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玫瑰灰的毛衣(13) 我跟他开玩笑说:" 如果你投生在六十年前的德国,你肯定是纳粹党成员。 " 他摇摇头:" 那不一定,也许我会是德共领导,弄出个模范共产主义国家。 " 说这话的那天,他刚刚参加了市总工会组织的新春长跑活动,从中心公园出 发,横穿半个城市,到电视塔下结束。他要求我骑一辆自行车在旁边跟着,不断 拿矿泉水浇他的脑袋,用以降温。结果跑完全程他已经上身湿透,头发根里袅袅 地冒出白汽,舌头狗一样拖出来,呼呼地大喘,喘得脸色发青。 " 我跑第几?" 他困难地转头四处望着,问我。 我告诉他,大概是在倒数十名之内。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笑,吐了口唾沫,对 自己表示满意:" 还不错。至少有一半的人半路上就开溜了。" 我也认为他不错,因为在他低头换衣服的时候,我看见了他身上一条一条干 巴巴的骨头。像他这么瘦骨嶙峋的人,一般是不会有热情参加长跑的。我不明白 的是,如此干瘦羸弱的一个身躯,何以总是有那么多的能量需要释放? " 如果每天有机会跑这么一次,你觉得怎么样?" 他用一条毛巾裹住上身, 而后用劲搓揉。毛巾滑落的地方便开始露出龙虾煮熟的颜色。 我说:" 你尽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连续不断地跑,没人管你。甚至你还可以 赤裸了上身跑,像现在这样。" 他扯下毛巾,左右转动身体,将自己仔细打量一番,摇摇头:" 不行,我这 副身板走上大街有碍观瞻,要能有施瓦辛格那身肌肉还差不多。" 他忽然收起笑 容,带点忧伤地看着我:" 下次再有什么活动,恐怕我不能参加了,小玉对这些 事情没有兴趣。女人都喜欢圈定在一个天地里过日子。所有的女人,她们大同小 异。" 我不知道他说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了追求某种不安分的东西他才跟卢 玮离了婚,如果就此陷入生活的另一种形式之中,恐怕就并非他当初所愿了。 给卢玮打电话的第二天下午,她又打了电话来,约我见面。我马上问她一句 :" 是不是买到了玫瑰灰的毛衣?" 她生硬地回答我:" 又不是你老婆要买,你 着的哪门子急?" 我只好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我这人就是这样,拿朋友的事太当事,否则卢玮那次从法庭上出来时,不会 咬牙切齿对我说一句:她恨我。 见面地点约在一家茶室里。那是间装修得非常欧化的茶室,有着英国乡村那 种简约纯朴又带些慵懒闲适的舒服,走进去很叫人放松。我想起几年前小林他们 很先锋地折腾出来的" 魏晋遗风" 茶馆,觉得他们失败在把事情做得太过极致, 国人们其实大部分还是喜欢中庸。 卢玮已经在窗口的一张铺方格台布的小桌前坐着了。她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 :虚胖,脸色苍白,眉毛和头发都显得稀疏,衣服也穿得有些臃肿。从前的卢玮 虽然不能说漂亮,衣着上绝对是讲究的,因为她本人一直做服装生意。 " 我上午刚在医院做过人流。" 她开门见山地告诉我。 我" 腾" 地一下子站起来,既惊讶又惶惑,不知所措。 " 你坐下吧。" 她简短地要求我,"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我已经做过好几 次了,习以为常。自从小林逼我去打过一次胎,我就失去了跟任何男人生孩子的 愿望。是真的。" 我说:" 你该避孕,老做人流不好。" " 我这人很怪,避孕药总是对我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