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五十六 唐福昌在唐母就要拿到钥匙的一刹那时睁开眼睛,唐母吓得几乎僵住。 唐福昌其实并没有完全醒,还是有点睡眼惺忪:“你……你怎么不……不睡啦?” 唐母急中生智地:“给你……吃药呀……”说着顺势去拿床头的药瓶,又去倒 水。当唐母一手端水杯,一手拿药片走近老公身前时,却听到他又发出鼾声。 唐自业急得抓耳挠腮,不断地把耳朵贴上卧室门。 唐母的手颤抖着,终于抓住钥匙。 唐母把钥匙贴到胸前,喘了几口气,忙又蹑手蹑脚地走到墙跟,把挂有佛像的 画往上一卷,露出保险柜的锁孔。唐母更加小心万分地去开保险柜。 唐母的脑门沁出豆大的汗珠…… 唐自业在客厅急得直看表,正要再次将耳朵往门上贴时,门却无声地开了,唐 母伸出一只手,递出一个纸包。 唐自业欢喜若狂,抓过纸包,连数都没数,转身就走。 唐母在胸前划十字,嘴里喃喃祈祷。 清晨,罗佩琴在厨房里熬药。 她看看表,赶紧到里屋喊女儿娇娇起床。 罗佩琴手忙脚乱地给7岁的女儿娇娇穿衣服。 外面传来罗老太的声音:“阿琴,什么东西糊了?” 罗佩琴赶紧往外跑。 娇娇懵懵懂懂地又躺了下去。 乔玉珊已经先进到厨房,正在把火弄小。 罗佩琴赶忙说:“乔小姐,我来!你不会的……”说着用筷子搅罐中的草药, 又焦急地回头张望里屋,喊:“娇娇!快起来了!要不上学迟到了!” 乔玉珊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说:“我去看看——” 乔玉珊帮助娇娇穿衣服。 “娇娇,你上几年级啦?” 娇娇看看她,没有说话。 乔玉珊没在意,又随便问道:“我来的时候,没看见你,听你妈妈说,你的学 习成绩挺不错的,是吗?” 娇娇还是没有说话。 乔玉珊看看她,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话?” 娇娇看看她,费力地结巴:“你要、要笑话,我……” 乔玉珊心里明白了。 罗老太拄着拐杖进来:“娇娇,穿好衣服没有?早上时间很紧,要上学……这 孩子,怎么让乔小姐穿衣服呢?” “没关系,我反正闲着,阿婆,娇娇她怎么……” “啊,你是不是指她说话的事?她本来挺好的,前年他爸爸跳楼的时候,她就 在旁边,受了些刺激,不爱说话了,我们也没在意。谁知道今年上学话更少了,还 结巴,老师和我们说了几次要鼓励她多说话,可这孩子,还是这样……” 乔玉珊抚摩娇娇的头:“娇娇,没关系,以后阿姨和你在一起,我们讲故事, 我给你讲,你呢,也给阿姨讲,好不好?” 娇娇摇摇头:“我、不、不会……” 乔玉珊笑笑:“你会的……好啦,现在我们去洗脸,吃饭。” 罗佩琴给乔玉珊和娇娇盛好粥,乔玉珊和娇娇吃着。 罗佩琴又端上碗筷忙着欲进里屋。 乔玉珊道:“罗姐,等一会我送娇娇上学吧。” 罗佩琴停步:“乔小姐,怎么好麻烦你呢……” “罗姐,你要是把我当客人对待,我就没法住了,反正我要出去走走,就当散 步。你忙你的事,表店要开张,许多事要办呢……啊,还有,我们取个名字,叫金 时表店怎么样?金色的时辰,比较吉利。” “乔小姐,你是有文化的人,你说了就行。” 乔玉珊笑了:“老板可是你哟。” 罗佩琴端着饭碗进了里屋:“妈,吃点东西吧?今天特地煮了白果粥。” 躺在床上的罗老太担心地说:“阿琴,开表店能赚钱吗?” 罗佩琴将粥吹凉:“乔玉珊说,我们经营中低档的电子表,有不少游客买的。” “真要是这样就好了,我们也不指望发大财,每天找到些少收入就满足了。要 不然,家里没男人,日子怎么过……” “妈,我能养活你和娇娇的,现在又有乔小姐帮助,你放心好了,家里有男人 又能怎么样?娇娇的爸爸在的时候,管不了家,还败家……”说到这她停了口,放 下粥碗走了出去。 罗老太愣了下,叹道:“是啊……现在的好男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乔玉珊看见娇娇已经吃完饭,对罗佩琴说:“娇娇这孩子要鼓励她多说话,我 看是心理障碍问题……” 罗佩琴忧虑地说:“是啊,医生也是这样说……可是这孩子脾气怪……” 乔玉珊对此蛮有信心:“没关系,慢慢会好的。” 乔玉珊特地给娇娇梳了个小马尾辫,显得很精神。她手拉着娇娇走出门。娇娇 穿着蓝色的校服,背着书包。 乔玉珊对娇娇说:“和妈妈外婆拜拜!” 娇娇张了几次口,终于没说出来。 屋里罗佩琴的声音:“娇娇拜拜!好好学习呀,路上听乔小姐的话!” 路上有不少去上学的孩子。 乔玉珊边走边问:“娇娇,你愿意上学吗?” 娇娇不说话,摇了摇头。 乔玉珊奇怪道:“为什么?上学多好呀,有那么多小朋友,还能学到知识。” “老、老师老提问……他们……笑话……我……” “哦,老师是想让娇娇多说话,因为娇娇聪明,知道很多事情,娇娇一定要勇 敢些,你比许多小朋友都强呢。” “真……真的?” “当然啦。” “可……可我……害怕……” 乔玉珊停下,蹲下来看着娇娇的眼睛:“告诉阿姨,你究竟怕什么?” “我……我不知道。爸爸……爸爸……” 乔玉珊一惊:“爸爸怎么了?” “爸爸和我说……说话,结结巴巴……突然就……就……就从……窗户……跳…… 跳楼了……不要我……我了……” 乔玉珊沉默地抚摩着她的脸,过了会说:“娇娇,事情已经过去了,家里还有 妈妈、外婆,还有阿姨。我们都和娇娇在一起,对吗?” 娇娇点点头。 乔玉珊站起来:“我们走吧。” 娇娇走进教会学校门口。 乔玉珊挥手:“娇娇,拜拜!” 娇娇回头看看她,吃力地抖动嘴,终是没说出来。 乔玉珊看着娇娇进去。 学校学生在操场集合了。开始放教会圣乐。有一种宁静肃穆的异样感觉。 乔玉珊在外面入神地听着…… 几天后的中午,表店开业准备基本就绪。乔玉珊指挥工人给门面上挂招牌。 “金时表店”四个字很醒目。 罗佩琴往玻璃橱柜里安放手表。 几个人围观着。 一个男人过来打量:“金时表店?”问乔玉珊,“你是老板?” 乔玉珊指指罗佩琴:“老板是她。” 男人一看觉得挺意外:“罗姐啊,开表店了?当老板啦!” 罗佩琴招呼道:“原来是阿龙啊,帮衬一下我们生意,买块表吧。” 名叫阿龙的男人道:“别说,我还正准备给老婆买块表……” 乔玉珊立即搭腔说:“我们有各种新款的女式表,包你满意,而且是八折优惠。” 她对自己如此快就进入生意人角色觉得挺得意,看来在福昌厂没有白干。 阿龙看看她:“这位小姐是……” 乔玉珊笑笑:“我是帮罗姐卖表的,打工啦。” 罗姐赶快表白:“这是我们表店真正的老板……” 阿龙接着道:“是嘛,看你这个气质,哪像打工的……” 乔玉珊继续兜生意:“阿龙先生,不管是老板还是打工的,表店今天开张,你 第一个来买表,这是缘分,我一定给你挑一块好表……你看这块怎么样?” 阿龙看着:“唔,是挺漂亮的……好,我要它了。” 乔玉珊对罗佩琴眨下眼睛:“罗姐,收银。”又对阿龙说,“阿龙先生,如果 你对我们的表满意,多带些朋友来,一律八折,质量三包……” 阿龙挺感兴趣:“什么三包?” “就是包修包换包退。” 阿龙打量道:“听你口音,不是澳门人,也不是广东人。” 乔玉珊大大方方地说:“我是北京人。” 阿龙惊喜道:“我去过北京的长城、故宫……我非常喜欢那里……” 乔玉珊不失时机地又取出一块表:“我们还进了块长城款式的澳门回归纪念表, 你看看,挺好的……” 阿龙看着:“好,这块我也要了……” 忙了大半天,直到天全黑了,罗佩琴和乔玉珊、娇娇才吃饭。 罗佩琴沉浸在开门大吉的喜悦中:“想不到第一天开张,卖了16块表,算下来, 赚了400多元呢。” 乔玉珊边扒饭边开心地说:“罗姐,这样下来,比你当初在福昌厂还强呢。” 罗佩琴感慨地说:“乔小姐,这主要靠你啊,我都不知道跟顾客怎么说话呢, 以后你要是走了,我恐怕一块表都卖不出去了……” 乔玉珊的脸色渐渐沉下来。 罗佩琴赶紧道:“对不起,乔小姐,我不知道你和唐总经理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 乔玉珊勉强笑了下:“不提这个,好吗?……哎,阿婆怎么不吃饭?” “她说没有胃口……” “不吃东西怎么成?这样吧,给她老人家换个口味,我做炸酱面,你们也尝尝……” 罗佩琴赶忙道:“这怎么行?” 乔玉珊已经系好围裙:“北京正宗风味,味道好极了……娇娇,吃吗?” 娇娇点头,干干脆脆地蹦出一个字:“吃!” 乔玉珊熟练地神面。面团在她的十指间飞快地翻飞离合,转眼间变成了丝丝缕 缕、富有弹性的面条。 娇娇眼花缭乱地看着,嘻嘻笑道:“真……好玩!”又吃力地说“阿姨……我 每天都……都吃炸……炸……炸……” 乔玉珊看看她,笑了:“炸酱面!” 唐立业一夫当关,在福昌新厂内外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这个签字,一会儿那 个来请示。他在剪裁机旁待不上一分钟,又得到缝纫流水线去,就一会儿,他忙碌 的身影又在“熨烫”和“质检”那儿出现。 正忙着,办公室电话铃响,唐立业忙跑向办公室。 唐立业从办公室出来,腰里的手机又响铃,他忙不迭地对着手机喊:“我是唐 立业,什么?我听不清楚……” 手机声音断了,唐立业急得又空喊几句,还下意识地使劲摇晃几下手机。最终 不得不别到腰间,可刚别到腰上的手机,却又突地响起铃来。 唐立业赶紧打开手机:“喂,是我。朱老板,你在喷射船上?什么时候到?哦, 有人接你?……好吧,我再跟郑经理说一下,保证你们的订单。对,我们的质量又 有改进,放心吧!” 唐立业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吃盒饭。空荡荡的办公室寂静又寂寞。 唐立业吃着吃着,有点乏累地半闭着眼睛咀嚼。朦朦胧胧之中,他似乎看到对 面有乔玉珊的身影,乔玉珊正坐在那吃盒饭,一面吃一面笑眯眯地看着他…… 唐立业怔在那里,揉揉眼睛,对面依然空寂荡然。 唐立业一推盒饭,气哼哼地嘟噜一句:“我这是怎么啦?” 他起身走到柜子前,打开,从里面摸出一瓶酒。 唐立业自语:“北京二锅头?” 他把酒打开,闻闻,对着酒瓶喝了一大口,呛得不停地咳嗽。 一个文员进来:“唐总经理……” 唐立业看看他:“来,喝一口!北京二锅头!我知道你爱喝酒。” 文员兴奋地说:“是乔经理带来的?” 唐立业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去。 文员看看他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唐总经理,算了吧?厂里规定的上班时间 一律不得喝酒。” 唐立业愣了:“厂里规定的?” “是乔经理提出的,你同意的。” 唐立业点头:“是啊,是啊,不能喝酒!”突然爆发地对他大声说:“为什么 就不能喝!” 文员吓了一跳:“因为……因为……乔经理说……” “不要提乔经理了!你给我出去!” 文员知趣地退出去了。 唐立业又欲喝酒,但酒瓶到嘴边,又放下了,长长地叹口气。 晚上的澳门之夜灯火辉煌,车水马龙,而孤立在路边的电话亭往往显得挺寂寞。 乔玉珊在拨长途电话。 乔玉珊对话机颤声道:“妈,是我,我是玉珊呀……” “哦,是玉珊啊……” 乔玉珊听到妈妈的声音,热泪流到脸颊,她迅速擦掉。 “妈,我在澳门,挺好的……” “玉珊,你这么多天没打电话,妈有点不放心,你上次走得太急了,我们还想 给亲家带些东西……” “妈,你放心吧,机会很多。我这些日子工作忙,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是, 立业也挺好的,他本想也和你说两句,可刚被人叫走谈生意了。他让我代问你好!” “玉珊,你爸爸刚退休,又去一家合资公司应聘搞设计,连晚上都没有回家。 妈妈孤孤单单的老想你……” 乔玉珊泪水又流下来了:“妈,我也想你,尤其现在,我真想一步跨进家呀……” “玉珊,妈怎么听你哭了……” “妈,我没哭,我是高兴,一高兴就激动,一激动嗓子就哑了……妈,真的, 不信,我笑给你听……” 乔玉珊使劲地笑了几声,笑着笑着眼泪就涌出来,她赶紧捂住耳机,忍不住泪 水又涌了出来。 “玉珊,孩子?刚刚电话怎么听不清了?……” 乔玉珊一边擦泪,一边对话机道:“妈,这个电话有毛病,以后再说吧。妈, 我以后天天给你打电话……” 乔玉珊从电话亭里出来,强忍着泪水。 乔玉珊迅速跑到一个街角暗处,委屈万分地痛哭起来。 毕竟已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乔玉珊回到金时表店时已恢复常态。 罗佩琴正在给娇娇洗脚。 娇娇格格笑着,脚躲闪着。 罗佩琴道:“娇娇,再调皮,妈妈就不给你洗了。” 娇娇叫:“痒、痒!”看见乔玉珊又伸出双手:“我要阿姨给……给、给我洗!” 罗佩琴斥道:“娇娇,你乱说些什么!” 乔玉珊过来接手:“娇娇,阿姨给你洗脚,但要有个条件,答应吗?” 娇娇歪着头看着她。 “早上上学出门的时候,要和妈妈外婆说拜拜,行吗?” 娇娇迟疑一阵,点点头。 乔玉珊笑着刮了她一下鼻子,给她洗脚。 罗佩琴急道:“乔小姐,不能这样的!” 乔玉珊看看娇娇:“这是我和娇娇之间的事,对吗?” 娇娇点点头。 罗老太在里屋喊道:“阿琴,我的药好了吗?” 罗佩琴赶快出去:“就来!”又转头对娇娇,“赶快上床睡觉!” 娇娇坐着不动。 乔玉珊看看她,笑笑,把娇娇抱上床。 娇娇躺在床上,乔玉珊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说:“娇娇,想不想听故事?” 娇娇点点头。 “阿姨每天晚上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娇娇欣喜地点头。 “但是有个条件……” 娇娇噘着嘴:“又有……条、条件?” “对啦,阿姨的条件是:我讲了,你以后也要给阿姨讲,把阿姨给你讲的故事 再给阿姨讲一遍,好不好?” 娇娇迟疑地看着她。 乔玉珊鼓励道:“阿姨知道娇娇讲故事可好听了,阿姨想听娇娇讲的故事,哪 怕是一小段,好吗?” 娇娇想了一阵,终于点点头。 乔玉珊高兴地亲了她一下,说:“好啦,现在阿姨开始讲故事,今天先讲一个 小山羊和狼的故事。有一天,一只狼掉进猎人的陷阱里,怎么挣扎也跑不出来,这 时候来了一只小山羊,小山羊有两个小犄角,浑身毛茸茸的白毛,可乖了……” 娇娇慢慢闭上眼睛。 罗老太留神地听着乔玉珊的讲故事声音,不由感动地点点头。 乔玉珊轻轻地掩好门出来。 罗老太问:“睡着了?” “睡着了。” “你真有办法,原来我们要哄半天才睡着。” 乔玉珊笑笑:“娇娇很聪明,心里什么都明白,就是说话时还缺少勇气……她 口吃的毛病,可能和当初看见她爸爸出事有关,多和她说说话,以后也许会好的……” “唉,是啊,我们顾不上她,阿琴一直忙着找工作,我又是这个样子,娇娇也 不爱和我说话,没想到她一见到你就喜欢上了呢……乔小姐,你是个能干的女人, 你的老公怎么会让你出来呢?” 乔玉珊苦涩地笑笑,不语。 “乔小姐啊,说出来不怕你见怪,我们是愿意你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可是你想 过没有,你自己跑出来,把男人冷落一边,可是有点不对啊。男人哪,表面都装得 挺老实,肚子里可容易花心着哪!你这一走,不就是给别的女人机会了?我年轻的 时候,那时我那个男人还在,肝火旺,我脾气也不好,有一次打起来,当时我要是 跟他认真,他可不一定打得赢我,后来我想,让他一次,谅你不敢把我怎么样,结 果呢,他看见我脸上的肿包,自己先吓哭了,跟孩子似的,所以啊,你不要和丈夫 赌气……” 乔玉珊哭笑不得地:“阿婆,不是这么回事……”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怪,其实你熬到我这个岁数就会明白。玉珊,阿婆问你 句直话,你是不是因老公花心,赌气跑出来的?别这样挑剔啦,男人呀,只要看得 紧点儿,也走不多远!你现在孤苦伶仃地跑出来,他在家可自由放荡了……” 乔玉珊不知如何解释才好:“阿婆,不是他的错,是……是我的错……” 罗老太惊讶地:“什么?是你的错!我说傻姑娘你可千万别说自己错,咱女人 和男人过日子,从来就没有错,全是男人的错!男人哪,得寸进尺,你没错,他还 借故找你的错,你要是说自己有错,那可就一辈子翻不了身啦!玉珊,傻孩子,千 万千万别在男人面前说自己错呀!听阿婆的,阿婆有经验!” 乔玉珊在街边士多店转着看着,不时问一问价格。 不知不觉地来到一家福牌服装专卖店。 乔玉珊犹豫了一下,还是踱了进去,浏览四周。 一个售货小姐过来:“欢迎光临福牌专卖店,请问小姐需要帮忙吗?要看哪些 服装?” 乔玉珊看看她:“你是新来的?” 售货小姐有些奇怪,但还是应答道:“我才来三天。请问你是……” “我随便看看。” 售货小姐笑容可掬:“哦,请便。” 几个顾客在挑选西服。 一个男顾客试穿一件西服,拿不定主意,自语:“这件好像长了点,刚才试的 又短了……”旁边的女朋友帮着出点子:“要不就要刚才那件?” 乔玉珊忍不住介绍道:“这件合适,穿西服长点好,短了就小气。你看看袖子, 一点也不长,说明比例是合适的,这种样式的西服显得挺秀纤长,适合你的身材, 还有一种面料不错,就是那种……”她指着挂着的西服,“但是适合冬季穿,另外, 那个女式西服也不错,澳门小姐都穿它呢……” 两个青年男女惊奇地打量她。男青年道:“就买这件吧。” 女青年问乔玉珊:“你是这里的……” 乔玉珊微笑着说:“我是这里的老主顾,对这里的服装比较了解。” 乔玉珊走出店门,向右一拐匆匆而去。 几乎同时,唐立业驾车而来,停靠路边,下车向专卖店走去。 两个人几乎是脚前脚后一出一进,但谁也没有发现谁。 五十七 唐立业在办公室连夜把报表看完,伸了个懒腰。 然后他从桌子底下摸出那瓶二锅头,看了看,倒在杯子里,举起杯子在眼前审 视着,然后喝了一大口。 他捂着胸口,问声道:“真够劲!” 又举起杯子看着,嘟哝着:“北京二锅头……” 唐洁美走过客厅,回自己房间,想了想,又转向唐立业房间门口,敲门:“哥, 睡了吗?我有话跟你说。” 没人应声。 “哥?”她推开门,开灯,屋里空无一人。她嘀咕了一声:“哪去了?” 唐洁美走到床头,看了一下,拿起电话拨号。 唐立业迷迷糊糊接电话:“喂?谁呀?” “大哥吗?这么晚了,你还在厂里干什么呀?” 唐立业口舌生硬地:“你是谁呀?” 唐洁美觉得声音不对,吃了一惊:“我是洁美!大哥,你怎么了?” “哦,洁美呀!我……正忙着呢!” “你忙什么?都几点了?” 唐立业反应有些迟钝,结巴着对电话说:“我忙、忙着呢!”他另一只手去抓 酒瓶,却老是抓不准,酒瓶在他眼前晃动着。他有些生气,恨恨地说:“你什么东 西?跟我过不去?我跟你拼了!”又伸手一抓,酒瓶落在地上,砰地一声响! 唐洁美在电话里听见响声,吓了一跳,赶快道:“大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对方没有声音。 唐洁美紧张地思索重复着唐立业刚才的话:“拼了?……糟了!”她果断地打 电话,“警署吗?福昌分厂出事了!可能是打劫!我是受害者的妹妹,地址是……” 她放下电话,匆匆往外跑去。 唐母披衣起来,睡眼惺忪地问:“什么事啊?” 唐洁美慌慌张张往外跑:“大哥被打劫了!” 唐母大吃一惊:“什么?” “你们别动,我已经报警!”唐洁美说完跑了出去。 唐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唐洁美坐出租车赶到新厂门口,刚下车,一辆警车呼啸而至,下来四五个警察。 警察拿枪对准他们:“不要动!把手放到车顶上!” 出租司机吓了一跳,对唐洁美说:“小姐,我看你斯斯文文的,怎么和警察有 过节呀?”唐洁美没理他,举起手对警察说:“是我报的警!劫匪和人质在里面!” 警察立即用枪对准大门。另一个警察上来检查了一下唐洁美,问她:“到底是 怎么回事?” 唐洁美指着里面:“他们在里面!” “多少人?” “不知道。大哥只跟我通了一句话,电话就被压掉了。” 警察考虑了一下:“你在这里等着。”他对其他人做了个进攻的手势。 警察互相掩护着向里面跃进。 唐洁美焦急地看着他们。 两个警察贴着墙接近了办公室。 警察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一脚踢开门,双手持枪猛地立于门口:“别动!” 警察愣了! 唐立业对着他们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听见动静,抬起头来,迷迷瞪瞪地看着 他们:“你们好!……找、找谁呀?”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 大门外,一个警察用对讲机和进入厂办公室的上司说话:“是,长官,让她进 来。”然后对唐洁美说:“让你进去。” 唐洁美立即向里面跑去。 在写字楼里,警察对唐立业说:“我说先生,你跟我们开什么玩笑?” 唐立业迷糊地问:“玩笑?什么玩笑?” 警察忿忿道:“怎么,你还问我?” 唐洁美急步进来:“大哥,没受伤吧?” “还受伤呢!你看看,”警察指着地上的碎酒瓶:“受伤的是这只可怜的瓶子!” 唐洁美看看唐立业,又看看酒瓶,明白了什么:“对不起,对不起,他喝醉了……” 警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小姐,以后情况搞清楚再报案,纳税人的钱是那么 好用的?” 唐洁美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辛苦各位!实在对不起!” 警察往外走:“别什么对不起了!以后管好你这位酒鬼吧!” 唐洁美一听,恼怒道:“酒鬼?他从来不喝酒的!” 警察讥讽道:“嗬,他从来不喝,要喝就喝一瓶!还北京二锅头哪!够劲!” 另一警察劝道:“走吧走吧,回去早点休息……” 目送警察离去后,唐洁美心痛地看着仍伏案大醉的唐立业。 唐立业好不容易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嘿嘿,洁美……” 唐洁美痛心地说:“大哥!你怎么会?……你从来没有这个样子!” 唐立业羞愧地:“我……”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外走。 唐洁美惊慌道:“大哥,你到哪去?” 唐立业坚决地推开她,走到洗手间水龙头前,拧开水龙头,弯下腰,用凉水哗 哗地冲头。 唐洁美呆呆地看着他。 唐立业冲完头,回到办公室。唐洁美递给他一条毛巾。 唐立业看看唐洁美,接过来擦着。然后他坐下来,一声不吭。 沉默了一阵,唐洁美看着他,轻声说:“大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惦记 着嫂子……” 唐立业没有吱声。 “大哥,我们确实错怪阿嫂了……” 唐立业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唐洁美。 “我去找佳鹏对质了,他承认在学校那阵同阿嫂拍拖过,但很快就结束了。从 那以后至今,他和阿嫂没有任何感情来往。” 唐立业手拄着额头道:“许佳鹏能说实话吗?以前他没有说实话,现在为了讨 好你,更不能说实话了!” 唐洁美无语。 唐立业叹道:“我真不敢往下想,就像一把刀插在心上,越往深处想,刀就插 得越深……” 唐洁美喃喃地又像问人又像自问:“也许你们男人太狭隘,对情感太自私?” 唐立业将脸埋进双手,过了一会又突然抬起头道:“难道爱情不是最自私的吗? 你能容忍你所爱的人背后去爱别人,却心平气和吗?你想想看,如果我听到你阿嫂 和佳鹏有私情,却无动于衷,那我还爱你阿嫂吗?……正是我从心底里爱你阿嫂, 爱得像自己的眼睛一样,才容不得半点灰尘……” 唐立业走到墙根,头抵住墙,粗哑着嗓子说:“洁美,你不会理解一个男人此 时的痛苦,每当回想起你阿嫂与我在一起的时光,你不知我心里多难受呀!哪怕她 打个电话,说我错了,我也好……”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唐立业的肩膊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唐洁美从手包里掏出手绢,走到大哥背后,等了一会儿,把手绢递过去。 唐立业见唐洁美递手绢,不好意思起来,一面忙着擦泪水,叫面说:“大哥今 天失态了,又是喝酒,又是……” “大哥,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理解你的痛苦。但我总是个女人,女人与女人之 间有更细腻的同情,所以,我想去找阿嫂。” “不用去找,她回北京的父母家了……” “那……” “我想,让我们都冷静一阵子再说吧。也许她说得对,时间会证明一切。我们 回家。” 唐立业和唐洁美悄悄地进屋。 唐福昌和唐母坐在客厅神情紧张地等待。 唐立业吃了一惊:“爸爸,你还没睡?” 唐母没好气地:“能睡吗?说是你被打劫了!” 唐洁美不好意思地解释:“怪我怪我,一场误会。” 唐福昌仔细地盯着儿子,沉重地说:“立业,我不问你干了什么,可你干万不 能让我失望啊!” “爸爸,你放心,我今天工作太累了,就喝了点酒……我以后不会再喝了。” 唐父嗯了声:“快睡觉吧,你看都几点了?”说完在唐母的搀扶下回自己的房 间。 唐立业长喘了一口气,用拳头悔恨地敲敲自己的脑袋。 肥爷、马仔们和唐自业坐在餐厅包间一起喝酒。 肥爷乐呵呵地瞅着这位公子哥:“唐公子,有信誉,无论输赢都按时还钱,好, 我就喜欢这样的朋友,我也愿意帮助这样的朋友!” 马仔们见风使舵地捧场:“唐哥够朋友!肥爷看上眼的人没错……” 唐自业拍拍胸脯:“我唐自业从来都是言而有信,说话算数的……” 肥爷举杯:“来,为结交唐公子这样讲义气的朋友干一杯!” 众人饮酒。 肥爷漫不经心地问:“唐公子,这次输几个钱就准备收手了?” 唐自业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收手,是运气不济呀!唉……” 肥爷往椅背上一例说:“能屈能伸是大丈夫所为。收手就收手吧。不过世事都 是有来有往,有阴有阳,浪高之时有低谷,浪低之时有高峰,晦气过后往往就来运 气!” 马仔帮腔道:“是呀是呀,前不久,香港仇老板在这边连输七天,倾家荡产。 关键时刻,肥爷倾力资助,连下三注,三炮打响,原本捞回,还额外赢了几百万!” 另一个马仔:“唐哥,你的花名叫唐太宗,福大命大,说不定正要时来运转, 别丢了好机会呀!” 唐自业听此,颇有点心动,这些都是他目前最愿听的心里话,就如同一个瘾君 子眼看着有人掏出白粉。他又喝一口酒,浑身一热涌上来一股豪气:“那天晚上, 我要是再狠点下注,一把就捞回来了,可惜没抓住时运,等运气一过,却又错下大 注,反连底数输去!……咳……”肥爷轻描淡写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总结经验, 以利再战么!唐公子这等聪明头脑,吃一次亏,能长十次智,日后定能大赢!” 马仔起哄:“唐太宗,还等什么?借肥爷吉言,赢它个几百万!” “来来,别光讲话,喝酒喝酒,为唐太宗旗开得胜干一杯!”唐自业兴奋不已, 说:“输几个钱我唐自业不在乎,我唐自业输得起,前几次我不过玩玩而已……” 肥爷一字一顿地说:“唐公子,别老讲输、输的,我当然知道你能输得起。但 像你这样讲信誉。有底气的人,一定能赢!” “对对,一定能赢!” 肥爷伸出熊掌般的手拍了拍唐自业的肩膀:“唐公子,趁热打铁,如果手头不 方便,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唐自业忽地站起来:“谢谢肥爷关照,我姓唐的这次豁上干啦!” 肥爷也站了起来:“借多少,说个数。但情是情,义是义,还是老规矩。” “那当然,我说话算数,请肥爷放心!” 唐自业脸放豪光,手持筹码,“啪”地压到赌台上。 唐自业狂叫吉言:“猪笼入水啦,大吉大利!……” 果然赢了!筹码哗啦哗啦像流水一样流到他的面前。 唐自业乐得扭歪了五官:“赢啦……” 唐自业握满了筹码的大手,“啪”地下注。 唐自业眼珠子转动着,最后死死盯住荷官的手,仿佛他的全部希望乃至生命, 都在这只手上抓着。 众赌客五官表情错位。这张台的豪赌惊动了整个赌厅。赌客们纷纷围了过来, 唐自业从来没有如此成为众人注目的中心。他热血沸腾,面色潮红。殊不知许多旁 观者此刻的心态就如同免费看一个疯子作跳崖表演…… 乔玉珊坐在床边:“……娇娇,今天阿姨想听娇娇讲故事了,好不好?” 娇娇羞怯地摇头。 乔玉珊俯下身:“阿姨知道娇娇会讲故事,娇娇讲得好听极了,阿姨真想听, 娇娇让阿姨满足一下好吗?” 娇娇看着天花板,又闭上眼睛。 乔玉珊失望地看着她,轻轻叹口气:“那么娇娇是累了,今晚先睡吧。”准备 起身离开。 娇娇突然闭着眼睛说话了:“……从前,有、有一只大、灰狼,掉、掉进猎、 猎人的陷;陷阱……” 乔玉珊惊喜地看着她,扑向娇娇,亲了她一下:“讲得好,继续讲……” 罗佩琴和罗老太在外屋惊诧地听着娇娇的说话,互相看看,不由百感交集,热 泪盈眶。 罗老太擦擦眼睛,喃喃道:“娇娇讲故事了……” 罗佩琴重复:“我的女儿会讲故事了……”说着,自己也抽歙下鼻子,拿出手 绢擦着,看看母亲,两个人又笑起来。 第二天中午,乔玉珊和娇娇在吃饭,突然恶心起来,她抑制不住地到厕所大呕 起来。 娇娇急得直叫外婆:“阿姨……病……病了!” 罗老太一听,赶紧坐起来,挣扎着下床。 罗老大扶着墙和桌凳,挪到厕所门口,正好乔玉珊走出来。 “阿婆,你怎么下床了,你……快上床……” 罗老太说:“玉珊,你怎么啦,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我没事儿,刚刚不小心被噎了一下,没事儿!” 乔玉珊扶罗老太上床。 阿婆不住地唠唠叨叨:“玉珊,有病就要去医院,我当年就是不在乎,结果一 上年纪就不行了……” 乔玉珊看见桌上的饭菜,又是一阵反胃。 此刻正巧罗佩琴进来。娇娇迎上去:“妈妈,阿姨……吐了……” 罗佩琴看看乔玉珊:“乔小姐……” 乔玉珊勉强笑笑:“又是那样,有些恶心,身上没力气……” 罗佩琴果断地:“乔小姐,我陪你去医院。” 一位妇科大夫对乔玉珊说:“太太,祝贺你,你身体不但没病,而且有喜了!” 乔玉珊一时没反应过来:“有喜?” 大夫再次肯定地证实道:“你怀孕了。” 乔玉珊惊怔道:“真的?您说我怀孕了……” 罗佩琴喜悦地说:“恭喜你。乔小姐!赶快通知唐总经理吧?” 乔玉珊一愣,看看她,摇摇头:“不……” 唐家人围坐一桌吃饭,人多嘴多却没人张口说话,气氛显得沉闷,但谁也不知 如何开口。 阿秀把菜端上来:“炸酱面。” 唐福昌嫌着吃了两口面,突然将筷子放下:“不如玉珊做的。她做的炸酱面才 正宗呢!” 唐立业和唐洁美互相看看,没有说话。 唐福昌拉长腔调说:“玉珊什么时候回来啊?” 唐立业含糊地应道:“快了。”说完随便扒拉两口,起身想走。 唐母急道:“哎,立业,还有菜没上呢!” 唐立业闷闷地说:“我吃完了。” 唐福昌看看唐母:“自业几天都不回来吃饭,忙什么呢?” 唐母支吾:“总是有事呗……” 此刻,正在赌场搏杀的唐自业眼睛通红,双颊泛青,紧张地盯着荷官的手。 荷官的手按动开关,骰盅发出停止下注的叮叮声。 罐开,亮出点数。 唐自业发狂地叫着:“我赢啦!” 唐自业的双手划拉着筹码。 唐自业和李绢绢沿石阶而上,来到的仔岛七潭公路旁大型浮雕。 李娟娟忧虑地说:“自业,你这几天怎么又去赌场了,我真为你害怕……” “你呀,小家子气的女人,在工厂里天天干呀、熬呀,能挣多少钱?就说我大 哥吧,自以为是改革家,创名优品牌,到头来怎样?现在还没还清贷款!我呢,一 下子赢的钱,够你几十年的工资!赌场是狼窝,是虎穴,我唐自业就敢闯这个狼窝 虎穴……” 了望台上丽日当空,难得透明度如此好的天气,澳门和伶什洋尽收眼底。 唐自业有点得意忘形,搂着李娟娟说:“我很高兴。今天我们去吃什么……” “我只想早点回去,车间里还有点事儿,我想晚上去加个班。” “工厂是我开的,我不着急,你着啥急?走,去吃葡萄牙大餐!等我赢了大钱 后,咱们好好把工厂改革一番,你当副总经理,要不,干脆你当总经理,我当董事 长,准比大哥和阿嫂他们强……” 唐母扶着老公在唐家宅外花园散步。两公婆满怀心事,一时找不到轻松的话题。 唐福昌道:“我看这几天立业情绪不高,怕是和玉珊之间有点什么事。往常玉 珊出外办事,一二天就回来,可这次,多长时一唐母搪塞着说:“玉珊……可能是 有什么事,不过即使和丈夫吵架,也不能抬腿就走,把家和丈夫扔下不管呀!做媳 妇的应该尽职尽责。哼,我就看不惯大媳妇,表面上好似柔柔软软,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唐母见话不投机又忍下了,改口:“其实我们不大了解她。” 唐福昌却不以为然:“你除了看自业顺眼以外,再就没顺眼的人了……” 唐母顺口叹气:“别提自业这个败家子儿!……” 唐福昌听出她话中有话,不由有些心惊:“自业怎么啦?我还第一次听你说他 不是……” 唐母自知失言,马上说:“我说自业好,你不高兴,我骂自业,你说不顺耳, 你叫我怎么说才好……” 唐母扶老公坐到一石凳上。 此刻唐自业远远看到父母在花园里的身影,便快步走过去。 唐自业跟在老人身后,怕这个看见又怕那个看不见,急不可耐地躲在树后面频 频朝唐母摆手示意。 唐母似乎感到什么,一转头,看到唐自业在树后摆手。唐母回头见唐父正闭目 养神,便说:“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唐母蹑手蹑脚地绕了一个圈,来到树丛背后。 唐母压低声音埋怨道:“我一见你的面就吓得要死,你又要干什么?” 唐自业探头望了望老爸那边,兴奋难抑地说:“妈,这回你可要欢喜死啦……” “哼!你不让我担惊受怕,我就烧高香啦!还有什么可欢喜的……” “妈,我赢啦!”唐自业说着掏出一包钱递给唐母,说:“还给老爸,老爸还 没来得及发现我借他钱了吧?” 唐母果然喜出望外,说:“这下我可睡安稳觉了。好啦,从此你就洗手不干了, 过正经日子吧!” “妈,你不懂啊,发大财的日子在后面哪!” 世纪之交的澳门,一改往日的悠闲与散淡,方方面面的人士都沉浸在一种莫名 的浮躁中。许多人祈盼能平静地等待回归,但却难以以静制变,而是不由自主地卷 入应变的漩涡。大律师高清文召集的一次同行聚餐会上,便弥漫着焦躁的情绪。 大律师激动地说:“仁慈堂贱卖产业,并将资金转移到葡萄牙,是违背我们绝 大多数上生的意愿的。特别是九九回归将至。这么做,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们大家不能沉默,这些产业是我们祖祖辈辈,一代一代积少成多积攒起来的。它 们取自澳门,也应该用于澳门。大家说怎么办?” 大家面面相觑。一位年长的土生缓缓道:“你是我们公认的大状。既为行尊, 当义不容辞,我们都和你一样的心情,你就拿个主意吧!” 众人附议。 高清文慢慢站起来,环视左右道:“我提议:我们致函葡国总理,签名请愿, 要求葡国政府必须尽快返还我仁慈堂资金。我第一个签名。” 众人争先恐后地签名。 乔玉珊越是走近福牌服装专卖店,越是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已是一个孕妇。她下 意识地摸摸肚子,一种由衷的欣喜和隐隐的不安交替着涌上心头。 披着福牌缓带的小姐从店里出来送客。 乔玉珊不由地仔细端详这位陌生的小姐。因为那条“福”牌缓带,使她产生一 种亲切感。 乔玉珊环顾店内挂着的样品:“哦,又有几种款式……” 售货小姐招呼道:“小姐,这几种是新上柜的,要看看吗?” 乔玉珊指了指:“把那件拿来看看。” 售货小姐取下西服。 乔玉珊抚看着:“这个地方有线头……” 售货小姐随口解释:“啊,这是免不了的,不影响质量……” “怎么不影响质量?顾客一看就觉得工艺粗糙,和名牌高档货有差距,而且这 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售货小姐歉意地笑笑:“对不起,我们现在生产量大,所以可能有些不周全, 请谅解。你的意见我们会向总经理反映……” 乔玉珊接着问:“你们总经理……来这里吗?” 售货小姐答:“有时要来的。” “他怎么样?” 售货小姐愣了下:“你是指……” 乔玉珊支吾:“……啊,是不是对你们很厉害?” 售货小姐笑笑:“总经理很严肃,说厉害倒谈不上,不过这几天他就是厉害也 厉害不起来,他的嗓子哑了,大概是劳累过度,老板嘛……”她看看门口,忽然道, “总经理来了!” 乔玉珊一惊,看门口唐立业和高清武正边谈边走进来。 乔玉珊赶紧闪到一边,背对着他们佯装挑选。 高清武巡视着四周:“唐老板,格调不错嘛。” 唐立业指指划划地说:“如果在香港设立福牌专卖店,我建议你就按这个样式 来。专卖店的格式应该是统一的。郑总也是这个意思。” 高清武满意地说:“行,我们就按这个来。” 唐立业问售货小姐:“今天怎么样?” “不错,已经售出14套了……总经理,有顾客提出服装有线头……”她说着拿 出那套西服。 唐立业看看:“给我包好,我拿回去处理,该罚的就罚。你做得对,奖励你50 元。” 售货小姐高兴地说:“谢谢总经理!” 乔玉珊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想撤身走出去,又怕引起他们注意,只好不动, 好在店里人多。她慢慢地朝试衣室那边靠过去。 高清武劝道:“唐老板,老实说开局搞得不错。不过你要悠着来,钱是赚得完 的?你看你眼睛是红的,嗓子是哑的,不要命啦?吃点清音丸,那个药非常灵验。” 唐立业笑笑:“我就是这个劳累的命,玉珊当初说我是工作狂……”两个人边 谈边往外走。 “哎,你太太呢?好久不见了……” “哦……她出差了,到大陆搞一个项目,要一段时间……” 高清武笑道。“你也真舍得呀。” “不怕你见笑,我是舍不得,可是没办法。” 高清武笑了几声:“临来之前,家兄说后天是令尊68岁生日,他这些天忙于对 仁慈堂转移产业资金致函请愿的事,不能到府上祝贺,托我带来了一些礼物,现在 我车上……” 唐立业客气地说:“谢谢高大哥,家父近来身体不大好,但他一直关心请愿的 事,他还委托我代他去请愿书上签名。生日也不打算怎么操办,就是家庭小范围意 思一下,图个清静……” “是啊,老人不比年轻人爱热闹了。”高清武说着话题一转:“哎,听说洁美 和许佳鹏断了?” “别提许佳鹏了!根本不是一路。” 高清武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地问:“那我……” 唐立业苦笑着拍了拍对方肩膀:“清武,洁美有她的主见。我着你希望不大。” 高清武也跟着嘿嘿嘿几声苦笑,自嘲地说:“你是个劳累的命,我是个没缘的 命!” 两个人上了路边的轿车。 乔玉珊小心地回过头望着门口。 罗老太近日来身体见好,已经能坐在店堂中招呼顾客。她对乔玉珊道:“乔小 姐,从今天起,你不要多动啦,店里的事,阿琴能应付,你呀,好好养身体,我现 在能走动了,买菜做饭有我来……” “阿婆,我可以做事的……” “玉珊呀,你现在遭罪的滋味我知道,我怀孩子时,闻油烟味,吐得好几天不 吃饭!后来不能听肉字,一听就想吐……” 乔玉珊笑道:“那我还算好的哪……” “玉珊,你受苦的日子在后面呢,你肚子里揣着的是小龙还是小凤?能要你的 命呀!……不过没关系,你老公不管你,我们管你……” 乔玉珊感动地:“阿婆……” 娇娇躺在床上,流利地对乔玉珊讲故事:“从前,有一只大灰狼,掉进猎人的 陷阱里……这时,来了一只小山羊……” 罗老太和罗佩琴在外屋欣慰地听着。 乔玉珊出来时,脸上满含关切的微笑。她为这一家人的新生活而深感欣慰,好 像她才是这个家庭的主妇:“她好多了,现在要鼓励她多对生人讲话……” 罗老太和罗佩琴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