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周家雄今天约了几个旧日的好友聚会,这是个可以稍微放松神经的活动,在 他繁忙的工作日程中算是一个小小的休闲。周家雄故意找了一家川菜馆,十几张 台子,铺着塑料桌布,热闹的大厅和精明的老板娘。这样的饭馆是以前他常和朋 友们去的地方,十几年过去了,他从原来一个小小的包工头变成了一个本市房产 企业的领军人物。但他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依然是时常联系曾经患难与共过 的老友,过一段时间就在一起聚聚,重温以前亲密无间的时光。 十五年前他和三个好友分包了一家工厂办公楼的建设,到了年末,工程即将 结束,他们等待最后一笔款子的到位,没想到最后主承包商的负责人竟然挟款一 夜之间失踪。刨去人工、材料等费用后,周家雄和另外三个人只拿到了2 千块钱。 辛苦了一年,大家看着手里的这点钱,都失去了信心。大家都劝周家雄和他们一 起转行,建筑行业目前市场运作不规范,凡是和这个行业有关的人都像是在钢丝 绳上跳舞,随时都有一命呜呼的危险。就他们这状况,还算是幸运的,有许多工 人是手拿几万元的工资欠条,却像乞丐一样生活。 但周家雄就是有那么一股拧劲。他认真总结自己失败的原因,拿出自己全部 的积蓄又向银行贷款,从挂靠其他建筑公司开始,一步步完成了原始积累。当拥 有足够的资金时,他买下了市郊的一块荒地。在这片荒地上开发了他的第一幢商 住楼。随着城市的建设和扩张,市中心不断边缘化,城郊结合区成为了建设浪潮 中的经济圈和生活圈。“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在他多变的销售模 式下,“梦幻之都”商住小区的卖价一路飙升,利润如雪花般纷纷降落,周家雄 乘机又购了多处具有开发潜力的地皮,十年后,相对于成本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的收益,证实了周家雄在房产开发上的先知先觉和雄韬伟略。 而当年的那些好友各谋出路,得到了各自完全不同的人生。刘立民当年揣着 2000元回到家,在临街面的墙上凿了一个洞,装上两扇木门,从批发市场拿回零 碎的物什,开了个小卖部。现在是个中等规模的超市。因为不用付高额的房租, 所以他的收入还是说上不错的生活。还有夏风,回家发奋苦读,考上了公务员, 现在一家派出所担任片警。三人中年纪最大的王德林最潇洒,回到了乡下承包了 几亩地,做起了农民,刚过50岁就已经升级成了外公。 今天周家雄终于和这几个当年的难兄难弟坐在一张小圆桌上,看着他们熟悉 而又陌生的脸,周家雄不禁感慨万千。还没等周家雄开口说话,老刘不改机关枪 似的嘴巴,对着周家雄上上下下直看:“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老周,我们这几 个人里面,可是你活的最滋润了,你看你白白胖胖的,皮鞋擦得能照出个人影来!” 老夏捏捏老刘的细胳膊,直摇头:“我说,老刘啊,你家也不缺吃不缺喝的, 咋就十年不长一斤肉呢?”老刘年轻的时候就是豆芽菜体形,十几年过去了,一 点也没变。“你懂什么懂,这叫我这是浓缩版,精品!”老刘扬起了胳膊,使劲 捣鼓着肌肉,只见细胳膊上杠起了几条青筋,只好作罢。 “老王,你怎么样?说说。”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得得得,别酸了, 不就当个农民嘛,还学什么陶渊明,”老刘打断老王的话,“我说,还是该佩服 老周,当年,谁能不怕死撑下去?能咬牙坚持的那才叫好汉!” “唉——老了,老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今天我们难得聚在一起,没有高低 贫富的分别,大家还是十年前的兄弟。”周家雄给大家满上了五粮液,“来,我 们这几个老家伙,重温一下当年的豪情,来个不醉不归!”大家都站起来,举起 了酒杯……周家雄一仰脖,只觉一股辛辣的液体贯穿喉舌,眼角感觉有了些许的 湿润,十年的风风雨雨象电影一样掠过记忆,胸口一股压抑的情感朝上涌动,周 家雄放下酒杯时禁不住扯着喉咙大叫了一声:“爽!”话音未落,只听身后“哐 啷”一声巨响。周家雄小腿上一麻,他反射性地跳开一看,只见身后一个女服务 员正楞楞地对着地上砸碎的沙锅,一个鱼头连着酸菜刚刚从周家雄的裤腿抖落, 滚了两滚,停在这个服务员的黑布鞋前。5 秒的寂静……“对,对不起,我不是 故意的。” “老周,脚怎么样?烫着没有?”老夏连忙拉开周家雄连声问。 “你这个服务员,怎么回事?怎么端菜的?叫你们老板来!”老刘也跟着反 映过来,朝这个小姑娘直瞪眼。 周家雄拉起被酸菜鱼淋湿的裤脚,只见从膝盖以下都被烫的一片绯红。小姑 娘从胸口口袋里掏出抹布,想给周家胸擦拭裤子,又觉得不妥,弯腰去捡沙锅碎 片,被烫地缩回了手。 “去去去,把你们老板叫来,把人烫成这样,非得让你陪不可!”老刘一把 拽过服务员。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女服务员涨红了脸,眼泪在眼眶中 打转。“唉——真是不小心啊。”老王也连连摇头,“老周,快去医院吧。” “算了,算了,不严重,我去洗手间洗洗。”周家雄提着裤脚,去了洗手间。 周家雄来到水池边,脱掉鞋袜,把脚伸到水龙头底下冲,今天的聚会,周家 雄故意换了一套休闲装,现在被淋上了满是油的鱼汤,一股浓烈的酸辣味,估计 算是报销了。周家雄用冷水淋了将近十分钟,才拖着半截湿答答的裤脚往回走, 远远望见那张台子边围了一圈人。 老刘见周家雄走过来,连忙把他拉到老板娘的面前,指着他的裤脚说:“老 板娘,你看看,你看看,你们的服务员把客人烫成这样,你看怎么办吧?” “老板,对不起啊,我们这个是新来的,笨手笨脚,我会好好教育她的,要 不今天这样吧,你们的饭菜全都免费,好不好?”老板娘陪着笑脸,一直道歉。 “老刘,算了算了,开开心心的,就这样吧。”周家雄看老刘还一副忿忿不 平的样子,制止他说。 “哼,那就算了,我们周老板好说话,要是换了我,就没这样便宜的事!” “对,对,对,周老板大人有大量,以后只要你们来,我一定打折优惠!”老板 娘叫来了另外几个服务员,把台子重新收拾了一遍。拽着一直垂着头的女服务员 走开了。周家雄和老刘等重新坐定,还能听见不远处老板娘训斥这个服务员的声 音。 “我说,老周,你那声狮子吼,中气十足,别说是小姑娘,连我也被你吓了 一跳。”老夏夹了口菜,笑呵呵地说。 “是啊,我说老周,我看你的精气神不减当年,怎么这么多年了,也没想过 再找一个?”老王给周家雄重新倒上了酒。 “唉,这事顺其自然,反正年纪也大了,无所谓了。”周家雄说。 “老周啊,这你就说错了,年纪越大越是需要有个伴,再说我们也没老啊, 找个老婆,生一两儿子没问题!” “是啊,老周,嫂子是个好人,可惜去的早,你也要面对现实,人生苦短, 别亏待了自己。”老刘也感叹到,“要不,老夏你多操操心,你管辖范围的,观 察观察有啥合适的,给介绍介绍嘛!” “老刘,你在这瞎出主意,老周哪需要我帮忙?再说了,以咱老周现在的身 份、地位,不要太多的小姑娘往上凑哦,只怕是老周自己挑花眼呢!”老夏开玩 笑说。 “哎呀,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谢谢你们的关心,我知道了,这不是宁缺毋 滥嘛!”周家雄打断他们的谈话,“别对我的这个问题瞎起劲了,来,咱还是喝 酒,喝酒。” 周家雄又和他们七拉八扯地谈了一会儿,老板娘果真送上了满桌的免费菜, 酒过三巡,桌下的空酒瓶立了好几排。老刘的眼睛也红了,舌头明显迟钝,正和 老王辩论着什么。周家雄觉得小腿隐隐作疼。他起身去洗手间,在走廊上刚一转 弯,一个人拦在他面前。“周老板吗?刚才真对不起。” 周家雄晃了晃,这才想起是刚才闯祸的女服务员,见她必恭必敬地站着,一 副可怜委屈的样子:“哦,算了,没关系了,也不能全怪你,是我吓着你了,你 没事吧?” “我没事,我看看你的脚,可以吗?”小姑娘说着,蹲下身,拉起了周家雄 的裤脚。 “啊?!——”周家雄听小姑娘叫了一声,也低头去看,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刚才小腿烫到的部位只是有点红,现在全都起了水泡,大大小小透明的凸起,样 子颇为恐怖。“这怎么办?烫的这么厉害,周先生,你还是快去医院吧。” “是哦,全起水泡了,是有点厉害。”周家雄看着自己的小腿比平时粗了一 倍,刚才喝酒没在意,现在酒醒了大半,才觉得小腿处阵阵发疼。他洗手间也不 去了,匆匆回座位和老刘他们打了个招呼,出了饭店直奔医院。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