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从噩梦中醒来 “渴,我口渴得要命,能给我找点儿水喝吗? ”她用乞求的目光望着我说。 “你等一下。”我怔了一下,从繁乱的思绪中回到了现实。 我站起来,摇了摇我们家老爷子让我带的军用水壶,里面的水已经让我喝干了。 我在桌子上找到一把铁皮已经锈蚀的暖瓶。我用手晃了晃,暖瓶里还有水。 桌子上有两个瓷杯,我拿起一个杯子,涮了一下,倒满水。暖瓶里的水不知放 了多长时间,一点儿不热,温不滋咧的。 “喝吧。”我右手拿着水杯,另一只手把她扶起来。 她坐起来,右侧着脸冲我微微一笑,说道:“谢谢你啦。”她接过水杯,咕咚 咕咚很快地把水喝干。 “哎哟,好舒服呀! 真的,我太渴了。还能让我再喝一杯吗? ”她用手背擦了 擦嘴角,大眼睛忽闪了一下,流露出感激的神色,望着我说。 “当然可以了,暖瓶里还有水。”我冲她笑了笑,转过身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她确实渴极了,端起水杯又喝干了。喝得挺酣畅。 “真痛快呀! 哎呀,我怎么渴成这样了呢? ”她把手里的水杯还给我,嘴里不 停地嘟囔着。 “看把你渴的,好像刚从大沙漠里出来。”我笑着说。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手理了一下蓬乱的秀发,说道:“嗯,真是渴坏我啦。 身上燥得好像要冒烟似的。谢谢你的这两杯水。真的。” “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渴吗? ”我笑着问道。 她眨了眨眼,有些天真地说:“不知道。人渴都是有原因的,是吗? ” “你还能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吗? 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 “嗯,记不起来了,我脑子很乱,像做梦一样,迷迷糊糊的,我觉得身子好像 在空中飘动……” “你是不是在骗我? 刚才的事儿你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 “真的,一点儿都没印象了,像是刚吸过那玩艺儿。”她的左手在右手上搓了 一下,比划着说。 “好像抽了‘白粉’一样,是吗? ”我把嘴合上,作了一个抽烟的动作。 “是呀。你怎么会知道? 你也抽那玩艺儿吗? ” “我? 你看我像抽那玩艺儿的人吗? ” “这可看不出来。抽那玩艺儿的只要没犯瘾,有时是看不出来的。”她垂下眼 帘说。 “是吗? 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好这口儿呀? ” “嗯,我……我不知道。”她噗哧笑了,“我可没怀疑你抽。我是说,你把我 带到这个旅馆……是不是? ”她迟疑了一下,环顾了一眼清冷的房间,转移了话题。 喝了两杯水,她好像缓过一些“元气”,脸色不像刚才似的那么惨白了。 “你是不是觉得身上舒坦多了? 还疼吗? 这个地方? ”我向她身边凑了凑,指 了一下她的头部,关切地问道。 “嗯,好像没事儿,脑子没伤着吧? ”她伸了伸胳膊笑着说,“是你救了我, 是吧? 啊,我碰上好人了。”她笑得眉眼都舒展开了,但是,我发觉她的笑带着几 分揶揄。 “刚才你那样儿可怪吓人的。” “是吗? 现在缓过来了,还吓人吗? ”她轻挑了一下眉梢,调皮地笑了笑说: “真有意思,你把我带到这么个鬼地方来干吗呢? ”她掀开被角,看了看,捂了一 下鼻子。 “这……怎么说呢? ”我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了。是呀,怎么稀里糊涂 地跑到这么个鬼地方来了? 这地方是哪儿,我脑子里也是一团襁子。 “你觉得安全是吧? 你救了我,需要我谢谢,对不对? ”她直视着我,眼睛里 跳跃着媚人的火苗。 “让你谢我? 我压根儿没这么想过。”我说。 “哟,你还挺正人君子的。别不好意思,没事儿,这不是安全吗? 对不对? ” 她嫣然一笑说。 “我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算了吧,你们男人……我清楚。” 她撩开被子,想要下地。我一把按住她说:“你这么猛地起来,会头晕的,还 是先躺一会儿。” “呕,你有点等不及了吗? ”她伸出右手一下勾住了我的脖子,抿嘴笑道: “来吧,宝贝,上床吧,把裤子脱了……” 我猛然一惊,身上像是被她的手烫了一下,赶紧向后退了一步,“你要干什么 ?” “哟哟,瞧你这样子,好像挺腼腆呢。”她翘起小嘴故作娇嗔地眨了眨眼笑着 说,“别那么装模作样好吗? 要‘干’就快点儿,干完事儿,我想吃点儿东西,我 有点儿饿了,身上带着‘套子’吗? ” 套子,避孕套? 他妈的,折腾半天,她把我当成嫖客了。 我心里骂道:没带套子,带着铐子呢! 这句话的后半句让我给咽了回去,没有 出溜出来。 她目光炽热地看着我,闪动的眸子里带有挑逗的意味,这分明是一种暗示,那 眼神像带着钩,拴着套儿让人不知不觉地往里钻。我不由自主地又向后倒退了两步, 眼前升起一片浓雾,好像坐在对面的这个红妹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冷冷地看着她。她的眼睛闪耀着一道充满爱意的温柔的光芒,这目光像磁铁 一样吸引着我的视线,此时她的妩媚的神态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魅力,使我忘记了她 的卑微的身分。“鸡”? 她是“鸡”,可能吗? 我只觉得身上有股热流,暖烘烘的 热流在我的胸前猛烈地撞击着,心里涌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冲动。 我的眼前忽然闪出一道朦胧的白光,红妹的面容在这道白光里变得模糊起来。 我的身体好像要飘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热望,让我的嘴哆嗦起来,我不知该说什 么好,只想把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娇躯紧紧地搂在怀里。但是这种冲动倏尔即逝, 红妹的面容渐渐地离我近了,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她就是“鸡”呀,她是一个“白粉女”,“英雄难过美人关”,难道这就是女 色对男人勾魂摄魄的诱惑吗? 我对刚才的那股热望和冲动不禁暗自吃惊。 难道是我的举动有什么越轨的地方吗? 难道我的眼神里有什么不安分吗? 她怎 么一下儿就把我当成了嫖客? 我端视着红妹,暗自思忖。我猛然想起她在“太阳神” 的时候,绰约动人的姿色,倾倒了那些色迷瞪眼的“客人”,她像一朵含羞带露的 花骨朵儿,被采蜜的蜂群围着转。她已然让那些贪色的男人“宠”惯了,在她的潜 意识里,男人跟她接触,除了“采蜜”,似乎没有别的目的。我救她? 假如不是为 了摄取她的容貌,我救她干吗? 她一准是这么想的。 渐渐地我心里的冰块融化了。她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良家少女,“鸡”,不知 让多少个男人搂过抱过玩过的“鸡”,她怎么能一下儿理解我待她的这种纯朴善良 的情感呢? 一个男人对这么漂亮的女子会坐怀不乱,怎么可能呢? 在她眼里我是一 个嫖客,这的确让我感到悲哀。我的后脊梁沟有点儿发凉。不过,她在让我上床时, 脸上流露出的神色是真诚的。 这种真诚是那些靠出卖色相和肉体的妓女的眼神里找不到的。这难道是她对我 搭救她逃离险境的一种报答吗? 看她现在这样儿,不会对一个小时之前的遭遇失去 记忆吧?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极有可能发生的误会。按她的理解,深更半夜的我 把她背到这个路边小旅馆,而且还一个劲儿地告诉她这地方挺安全,除了想干那事 儿,还想干吗呢? 即便不是红妹,换了另外一个女的,也会往这上头联想的。 “你怎么啦? 难道……? 你快点儿呀! ”她朝我摆了摆手,“还怕‘丢身子’ 吗? 你们这些男人呀! ”她用一种嘲讽的语调笑着说。 “你也懂‘丢身子’? ” 她掩面笑起来,脸上现出一点羞赧,带有几分淫荡的意味。 “怎么不懂呢? 这是一句北京土话对不对? ”她一边说,一边欠了欠身子,撩 开了裙子,露出光滑白嫩的大腿。 “唼,你懂得东西可真不少。不过,你现在可是眼里揉了沙子,把人看走迹了。 我不是你所想象的嫖客,在我面前正经点儿,把裙子放下来,听见没有! ”我板着 脸对她说。 “你说什么? 你不是……? 那你把我弄到这儿来干啥子吗? ”她皱起眉头,赶 紧放下裙子盖上被子,脸上流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你真把刚才发生的事儿忘了吗? 我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你一点记不起来了 ?”我一脸正色地说。 我不想告诉她我的身分,也不想解释我救她的意图,也许这种解释对她来说是 多余的。 “你……? ”她显然对我的话感到有些惊异。 “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我觉得你的神志也有些不清楚。 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懂吗? ” “刚才的事儿我真的记不得了,我觉得从‘太阳神’出来,就到了……到了哪 儿,我也说不清了……”她垂下眼帘,嗫嚅道。 看得出来她不像在撒谎编故事。难道在受到强烈刺激,产生昏迷后,她的大脑 出现了记忆的空白吗? 我猛然想起来,她是抽“白粉” 的女人,毒品能使人产生这种“奇效”,让人在幻觉里活着,也能让人活着产 生幻觉。 她仰起脸来,用疑惑的目光凝视着我,好像在极力回想刚才发生的事儿。 “想不起来就算了。你好好躺着吧。”我淡淡一笑说。 她用手拢了拢头发,眉心皱了一下,用含蓄的目光望着我说:“你是干什么的 呢? 你不是为了我才……? 噢,你这个人好怪哟。” “你看我像干什么的? ” “你? 是老板? 不像。嗯……我知道了,你是侦探吧? 你的眼神跟别人的不一 样。” “别逗闷子啦,你倒没说我像特务。要不就像人贩子是吧? ” “那你是干啥子的? ” “我是干什么的,你很快就会知道,现在没必要告诉你。” “哟,你的工作还保密呀? 你姓啥子呢? 这个能告诉我吗? ”她显得很天真的 样子说。 “我姓翟,择毛儿的择……不,是……”我不禁暗自好笑,一不留神把自己的 外号说了出来,“我们姓翟的还没有特别有名儿的人,翟字会写吧? 上边一个羽字, 下边一个佳,美丽羽毛的意思。”我改口说。 “呕,美丽的羽毛,这个姓倒挺好的。翟老板……” “你怎么叫我老板呢? 叫我老翟吧。” “噢,老翟。可你并不老呀? ” “别罗索了,让你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好吧,老翟,我好像觉出你是干什么的了。老翟——我真觉得这么叫有点儿 别扭。你过来一下,扶我起床好吗? 这个被子的味儿不对劲儿,我闻着想吐。” 她嗲声嗲气地说,刚才流露出的少女的清纯,在她扭捏作态当中变得荡然无存。 她的这种娇嗔的样子,让我立刻想到她是个“鸡”。 我的心里突然产生出一种厌恶感,我腻歪她这种矫揉造作的劲头儿,但这种鄙 视很快又被涌起的圣洁的情感冲淡了。 她还是有可人疼的地方,我端视着她的脸蛋,此时她已容光焕发,刚才的倦态 像被一阵小风吹跑了似的。 我走过去,轻轻地把她从床上扶起来:蓦然她裙子上的血渍映入我的眼帘,我 吃了一惊。 “你受伤了吗? ”我问道。 “不会吧? 一点不觉得疼。呦,大腿这儿擦破了……”她撩起裙子看了看说。 “血没少流……”我说。 “是不是你的血? 你看你的身上……”她惊诧地说。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行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我的上衣和裤子到处是一 片一片的血渍,裤子被穿了两个洞。 “没事儿,只不过大腿被那个兔崽子打了两个眼儿。”我笑着说。 “什么? 你中弹啦? ”她看着我惊叫道。 “大概是吧。你别紧张,疼劲儿已经过去了。”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哎哟,那一定很疼吧? ”她突然激动起来,甩着哭腔道,“你过来,让我看 看。”她强撑着要下地,被我按住。 “中弹……? 肯定会很疼很疼的,你流了那么多的血……扎绷带了吗? 血还流 吗? ” 她似乎觉出了什么,轮廓清秀的脸上抹上了惶惑的阴影,露出非常难过的样子。 她轻轻地摸着我的裤子,几乎要哭出来。 “血已经不流了,我这儿有绷带。咱别这样好吗? 你这一紧张,哭哭啼啼的, 比挨几个枪子儿还让我难受。”我笑着说。 “你得赶紧去医院,我们在这儿呆着干什么呢? ”她无法掩饰内心的慌乱,激 动地说。 “是呀,我的车坏在半道儿上了,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出去打个电话, 马上就回来。好吗? ” “我也要跟你去,我的鞋呢? 你看我光着脚呢。”她一出溜下了地。 “你甭动,在这儿等着我。鞋在这儿呢,不过只剩一只了,那一只可能刚才丢 在半道儿上了。” “一只鞋怎么穿呢? 你看看旅馆里有拖鞋吗? ”她说。 我转过身正要给她找拖鞋,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我警觉地竖起耳朵,一闪身, 躲到了门后,隐约听到几个人的窃窃低语,其中夹杂着那个嗓门尖细的女服务员的 说话声。 “别动。”我冲红妹使了个眼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