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周家雄刚进家门,陶阿姨说:“周先生,你没有和太太一起回来啊?” 周家雄问:“太太也出去了吗?” “是啊,你们前后脚走的,我以为你在一块呢。” 周家雄心里有个不祥的预感,他没搭陶阿姨的话,急步上楼,径直来到衣柜, 拉开门一看:“哦,还好,旅行箱还在。那人呢?” 他顺手打开了箱子,奇怪地发现箱子里竟然空无一物。他使劲地眨了眨眼睛, 怀疑自己先前看见的东西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觉。想来想去,应该不是,那么是胡 琳拿着这些东西出去了?她去干什么了呢? 周家雄在房间呆坐了一会,四周一片安静,他想起郝市长说的项目失标一事, 又想到胡琳的种种,感觉心烦意乱,胸口一阵阵发闷。他放回箱子,冲出了家门。 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闲逛,看道路上的人们忙忙碌碌,周家雄感到重重的失 落。 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样全身心地爱过一个女人,和胡琳最初结婚的日子,他 像来到了天堂,无论做什么都会考虑她的感受,她是否健康,是否开心,丝丝缕 缕都牵动着他的心。可是,他爱的女人并没有与他完全融入一体,她的忧郁,她 的神秘,都在提醒着她作为完全独立的个体正离他越来越远。 还有郝市长,今天对他没有说完的话暗示着什么,中标的公司有着什么背景, 郝市长的位置是否正受到了威胁?前面一辆桑塔那突然急刹车,周家雄条件反射 地猛踩住刹车,车子滑行了几米,终于在一声尖锐的摩擦声中停了下来,离前面 的车尾只差几厘米。前面车上骂骂咧咧下来个人,看了看又自言自语上车走了。 周家雄坐在车里吓出了一身冷汗,今天他喝了几杯酒,自己可是“酒后驾车”。 等他定下神,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紫云路,前面拐角正好是刘立民开的 便利店,自己好久没来过这样,今天刚好可以顺便过去看看他。 重新发动车,慢慢拐弯。“利民便利”的招牌迎面而来。原来这里是城市的 郊区,随着城市中心的扩张,现在这里已经成了闹市。刘立民家的2 层小楼位置 极好,正在街角,但这2 层小楼斑驳的外墙在周围的高楼霓虹之中,早已显得格 格不入,它像城市固有的一个伤疤,是经济急剧膨胀过程中留下的急需抹去的痕 迹。 周家雄停好车,推开便利店的门进去。店里好像正在进货,大大小小的箱子 堆在过道里,周家雄看不见人,喊了一声:“老刘、老刘?” “你找谁?”一个声音从两排货架之间响起,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周家雄一看是个光着膀子的大小伙子,虎背熊腰的,就问他:“请问你们刘 老板在吗?” “刘老板?你找我爸吧?”小伙子说。 “啊?你是刘冲啊?几年没见,你都成小伙子了,我是周叔叔,你还记得吗?” 周家雄惊讶发现他已经不认识刘立民的儿子了,他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刘冲, 他还背着书包上中学,怎么一下子长这么高了。 刘冲对周家雄的惊讶并不以为然,他朝屋里喊:“爸,周叔叔找你。” 周家雄朝里面张望,问刘冲:“你爸在里屋啊?” 刘冲重新弯腰开始摆货,头也不抬地说:“病了,在床上躺着呢。” 周家雄快步走进里屋,只见十平方米屋子中间摆着一张木头老床,老刘正边 咳嗽边从床上起身。 “别动,老刘,你怎么病了也不支一声,快躺好。”周家雄扶刘立民躺好, “怎么病了?有没有去过医院?” 刘立民刚刚起身一折腾,直喘粗气,等呼吸稍稍平缓,这才回答周家雄说: “这几天大概感冒了,咳的厉害,不用去医院,我这个气管炎好多年了,吃点药 躺躺就好。” 周家雄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前,对刘立民说:“你看看,住在这鸽子笼里, 这么苦自己干什么,干脆作个拆迁户算了,最起码有宽敞的地方住。” 刘立民叹了口气说:“是啊,以前是想趁自己年轻,再赚几年,把儿子培养 出来。现在感觉自己老了,儿子又不争气,算了,想开点,是时候自己享享清福 了。” 说到儿子,周家雄说:“老刘,冲冲几年没见,长这么大个头了啊!” 刘立民摇头说:“他是尽长个头,不长脑袋啊。高中还没念完,死活不肯念 了,在店里又懒,我病了几天,店里都卖空了,也不知道进货。这不,你来之前, 刚被我骂了一顿。”说完,刘立民又一阵剧烈的咳嗽。 周家雄连忙在旁边的桌子上,端了水过来。刘立民喝了几口水,摸着胸口安 静下来。 周家雄放好水杯,看家里冷茶冷水的,问:“嫂子呢?” 刘立民说:“她回老家了,据说她老家有治疗气管炎的偏方,昨天坐火车去 了湖南。” “哦,”周家雄说,“要不,你上我那去住几天,好好养养?” 刘立民连连摆手:“这哪行?!我这一个糟老头子住到你家去,我那漂亮的 弟媳妇不要吃不下饭哦。再说,我这个戆儿子一个人在店里应付不过来。” “呵呵,胡琳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周家雄被刘立民夸张的表情逗笑, “那好,你好好休息,有事给我电话。” 刘冲光着膀子,满脸是汗走了进来,周家雄拉过毛巾给他,说:“冲冲,你 爸病了,你要多辛苦点,把店照顾好,把你爸照顾好。” “他又不要我照顾……”刘冲咕囊着。 “你这个小畜生,还没骂够是吧?”刘立民瞪起眼珠,又要对儿子发脾气。 周家雄连忙把刘冲推出门外。对刘立民说:“你别动不动就发脾气,看看你, 又喘了。” 刘立民一阵急喘后,无力的摇摇头说:“唉,真是没有办法,生到这种儿子 还如不生。” “……”周家雄无语。 “老刘,我要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周家雄起身走到门口。刘立民突然 想起来问:“老周,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啊?” 周家雄停住脚步,楞了一会,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老朋友了,大概 是心里感应吧。” “呵呵,还是朋友好啊。”刘立民瘦削的脸庞露出了笑容。 周家雄也朝刘立民笑了笑,走到外边店里,看刘冲还蹲在地上摆弄箱子,对 他说:“冲冲,我走了,这里全靠你了!” “恩。”刘冲照旧没抬头,似有似无地“恩”了一声。 周家雄走到街对面取车,后视镜里的“利民便利”灯光闪烁,里面不服老的 老和不再小的小逐渐离他远去,今天晚上本来很沉重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