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消融的面具(13) 两个男人的说话声在黑夜里对比鲜明,康伟的声音缓和、柔软,周游的急促、 硬朗。 很快,刺啦刺啦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光圈向她靠近。她赶紧对着光圈旁边的 某处说:“我一个人可以回去。” “你认得路吗?”黑暗中俨然是那个硬朗的声音。 她本想逞强说认得,但莫名狂跳起来的心让她手足无措。她看了看四周,到 处黑黑的,似乎有庞然大物蹲在不远处,心里一下子没了底。 “我带你回去。”这声音竟像黑暗中闪亮的火花,照亮了她心底的无助,她 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你别让他们乱跑,我一会儿就回来。”声音换了方 向,显然是说给康伟他们听的。 刺啦刺啦,脚步声近在咫尺。 “能看见路吗?” “看不见。” “跟着我。” 刺啦刺啦,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向前流动,光圈随之一同移动。光圈里的沙石 像被放在显微镜下一样突兀、怪异。她盯住光圈,紧跟其后。 康伟他们的说话声越来越远,四周越来越静,脚步声和风声越发明显。她提 着一颗扑通乱跳的心,如履薄冰。刚刚的感动过去,她渐渐多了一个心眼,他为 什么要主动帮她?早上两人还有过节,他会这么好心?在这荒郊野岛,只有他们 两个人,孤男寡女的,他要想图谋不轨,那她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硬着头皮往前走,康伟他们的声音很快听不见了。她感觉自己好像到了另 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只有她和他,充满难以预料的可能性。 她想过要后退,回到康伟他们身边,可一种想要试试看的念头蠢蠢欲动。好 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她已经习惯一切按计划行事,计划得越周密越好,她不容 许自己的生活失去掌控。但今晚,在茫茫夜空与神秘大海的感召下,她却想就这 么跟着他走。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顾往前走。 突然,毫无预兆地,手电筒的光圈消失了,整个世界完全黑下来。她心里紧 绷的弦噔地断了,他要对她下手了!真的不能跟着感觉走!她又绝望又恐惧,失 控地爆发出尖叫:“啊——” “别叫!”凌乱的脚步声靠近了! 她恐慌至极,连连往后退,从撤退到摔倒不到一秒,屁股重重地硌在碎石上, 痛意锐利。她不禁失声叫道:“哎哟!” 他的脚步声更加急促,踢起的沙子甚至溅到了她的鼻尖上。她觉得他就要扑 上来,不顾疼痛,在地上连滚带爬,带着哭腔连连求饶道:“你不要过来!你不 要过来!” 脚步声蓦地消失了,黑暗中只有她压抑的呜咽声。这时她又恨又悔,恨康伟 居然把她交给几近陌生的男人,悔自己为什么非要跟着这个陌生男人回去。一种 堕落深渊即将万劫不复的绝望吞没了她。 突然,咔咔几声后,一束亮光照到她脸上。 “不用我拉你就赶快站起来!”他的声音硬得像地上的石头。 她一听,马上明白自己多疑了误会了失态了,羞愧难当,面红耳赤地从地上 爬起来。 “有病。”他嘟囔了一句,转身继续往前走。手电筒的光圈在路面上跳跃行 走。 她轻轻拍打着身上的沙子,尽量不发出声音,屁股和手掌的剧痛,也咬牙忍 住。 他继续前行,她在后面亦步亦趋。黑暗中他模糊不清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近, 却又那么远。 她回味刚刚自己的失态,既庆幸夜色掩盖了一切,又暗暗觉得愧对前面那个 人。他们果真是两个世界的人。 夜晚阴凉的海风把她脸上的燥热吹散,她突然分外想念都市,想念“全美有” 和“英王”,在那里她如鱼得水,在这里却处处碰壁。不适和窘迫的感觉,顿时 强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