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在孙家塬,我们大约是全军覆没吧。我又活了下来,当我苏醒过来,已经不知 道自己在那尸体遍野的地方睡了几天。在枫叶镇,我又遇到了我们那个团。虽然团 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但只要团长在,它就还是团。我们被团长威逼着上了碧云山, 又落草为寇了。我们度过了整个冬天。 赌博是最能消磨时光的,就在这段时日里,我输光了所有的军饷。 当森林里到处洋溢着甜润的气息的时候。 春天就来了。我们几乎弹尽粮绝了,不得不下山打食,然而,几次下山,都被 打得抱头鼠窜,几乎一无所得。到了夏天,解放军开始全面清剿反共游击队,我们 一下山,就被打个落花流水。通讯员整天抱个铁盒子“喂喂喂”地乱叫,就是联系 不上。我们唯一的想法是解散,回家。可是团长却有自己的想法。 一天晚上,我们从睡梦中被紧急叫醒,团长亲自带队,我以为又要下山打食。 然而我们追上的却是一股逃兵。被我们包抄后,他们全都跪了下来,可团长端起了 机枪,十几个人就那样死了。 团长什么话都不说,扫过大家一眼,掉头往回走,我们便紧紧跟着团长回去了。 再没人提解散回家的事了。 团长重新调整,让我当连长,我说:“我不行。”团长说:“我说你行你就行。” 我说:“我生来就懦弱。”团长猛然掏出枪来,把眼睛瞪得牛眼睛一样大盯着我。 我怕他那样看人,就说:“我试试吧。”团长是那种乱闹乱来的人,乱世肯定要生 出许多这样的人世道才乱了的。我知道跟着他这样的人,迟早是要把命搭上的。可 我没办法。不久,在大规模的围剿中,我们被全歼了。连长这个职务差点让我吃了 枪子。好在我做连长不到一个月,判了八年刑。杀团长那几个人时,我陪了杀场, 随着枪响,我尿了一裤子。 一个月以后,我们分成了几批,在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押解下,被一批批装上了 火车,开赴劳改农场。 在霸王营农场我待了七年,如果说最初的两三年,我们还有些脾性的话,到了 后面的日子,我们就成了真正的农民,春种秋收,耕种着几十万亩农田。 每个晚上,大家都讲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有人讲得很裸露,还不停地做下流的 动作,有人讲着讲着就在炕上乱滚乱叫的,有的就跑马了。有一次,张小石受不了 了,把瞿进摁住从后面弄了,被关了起来。我尽管内心躁动,然而那东西却没有任 何反应。我常常在背过人之后,掏出来审视它,可是,它就像是傻了一样。 劳改农场有个大夫,是国军的一个军医,混熟之后,我问我的病,他说这病不 好治。我说难道就治不好?他说也不是说治不好,这病不像头痛脑热,很复杂,有 时候一辈子都治不好,有时候却自己就好了。他给了我希望。我求他给我治病。他 弄了一些药给我吃,说反正现在你蹲在这里也没用,就先调养着吧。然而,七年多 的时间过去了,它依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