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邂逅 下午7 时许,戈伟吃完晚饭,匆匆洗刷完毕,换上了整齐的礼服。刚到门厅, 一道清冽的车灯光从围墙外桂花树梢上迅速移进院内,射到了右边的影壁上。有客 人来了!戈伟习惯性地扯了扯衣角,摸了摸领扣,斜视玻璃旋转门反光里自己的身 影,恩,蛮英俊潇洒的,真是名副其实的大帅哥!戈伟满意地笑了笑,大拇指竖了 一下。回头望去,一辆宝蓝色小车已在院中停稳了,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穿橘黄色中 筒外套的中年女人,金丝眼镜框边在路灯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是个富婆!戈伟心 里嘀咕了一下,似乎有一丝紧张。去年高中毕业后,戈伟没有考上大学,父母让他 再补习一年,对读书已经没有什么兴趣的戈伟回应他们说,我一看到书本就头痛, 还要做那么多题,应付那么多考试,真是煎熬啊!邻居跑江湖的大姐说,你长得这 么高大帅气,可以在城里找一份做宾馆门童的工作呀。第二天,戈伟真的随着这位 大姐来到了沙城。门童月收入只有1500元左右,工作很枯燥,每天上班的时候,就 站在宾馆门口,对每个客人躬身说“您好,欢迎光临”。有时,有的客人很傲气或 者不懂礼貌,像斗胜了的公鸡似的,昂着头连看都不看人家一下,骄傲地走过去, 这让戈伟心中很不爽。看着一些人开着名车,衣着光鲜,气宇轩昂,他就来气:人 和人的差距为什么会这么大?他们凭什么就能过着上等人的生活,而我凭什么就要 对他们点头哈腰?他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们那样,住有豪宅,出有名车,食有 珍馐,玩有人伺候。 “哎哟!”戈伟刚一分神,院子里传来一声娇弱的呼叫声。寻声望去,金丝眼 镜歪坐在大理石台阶上,闪了脚了!戈伟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去扶住那女人, 关切 地问:“扭伤了吗?要不要紧?” “还不知道,有点痛。”女人抬眼看了小伙子一眼, 见他一脸真诚, 棱角分明 的脸上还带着男孩儿的稚气, 就自然地笑了笑,搭住戈伟的肩想站起来,谁知一用 力,痛得一阵惨叫,瘫软在戈伟怀里。 第一次抱着女人,戈伟脸上似乎感觉有点热辣辣的,但随即就镇定了,一把抱 起那女人放到大厅沙发上,判断无大碍后,拿出从叔爷爷那里学来的推拿按摩术, 先是轻轻地捏, 然后用力在脚踝处按了几下, 又熟练地揉了揉, 只三五分钟,那女 人就露出了笑脸:“小伙子,你真行,该好好谢谢你啊!” “不用谢,小事一桩。”戈伟一脸的单纯,嘿嘿地傻笑着。 这时,就着厅里的灯光,戈伟才看清她是一个稍显肥胖的中年女人,40来岁, 保养得很好,皮肤依然细腻、平整而有光泽。那女人用新奇、友善而又有点激动的 目光打量着戈伟,微笑着说:“我住六层,小伙子,干脆麻烦你送我上去,我走不 好。” 戈伟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量,也许隐约感到有个什么机遇在等着他,也许为 了表现自己忠于职守,总之,热血涌上了脑际。他要尽力显示自己男子汉的无私、 豪迈来,不让这个富婆小瞧自己:“好,咱们走吧。” 戈伟扶着她走进了电梯间,又从电梯间把她扶出来,也尽力使自己的动作看起 来像个绅士。 “啊,手机忘车里了,”来到六楼住处门口,戈伟正要起身告辞,女人又开了 口,“我这个人丢三落四的,不好意思。” 戈伟说:“没关系,您稍等,我去拿。” 几分钟后,戈伟拿着手机交到中年女人的手中时,发现这女人的眼光好温柔, 好亲切,甚至还有那么一种异样的感觉,全然不是他平时所见到的那些阔人那种居 高临下、目空一切的样子。女人说:“我叫金玲,以后你就叫我金总。把你的电话 留给我吧,需要帮忙时,就好找你。” 戈伟说:“好的,很高兴能为您效力。” 第二天中午,戈伟刚吃完饭就接到金玲的电话,约他晚上去酒吧,说是要好好 感谢他。戈伟在惶惑和激动中答应了。 下班后,戈伟穿上了新买的西装和皮鞋,还特地买了一个领带夹,早早来到六 楼门口。金总一出来,他就迎上去问候。上车时,戈伟本来打算坐后座,金玲执意 要他坐身边,她亲自开车。这时,金总身上扑鼻而来的香水味,让戈伟沉醉,他忍 不住狠很吸了几口,算是对自己英雄救美的酬劳。 那天晚上是戈伟第一次走进酒吧。记得高二时,他在开酒吧的同学家玩过一天, 那时,看着那些华贵客人的随心所欲和奢侈,心中充满了艳羡和嫉妒。但同时又觉 得,那样一种奢侈糜华的生活同自己永远是那么遥远,自己连想都不敢想。 金玲要了一瓶1108元的红酒,那价格是戈伟大半个月的工资。当戈伟露出惊讶 的神色时,金总说:“不贵,这酒味道不错,有营养,希望你喜欢。” “啊,哦。”戈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从座位旁边走过的红男绿女,一 个个都很时尚华贵,戈伟心中有些自卑和失落。 从酒吧出来已经是凌晨3 点,戈伟有些头重脚轻。金总小心扶着他上了车,开 到一幢茶楼前,说:“这家不错,去喝点茶,醒醒酒,唱几首歌。”戈伟一听唱歌 就兴奋了,读高中时自己是班上有名的男高音,可做门童规矩多,很压抑,今天正 好发泄发泄,顺便在这位见多识广的富婆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就身不由己地上了楼。 茶过三巡,金玲点了一支烟:“别看我外面风光,其实内心好孤独,好脆弱的。” “您是老总,怎么也像我们一样?”戈伟将烟灰缸推过去,很不理解。 “你还年轻,刚毕业不太久吧?是不理解,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简直是张白 纸。”金玲伸了伸手,做出一个优雅动作,烟头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弧线 在空中突然停住了,金玲一撇嘴,将刚抽了几口的烟扔掉,叹了口气:“好,今天 不说这个,以后我一定将我的故事说给你,只要你愿意听。”戈伟礼貌地点了点头, 此时,他对这女老总的感觉特别好,觉得她温和,没有一点架子,她的外表虽然由 于年龄关系不是很性感,但是很有那么一种在戈伟看来是高贵中带有点霸气的气质, 又很有亲和力,再加上又喝酒又喝茶的,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第二天,金玲替戈伟向酒店请了一上午的假,让他好好休息。在小阁楼简陋的 卧室里,尽管折腾了一通宵,戈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想起昨天的经历,他感觉 将有什么重大变故发生在自己身上,也许是机遇,也许是陷阱。他有点激动、兴奋 同时又略带点疑惑和恐惧。这即将发生的变故好象来得太突然了,以至于来不及做 好准备。他有点渴望,又有点不安。 戈伟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着了,而且睡了很久很久,直到一阵敲门声把他 唤醒。敲门的是坐台的小红:“经理说了,以后你就听金总调遣,门厅的班你不要 值了。”像往常一样,小红撇了撇嘴,做了个习惯性的鬼脸,可这次,戈伟觉得这 动作含义颇深,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他本想追出去问个明白,后来一想,管它,反 正是经理安排的,服从就是了。 正当戈伟以忐忑不安和好奇的心理准备迎接新的工作和生活的时候,金玲一下 子消失了,连个电话也没有打来一个。她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得得无影无踪。戈伟想, 既然她给自己调换了工作,应该告诉我工作是做什么呀。他去问经理,经理的答复 很简单:“你急什么,金总会通知你的。”可是,金总呀金总,无所事事的日子难 熬呀。看电视看腻了,戈伟想上网聊天,但酒店明文禁止,而且小红也转来经理的 话说,不管有没有事,不能离开酒店。戈伟只好买了几本小说,无聊之极时随便翻 翻。 现在,戈伟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孤独、苦闷和失落,刚好二十岁的他,一个人 在外面打拼、漂泊,本来就有那么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本来,在他看来,最快乐 的事,不过是喝着啤酒,和一帮狐朋狗友在小酒吧里,对着大屏幕里的球赛大呼小 叫,拍桌子跳脚互相咒骂。他觉得生活原本就应该是这样,像一条看上去笔直的路, 简单地向前走去,路两边应该是山清水秀,鸟语花香。 可偏偏进了清规戒律很多的酒店,而且又遇上神秘的、年龄比自己大一倍的金 总。她是那样富态、和善,像是月光下的康乃馨,举手投足间,仿佛有花瓣轻颤, 堆满了温馨。戈伟觉得自己是走在一条景色宜人同时也充满坎坷的路上,新鲜又刺 激。戈伟信步来到后院,看鸟雀在树上打架嬉闹。他对自己说,你呀,没有什么真 本事,菲薄的工资月月光;打一份闲工,前途无望;父母在农村贫瘠的田地里苦苦 劳作讨生活…… “凭什么呀?郁闷!”戈伟捏着左手腕上的长命富贵镯说,右鞋跟在地上狠狠 踢了几下。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