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爱某个人就让他自由(24) 我很奇怪钱运在场景中的缺席,想弄清楚她此时此刻的确切位置和她在干些 什么。我轻手轻脚地在楼梯口蹀躞,往前一步,再往后一步,往左偏偏,再往右 偏偏,调整各种仰视气窗玻璃的角度,希望能发现那个干瘦女人的哪怕一条胳膊 和半片屁股。可是玻璃映照的面积有限,我踮脚或蹲下都没有任何收获。 我就脱了鞋子,赤着脚下楼,在厨房里找到一节竹棍,又赤着脚上去,尽量 不发出任何可疑的声音。我上去之后站在那片气窗下方,小心地举起竹棍,顶住 窗框,上上下下轻轻移动。这样一来,窗玻璃终于捕捉到了钱运穿黑色软底皮鞋 的脚,然后是她的蓝印花布的裤子,蓝印花布的对襟小袄。她整个人像一条色彩 斑斓的菜花蛇,冷峻而又招摇地立着。其实她站立的位置距马宏并不远,也就在 一米开外吧。她手里举着一把刀,是细长的水果刀,紫红色的刀柄,尖尖的刀刃 上戳着削得光溜溜的苹果,苹果皮逶迤着挂下来,弯弯曲曲,也像一条蛇,青绿 色的小蛇。看那个架势,她费心替马宏削好了苹果,差一步就要喂进马宏的口中, 但是又不敢造次,不敢惊动马宏作画时的神思,只好委屈自己在一旁等待。可惜 的是,在气窗玻璃上钱运脸部的位置,有一片发亮的光斑,她的五官在光斑中漫 漶不清,还有些许的变形,所以我无法看清楚她此时的神情,她屏息静气站在马 宏身后的时候,眼睛里有怎样的期盼和渴望。 我走进自己的画室,随手涂抹了一些东西。半小时之后,我再赤脚出门,站 到马宏画室的气窗下方。马宏仍然全神贯注于他的作品,而钱运已经不在原先的 位置了,地上只有一条掉落的果皮。我用竹棍重新调整窗玻璃的角度,最后在靠 墙的角落里找到了钱运。她蜷缩在一堆麻袋片似的废弃画布上,歪着头,闭着眼, 已经进入了工间小寐的状态。她身上盖着一件马宏的工作服,睡梦中的一只手紧 紧抓住了衣服的一只袖子,生怕那衣服会不明不白飘然飞走一样。 我不敢断定这件衣服是她自己盖在身上的,还是她睡着了之后马宏帮她盖上 去的。 时间又过去半年。钱运到小楼里来的次数日渐稀少,大概是马宏对她的进攻 既不作抵抗、又不肯受降的缘故吧。想必钱运也没有足够的耐心跟马宏打一场持 久的攻坚战。她在作退却的准备。我们都替马宏庆幸,他总算可以摆脱这个试图 控制他的可恨的女人。 忽然有一天,马宏把我和木子叫过去,语气沉重地向我们宣布说:" 我要跟 钱运结婚了。" 我们两个大张着嘴,被这个突然而至的消息惊得说不出话。 " 别这么看着我。" 马宏把他的脸深埋在两个掌心之中," 我受不了你们这 种目光。" 木子小心翼翼问他:" 你最近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好吧?神经方面?脑子里没 有觉得有小虫子在咬?" 我喝住他:" 木子你瞎说什么?" 然后我接替木子开始盘问:" 是不是你让 她怀孕了?你老实跟我们说,任何事情我们都能够接受。" 马宏放下他的胳膊,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们:"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只是 想帮她一个忙。" " 结婚能算帮忙?有没有搞错?" 木子学着时下流行的广东腔调。 " 真的是帮忙。她有个姑姑在国外,病了,想她去照顾,可能还要继承遗产。 可是她的探亲申请被拒签,因为她是单身,被认为有移民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