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是不是很多人,都容易迷恋上一个人的声音(4) 她已经逐渐淡忘了他,说,不需要见吧。 陆澍说,让我看看你,你是否过得好,以后不会再找你了。 见到他时,他瘦了好多,单薄了好多。他说了好多句对不起,不停地说对不 起。 她摇摇头,轻轻地说一句:不要紧。 我订婚了,陆澍说。 她说,恭喜。 陆澍猛灌自己的酒,直到醉成一摊泥。白槿湖用他的手机拨通林流苏的电话, 放在桌子上,然后离开。 那晚很多情侣相拥在一起,彼此说着生生世世的谎话。她以为她不在乎的, 可是他订婚了,她还是很不好受。那个曾因为逗她一笑就乐得像个孩子似的蔷薇 少年啊,不再了。 走在路上,眼泪边落边擦,边擦边落。 那晚喝醉的陆澍反反复复念着她的名字,念得让身边的林流苏狠狠地嫉妒。 林流苏找到了白槿湖,陆澍怎么拉也拉不住,林流苏最后喊道,陆澍,你护 着她是吗?你他娘的心里还是有着她的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让我找她, 我就告诉她,你都把我睡了,你睡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想她呢?你妈靠着我妈妈的 关系当上了社长时你怎么忘记了想她啊! 林流苏气急败坏的,淑女风范完全不见,什么难听话和字眼都吐了出来。 白槿湖望着林流苏,这个在她面前张牙舞爪的林流苏,有些陌生,她定了定 神,说,流苏,你找我有事吗? 林流苏上前就给了白槿湖一个巴掌,打得啪的一声响,她的长发缠绕着她的 脖间,她伸手捂住了脸,望着林流苏,再望着身后站着的纹丝不动的陆澍。 林流苏扔下一句话,是说给白槿湖,也是说给陆澍听的:我告诉你,只要被 我发现你们见一次面,我就打你一次,我看陆澍还敢不敢再跑来找你。 那一巴掌,陆澍纹丝不动,她的心底里,就对陆澍完全地淡漠了。 她把自己锁了起来,全心投入自己的文字和书本中。会去眷园转转,听听歌, 什么都不过分地追求。 忽然一天,维棉打来电话:他快不行了,你快回来吧。 她的手停在键盘上,敲不出一个字。 她很快就上了火车,她那一刻,是那么地害怕他会死。她双手合着放在额头, 她在祈祷他不会有事。 火车行驶的铁轨边,有很多一排一排的孤坟,是那么寂寞地沉睡在那里,看 着火车一趟一趟驶过,他,很快会躺在里面吗? 快进家门时,她犹豫了,站在窗外,透过玻璃,看见他虚弱地躺在床上,瘦 得只剩皮。 一个陌生男人站在床边,对他说,你不要以为你要死了,就可以不还债了。 他微微张开嘴,努力想说什么。 要债的男人继续说,你也有今天啊,你呀,死了都没人送终。 他气得哆嗦,用尽力气说,我有女儿,我有女儿送终。 “你都要死了,你身边也不见你女儿啊,她就是回来也只能给你收尸,何况, 她还不知道是不是你亲生的,你就是死也得给我还钱!” 白槿湖听了,冲了进去,叫了一声:爸。 他艰难地扭过头,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回光返照。 她把钱还了,那些钱是他借的高利贷,供给她上学。 那一晚,父女俩第一次聊了很久,他看女儿回来看他,叫他爸,他精神好多 了,眼睛里都放着光芒,他说到后来,老泪纵横。 他颤着手从枕头下拿出一摞相片,都是维棉去南京时拍的,是他一次一次央 求维棉去南京看她。他一直重复着他死也知足了,女儿原谅他了。 望着这个喝太多酒被肝癌折磨得没有人形的他,白槿湖难过得要死,如果自 己早点回来多好。自古养儿是养老送终,如果除了送终,能再给他养老,该多好, 一切都来不及了。 没有几天,他就走了。白槿湖把他葬在母亲墓旁。在墓前,只有维棉和刘辉, 白槿湖说,爸妈在那边好好地过,妈,爸知道错了,你原谅他。 维棉告诉白槿湖,有时去照顾病中的他时,他说了好多话。 原本白槿湖的爸妈是很恩爱的,但她妈妈被人强奸后,一切都变了,外面的 闲言碎语,他变得酗酒暴躁,甚至有人说白槿湖不是他的,是强奸犯留下的种。 他说老打你,你走了,他后悔啊。他经常来求我,让我代他多看看你,他说 他给你寄钱,你都退回来了。你的书他都收着看,我瞒着你,拿着你们的头发做 了鉴定,结果刚出来,你是他亲生的,可惜他没等到这个消息。 她不恨他了,一点也不,她恨自己自私。 整理家里东西时,在一个抽屉里,看到了她的书,那本书是她的第一本书, 里面就写了一个暴力虐女的父亲,白槿湖是以他为原型写的,在小说里,她写的 那个父亲也是得了肝癌死的。 她写的时候,想到他若看到这本书时生气的样子,她开心极了。他用笔在书 最后写:我这一生错得太深,我最爱的两个女人都恨我,我怕是要遭天谴了。 上天有时真的很残忍,不经意的一个诅咒,老天真的就让它发生了,她伤心 欲绝。维棉劝说,你别太自责,他喝酒太多,肝是经不起那样喝的。 白槿湖又怎么能原谅自己,父亲的死,对她的打击不亚于母亲的去世。她终 于理解他了,他忍受了太多别人的嘲讽和屈辱。 那个春节,白槿湖没有去维棉那里,坚持一个人坐在家里,坐了一夜。去年 的春节,他应该是用这个电话叫她回来的吧,她没有,那他也是这样一个人孤独 地坐到除夕夜吗? 曾想过无数次逃离这个父亲的场景,而当他真的辞世,她还是像所有失去父 亲的女儿一般伤心,甚至,更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