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年轻的时候,总有个少年在心头(1) NO.3年轻的时候,总有个少年在心头 维棉走的那些天,白槿湖独自上课,独自去图书馆,独自穿过校园的操场去 食堂,总是会有一闪的错觉,维棉火红的头发会冒出来,她宽大的喇叭裤像带着 风一样奔跑着。 我的维棉,你是否已经找到了温暖? 林流苏跑来问怎么好多天没有见到维棉了,白槿湖应了一声,说,在家休息 吧。她不想告诉林流苏关于维棉私奔的事情,林流苏是个乖乖女,私奔在她看来, 那一定是大逆不道,或者说,是不成体统吧。 白槿湖是喜欢林流苏的,可是再怎么喜欢,属于她和维棉的天空是谁都进不 来的。如果说白槿湖的生命里有两个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那么一个是母亲,一个 就是维棉。 她有着那么强烈的保护欲,想带着这两个苦难的女人摆脱苦海,她只是不够 强大,她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还没有。现在,有个人可以带着维棉逃离,那么, 就剩下母亲了。 如果不是母亲,她可能早就和维棉一起逃走了。 维棉是想依靠男人带她走,但是白槿湖,是想靠自己的力量,带着母亲一起 逃离。 想着正在外私奔的维棉,她过得好不好?身上的钱没有了该怎么办?她才十 四岁,会找什么样的工作?她能否找到妹妹?白槿湖寝食难安。 一天天地往学校门卫室跑,生怕会错过维棉写给她的信,却一次次地失落而 返。维棉已经走了半个月了,似乎没有人关心她去了哪里,甚至她的亲生母亲。 白槿湖看到维棉的妈妈在给小弟弟喂奶,似乎女儿的失踪她毫不在意。那份 母爱的慈祥,让她吞了吞口水,缺乏关爱的她,是那么地羡慕着躺在母亲怀里的 孩子。 维棉走了,只有白槿湖在牵挂着她。对于那些喜欢叽叽喳喳背后议论别人的 人,只是少了一些话题。 这让白槿湖强烈地感觉到,在这个世界上,一个单独的我,是那么地渺小和 不重要,我的生,我的死,只怕都是我一个人的事。 她是一个野生的、独活的女子,这是那个时候,她给自己的定义。 又一次的暴风雨,喝醉酒的父亲不知道在哪里听到了什么,受了气,一脚踹 开家门。白槿湖正在看席慕容的诗集,嘴里念着那首《一棵开花的树》。 破鞋,你这个老破鞋,给我生的小野种!谩骂声再一次地飘开。这样的日子, 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年。 挨打过后,白槿湖洗澡时,碰触到自己身上的伤疤,有新的,有旧的。 旧的伤疤,已经愈合,形成了一道道粉红色的印痕,有着不同的形状,像是 生命里必须收到的一个洗礼。新的伤疤,则是怒放着血红的花,在倾诉疼痛,在 祈祷下一个伤疤不要再落在同一个地方。 地上到处都是碗碟的碎片,白槿湖弯下身子,将碎片拾起,仍不解气的父亲 又是一脚,她瘦小的身子跌在地上,手臂上划了很大一个口子。 鲜血很快地涌了出来,母亲慌了,血,这么多的血,满身凌乱的母亲第一次 反抗父亲,母亲一头撞在父亲的怀里,喉咙里发出了母性本能的哀号。 母亲背着她,走在阴暗潮湿的小巷子里,寻找着一家又一家诊所,没有一分 钱,可是白槿湖的手仍在流血。 一个好心的阿姨推着自行车看到这一幕,掏出十块钱,把这对可怜的母女送 进了诊所。 需要缝针,可是诊所不是医院,没有麻醉针,要不你们去医院吧。一位颧骨 有些高的护士冷漠地止血,消毒。 医院是需要花很多钱的吧,白槿湖记得维棉的小弟弟每次去医院都要花掉很 多钱,她和母亲只有十块钱,还是好心阿姨给的。 不要紧的,我不怕疼,我不需要麻醉药。白槿湖抬头,朝护士笑笑。 那去交个治疗费吧,七块钱。护士依然是冰冷地说着。 看惯了伤痛与鲜血的护士,大抵应该都是这样的吧,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呢?比起死亡,这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了。白槿湖告诉自己,不要紧的,不要紧的。 缝伤口的时候,白槿湖紧紧抓着母亲的手,这只手就好比是深海沉浮里遇到 的漂流木一般的支撑。当针刺入肌肤的时候,她沉静地感觉到了一下一下钉入人 心的刺痛。 足足缝了十二针,这足以给她带来一个一生都无法磨灭的伤痕,她苍白着脸, 依旧没有忘记朝好心的阿姨笑笑,道谢。 在场的医生,包括那个起初冷冰冰的护士,都落泪了。 谁能想象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在没有麻醉的状态下,缝了十几针,她连哭都 没有哭一声。她们以为这是怎样的一个坚强女孩,隐忍而懂事。 这不是因为她坚强。 而是疼痛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从小到大这么多的打骂,她习惯了,也渐渐麻木了,这点伤真的不算什么了。 当一件事形成了习惯,就会变得漫不经心了。哪怕疼,倘若习惯,也就顺其 自然,那种痛觉,也就淡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