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深寒 隆冬了。午夜的白绵死一般沉寂,时间仿佛也在零下摄氏度的空气里凝固。通 往南城的小街两侧,对峙着高大的香樟树,四季长绿的木叶在风中飒飒抖动,沿路 的街灯退隐在它们之中,战战兢兢漏出星点的黄晕,笼罩灯盏的树木在惨白的水泥 路面上投下云朵形的黑影,她行在阴影夹峙的狭小光带里,只觉得像走过死地阴谷, 风吹过,那些黑影波浪一般翻滚起来,像是潜行其间的无数魅影蠢蠢而动。 她默然凝视着那些滚动的,翻着跟头的树叶的幻影,疾速走了这许久,这条路 看起来永无尽头。从赵根林杀人到今天,不过是短短数月,而这一百多天的时间里, 她生命里所有最重要的人都纷纷消失,有血有肉的真实生命体变成了一些纸人,虚 幻而脆弱,被一股炙热无形的火焰烧掉了,它掸上了他们就萎缩枯萎,化为焦黑的 余烬。 一句破碎歌词跳进脑子里,她费力地哼哼,捕捉它的旋律。 “这是个忘情的都市,没有不可能的事。”真的呢,所有不可能的事都在下一 个时间成为可能。 她终于想起了这首歌的正确调门,视野里豁然敞开满目的光亮,橘色的灯光扑 了个满头满身,小街的尽头到了,横穿前面的马路,就到机关宿舍小区了。 她在衣服口袋里摊开手,那一串家门钥匙都被捂得温了。 上搂时,她打开搂道的灯,打开玄关的灯,再打开客厅的灯,最后,索性把从 书房到卧室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这间150 平米的公寓从未像今天这般空寂。孤独寒冷像是一条静静的河流泊在 空气里,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必须趟过去。父母卧室的房门虚掩着,她推开 门,开了灯,那日抄家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卧室,已经被母亲整理得纹丝不乱,左君 年的几件衬衣和羊毛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边的一张椅子里,几条领带挂在床头边 的衣帽架上,一件薄大衣挂在架子的另一侧,猛的一看,像是父亲的背影。她慢慢 走过去,把外套取下来,抱在怀里,小小的鼻尖抽吸了一下,淡淡的烟草气息还依 然存留,也许只是幻觉吧。她在父母的床上坐下,暖意开始在冻木了的血管里循环, 回暖了的肢体末梢一丝一丝疼痛起来。 床头的小闹钟指针一跳一跳地走着。 凌晨两点。离天亮还太久,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熬过这几个小时。 但年轻的身体到底起了作用,抱着大衣出了一会神,疲倦和温暖一起包围了她 干涩涩的眼睛,来不及流泪,她歪倒在枕头上就睡着了。 晨曦铺满枕头时,她醒了。 愣了一会,纷杳的种种事实涌上了整个脑子,很奇怪,也许就像尼采那个老SM (性虐待受好者)说的那样:双份的痛苦远比一份容易承受,对关天圣的愤恨远远 超过了对欧淇的失望,被愚弄的愤懑在心里燃烧成了狂怒的斗志,她骂了一句脏话, 同时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客厅,又想起来家里确实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父亲母亲都不在,还好还有卢叔叔。不管怎么说,卢晨光还是市委常委宣传部 部长,绵湖晚报还是他分管的下属单位,左昀刷牙时认真地想,其他也就罢了,这 种无耻的愚弄本身就是对人的极大蔑视,后果不论,光这事的本身就足以让人气得 发疯。 机关一上班,左昀就怒气冲冲地闯进了宣传部的部长室。 慷慨激昂地说了足有五分钟,才注意到卢晨光倦意十足的神色。她打了愣,愕 然道:“卢叔叔,常委提前改选了吗?” “没有,还是下周一。”卢晨光懒怠地拿起桌上的茶叶盒,朝左昀晃了晃: “喝杯茶,消消气儿。” “我不是在生气——”左昀辩解道,碰上了卢晨光那什么都了解的目光,一股 怨气便懈了,接过茶叶盒动手倒茶,卢晨光自我解嘲地道:“多放点茶叶,下周离 了这办公室,大概喝不到这么好的茶咯。” 左昀不肯认命地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卢晨光不和她争论,在一堆文件里翻了一会,拿出一份文件,丢在桌子中间: “组织部上礼拜就要提拔关天圣,要明确他的副总编,我到现在还扣着没批复哪。 不过,再过三天,同意不同意就不是我说了算咯!” 他说话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懒散,一种橡皮筋被拉得失去弹性的疲怠从他每一 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里都透了出来。对于他这样的干部,正当盛年,政 治生命夭折,残酷的程度不亚于剥夺生命。抱负也好,地位也好,理想也好,也都 就此腰斩,国外的政府官员可凭借民选东山再起,一直到60岁也能参政,仕途不得 意可转向商场或者教职,人生价值发挥大有天地,但在21世纪之初的中国,宦途依 然是一场残酷的绝对权力的角逐,胜王败寇,败者被剥夺一切空间余地。5000 年 前,大禹将年迈衰败的舜放逐北狩,传位于自己的儿子启,铸造九部敬献的青铜为 鼎,这之后,5000年以来的问鼎中原群雄逐鹿之戏每数百年就上演一次,一曲新词 酒一杯,一幕好戏泪一场,轰轰烈烈波澜壮阔,但究其本质,并无区别。卷进其间 的任何个人,无论你怀着崇高还是卑下的理想,都身不由己地被这一黑色的游戏规 则所操纵,像一群被放进围场的斗狗,必须撕咬、追逐、争斗,当一切尘埃落定, 最初怀有的最纯洁的理想也已经血迹班驳,蒙尘辱垢。 通晓国史的他不是不洞悉这些必然,但洞悉不能带来超脱,反而会加深焦虑, 闭上眼睛就能栩栩如生地看到自己失意的后半生。自古以来又有几个人能淡定以对 呢?两千年中不过出了一个金圣叹而已。 左昀捧着茶杯站了一会,给卢晨光添了茶水,带上门就悄悄走了。 电梯门口一个方脸的男人盯着她看,左昀毫不退缩地瞪了他一眼,这个人的脸 有点熟悉,不止见过一次,可能是市里哪个比较重要的干部,在跟团采访时她见过 这个人。他盯着她看的眼神也好,时间长度也好,都已经过分又过分了,可以算得 上放肆了,左昀不得不又转过来申斥地看了他一眼,那男人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明 显地浮起了耻笑之意。 电梯停住了,是下去的。 乘电梯的人鱼贯而入,左昀留在最后,看着那男人挑衅的脸,声音不大地道: “难道没有人告诉您,您这张脸真有个性,拿个模子一扣,倒出来就是一张麻将牌 么?” 她跨进电梯,门刚好合拢,把那男人气得发青的长方脸隔断了。她余光瞄瞄电 梯里其他几个人,所有人都像听到一个惊人的笑话似的,要笑不敢笑,勾着头,互 相之间谁也不看,嘴角却都在偷笑。 电梯到了底,左昀第一个出去,穿过光洁如镜的大厅朝大门走去,走下台阶时, 一个小职员模样的男人匆匆从后面追上来,与她擦肩而过时低声说了一句:“多小 心哪。”她不由愕然。那方脸男人难道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吗? 出了大门,走到马路上时她才想起来他是谁了。 马春山。 马春山站在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凝视着那女孩的身影飞快地走过机关大院 广场,她那头黑亮的头发在阳光下发着光,马尾辫轻快地在圆圆的脑袋后跳动,走 出大门,她忽然停住了,站在马路的这一侧,出神地看着另一侧,好像那是一条河, 她犹豫是否要涉水而过。站了好一会,也许只有几秒,她转过身,尽管玻璃是看不 见里面的,又距离这么远,她不可能看到他,他却还是本能地闪到窗帘后,只见她 望着沐浴着阳光的机关大搂,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他也看到了她轻蔑地唾了一口。 其实左昀什么也没唾出来,嘴巴里干得出奇。而且她立即为自己这个弱势的举 动后悔了。 看了看表,才8 点半,有了主意之后,她反而从容起来,站路边望着来来往往 的车辆,仔细地把所有的事都前前后后过了一遍,把所有的人都想了一想。 没等她招手,一辆出租车机灵地在这个孤独地站着的女孩身前刹住了。 左昀麻利地钻进车里,干干脆脆地说:“去第一人民医院。” 推开程怡病房的门,一张空床突兀地跳进眼里,她骇然捂住嘴,不过马上就发 现自己太敏感了,病床上铺着整洁的床单,床头柜子上一篮鲜花嫣然怒放,花篮边 上还有一杯茶水,色泽碧绿,几叶银毫正在明澈的水里缓缓浮沉。 没费多大工夫她就在走廊拐角找到了程怡。他站在一扇关着的窗户前远眺,手 里扶着一只轮椅的背,周身都笼罩着阳光,剃光了的头颅上长出了半寸来长的头发, 耳朵上方蜿蜒着一道蚰蜒似的伤痕,虽已痊愈,但留下的痕迹却让人看了心寒。头 发里已经间杂了许多银丝,经此一劫,他是更清癯了,消瘦的脸颊塌陷下去,站在 阳光中整个人更加瘦骨支离,凌风欲归。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唤了声程伯伯。 程怡转过身来,他的动作有点僵硬,不敢随意扭动脖子,而是掉转整个身体对 着她,看到左昀他落寞的脸顿时愉悦起来:“小昀,你这个鬼丫头,这么久都不来 看望你程伯伯!” 听他说话已经流畅无碍,左昀欢喜极了:“这不是来看你了吗!你不在,发生 了好多事……” “还有你爸爸,替我出国也就算了,出国回来都不来看我!”程怡佯怒道。 左昀脱口道:“我爸爸出事了呀?!” 话一出口立即后悔,很显然,在程怡的康复期,静养是最重要的,他们一家人 都小心地隐瞒了这一阵的风风雨雨,不想让脑部动了两次手术的他受到刺激。她这 么莽撞地跑来,说话不经大脑地就把事情捅给一个病人…… 程怡却没有如她担忧的那么震惊,脸色平静,只是慢慢地在轮椅上坐了下来, 抚了抚扶手上光溜的皮革,平和地说道:“我就说呢,老左怎么可能忙得没时间来 看我,卢晨光来了两次,也吞吞吐吐的。不过是头上挨了两刀而已,还能说能笑哇, 怎么就把我当残疾人歧视啦。” 他还是爱这么悠悠地说笑话,左昀却笑不出来,程怡又道:“小昀,到底都发 生什么事了?” 左昀以三句话就囊括了所有的问题:“我爸爸被双规了,说他受贿。鑫昌在东 城已经开始拆迁了,一个人昨天被逼得自焚了。大后天常委改选,卢叔叔大概要被 赶出班子了。” 见她说话比刀切萝卜还干脆,程怡倒听得笑了。 左昀不得不再次佩服程怡的修为。设身处地,要是自己父亲忽然听到这么多消 息,肯定炸了。她憋了一上午的郁愤之气,到这一刻,才霍然平息。 程怡寻思了一会,安慰左昀道:“你要相信你爸爸,我和他相识多年,受贿这 事,他是绝对不肯做的,组织上迟早会把事情搞清楚的,即使有小人作祟,也只能 嚣张一时。” 左昀虽并不相信,听着他温和的声音,心里也宁静了不少。程怡又道:“你先 走吧,一会你阿姨来了,知道你把消息透露给我,会生你气的。给晨光说,让他放 宽心。” 左昀点点头,正要离开,程怡又唤住她,深深看了她一会道:“你气色不好, 为你爸爸担了点心思吧?” 岂是一点!左昀恨不得叫出来。但自觉已经失言太多,再拿自己那些孩子气的 琐事来烦扰他,就太逾格了。 “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她粲然一笑,流转的阳光映着了她侧脸,因着疲倦, 皮肤出油,在暖煦的光里。从鬓角到下颌都闪起了玉石的光泽。程怡轻叹了口气, 看着她轻捷地沿着走廊远去,经过一扇一扇的窗户,镀上阳光的身体侧面熠熠生辉, 她却全不知觉,穿过一轮又一轮的光影,转眼不见。 左昀十分镇静地走进7 楼。总编们都在这层楼办公,她推开关天圣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是空的,隔壁总编办的一个办事员跑过来拦住她说:“老总们都在开会…… 你还是先下去等等吧。” 左昀淡淡道:“我知道,但我现在就要找关天圣。”她绕过他望顶头的会议室 走去,办事员赶紧追上去:“老总讨论的就是你的事,你这会去不是自找没趣?” 左昀再一次绕开他,一边推开会议室的门,一边对他微微一笑:“谁说没趣, 有趣,很有趣。” 整个报社的领导层和中层会聚一堂,会议室并没挂横幅,但“讨论记者左昀吸 毒的事件”这一行字却写在每个人脸上,左昀的眼睛在何蓉那幸灾乐祸混合着鄙夷 不屑的脸上停了一会,又看了一眼满脸遗憾的老总郑亦趋,最后才落在关天圣头上 ——同一天之内,她又一次不得不佩服别人的修为。光看关天圣那凛凛的正气,和 坦白无辜、又夹杂着责备、训斥的眼神,连她自己都要相信去北城采访纯属她个人 的主意,而那天他在办公室里说的话全是自己的幻觉了。 “左昀,我不管你去北城酒吧一条街是干什么,”他还能如此磊落大方地发言 :“到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去本来就有损记者的职业形象,和一群吸毒的人混在一 起也就算了——你居然还编造出是报社安排你采访这种谎言来让自己脱身……”他 又愤怒又遗憾,以至于气得说不下去了,喘了一口气才说:“还说是我安排你去采 访的!!!我什么时候安排你去采访这类超常规的题目的!而且,记者的采访任务 是由新闻部副主任何蓉负责具体调度,我怎么可能直接安排你!现在报社领导在讨 论如何处理你这种目无新闻纪律、目无组织、目无职业道德的行为!!!” 一抹红晕在左昀急促扩张的鼻翼两侧迅速地扩大,从程怡那里带来的宁静不堪 一击。这种匪夷所思的卑鄙远远超过了她年少的心所能承载的极限。无法遏制的狂 怒让她身体都发抖了:“关天圣!” “礼拜一的下午,何蓉和我吵架之后,你把我叫到办公室,给我安排了这个采 访任务!” 她眼白都因为愤恨变得赤红:“确实,当时没有其他人在,所以我找不到第三 者作证!你为了替何蓉出气这么陷害我我也无话可说,但是你他妈的软刀子杀了人 还能站在这里亮给别人看,你心黑得没有底线了!” 她越说越快,劈手从离自己最近的桌上拿起一只玻璃茶杯,越过桌面,连茶带 水哗啦全部泼在关天圣的脸上,那茶水虽然已经倒下来一会了,还是半烫的,关天 圣卒不及防,被兜头浇了一脸,烫得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会场顿时大乱。 左昀握着茶杯,她周围的人都不由纷纷起身退开,即使那只是一只空的玻璃杯, 看看她那张因极怒而完全燃烧起来的脸,也有了凶器的威胁。 “大家都看到了!”关天圣气急败坏地捂着烫红了的头脸,指着左昀道:“这 种人还能留在报社!?”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听关天圣如此一说,左昀倒轻轻地笑了,把 茶杯放回桌上,一字字道:“好吧,关天圣,你尽可以无赖到底,我呢,也跟你奉 陪到底!” 不等任何人回过神来,她几步就冲到会议室一扇开着的窗户前,不等别人伸手 碰到她,她敏捷地站上了半米高的窗台,一个女干部失声惊呼,吓得闭上了眼睛。 但预期中砰然巨响并没有出现。 左昀扶着窗户转身看着全体报社干部,红彤彤的脸在背后吹来的风中褪为苍白 :“关天圣,你要么给我澄清事实,要么等着因为诬陷罪致死人命进监狱。” 郑亦趋当报人二十年,头一次碰到这种事,这左昀别说真跳楼,万一失足掉下 去,他这个老总第一个得撤职,他完全乱了方寸,一屋子的干部们都骇得动弹不得, 拉又不敢,走也不是,左昀站立的姿势实在太过危险,扑上去还没拉着,她一松手, 责任归谁? “你下来、你下来、你下来!”郑亦趋嚷道:“领导相信你是清白的,你先下 来!有话好好说!” 左昀靠着窗户笑了:“光您说没有用。”她冷冷地看着关天圣,关天圣背后的 分管经营的副总编赶紧捅了他一下。 关天圣见郑亦趋的目光焦急严厉地瞪了过来,只得勉强道:“你先下来,我们 有话好好说。” 左昀在不足1 米宽的窗台上蹲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恢复了平静,昔 日惯常的捉狭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她又重复了一遍:“光说这些没用,关天圣,你今天必须还我清白。” 关天圣不耐烦地吼道:“我承认我派你去采访就是了,你先下来!” 左昀看着他微微一笑:“我还有个更好的主意,可以向大家证明我一个字都没 说谎。”她松开一只扶着窗户的手点了点关天圣,吓得胆小的人又闭上了眼睛: “你,去隔壁房间,把你当时和我说的原话写下来。我,在这个窗台上把原话写下 来,我只写一遍,写完了我就压在这个窗户的缝隙里。你要是不想我从这里跳下去, 就写出能和我对上的原句。现在是10点,12点之前你没写给我、给大家,咱们就说 再见。” 除了何蓉,每个人投向关天圣的眼神都变得复杂了。他即使说得圆走得方,到 了这个地步,谁在撒谎,用脚指头也能想得出来,对付一个职级比自己低这么多的 小记者,用上这么深的心机,想着想着,不止一个人打了个寒噤。 关天圣也感觉到了大家身体语言,勉强笑了笑,才要说话,何蓉却抢先尖利地 说道:“自己做下了丑事,还拿死威胁别人!真够不要脸的!有本事你跳啊!” “何蓉!”一屋子里同时几个人都怒喝一声。 郑亦趋更是急得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立即出去!不然我马上停你的职!” 关天圣硬撑着道:“这个……我没有说过,你让我怎么写?”何蓉的话提醒了 他,事已至此,承认的话也是后果严重,声名扫地,不承认的话,她也未必真敢跳 下去,当然,要真跳下去了……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这成了一场心理博弈。看谁敢赌这一把了。左昀的性格年轻冲动,完全不可理 喻,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这么年轻,未必就敢轻生…… 他紧张地盘算着,头上的汗不知不觉渗了出来。左昀倒轻松,拉上窗扇,掉过 身背朝着会议室坐了下来,看得满屋子的人又是一阵毛骨悚然,她掏出外套里的采 访本,抽出圆珠笔刷啦刷拉写了起来,不一会,就写完了,撕下来把纸张夹在窗缝 隙之间,探头对僵硬地站着的关天圣道:“你还有1 个小时50分钟。”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