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袁中脸上的冷笑如同中宵圆月,冷而亮,刺人眼目。陆逊庵摇头道:“哎哎, 怎么了?” 袁中摇头:“我觉得我们很可怜……这个女人简直一点脑筋也不动,就用同样 的方法玩弄我们两个人———她后来主动投怀送抱了,是不是?” 陆逊庵无奈地点点头:“我就怕她来这一手。暗中准备了推手动作,可是做出 来的却是相反。咳! 小脑有的时候也不听大脑的。“ 袁中脸色苍白:“那么,说起来,你提名我这次陪她去北京,是把我当替死鬼 送的?” 陆逊庵摇头:“哪里———我还有一丝侥幸,换了一个人,她应该不会这样了。” “你是把自己作为她的惟一来看的?” “我哪里敢———!”话一出口,陆逊庵就觉得自己愚不可及。可是,话已出 口,也就无可奈何了。到现在,他开始觉得今天把袁中约过来并非是明智之举。 平时虽然俩人心照不宣,可是,因为没有捅破,留给自己的回旋余地就比较大。 现在,话已经说到根子上了,两个人并煞在一个角落里,怎么办?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逊庵就有些敷衍了。可是,袁中不晓得哪一根神经被激发 了,简直是滔滔不绝:“老陆,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的。 我这次到了一个清净的地方住了几天,就是为了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你想一 想,无论如何,我们这里这样的情况是不正常的。她裴处是武则天?我们他妈的就 是张氏兄弟?啊?或者,你档次高一点,你是那姓薛的和尚?薛———怀义,对, 薛怀义。“ 陆逊庵绝对啼笑皆非,因为薛怀义跟张氏兄弟并没有孰高孰低之分。但是,他 听出袁中的意思,他也许要作出一个什么变动来。这么一想,陆逊庵有些不安起来 :“唉,你也不要多想了,现在,到哪里都要受到上司的压迫,形式不同而已。裴 处至少在工作上并不刁钻,有的时候还会给我们一些宽松,有的时候,因为是女人, 还会向我们要一些主意,这样的事情换一个男领导,恐怕就不会了,你只是一条狗 而已。”对于陆逊庵来说,袁中虽然有时候说话尖刻一些,但是,有他在,裴杏的 注意力就分散一些,他不想一个人面对这个麻烦。 “我宁愿像一条狗一样……。”袁中的话听起来却是有些泄气。陆逊庵知道自 己的话打动了他,就继续劝道:“我们俩现在是难兄难弟,缺了一个就会失去平衡。 裴处现在之所以还比较宽松,就因为她的情绪得到了控制,我指的是我们俩人使她 的情绪得到了宣泄。两个人跟一个人是有区别的。两个人,说明事情在她的掌握之 中;一个人,她就会更加情绪化,因为一个人的话,她会更加私人化地处理一切。 现在她处在这样的状态,感觉到权力的作用,心态比较好。你说对不对?” 袁中没有想这么多。最主要的是,袁中眼下并没有明确的去处。陈寒一直叫她 去英国。可是,袁中最怵的是学外语。语言不好,到外国去,无异于自绝于人民, 有什么意思?想跳槽,本科学历又嫌低了点。总之,翻来覆去已经想了一阵了,结 果还是接受了陆逊庵的劝告。 这一天,他们从真锅咖啡馆出来,又到华山路上的私房菜馆去喝了一瓶黄酒, 才各自回家。 令陆逊庵和袁中始料不及的是,他们倚靠的平衡被一件小事打破了。 那天中午时分,吃过午饭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办公室。许烟看着陆逊庵和 袁中一前一后地走进来,突然忍俊不禁,笑了。 “怎么了?”两男人一齐问道。 许烟拼命忍住笑,然后说道:“昨天晚上,我的小外甥在家做语文作业,老师 要他用陆陆续续造句,他居然写了这么一个句子———吃晚饭的时候,我爸爸陆陆 续续回家了———” 办公室里爆发出的笑声把隔壁好几个办公室的人都招惹过来了。 笑完喘定,袁中意犹未尽,接了一句:“你外甥这句话也许并不能算错,如果 你姐姐拥有不止一个男人的话,就可以用陆陆续续这个词。” 许烟方才还笑得花枝乱颤的,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把满脸的笑容擦干净了: “你什么意思?你们几个男人服侍一个女人,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天下 人都跟你们一样?” 说话的功夫,裴杏正好踏进门,所以,连头搭尾,听得一字不漏。 “许烟,你什么意思?”裴杏脸色绷紧了质问道。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们自己知道!”许烟毫不畏惧,反唇相讥。 “许烟,你不要依仗自己有靠山,就不把别人当人!开个玩笑也用杀伤力这么 大的武器!”袁中的血气被激发出来了,说话中气很足。陆逊庵没有应答,因为他 已经被这场突然爆发的战争弄得方寸大乱———特别是看见门口聚了好几个隔壁办 公室的同事。 许烟并没有被袁中激怒,相反,她倒像是来了闲情逸致一般,两只手在胸前抱 拢了,研究似地对着他们左看右看。那三人却是熬不住了。裴杏首先尖叫起来: “许烟———,这里是办公室,不是你撒娇卖乖的地方!我晓得你跟别人不一样, 不过,凡事要有个分寸!” 许烟笑了,笑得眉眼弯弯的,几乎就可以说得上是妩媚了。门口那些看白戏的 人头颈伸得更加长了。 “裴处,你不要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和聋子。这办公室里的味道,只要没有感冒 重伤风,一闻就闻出来了。” “什么味道?什么味道?你说,什么味道?” 看裴处盲目追问,陆逊庵真是绝望透了。他想,许烟是个愣头青,她自恃有靠 山,天不怕地不怕,你还追问她?就怕她竹筒倒豆子,讲出一些骇人听闻的话来, 到时候大家都下不了台。陆逊庵不想坐以待毙,急忙劝阻道:“好了好了,开玩笑 么就开到这里了。大家不要多讲了。 许烟,下午我和你还要到城市规划局去参加一个会议,准备一下,我们走吧。 “ 裴杏不干了。许烟平素的乖张已经让她恼火。 许多时候,许烟那银子一样清亮的声音一响起来,办公室里的两个男士就把头 抬起来了,好像听到神祗的召唤一样。许烟没大没小地跟他们瞎缠,在裴杏看起来, 简直就是活活的在她面前调情。今天公然挑衅,不给她一点颜色看看,还不反了?! 裴杏斜睨了一眼陆逊庵:“怎么了?老陆,你怕什么?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陆逊庵急了,他知道事情已经朝坏得不能再坏的方向滑去,没有人能够阻拦。 绝望的陆逊庵想离开,可是当他刚刚偏转身子,就看见袁中怒火中烧的双眸正炯炯 有神地盯着他。他心下凄凉,觉得自己就好比火烧赤壁时候的曹操,前后左右都是 火,眉毛胡子都点燃了。 许烟看到这个架势,脸上仍然笑意盈盈:“裴处,你当然不怕。你有权有势, 你是让别人怕的人。你看看,只要你裴处说一句话,哪个敢不听?就算老陆那么怕 老婆的人,看见你,也只好把声音放软了,处处体贴,当你丈母娘一样!” 门外已经有吃吃的笑声。陆逊庵热血上了头,眼前一片漆黑,差点像女人一样 昏倒。幸亏袁中暗中扯了他一下,将他从阴阳交割的地界拉了回来。 袁中看不过许烟的嚣张,冲出来迎战:“许烟,你———你太过份了!你以为 你是谁啊,可以这样滥杀无辜?” 裴杏的脸已经赤红,她恼的不是旁的,而是“丈母娘”这个称谓。她以此认定 许烟绝对是因为吃醋才这么恶语伤人的。这么一想,裴杏来了精神:“许烟,我知 道你心里的死结打在哪里。说出来怕伤你自尊心。你呀,不要以为自己年轻貌美, 就一无顾忌,告诉你,并不是每个人都吃你这一套的。” 许烟得意地说:“是呀,是没有人吃我呀。因为你有魅力呀———越老越有魅 力,姜还是老的辣么。” 门口又有了笑声。笑声助长了许烟的气焰,她的脸上流光溢彩,简直可称得上 灿烂了。陆逊庵的眼神已经恢复正常,自然看得见。看见许烟得意如此,他就在心 里诅咒她立—刻—暴—死—! 陆逊庵挪到许烟面前,脸色发青对她说:“许烟,我们平时都是很好的同事, 你为什么要这样无中生有,出口伤人呢?” 许烟娇嗔道:“老陆,我在帮你,你还不谢谢我? 你当我是瞎子,看不见你和袁中长期被压迫的惨状? 咳!今天我是豁出去了,帮你们出这口气,你们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要是放在别的场合,陆逊庵和袁中说不定还能够跟许烟纠缠一阵。今天这样的 场合,这两人怎么可能接受许烟这句话呢? 袁中先跳了出来:“许烟,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们再菜,也轮不到你来施行人 道主义援助。” 陆逊庵觉得袁中的反击没有什么力量,他想尽快结速这个场面,所以就说: “许烟,请你放尊重一些,这里是办公室,不是你许小姐撒娇的地方。我们平时忍 受你的种种行径,只是因为我们比你年长几岁,想不到你这么不自爱!” 许烟没有料到平时一向和颜悦色的陆逊庵,今天用这样的口吻跟她说话,委屈 和气愤一下子就把眼泪逼出来了。 裴杏见状,大概也明白了一些,转身对门口的人群说:“大家去工作吧。这里 没什么热闹好看。” 门口的人群瞬间散尽,方才那热闹谐谑的一幕宛如幻觉一般。许烟还在哭泣。 陆逊庵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份了,就走到许烟面前说:“许烟,好了,好了, 大小姐脾气可以收收了,也怪平时我们大家太宠你了。” 许烟突然爆发似地对着陆逊庵嚷道:“谁要你们宠了?我又不是孤儿,要在你 们这里讨一点温暖?要在你们这里乞求一点残羹剩饭?” 那天围观的人群大都没有听到许烟最后说的那些话。可是,精彩的语言总归会 不胫而走。而且,大家都认为,吵到最后,这几句话是点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