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翌日,永浚带着叶清儿来到睿谨书房——“这儿就是里上的御书房,快进去吧, 皇上等着呢!” “谢谢您。”叶清儿深深瞧他一眼,转身踏入御书房。 永浚瞧着她消失在门后的细瘦身影,不由叹了口气。 但愿她真能救得了四哥一命。 “民女叩见皇上。”叶清儿跪伏在地上。 “抬起头来!” 叶清儿深吸口气,抬起头。 这便是坐拥半壁江山的天子吗?他竟如此年轻! “你叫叶清儿是吗?”瞧她不卑不亢的态度,睿谨不由在心中暗暗赞许。 “是的,皇上。” “九王告诉朕,你今日是来为成王平反,可是真?” “回皇上,成王不是谋刺皇上之人。” “你何以如此肯定?” “因为那一晚,成王始终和民女在寝宫,未曾离开紫辰宫一步。” 睿谨瞧住她,半晌开了口:“欺君是死罪,你可明白?” 叶清儿咬住唇,没有犹豫。“民女明白。” “你当真确定那一晚成王和你在一起?”睿谨又问了一次。 叶清儿点点头,“民女十分确定!” 睿谨沉默了会——“朕明白了,你可以退下。” “皇上可否让民女到大牢去看他?” “朕准你所求。” “谢皇上!”语毕,清儿退出御书房。 此时,另一道暗门打开,黑阎邪由暗门后缓缓走出来——“国师以为此姝这一 番话有几分真?”睿谨开口。 “皇上应该比微臣更清楚。” 睿谨微微一笑,“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黑阎邪眸光闪了闪。“微臣方才已为成王卜了一卦。” “哦?卦象上怎么说?” “微臣已将卦象写在这一签上,待皇上见过成王之后再打开,届时便可知晓。” 黑眸闪着莫测高深的光芒。 睿谨挑起眉,“你好歹先告诉朕是吉卦还是凶卦?” 黑阎邪微微勾起笑,“天机不可泄露!” ☆ ☆ ☆ 叶清儿随着狱卒穿过牢房,来到最后一间——“是这儿了。”狱卒打开牢门。 “快一点,知道吗?” “我知道。”叶清儿转身由包袱中取出一锭银子交到狱卒手中。“一点意思, 爷请包涵。” 狱卒一见有银子,立即笑开了,“那你好自为之吧!要走的时候再喊我一声。” “谢谢!”语毕,叶清儿走进牢房里。 颛嚣瞧往她,冷冷的开口:“如果你是来看我的落魄样儿,那么你见到,可以 滚了!” 叶清儿瞧着他手炼脚镣的模样,不由心一揪……记得初见他时也是这个模样。 “我……我不是来瞧你的落魄模样……我只是担心你。”漆黑的瞠眸对上他暴 怒的眼。 这一双眼,和初见他时一样,如一头受伤的狂兽——“担心我?收起你的惺惺 作态吧!我不需要背叛者的关心。” “我并没有背叛你,为什么你总是不相信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承认?”他怒叫道。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背叛你……”她可以为他心甘情愿地付出生命,为什 么他却连一点点小小的信任也不肯给了颛嚣忽地扑向她,却在距她一步之逢时被颈 子上的铁炼硬生生扯往,无法再动分毫——该死! 他狂吼出声。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铁炼与牢笼磨不去他骨子里的恶欲,他一直是那个 追求无上权力的四皇子,从来未有改变。 叶清儿瞧他痛苦的模样,心好痛好痛……尽管他刻薄依旧,狂佞依旧……为什 么浮上心头的,总是遏止不住的酸楚? 忽然,她走上前,伸手轻轻搬上他被铁炼磨得伤痕累累的颈项。 “无论你信不信,我的心一直比这伤口还痛上千百信。”爱上他,是一种痛苦 的煎熬,唯有走上一遭,方能明百那刻骨的锥心滋味是怎番的逼人欲狂,却又无怨 无悔。 瞧着她熠熠泪光闪耀,黑眸怒眯起来——“你走,我不想见你!”他倒退一步, 彷彿她的手会烫着他。 “嚣……” “不许你再这么叫我!”他咬牙道。 叶清儿怔怔地站在原地,泪流满面。 他不爱她,她从不敢奢求……可,为什么他连她给的爱,也一并拒在心门之外 呢? “还杆着做什么?滚!”他暴吼。 “你放心,我这就走。”今日,她原就是来向他辞别的。 原来,她是可以不必来的,她知道他一定不想见到她。 可是,她总忍不住想见他的念头,想最后一次再将他的模样深烙进心头,永远、 永远不磨灭。 颛嚣索性别过头,不再瞧她一眼。 叶清儿悄悄抹着泪,离开牢房。 狱卒一见,立即将锁炼锁上。 颛嚣却在此时掉过头,瞧着她纤弱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人门外。 他宁死也不愿再让她多瞧一眼自己这鬼模样! “皇上驾到!”太监总管刘坤喊道。 刑部人牢里一阵骚动,所有狱卒与牢里的人犯均跪伏在地,恭迎圣驾。 唯独有一人,动也不动,站在牢房里。 “大胆,见了皇上还不下跪!”刘坤喝斥道。 “你这狗奴才也不瞧清我是什么人,竟敢斥喝本王?”颛嚣转过身,双眸凌厉 地落在刘坤脸上。 照理说,颛嚣已入牢为囚,根本不足为惧! 但刘坤却仍不由自主被他的气势所震慑,竟怔怔地下跪。“奴才该死,有眼不 识泰山。” “所有人都给朕退下去!”睿谨开口道。 不消片刻了夫,仅剩下睿谨与颛嚣。 “见了朕为何不跪下!” “跪不跪,对我这个死囚有什么差别?”颛嚣讥讽地开口。 “真这么想死?” 颛嚣冷哼一声,并未回答。 “你若死了,那岂不是白白浪费清儿姑娘的一片苦心。” 黑眸闪了闪。“她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只不过向朕发誓,那一晚朕遇刺之时,你和她一 直待在寝宫里,一步也未曾离开。”睿谨顿了下。“你认为她是说了真话,还是犯 了欺君之罪,该处以极刑呢?” “你——你不能枉杀无辜!”颛嚣咬牙道。 “别忘了,朕是一国之君,要杀个人比跺死一只蚂蚁还容易。”睿谨挑眉道。 颛嚣眸光诡闪了下。睿谨一向是仁君,依他性子绝不会枉杀无辜,他这么说, 只不过是想逼他承认自己是刺客,真是异想天开! “怎么不说话?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着她死?” 颛嚣冷笑了声。“谁说手臂受伤之人便一定是刺客?我受伤正是那丫头所为, 除了她,我想不出谁会出卖我!” 睿谨瞧住他。“其实,同朕上奏的,并非清儿姑娘。” 颛嚣冷哼一声,未置一语。 “是沈尚书之女——沉香云向朕密奏,指你正是谋刺朕之刺客。” 颛嚣蹙起眉——是她? 思绪在电光石火间捕捉到否云最后一次见他时,确曾捉痛他衣袖下的伤口…… 该死的……他竟对清儿误解的如此深。 想起她离去时那绝望的神情……天!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在他狠狠伤害她的同 时,她竟甘冒欺君之罪为他脱罪……颛嚣闭上双眼,掌心渐渐收紧。 蓦地,他睁开眼,狠一咬牙道:“没错,我正是刺客,但此事无关清儿,除了 为我包扎伤口之外,她什么也不知情,你要杀就杀我,不要波及无辜。” 睿谨望着他,忽尔勾起一抹笑。“什么时候开始,四弟你也会关心人?”永浚 说的一点也没有错。 “废话少说,要杀就下手吧!我不会还击。”颛嚣恶声恶气地回答。 半晌,睿谨开口:“朕记得那一晚有两个黑衣刺客,一个要杀朕,而另外一个 却救了朕。” 颛嚣冷哼一声,别过头。 “朕一直记得,要杀朕的那一个,伤的是左臂,而四弟你的伤,却在右臂。” 睿谨颐了下,直对上他的眼。“是你击退刺客,救了朕的,不是吗?” 两人对峙良久,颛嚣打破沉默——“没错,我确实阻止那个人杀你,因为我不 想你死在别人手中,即使要死,也该由我来下手。”他平静地表示。 睿谨瞧往他,缓缓的开口:“你知道从小到大,朕最欣赏你哪一点吗?就是你 勇往直前的个性!你一向为达目标,可以付出比旁人更多。”他停了停,再度接口 道:“朕相信,倘若父王传位予你,你一定是个英明果断的君主。” 颛嚣唇畔掀起嘲讽的笑,“别说得这么好听,我最恨你这副仁明的模样,仿佛 自己永远高高在上,旁人永远得甸伏在你脚下!” “朕从来没这么想过。” “现下你是皇上,你怎么说怎么算!”颛嚣冷言道。 “无论你怎么想,咱们永远是亲兄弟,这一次朕就当你救了朕,功过互消。” 颛嚣有些讶异,冷眸凝往他。 “死罪虽可免,但朕却不能再留你在宫里。”此事已天下皆知,他必须做到公 正,以显君威。 颛嚣冷笑一声,“说吧!你打算怎么整治我?” “朕给你两条路,一是到父王陵前守陵十载,另一个则是贬为庶民,永不回朝!” 这样的决定虽然痛苦,但生在帝王之家,有时候却没有太多选择。 颛嚣眯起眼,毅然开口回道:“我选择永不回朝!”也许,这封他来说是最好 的选择。 “还有什么要求吗?” “让我再见太后一面!” “刘坤,带成王晋见太后。” “奴才遵旨!” 颛嚣走后,睿谨暗暗叹息。 手足之情原属平常,但生在帝王之家,却是千金难求。 缓缓地,他由袖口抽出国师的卦签,打开一瞧,只见上头为了四个字——永不 回朝!睿谨闭上眼,深深地咦息。 半个月后,永浚带领禁军,在一处酒楼里捉到刺客,原来此人正足瑞嚣当年的 下,玉柱的师兄,是为复仇而来。 然而颛嚣离宫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 ☆ ☆ 两年后“姊姊——姊姊——”叶文由屋外奔进来。 “小声点,念成刚刚睡下。”叶清儿轻声回道。 望着儿子沉睡的小脸,她的心无限满足。 他长得很像他的亲爹,叶清儿每每望着儿子的脸,心底深处仍然会痛。但更多 的时候,这份痛苦却是她活下去的力量。 “听说城里来了个大财主,不但买下咱们旁边的那块土地,现下还雇大批人马, 连了许多建材,准备在咱们旁边建大屋呢!”叶文小声地开口。 “是吗?那咱们很快便有一个有钱的邻居。”叶清儿漠然的回答。 “希望这位邻居可别像马家那样欺侮人才好。”叶文有感而发。 “说得是!”两年来,阿文长人不少,叶清儿甚感安慰。 也许,正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幢大宅居然在一个月之后落成。 尽管如此,叶清儿却从来未曾见过宅子的主人。 这一晚,忽然了起大雨,叶清儿一家正准备吃晚饭——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 声。 叶文打开门,瞧见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 “请问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是隔壁的总管事,咱家主人新居落成,想请你们过府一众,顺 道一块儿用饭。” “姊姊——”叶文回头。 “谢谢你家主人好意,只是咱们晚饭已备妥,就不打扰了,改口定再登门造访!” 叶清儿婉拒。 总管事点头离去,未敢勉强。 不一会儿,再度传来敲门声——叶文再次打开门,却吃惊的呆怔在门口。 “怎么,不认得我了吗?小鬼!” “阿……阿嚣哥哥……”天!真的是他! 叶清儿瞧着他,倘脸煞白。 “不讲我进去坐坐吗?” 叶文让开身子,让他走进屋内。 叶耀瞧着他,没有开口。 “既然你们不愿到我宅里用饭,那么我只好过来拜访。”黑沉的眸未有改变, 精芒四射地瞧着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叶清儿身边的孩子。 叶清儿反射性地将孩子护在身前。“你走,这里不欢迎你。” “是吗?”颛嚣走近她。“我想看看孩子。” “不许你碰他!”叶清儿警戒地开口。 她绝不许任何人带走她的孩子。 “难道你不希望我们父子团聚?”这些日子以来,他始终在一旁看着她、守护 着她。 “念成没有爹。” “现在他有了。” “你……你走……你走……”叶清儿用劲推开他。 “我再也不走了!”他握往她依然纤细的小手。 叶清儿心头一震,用劲甩开他的手,奔出门外。 “还不快去追!”叶耀在这时开口,一手抱起念成。 颛嚣提起伞,追了出去——叶清儿在雨中奔跑,一路来到田梗边,蓦地,她脚 下一滑,跌在泥地上……大雨不断落在她身上,她分不清脸上是而还是泪? 蓦地,她感觉雨水不再落下,猛地抬起头,见到颛嚣撑着油伞,站在她身后, 一如初见的当年。 “为什么要回来?”她痛苦的开口。他是来带走孩子的吗?她已经没有他,不 能再失去念成。“我是绝对不会把孩子交给你!” “我不是为孩子而来,我是为你。”离宫两年以来,他四处飘泊,走遍大江南 北,可是他却发现,无论他走到哪里,内心总无法平静,始终惦着她。 花了两年的时间,他终于了解,唯有这一片大地与眼前这个女人才能令他平静 与满足,就这样,他回到这里。 无论她原不原谅他,他都不会再走。 这一次,叶清儿肯定自己哭了。 温热的泪珠像流不尽似的,不断滑下她脸颊……“我已经没有第二颗心可以碎 了。”她低哑的开口。 颛嚣伸出手,“我会守着你一生一世!” 叶清儿瞧着他,心口再度涌上酸楚……对他的爱,始终没有停过,她不想骗自 己,可……她能够再一次将自己托付予他吗? 他的眼中,仍有与生俱来的尊贵气魄,然而,熠熠眸光袄却添了一抹柔情…… 他真的改变了吗? 叶清儿把手交到他手里——“咱们回家吧!”她轻轻地开口。 也许阿爹说的没错,再恶之人也会有良善的一面,哪怕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她 告诉自己要相信他,也要相信自己。 颛嚣瞧往她,目不转睛。 这世上唯有这一双含惰的眸可以牵动他的心,触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如今,他总算明白,这世间真有人可以毫无保留的对另一个人好。 那是出于爱,深切的爱! 望着她清秀温婉的小脸,他发现心中某一部分开始融化,浓稠的感觉温暖他的 心田,却也揪痛他的心……头一遭,他发觉自己可以爱人,而且爱得如此深切。 他拉起她,将她紧紧拥进怀里。“谢谢你!”他在她耳畔柔声道。 叶清儿仰起脸,“谢什么呢?” “若非当年你买下我,也许我不会有今日。” 叶清儿瞧往他,全有一点痛,又带一点怜。“这是咱们的缘。”同修百年的缘! “如果真是缘,那么我谢谢天,它让我遇上的是你。”他低下头,抵往她的额, 衷心地道。 真切的情意在两人身边流窜。 两人相视而笑,携手迈向家园。 颛嚣知道,这一生他会用尽所有的好来待她! -----------------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