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心灵的创伤 红妹接着说:“我觉得我跟‘满天星’乐队合作得挺愉快。虽说乐队的几个乐 手穿戴打扮有些古怪,但他们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种坏人,他们属于前卫派吧,对 音乐这种艺术有自己的追求。我从他们那儿学到不少东西,反正挺开阔眼界的。红 妹这个艺名就是他们给我起的。让我突然跟他们毁约,我觉得不合适,可是他的眼 泪又把我给征服了。 “连着有两次演出我没去。老唐急了,风风火火地来找我。我把家里发生的情 况如实告诉了他。 “他听了有些不可思议。‘我回头找他聊聊吧。’他说,‘你别中途撂台呀, 乐队跟人家已经签好演出协议,你半道儿上撤火,这算怎么档子事呀??他显得有些 恼火。 “我晓得他的脾气,生怕他的性子上来,跟老唐打起来,劝老唐不要直接找他, 容我慢慢说服他。 “老唐说:‘这事儿得当面锣对当面鼓,跟他直说。’“我看老唐当时很生气, 劝也没用,只好由他去了。 “第二天,老唐找到我说,已经跟他谈了,他同意让我跟乐队到外面演出。老 唐说得一本正经.我也就当真了,当天晚上,我跟乐队一起到一家夜总会表演。演 出结束,我走出夜总会的大门,跟大家分手后,正要打‘的’回家,没想到他从夜 幕下闪了出来。 “我原以为他是来接我的,可哪知回到家,他便露出了凶相:‘说好你不出去, 为什么又跟这些人鬼混?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说着他狠狠地抽了我两个耳光。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暴行激怒,大声跟他争辩,他好像喝了酒,不容我说,接着又疯 狂地打我。这是他对我第一次动手。下手真狠呀,他一脚踹在了我的下身,疼得我 几乎昏了过去。我奋力跟他反抗,拿起花瓶砸在他的脸上,借着这个机会,我夺门 而出,跑下了楼。我发疯地在暗夜里奔跑,不知要跑到什么地方。 直到精疲力竭,瘫倒在地上。 “我绝望了,面对茫茫黑夜,我想到了死。死,对一个处于痛苦之中的人来说, 也许是最好的解脱。在我前面不远有一条污水河,不久前刚刚有个姑娘因为失恋投 身到河里自杀了。我擦了擦眼泪,慢慢地走到那条小河边,想着临死前该做些什么, 怎么才能让自己一下就失去知觉。盘算好了,我选择了一块石头,站上去,正要往 下跳,突然被一只手紧紧地拉住。 “原来是他在我身后追了过来。‘你想干什么? ’他把我抱起来,大声喊道。 “‘放开我,你不要管我! ’我给了他几拳。 “他紧紧抱着我,半天才把我放下来。‘我错了,原谅我吧,我不该动手打你。 ’他哭着说。 “这时薛哥和小杨也来了,大概是我跑出门后,他慌了神,打电话告诉了他们。 薛哥毕竟比我们年长几岁,看到他把我的脸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狠狠地教训了他一 顿。小杨也在一边劝我,在他们的劝说下,我后来才又回到了那个‘家’。 “原来老唐并没有直接找他。他不认识老唐。老唐跟我说他同意我出去演唱之 类的话是在诳我。即使是老唐不对,他也不该跟我撕破脸呀。男人跟女人之间的关 系,只要是动了手,感情就算是彻底破裂了。情感的裂缝,就像一件瓷器一样,一 旦有了裂纹,再弥合就很难了。 “我在床上躺了几天,不吃不喝,他怕我出现什么意外,一直不敢离开我。但 此时,我对他的爱已经变成了恨。任他怎么哄我劝我,我都懒得再看他,甚至不愿 跟他说句话。 “老唐又来找我。乐队一连几天演出,我没出场,引起许多老听众的不高兴。 你别看我没受过专业训练,但我从小就参加了宣传队,唱歌有些基础。当然,在夜 总会唱歌,只要有好嗓子,长得出色,足可以吸引那些听歌的人。在演艺圈要想唱 红,关键是有人捧,我登台以后,捧我的人不少,有些人是专门为听我的歌才看‘ 满天星’乐队演出的。我不露面,自然会让那些捧我的人觉得白花了钱。 “老唐是真急了眼,我不晓得老唐跟他说了多少好话,最后他跟我妥协了,答 应我随乐队演出,不过,每次演出他都要陪着我。按我的心气儿,跟他闹过这场以 后,再也不想登台演唱了,但是经不住老唐的苦劝,也许完全是冲着乐队的生计, 我才又回到了乐队。但再次复出,使我跟他的关系彻底决裂了。 “我前面跟你讲过,他是一个在感情上极自私的人,在他的眼里,我是他的宠 物,别人多看我几眼都会引起他的猜疑和嫉妒,何况别人对我表示出一种爱慕了。 可是模样儿好一点,唱得也不错的女演员,只要一登台演出,怎么能不引起观众的 注目呢? 我每次唱歌感情都很投入,我的所思所念所忧所怨,都通过我的歌喉渲泄 出来。所以我的动情动容演唱,引起一些人的共鸣。 “在喜欢我的歌迷里有位先生,每次来听我唱歌都带来一束鲜花。他听得非常 入神,有几次大概是歌声感染了他,或者是引起他的伤感之情,他甚至泪流满面。 我下台时,他便走上来,把鲜花献给我,在送这束鲜花的同时,还夹着一个信封, 里面装着上千元的钞票作为‘小费’。 “这位先生的举动引起了我的那个他的猜忌。最初几次,他看到这位先生献花, 还只是拧着眉毛,咬牙切齿,不敢轻举妄动。 “有一次,这位先生喝了酒,在向我献花之后,特别激动,心血来潮地一下子 把我抱住,深情地在我脸上吻了一下。这种激动的情绪很快过去,他冲我歉疚地鞠 了一躬,走下台去,他的这种冲动,虽然有失体统和分寸,但是我从他脸上并没发 现淫荡的恶意,也许完全是为了表达某种激情吧,所以我并没对他产生反感,只是 友好和善地冲他微笑了一下。可是,这一幕被我的那个他看得很真切,这位先生的 一吻,像是火星落在了干柴上。 “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妒火,腾地从座位上跳起来,迎着这位先生走过去, 伸手就是一趟耳光。 “这位先生很瘦弱,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掌打懵了,没容反抗,又挨了几拳。他 发疯了似地一边痛骂,一边挥拳打这位先生,要不是老唐和乐队的人上来拦住他, 说不定要出人命呢。 “众人强拉硬扯把他弄走,过了一会儿,这位先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嘴角 流着血,神情恍惚地捡起眼镜戴上,他在人群中发现了我,冲我惨然一笑,没吭一 声,晃着身子走了。我对他的这种表情很纳闷。怎么他挨了打,却表现得如此镇定 自若呢? “让我不可思议的是,第二天我在夜总会演出时,他又来了,依然在我演 出以后给我献上一束花。不过,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很壮实的小伙子。在他献花的 时候,看到我的那个他没有一点怒容,只是淡然一笑。这位先生的举止让他感到惊 愕了。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很怪,假如这位先生反抗或者找人来报复他,他也许会觉 得很正常,即便他挨了打也会觉得理所当然,因为头一天他打了人家。可是,当这 位先生对他处之泰然,反倒让他受不了啦,不晓得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当天夜里回到家,他一言不发,闷头喝了一瓶白酒,烂醉如泥,第二天醒了 之后,他搂着我痛哭起来,他说:‘从今以后,你自由了,我再也不会管你了。我 们的情缘到头了,我们分手吧。’他说得非常伤感,哭得像个三岁小孩。 “他这么一哭,反倒让我心软了。我理解他内心的痛苦,跟他说:‘不,我不 能离开你,我们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今天就跟乐队解除合同,再也不出去演唱了。 ’“他不相信我说的是真话,绝望地摇了摇头。我说的的确是心里话,我突然觉得 这么活下去很累很苦,还是哪儿也不去了。在家里安静地呆一段时间吧。我主动找 老唐解除了跟乐队的合同。 “我本以为经过这场风波,我们都能冷静下来,重新调整各自的心态,安安稳 稳地生活下去呢。谁能想到,他好像对我彻底失望了,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昔日对 我的激情,正像他所说的那样,他对我的行动不但不再干预,而且我们之间的关系 也变得越来越微妙了,他开始渐渐对我冷淡了。 “每天,他深夜才回来,喝得酒气熏天,顾不上跟我说话,倒头便睡,第二天 早晨起床,不吃东西就走。 “我问他为啥子整天来去匆匆的。他说业务太忙。过了些日子,小杨来看我, 我把内心的忧郁讲给她。她告诉我这些日子,他也很苦闷,天天打麻将,门市部的 业务也不管了,不晓得他在想啥。小杨说他这样下去会毁了自己的,因为他跟几个 浙江人每次赌的钱数都挺大。 “‘吃喝嫖赌抽,生意人一沾上这个,就把自己毁了。’小杨感叹说。她说的 这些令我大吃一惊,我搞不明白他为啥子要这样。 “我本想劝劝他,可是他对我的冷淡简直让我后背冒凉气。我们见了面已经无 话可说。我心里晓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像一根绷得很紧的弦,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断。 但就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我怀孕了。说老实话,自从他打过我以后, 我们再没一起睡过觉,而且以前我跟他做爱,也是采取措施的,不知怎么搞的。到 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我的孕期已经三个月了。按我当时的处境,我根本没条件要小 孩,再说我跟他虽然在一起同居快两年了,但我们还没有办结婚手续,生下来的孩 子也算是私生子。当然,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关键是这时我已经拿定主意与他分手, 怎么可能要这个孩子呢? 我毫不犹豫地决定做人工流产。但医生说,做人流要有男 方的签字。 “我很傻,其实随便写上一个男人的名字不就可以蒙混过去了吗? 可是我不敢 这样做,只好把怀孕的事情告诉了他。 “‘这是我的骨血吗? 不可能是我的孩子! ’他听了以后,非常恼火。 “我说:‘不是你的,能是谁的呢? 除了你以外,我没跟任何男人接触过。’ “他冷起脸说:‘谁晓得你跟哪个狗男人鬼混弄出来的? ’他说出的话极难听,坚 决不肯跟我一起去医院。我对他简直是绝望了。后来,小杨给我出了个主意,编了 个假名签上字,并且陪着我到医院堕了胎。第一次动这种手术,疼得我死去活来, 尤其让我痛苦的是他对我的冷酷无情。 “手术过后,我在家休养,他好像从我怀孕这件事上发现了我的不贞,加上他 在赌场天天输,几乎天天对我打骂,施以拳脚。 “一天深夜,他可能又赌输了,回到家骂骂咧咧地堵气把我用的碗盘给砸了, 我说了他几句,他恼羞成怒,转过身来,揪着我的头发就是两拳,把我打得几乎昏 了过去。我的身体非常虚弱,哪有还手之力。我没哭,咬着牙,听任他继续打。他 又狠狠踹了我几脚,看我没有反抗,觉得索然无味,从柜子里拿出酒来,痛饮了几 杯,倒在沙发上呼呼睡着了。我再也无法忍受他了,这个家死活不能再呆下去了。 “我擦干眼泪,悄悄下了地,把自己的衣物归置了一下,装进一个小皮箱里, 然后找到纸笔,给他写了几个字:‘我们还是分手吧,今后我们一刀两断,别来找 我。我不欠你的债,你不欠我的情,我们各走各的路吧。’写完,我看也没看沉睡 中的他,义无反顾地走出了这个家。” 讲到这儿,红妹顿了一下,像是长途跋涉的旅行者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 一个能歇脚的旅馆,如释重负地长长吁了一口气。 我挪动了一下身子,把水杯递给她:“后来呢? ” “后来事情就复杂了……”她喝了一口水,凝视着我,沉思道:“我好像在人 生的十字路口徘徊了一段时间,百般无奈地朝着一条自己不愿走的路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