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吐鲁番的记忆(3) 晚上睡觉时,他照常用手臂当我的枕头,轻轻在我耳边说:" 艾晴,今天真 的很开心。" " 嗯,我也一样。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我转过身圈住他的腰,满意地说, "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 你喜欢的话我以后可常陪你出去。" " 你是僧人,不可经常这么做。" 我埋进他的怀,贴着他的脸颊," 我也不 奢求,只要一年能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你陪我一整天,跟我去过最俗世的生活, 我就心满意足了。" 唇上拂过温润的柔软,一个低沉的声音入耳:" 好。" 他接下来一直在大佛寺讲经,直到我们离开的前一天。而我,与在其他停驻 过的地方一样,出门考察做记录,只不过当路过那个烤包子铺,那个拉条子的小 摊时,我都会禁不住笑容满面。离开交河时,我一直向后望着渐渐远去的高台上 的交河城。这座城市,比任何一处我们短暂停留的地方都让我留恋,因为那段美 丽的记忆…… 交河到鄯善的路上,田地里搭着大片葡萄架,有时我们就在这样的葡萄架下 穿行。路过的每家每户都有做葡萄干的荫棚。我们走了一半路程时,火焰山便出 现在眼前。上面是湛蓝的天空,棉糖般的云朵,下面却是连绵的色彩对比强烈的 褐红。闭上眼睛,那极具渗透力的深红色仍能穿透眼睑。不过离开伊吾之后,我 们就这样走出了吐鲁番盆地,汗流浃背。 鄯善只是个小国,远不如交河大。我们在此只停留了三日,便向西域最后一 个小国伊吾进发。伊吾在现代的名字更为响亮,因为它盛产的甜瓜,地球人都知 道了这个地方,那便是——哈密。而我现在所处的时代,伊吾只是个弹丸小国, 远没有后世的盛名,但它却地处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 小小伊吾的生存之道,便是在夹缝中左右逢源,对谁都不敢得罪。所以虽然 伊吾没有参与吕光的西征,却对于借道慷慨得很,迎来送往。在伊吾修整的时间 比鄯善长,因为大军要补充足够的水和食物。不过离开伊吾之后,等待我们的便 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八百里莫贺延碛。 莫贺延碛,在唐之前叫沙河。几乎是死寂一片,毫无生机。穿越之人,只能 沿着动物和前人的尸骨行进。路上经常能看到古人的干尸。(有人走着走着便倒 地而亡,其尸体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化成了干尸,还保留着死时的模样。) 吕光前来西征时,在这里走了三百余里无水,将士失色。不过吕光的运气真 真是好,被他撞上了百年不遇的沙漠下雨。但吕光不会次次都那么走运,所以离 开伊吾之前他慎重地亲自过问食水的补给,实在也是上次九死一生的经历让他发 怵。 六月底我们向着死亡之地八百里莫贺延碛进发。从伊吾到玉门,中途无处可 供补给。据历史记载,唐朝的玄奘走这段路时异常艰辛,他只有一个人一匹老马, 顾影唯一,还因失手打翻水囊,断水四天五夜,差点渴死。我们这次比玄奘幸运, 有向导,有补给。但是在这种炎热的天气下过入莫贺延碛仍然艰苦,中午时分气 温达五十摄氏度以上,加上极度的干燥,每个人每天发的水又有定量,不敢多喝, 所以很快大家嘴唇都干裂了。 玄奘在《大唐西域记》里曾这样描述莫贺延碛:" 夜则妖魑举火,灿若繁星 ;昼则劣风拥沙,散如时雨。" 他的形容是如此贴切,没有进入这片沙漠之人, 是不会有如此刻骨体会的。白天明明丝毫无风,却会突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声如厉鬼,被狂风席卷的黄沙像下雨一样漫天飞舞,裹着厚厚的面纱也能呛到喉 咙里。而夜晚,绚烂的繁星下还有一种盈盈磷火闪动。我第一次见到了" 鬼火" , 这是千百年来死在这恶劣环境里的人与动物尸骨上散发出来的。在二十一世纪, 莫贺延碛已经没有那么恐怖了,铁路穿行而过,旅客眼中不过是一段单调乏味的 戈壁沙漠。谁能料想,千年前,这块沙漠堪称死亡之域呢? 走了半个月,当玉门关的烽燧终于出现在远处时,我们每个人都兴奋地大叫, 我们终于走出了八百里莫贺延碛。但我知道,前方的路远没有众人想得那么顺利。 另一种比死亡之地更可怕的东西在等着我们。战争,即刻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