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晚上,方正则对红叶谈着白天在报社的事情,红叶最关心的,是方正则跟朱主 任谈得如何,听说根本就没见上面,不免有些失望,评论道:“头天晚上说好的, 一睁眼就变了,哪就那么巧,老邵说的也不能全信,你还是找他再问确实了,他跟 那个姓朱的到底什么关系。” 两口子正说话间,邵丰禄打电话进来,询问方正则去报社的情况。方正则受红 叶情绪影响,心里窝火,说:“我正想找你呢,不是说好的先见面谈谈,再说去不 去的事吗,怎么今天一去就分了我工作呢? ” 邵丰禄倒没计较方正则说话的语气,问清了情况后,说:“这事怪我没说清楚, 也是巧了,碰上我今天有事,我陪着你去就好了,可以有个回旋的余地。嗨,我也 没想到朱主任会突然出差。你没把话向老桂说清楚? ” “你让我怎么说? ”方正则反问过去,“说你先别给我分工作,我得先和朱主 任谈好条件再说? ” “也是,要不你明天先不要去了,等朱主任回来,谈好了再去? ” “算了,已经这样了,出尔反尔,让人家怎么看我? 再说,反正我先两边跑着, 随时都可以走人。” “对不起,对不起,明天我去报社,咱们见个面,再好好核计核计。” 方正则答应去报社和朱主任见面谈谈,其实在去之前,已经准备到这家报社工 作了。做出这个决定,虽然时间看起来很仓促,却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研究生毕业,方正则进了国务院某部的一家杂志社,做编辑部主任,这家杂志 社的编辑部,虽然暂时还在位于北京边上的河北省燕郊镇,但杂志社的主编来学校 考察他时对他说,编辑部不久就会迁到北京来,部里已经有计划了,只是个时间问 题,因为杂志的刊号是北京的,新闻出版署有规定,不准异地办刊,到时候编辑人 员也就随着编辑部迁入北京了。 谁知调入了一年多,却碰上了中央国家机关体制改革,这个部在裁撤合并之列, 连部里大大小小的领导都人心惶惶,不知道自己的出路何在,哪里还有人想着这个 小小杂志社几个人的进京问题,能保住饭碗就不错了。就这样,方正则和他的几个 同事被扔在了燕郊,一扔就是好几年。 这期间,方正则完成了结婚、生孩子这两件人生大事。 方正则是个理想型的人,脑子里充满了浪漫的色彩,处理各种事情时也不免被 激情所左右,直到女儿呱呱坠地,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原来处在一个非常现实的世界 中。仅靠自己那点工资根本维持不了一家三口人正常的生活。大人可以凑合,孩子 却凑合不得,他也绝不允许凑合。女儿一落地就显示出了聪慧的天性,他们不能因 为经济困难而让孩子的才能泯灭,他们要为孩子的健康成长,为孩子的成长发育提 供最好的物质保证,提供最好的成长条件和教育条件。 为了这个目标,方正则离开了那家杂志社,一家三口由燕郊来到北京。方正则 换了几家报纸,最后应聘到《都市生活报》,才算站稳了脚跟。这家报纸的老总很 有魄力,立志要把《都市生活报》办成另一家《南方周末》,因此很器重方正则这 样有实力,又肯卖力的的记者,方正则也没辜负他的期望,以长期训练有素的新闻 眼光,连续抓了几个社会问题,引起全社会的强烈反响,数十家媒体竞相转载,相 继跟进报道,使得《都市生活报》一纸风行。 红叶在朋友们的援助下开起了这家餐馆,虽然店面不大,但这是他们的希望, 店可以由小变大,钱可以由少变多,他们相信凭着自己的智慧和勤劳,面包会有的, 户口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别人有的,他们也都会有,毕竟不是 过去那个封闭保守僵死的社会了,改革开放不是已经让许多人先富起来了吗? 北京 机会多,在北京生存不难,但成为北京人却不简单。 没有北京户口,在北京叫做“外来人口”,方正则不接受这个歧视性的称呼,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每年一次的暂住证登记制度。这一切都让方正则那颗高傲的心 受到伤害,“操他妈的,这是什么政策! ”每当这个时候,方正则就对美国心向往 之,虽然他没去过美国,但他从书本上和传媒中知道那里没有如此落后的户籍管理 制度。但反感也好,向往也好,方正则目前还得生活在中国特色的现实中。 孩子也属于外来人口,送孩子进幼儿园,你得出示暂住证,缴纳额外的赞助费、 借读费,虽然她生在北京长在北京,说了一口标准的北京话,但是她的户籍却躺在 遥远的外省的外婆家的薄薄的户口本上,她就只能是外省人。 “这是他妈的什么狗屁制度! ” 每当想到此处,方正则都忍不住心中升起的那一声咒骂。 来北京几年,方正则最不愿提及的就是这个话题,他把这个话题扔在一个角落 里,努力不去看它,不去想它,然而现实却一次次迫使他不得不面对它。听人说, 北京户口可以花钱买到,但是不仅那高额的费用让方正则望而却步——八万元一个 人,三口人就是二十四万,这是方正则目前还不能考虑的,就是这种方式也让方正 则不能接受,他认为这是一种腐败。而《都市生活报》基本上是一家市场性的报纸, 采编人员都是招聘的,根本没有进京指标。 所以当邵丰禄谈到,这个新近成立的国家部委机关报,有户口进京的指标时, 方正则心动了,他虽嘴上说“要好好想想”,其实他在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方正则的人生理想是做一个主持正义、张扬公正、为弱势群体权利而奔走呼号 的名记者。他知道在这种部委机关报,特别是新成立的报社里,是干不出什么名堂 的。那天听了邵丰禄的一番话,方正则准备牺牲几年时问,不为别的,就为老婆孩 子争得一个北京人的资格。 那天送走邵丰禄,等到红叶下班回来,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红叶,听取红叶的 意见,红叶当然高兴,但是她提醒方正则:你自己要想好了,将来别后悔,埋怨我 们娘俩耽误了你的事业。 朱聪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邵丰禄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是方正则迫切要知道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