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国庆节到了,报社聚餐。 这是报社创刊以来第一次聚餐,特地借了招待所的大餐厅,摆了六张桌子,大 家像一家人似的围在一起喝酒。 朱聪致祝酒辞,他端着一杯酒站在餐厅当中,嗓音洪亮地历数报社迁京后取得 的种种业绩,而后展望报社未来的光明前景,以及他为实现这光明前景而作的种种 筹划,把一幅幅美丽眩目的图画在人们眼前展开。他说,报社就是你们的家,我们 都是一家人,报社好了大家都会好,大家的希望都能实现,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报 社不会丢下任何人。 他的话语朴实诚恳,深深地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为朱主任描述的美好 前景所鼓舞,信赖地看着他们的设计师,都在那梦一般的美景中寻找自己的所在, 为朱主任的每一句话热烈鼓掌。 为我们共同的事业和理想,干杯! 在朱主任的提议下,大家起立,相互碰杯, 干杯。 朱主任端着一个大酒杯,深入到每一张桌子,向每一个人敬酒、碰杯。聚餐会 的气氛此时达到高潮,每个人都提前在自己酒杯里倒满了酒,站起来,双手端着, 恭敬地等着朱主任光临。朱主任每到一桌,那桌上就响起一阵喧哗,人们伸长了胳 膊在与朱主任酒杯相碰的同时,嘴里还大声地说道:谢谢朱主任! 老桂和禄爷一人 也端着一个酒杯,满脸堆笑地跟在朱主任后面,待朱主任碰过,也挨上来与大家碰 杯。 朱主任的司机小姚双手捧着一个酒瓶子,跟在后面为他们添酒。 朱主任特地吩咐,把孟春、方正则、袁润生、夏凯叫过来和他同桌就餐。 朱主任说,你们几位都是报社的业务骨干,早就想与你们单独坐坐,可是你们 也知道,平时我工作太忙——大家赶紧表示:是是是——筹划了几次最后都没抽出 空来——老桂赶紧证实:好几次朱主任都打电话让我通知你们了,可刚放下电话韩 部长就有事找他——实在脱不开身,今天就凑这个机会敬各位一杯! 这几个人也都 以此为荣,情绪激动,热血沸腾,觉得平时多干的事,多操的心,都在此时得到了 回报。 方正则边听朱主任说话,边瞅一眼其他桌上的芸芸众生,心里琢磨,今天这个 桌上的八个人,除了于岚——她资历尚浅,除了老桂——他已该退休,除了禄爷— —他做清客还可以,不正是未来报社领导班子的雏形吗? 他看见孟春也在向其他桌 上瞅着,知道有这个想法的大有人在,恐怕其他桌上的那些人,看着这张桌子也会 这么想。 早在一个星期之前,老桂就开会组织策划国庆节这期报纸,他提出:出一期国 庆专刊,头版刊登韩部长的国庆献词,这篇献词由润生同志先起个草,我改了请朱 主任送给韩部长审定;头版下部刊登一个专稿,由方正则同志执笔,对全系统近年 来取得的成绩进行评述,稿子写好后,送部办公厅审定;二三版刊登各地局的回顾 和展望,由二三版的同志赶紧给下面打电话组织稿子;四版吗,我看咱们报社的全 体同志都上去亮个相,每人写一句话,把每个人签名的手迹也扫上去,这事由于岚 负责。 方正则心想,这哪里是报纸,简直成了基层黑板报了。这么想着,就无意识地 抬头看了一眼袁润生,正碰上袁润生也在看他,两人眼神一对,微微一笑,又赶紧 分开,心里明白两人对老桂这个所谓的策划都有点嗤之以鼻。 后来那期报纸大样送上来,方正则一看,四版果然是一个整版的手迹,正中间 当然是朱聪的社长寄语,后面按照社领导、一版、二版、三版、四版、办公室、照 排室的顺序一一就位,他看见自己写的那句话,竟然被放在社领导的位置上,第一 是老桂,第二是禄爷,自己排名第四,在孟春的后面,和今天会餐座位的安排一样, 心里自然很舒服。社领导一栏中没有袁润生和夏凯,看来在朱聪那里,自己与这两 位还是有区别的。别看领导平时不说什么,心里都有数。 于岚在一旁问:“方老师,不知道这样行不行,你多提意见。” 方正则用手一指自己的名字,道:“意见吗,只有一条,把我的名字和一版放 在一起吧。” 于岚说:“那怎么行,这都是桂总定的,我可当不了家。再说,我也觉得就该 这么排。” 方正则也就没再坚持。 方正则刚来报社时,并没有当什么官的企图,他对禄爷说,我的想法很简单, 也很现实,就是解决老婆孩子的北京户口。 红叶从那么遥远的南方跑到北京,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成就了什么事业,没发 了什么财,我总觉得对不起她,如果能把她和孩子的户口弄进来,也算一点小小的 补偿,我的心里也好受一些。 禄爷说他太书生气了,他说,我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可是别人呢? 别人谁能 相信? 再说,你如果在报社不占有一定地位,只发挥个普通一兵的作用,人家为什 么要帮你办北京户口? 你今天这话,对我说说也就算了,千万不要再对别人说,你 要听我的,要想方设法抢占有利地位,越高越好,你的地位越高,个人问题解决的 难度越小。 刚听到这话时,方正则并没有什么感觉,认为这是禄爷为劝他为官去争去斗而 找出来的理由,甚至认为其中藏有禄爷的私心——禄爷把自己看作他的力量,自己 在这个报社地位高了,禄爷的地位和利益也就多了一层保证。随着时间的推移,随 着对报社情况的了解,方正则回过头,去想禄爷当时对他说的那些话,越想越觉得 有道理,简直是至理名言。 报社目前这四十多人中,将近一半是外地户口,包括孟春、袁润生在内,都是 来寻求户口进京机会的。虽然朱聪大包大揽,对每个人都许愿承诺,说肯定有机会, 说他已经和有关部门沟通过了,有关部门也答应积极帮助解决,但一下解决这么多 人的进京问题,谈何容易! 据说,人事部每年给部机关的干部进京指标也只有三四 个,即便都给报社,也得好几年才能全部解决,谁能等那么久? 如果自己不能出类 拔萃崭露头角,被视为报社不可或缺的业务骨干,人家凭什么先解决你的问题,排 队等着的人多着呢,论关系哪个不比你硬? 想通了这一点,方正则就不再犹疑推让 了,让负责总编室就负责,让做改版方案就做,让写社论就写,让起草规章制度就 起草,让履行值班副总编辑的职责就认真履行,不仅不推让,反而积极创造条件去 争取。几个月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终于获得了今天这种排名第五、与朱聪同桌就 餐的特殊待遇,照今天这个形势,当副总编辑只是个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