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河边“撞客” 小李子开着车,东绕西绕,拐了几个弯儿,才出了“村”。车灯在朦胧的晨雾 中仍然很刺眼。突然,在车灯扫过的路边草棵儿里,闪过.一个黑影,我猛然意识 到什么,捅了小李子一下,低声跟他说:“路边有情况,停车! ” 小李子来了个急刹车。我冲他使了个眼色说:“车别熄火,你接着往前开,咱 不能打草惊蛇,先晃他一下,我先下去。你开到前头打个弯儿再回来。”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点点头。我跳下车。小李子看了我一眼,踩了.一脚油门, 车往前开走了。 我一闪身,顺势趴在了地上,搞不清那黑影是哪路鬼神,我不能贸然跟过去。 等了一会儿,草棵儿里没有动静。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右手摸着腰里的手枪,三 步两步蹿进了路边的草棵儿。搜了半天,什么人也没看到。我心里嘀咕起来,难道 是刚才看走了眼? 不会,我的眼神还不至于这么拙。八成是这家伙趁我停车下车这 个空档儿溜了。 我正要沿着草丛往前寻找,离我不远像一个小河沟的地方传来哼哼叽叽的呻吟 声。天色还没亮,我瞅不准那是路边的排水沟还是河沟子。顺着响声,我走了过去, 一看,是个养鱼塘,没有人影。鱼塘边上有个黑糊糊的麻袋似的东西。我听了听, 敢情哼哼声是它这儿发出来的。 我随手拣起一块土坷垃,朝那个黑糊糊的东西扔过去,没一点儿反应。“哎哎 !”我喊了两声,仍然没反应。 我蹿了过去。一瞅,妈的,真是个喘着气儿的大活人。只见他跪在地上,两手 插在泥里,背对着我,脑袋低得几乎快要钻到了泥里,嘴里发出哼哼的声儿,样子 非常痛苦。 “哎,起来! ”我冲他大喝一声.他像毛毛虫似的咕容了一下,依然不理我的 碴儿。 我挂了气儿,过去抓住他的脖领子,一把将他提拉起来,就势一扔。像一摊烂 泥,这家伙倒在地上,突然两条腿一挣巴,疯了似地发出一声嚎叫,这叫声像寂静 森林里野狼的嚎叫,在郊外空旷的地里,透着那么凄切、惨痛,听着让人有点疹得 慌。 我受不了这份刺激,给了他一脚:“瞎叫唤什么? 嗯? ”我冲他吼了一嗓子。 他好像被我这声吼惊醒了,从地上爬起来,愣磕磕地看着我。这当儿,我才瞅 清楚这家伙的脸。这哪儿是人脸呀? 整个儿一个鬼脸。 满脸糊得都是污泥,只露出两个眼白。身上的衣服脏得已经没了样儿,像是水 鸡子,直往下拉拉泥汤子。 “怎么回事? 大晚上的跑这儿干什么? ”我把嗓门吊起来,冲他喊道。 我的话音未落,他突然转过身,撒腿就跑,我一个箭步冲上去,脚底下来了个 绊儿,他咕咚一下倒了。 “起来! ”我逼视着他。 他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看着我,猛然又发出几声野狼似的嚎叫。 “说人话,瞎叫唤什么? ”我真想上去给他一拳,可看他那骨瘦如柴的可怜相 儿,又不忍动手。 “那……那……我杀了人。”他嘴里嘟囔着。 我猛然一惊,脑袋一下儿大了。 “你? 杀人? 你再说一遍! ” “是我.我把他们宰啦! 你捕了我吧,我抵命! 我……” 这让我太感到意外了。我怎么也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个弱不禁风的干巴老头能拿 刀宰人。真的。他瘦得一阵风都能给吹跑喽,还能杀人? 可是,那两个人还真是让 他给剁巴啦。 这老家伙就是陈永昌。 小李子这时已把警车抹回头开过来。 “先铐上他再说。”我对小李子说。 陈永昌却在地上打起滚儿来。他拼命地揪着头上仅有的几根毛,脑袋冲着地面 磕着,嘴里发出古怪的叫声。小李子愣没把他摁住。 这老东西会不会是大烟瘾犯了? 我的脑子猛地一忽悠。先制服了他再说。我走 过去,照着他的“百汇”穴位点了一下,他挣巴了两下,顿时老实了。小李子上去 用手铐把他铐住了。 我赶紧跟老杜联系,把发现的情况告诉他。 “甭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先带他走,回分局。我这儿把现场处理完,随后就回 去。”老杜在电话里吩咐说。听得出来,他对老头说的话也半信半疑。 陈永昌在车上大烟瘾又上来了,不停地折腾。我跟老俞头学武时,他教过我 “点穴”功,但这种功轻易不能发,稍一闪失,有可能要人命。像陈永昌这种五积 子六瘦的人,再“点穴”,照着要命的地方,给他一掌,一准儿能让他弯回去。我 不敢跟他下招儿,只能两手接着他,生怕他挣巴起来的那般子蛮劲能把车给弄翻了。 身子挨着他的时候,我从他的脏衣服上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儿,我对他会杀人 不再起疑。人急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何况他让“自粉儿”拿着,借着“白粉 儿”的麻醉,他很有可能会心血来潮,产生某种难以抑制的冲动。你看,这会儿, 我两手狠狠儿地按着他,他不是还玩命挣巴呢么? 到了局里,陈永昌的烟瘾还没过 去。闹,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像被捆绑的猪马上要挨刀那样玩命哭喊,不顾一切地 用脑袋撞墙撞桌子,两只带着铐子的手不停地挥舞着,弄得脑袋见了血,手也血淋 淋的。说老实话,我们以前还没收审过这种人。人抽上了“白粉儿”,犯了瘾的惨 状,我也是头一次看到。我不由得想起老康头大腿上的黑洞。 没辙,分局里值班的人一时不知对他怎么处理了。最后想出一个实在没辙的招 儿,把他的两脚也铐上,让他在院里自己折腾。 他闹腾了有半个多小时,不知是累了还是晕了,躺在地上不动了。我生怕他断 了气,摸了摸,他的心脏还跳,心里这才踏实一些。 天亮了,老杜他们才回来。 他的脸色有些疲惫。“人呢? ”他问我。 我递给他一支烟,把陈永昌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他到院里看了看已然呼呼睡着了的陈永昌,皱了皱眉头说:“‘白粉儿’这东 西忒厉害。你甭瞧他这会儿老实了,醒了以后还会犯瘾接碴儿折腾。先把他拉到精 神病院,让他接受治疗,神志清醒了,再审他吧。” 当时,京城贩毒吸毒的案子很少,自然,也没有专门搞戒毒的地方,我们只能 把他送到精神病院。 王玉田暗自庆幸,由于陈永昌“送”上门来了,他省了一些麻烦,把死了的那 两个房客的情况交待清楚,我们就让他和老伴、儿子回去了。 “案情也许比较复杂,以后有事儿还要找您,给您添麻烦……”我把他们送回 家,临出王家小院,我跟王玉田握了握手说。 “得嘞您,您说这话,是看得起我。往后只要有用得着我这老迫子的地方,尽 管说话。”他腆着大肚子,点点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