第41节:寻找(1) 2 寻找 我是从涛哥的口中得知我母亲在我失踪了后是如何的伤心欲绝的。 当涛哥为我讲述我母亲的情况的时候,我的脸上呈现出一种麻木的表情。真 的吗?我这样说。当然是真的,涛哥还会骗你吗?我知道涛哥不会骗我,只是我 有点不敢相信。在我的印象中,我母亲关注的始终是名牌服饰、她的脸蛋和身材、 化妆品、她的男人、她的男人赚了多少钱以及她男人身边的女人。这些是我母亲 的全部,一样都不能少,少一样我母亲就无法生存下去。在我的记忆里,我几乎 找不到一两件母亲为我做的令我十分感动的事来。我和我母亲的关系一点也不像 母子关系,具体像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母亲对我不够亲切,我对母亲也不够 热情。所以我是无法想象母亲在我失踪了后是如何伤心欲绝的。我想,我母亲亲 能够为我伤心欲绝吗?十多年她都不曾回来看过我一次,她能够为我伤心欲绝吗? 我想我母亲肯定遇到了什么让她更伤心欲绝的事情。但事实上确实如此,我母亲 像是受了哪位菩萨的点化,突然觉得儿子比自己更重要起来。我母亲先是在我一 夜未归的那个晚上等了我一夜。第二天早上我母亲饭也没吃就开始出去找我。只 是我母亲在出去找我之前仍然精心为自己打扮了一番。我母亲就是这样,在任何 时候都不会卸去她那华丽的装饰,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在藕香村人面前显示她的 高贵,她需要这些,需要这些给她信心和尊严。于是我的母亲穿着高跟鞋穿梭在 藕香村的里里弄弄,那高跟鞋发出来的声音与母亲撕心裂肺的呼喊相映成趣,倒 也成了藕香村一道绝妙的风景。只是藕香村的女人们怎么看我母亲都不顺眼,都 啥时候了,还只顾打扮自己!而藕香村的那些男人们呢,在我母亲哭哭啼啼的时 候,在我母亲不喊不叫的时候还觉得她上眼,可是我母亲一哭起来,痛苦不堪的 叫起来,他们就会觉得别扭极了,全身都起鸡皮疙瘩啦。几天下来,我母亲憔悴 了不少,嗓子也喊破了。但这几天我母亲又像是一个模特在藕香村这个大舞台上 召开一次空前绝后的个人时装表演大会,母亲一天一套服装,一天一个造型,直 看得那些女人七窍生烟,直看得那些男人们乱眼迷离。有一天我在涛哥家里听到 了母亲呼唤我的声音,我母亲站在涛哥家门口久久不肯离去。但是我压根儿就没 有想出来的念头,因为我觉得我母亲叫我的声音太不感人啦,像唱戏一样。 我觉得我更想知道黑子母亲的情况。我更想知道黑子她妈在黑子失踪后有什 么反应,这跟我有很大的关系。 涛哥说,黑子他妈,好像没有你母亲那样伤心。 涛哥去打听了一些情况如实地告诉了我。 黑子他妈在得知黑子失踪了的消息后马上就心急火燎的赶往我家,向我母亲 要人。 黑子他妈站在我家门口双手叉腰,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开口就是一阵破骂。 素玲,你给我出来!素玲,你这骚货,你这狐狸精,给我出来!别以为你给 我介绍了志清就像天王老子似的骑在老娘头上,连门都没有!秦玲你这骚货,偷 了我家男人还想偷我家黑子,你这没心没肝的,你这丧尽天良的,你这遭雷打的, 给我出来!别以为老娘好欺负,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想胡作非为,做你的狗日梦 去吧!我柳茹是谁都不怕!你素玲算什么东西!臭婊子,狗娘养的,除了知道偷 男人还知道什么!你以为你和志清干了什么勾当我不知道,志清都告诉我了。哼, 想勾引我男人,今天我柳茹不和你拼了,誓不为人! 我母亲听到柳茹的叫骂,打开大门,并不气恼的对柳茹说,妹子,什么风把 你吹过来的啊。屋里坐吧,来呀,妹子,我们有话好好说。 柳茹哼了一声,来就来,老娘还怕你不成? 柳茹走到我母亲面前,我母亲不动声色地甩手就是一巴掌,我母亲五个红彤 彤的手指马上就留在了黑子他妈肥胖的脸上。 柳茹,你听着!这一巴掌是你刚才胡言乱语所付出的代价!你家志清算什么 男人,我用得着去偷你家男人?!你也不想想你脸皮有多厚,你这种没有教养的 女人,男人被偷了也是活该!我好心拿几条烟几条酒去看你,却被你说成这样, 真是不知好歹的家伙! 柳茹是纸老虎,我母亲的这一巴掌反倒把她打得安静下来。 那么,就算这件事我错怪了你,我家黑子呢?你家亮子把我家黑子藏到哪里 去了?!我亲眼看见你家亮子把我家黑子带走的!我家黑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我柳茹饶不了你!别站在那里摆谱,快叫你家亮子出来! 哈哈!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是我家亮子带走了你家黑子,怎么不说是你 家黑子带走了我家亮子?我家亮子比你家黑子才大少啊,你掰一下手指数一数啊! 要亮子是吧?要亮子就自己找去,别到我家里来撒野! 好,不交是吧,你不交是吧。那就看老娘我如何要你交了! 柳茹说完,纸老虎又变成了母老虎。柳茹的手向我母亲的脖颈伸来,似乎想 掐死我母亲。我母亲抓住了柳茹的双手,柳茹腰肥体壮,手无缚鸡之力很快她的 手被我母亲扭住,动弹不得。柳茹趁我母亲不备挣脱出一只手来扯住我母亲的头 发,我母亲也去扯她的头发。这下柳茹可占了便宜,因为我母亲留的是长发,柳 茹留的是短发。柳茹一把就抓住了我母亲的头发,用力一扯,一小攥头发和一只 漂亮的发卡就掉了下来。我母亲疼得尖叫了一声,突然变得疯狂起来,不要命了 似的伸手去抓柳茹的头发。可是怎么抓都是那么几根,于是我母亲变换了策略, 饿狼扑食似的扑向柳茹,企图用脚把柳茹放倒在地。柳茹见势不妙,也紧紧地抱 着我母亲。就这样我母亲和柳茹势均力敌,僵持不下,谁也动弹不得,谁也占不 了便宜。我母亲和柳茹扭成了一团肉球,不知过了多久,各自哭喊着自己儿子的 名字。我母亲和柳茹突然觉得对方和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于是都松开了对方。 嫂子,我们不打了,我们都是苦命人啊,我们一起去找我们的儿子吧。柳茹这样 说。柳茹,我们不打了,我们都是苦命人啊,我们一起去找我们的儿子吧。我母 亲也这样说。 于是,藕香村的那个秋天整天响彻着我母亲和柳茹呼喊我和黑子的凄厉之音。 我是在梦见了黑子之后决定回家去见我母亲和黑子他妈的。 我并没有在晚上梦见黑子。那是一个冬天的上午,暖暖的阳光从天窗射进阴 冷的屋子。涛哥出去了,空空荡荡的屋子只剩我一个人,我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 上望着从天窗上射下来的阳光发呆。这个冬天太冷了,所以这阳光久显得弥足珍 贵。这阳光立刻温暖了我的脸和我的心。我很快就醉倒在阳光里。不知过了多久, 我感觉有人轻轻的拍我的肩膀,我敏感的回过头去,却没发现任何人,当我转过 头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黑子正向我走来,他伸出一只手,两片嘴唇缓慢地蠕动 着,亮哥,救——我,亮哥,救——我……黑子伸出的那只手慢慢地变大,直向 我的脖颈逼过来,很快,黑子的手捏住了我的脖子,我听见“咔嚓”一声,我的 喉结断了,我惊叫道,“救命啊”……后来我就醒过来了。我知道我做了一个恶 梦,我的内衣全被汗湿了。这个时候,我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决定了,我必 须回去面对这一切。于是我拿出一张纸给涛哥留言:涛哥,我走了,我想我该回 去面对现实了。我不想整天生活在忧虑与恐惧之中。涛哥,请放心,我会好好处 理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