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在我们的最初(6) 李梅淡淡一笑:你们学画的,是不是文化课都不是特别出色? 是呀,文化课是硬伤,人的大脑,左半球管记忆和学习,右半球管思维和创 造,此消彼涨。 李梅沉吟了一下,正色道:你们学油画的,还真应该去去法国。 行啊,有合适的法国老太太,给我介绍一个。我条件不高,就俩要求,一要 有钱,二要高寿,最好结婚第二天就能蹬腿翘辫子。 李梅又笑了几声: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买车,要不然就去取了,害你跑一 趟,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利益驱动,有你那五千块钱,别说住高山流水,就是住在阿富汗, 在本拉登的眼皮底下,我也给你送货上门。 李梅淡淡一笑,笑得我像个多嘴的鸭子,说的话变成了“嘎嘎嘎”乱叫,就 那她还不忘将我一军:那我可要看看,你的画值不值五千。 我赶紧撕开报纸,李梅接过画框,双手端着仔细欣赏,过了好几分钟,她才 抬眼看看我:挺好的。 好在哪里? 技法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色彩用得好,虚构的真实。如果不是这一点, 那还不如一张大照片。最关键是光线,看画的人就是光源,看着它让人觉得自己 在发光,觉得自己就是天使,愉悦,光明,圣洁。 我戏谑:怪不得这别墅区叫高山流水,敢情住的全是知音。 李梅假嗔:得了吧你,煽情,拿我当小女生。 我得寸进尺:艺术需要煽情,只有煽情了,才能画出好东西。 所有的高雅到最后都免不了俗,我帮李梅把画挂好,她拿出五千块钱,我心 里的石头才落了地。钱用一张欧洲人常用的花皮纸包着。李梅交代说:打的回去 吧。 算了吧,公交一样的。我打开纸把钱数了一遍,然后用包画的报纸包好,塞 进腰包里。这样才不像带着大钱的人。 梅梅玩笑说:我口袋里就算只剩十块钱,我出门也敢打的。 我憨笑了一下:我口袋里只剩十块钱的话,我就坐公交,剩下的吃碗粉汤羊 血,再来个肉夹馍。 后来我问过梅梅什么时候对我动心的,她说就是我数钱的时候,眼睛和狼一 样,嘴微张着,有几张旧一点的钱,还搓了几下。我知道你坐公交,是想省钱建 画室,还算是个有理想的青年。 后来和梅梅初期交往中,这个主题占着上风,似乎她故意要拉我一把,叫我 想起来就后悔数钱时自然而然却庸俗的动作。第一次接受李梅邀请,去参加她一 个朋友的生日聚会,整个大包间里都是事业有成者,手举酒杯,坐卧谈笑,一桌 麻将已经围起来了。一个穿着考究的寸头过来和我碰杯,握住手自我介绍,神态 自信得有些过分:卢健,大秦通信总经理。 马文明。我看了看李梅。护花使者。 另一个朋友也凑过来:公主的使者,可不是一般的使者,呵呵,听说你是画 家。 我笑答:不敢当,艺术浪子,嘿嘿。 李梅突然过来插嘴,使劲碰了那朋友酒杯一下:大主任,以后你们单位买礼 品,记得找我,别把那些蓝田玉器沉甸甸朝飞机上搬了。马文明的画绝对有品味, 对外卖三千,给你优惠到两千。 后来参加他们的聚会多了,李梅见我反感这种兜售,就不这么说了。每次聚 会的主题基本上都是赚钱,如何最快地赚钱。比如一次有个人提起在三原开发区 建立淀粉加工厂的投资项目,聚会的男女们都如同打了一针兴奋剂,亢奋的表情, 激动的声音,摩拳擦掌地约定,一定把这个项目做成。这时我和梅梅就是另类, 默默喝着自己的酒水。 一次聚会完下来牵车,梅梅向我抱怨朋友粗俗,边开车门边说:你是不是觉 得没意思?他们都这样,满身铜臭,一个个钻进钱眼儿里去了,话题总是赚钱、 投资,对其他的都提不起兴趣,粗俗,特没劲。 我认真回答:我倒不觉得。他们都很有才气,只不过发挥在了商业领域。而 我的才气发挥在绘画上,每个人走的路不同罢了。 李梅看了我一眼,收起嗤之以鼻的表情,眼睛里隐约含着深情。 洗完澡,我换上了暖和适意的真维斯棉袄,和梅梅下去吃饭。小饭馆里人很 多,嘈杂纷乱。梅梅低眉顺目,似乎怕被人认出来,别看她外表挺坚强,内里还 是个女人。女人就是女人,今天的车祸也把她吓得不轻。饭桌上我几次提起医院 的事情,她轻声说回去再谈,表情如同被曝光的卧底。 我还是忍不住:“那女孩叫安莉娜,左小腿粉碎性骨折,胫骨和腓骨全断了, 手术……” “烦死了!都是你叫我打电话,打电话,又被我妈骂了一顿。”梅梅抽着脸 转移话题,“爸爸特别交代,明天上午九点,务必回南院一趟,他和妈妈在家里 等着。” 回到画室躺在床上,我从背后搂住她说话,说到安莉娜春节结婚,今天去挑 婚纱照,梅梅微微颤抖起来。 我继续说:“我说咱们去领结婚证,她姐还相信了。” 梅梅轻轻叹了口气:“明天你陪我去看看她。” “那就先回南院,然后再去医院?” “还是先去医院吧,我太对不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