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小腿上的胎记(三) 1 月31日上午9 时。 他被一团刺眼的火光惊醒。那是由两块高能“TNT ”炸药爆炸后掀起的冲击波, 就像狂猛的台风卷起的一股海浪,残碎的肢体在腥红的波涛中翻滚坠落。他蓦然睁 开双眼。一缕从玻璃窗顶部射进来的阳光如同聚光灯般照在他的脸上,使他忍不住 又合上眼帘,恍惚中又回到刚才的梦境:好像是在一座古老的大殿,两侧站满了森 严的武士。正中坐着一个身穿灰色中山装的人,看不清面容,但头顶的高筒纸帽上 却分明写着一行大字:“中国头号走资派。”他知道这就是他要攻击的目标。于是, 他举着照相机沿高高的石阶朝目标走去。忽听有人惊呼:“照相机里有炸弹!”武 士们举着刀枪将他团团围住,一齐呼喊着:“砍死他!”“砍死他!”他抱着装着 炸弹的照相机不顾一切地冲进大殿中,却怎么也找不到引爆器。急乱中只见火光一 闪,一切都消失了。他很奇怪,没有引爆器炸弹怎么会爆炸呢?当他意识到这仅是 一个梦时,心头不禁浮起一丝惆怅。他很不喜欢这个荒唐的梦,梦中的他一点也不 悲壮,倒像是一个倒行逆施的小丑。“头号走资派”要搞现代化,让人民过上好日 子,摘掉贫穷落后的帽子。好像他在破坏人民的好日子。祖国的人民也仅仅是想过 好日子,而他倒像是个流浪的无赖,瞧着人家过好日子心里不舒服,偏要朝人家的 门上扔石头…… 他不敢再想下去,目光朝女人望去。他对她的身世略有所知。 她的真名叫阮文氏,越南西贡人。曾上过两年艺术学院。父亲是吴庭艳政府的 内阁部长,一个很有权势的人物,南北方统一后被越共处决。她同母亲逃到香港, 又历尽艰辛辗转来到美国。她当过清洁工、招待员、舞女。他对她的遭遇很同情, 所以每次付酬他都显得很慷慨,总是比谈定的数多许多。 女人夜里回来得很晚。一进门便抱怨送“红卫兵蛋糕”的男人是个“性变态”, “色情狂”。 他冷冷地问:“东西呢?” 女人从化妆包中取出那只精美的“蛋糕盒”递给他,又笑眯眯地说了句:“那 个恶魔祝你成功。”他接过小巧的纸盒,问:“他说什么?” 女人脱口应道:“他说祝你成功。”他扬起目光盯着她涂满脂粉的脸:“他还 问你什么?” 女人又惶恐地摇摇头:“不,什么也没问,他交给我东西就走了。”他笑了笑, 没再吭声。他不相信狡诈的托尼只对女人的三角裤感兴趣,他也不相信这个女人的 嘴巴会守住什么秘密。看来托尼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和使命,虽然这并不会给他带 来多大的危险,可他仍有些不放心,至少有些不舒服,因为这不符合他的办事习惯。 好在他已得到了保卫局长送来的“红卫兵蛋糕”,这个女人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 按照行动准则,他该让她永远闭上嘴巴了。这是件很简单的事,一分钟内就能干完。 他本应昨天夜里就动手,但考虑到他还要在这里住一夜,便决定改在天亮后再处理 这件事搂着个活人睡觉总比守着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舒服。 也许是过度的寻欢使他太疲倦了。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太阳已经跃上了马路对 面的楼顶。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该动手了”。偏偏在这时,他看见了 女人小腿上的一块胎痣。于是,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变得复杂了。这块圆圆的像一 枚印章似的胎记使他蓦然想起了女儿的音容笑貌,想起了遥远的故土和往事。他的 心不禁涌起一阵战栗,浮起一丝怜悯,一股柔情……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巨响打断 了他的遐想,不知是汽车轮胎爆破还是有人扔炸弹,在这座城市里时常能听到这种 令人心悸的声响。他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记起了自己肩负的使命和面临的处境。 他很奇怪,在这严峻的时刻自己怎么变得这样儿女情长,优柔寡断。但他还是决定 放弃后来的打算。他将越南姑娘小心翼翼地从自己身旁挪开,又拽过棉被为她盖严 身子。然后他轻轻下了床,捡起掉在地毯上的睡衣裹在身上,坐到化妆台前,从抽 屉里取出那只精美的盒子。他用剪刀将捆扎的丝带剪断,打开盒盖,里面是一个用 柔软的锡箔纸包裹着的椭圆形物体。当他把锡纸一层层剥开,便露出了他所需要的 东西:这是两枚像五号电池大小的微型炸弹,米黄色的弹体如蛇皮一样泛着幽幽的 亮光。他对这个玩意儿并不陌生。当年他在非洲丛林中的游击队营地受训时,曾按 教官的指令把这样一颗炸弹装在一辆破旧的伏尔加轿车上。随后,让一名被俘的 “KGB ”少校开动汽车。当那个可怜的苏联人驶出一百米时,他摁动了遥控引爆器。 随着一声巨响,伏尔加变成了碎片,那个少校也彻底消失了。事后,他只在乱石中 找到纪念章大的一块头骨。当时他就听说这种威力神奇的炸弹叫“红卫兵蛋糕”, 是美国的一个红色恐怖组织发明的。他不明白托尼为什么要给这个可爱的小玩意儿 起名“红卫兵蛋糕”,但他很喜欢这个名字。他觉得用“红卫兵蛋糕”消灭“迪姆 虎”简直就是历史的安排,是一种伟大而神圣的巧合。 他从采访包中取出那架宝利来SX検嫉赂咝阅苷障嗷蚩赘牵矫墩ǖ ⑴抛敖ァ5彼鹜肥保鋈淮泳底永锓⑾衷侥瞎媚镎吭诖采暇簿驳乜醋抛 约骸K偷刈恚斓匚剩?你怎么醒了?“ 女人甜甜地一笑:“我发现一个秘密,你是中国人。” 他两眼紧盯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见你说梦话了。” 他站起身,一边朝床前走一边温和地问:“哦,我都说些什么?” 女人舌头生硬地吐出几个不连贯的汉语:“你说,阿荣……爸爸……杀死他… …” 当走到床边时,他已经明白他要放弃计划的念头是犯了一个错误。他望着女人 睡意未褪的脸惋惜地摇摇头:“你真不该这时候醒来。” 他甩掉睡衣,扑到女人的身上,两只大手顺着肩胛移到了纤细的脖颈处,当女 人露出温柔的微笑时,他猛然用力一卡。他清晰地听见脖颈骨被拧断的“咔嚓”声, 他感到女人光滑的躯体在他的身下剧烈地扭动了几下,随即便瘫软着一动不动了。 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用手指将越南姑娘的双眼轻轻合上,把她扭曲的四肢 摆平,又拽过棉被盖在她已开始冷却的身子上。 几分钟后,他背着采访包走出了威斯康辛大道R 街18号公寓楼,在路边拦了一 辆出租车,朝华盛顿国际机场方向驶去。 ------ 卧虎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