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麦地村这条一公里长的车路,给人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欢乐。迪阿鲁和李冬除 了把原来的那辆搁置了多年的木轮车进行了一番修理,给车轴抹上了核桃油,整车 用桐油粉刷一新。李冬又新做了一辆。车箱比旧的这辆要长些,车身也要宽些,看 去还真有几分洋气.有了这两辆车.村里的孩子们就多了一个玩的去处。迪阿鲁又 和李冬在路边每隔20米栽上一根木杆子.在杆子上扯了几条用棕绳作的“电线”, 在木档上拴了几个充当电灯泡的小葫芦。一切,都像那么一回事。他要孩子们知道 山外的公路就是这样的。剩下的事就是训练拉车的羊了。迪阿鲁在自家的厩里选了 两只体形高大的公羊,两只羊一白一黑,每天他都要分别套上这两只羊,牵着它们 拉着空车在路上走。最初.这两只羊并不听他的。一套上架,它们就像一头不依使 唤的犟牛一样,或者拼命往后退,或者高高地抬起前腿,想从车架子下脱身而去, 或者不要命地犴奔,想把迪阿鲁拖倒在地,他又拉又扯,好不容易才把它们治服了。 待羊乖巧后,他就坐上车,做了一条小鞭子,挥着,向它们发出各种命令:“发车 !” “出发! ” “刹车! ” “停车,上人! ” “加油! ” “转弯! ” “下坡! ” “慢行! ” 村里的孩子们就在后边跟着,他们也学着迪阿鲁的腔调一起喊着,“出发! ” “刹车! ” 训练了一个月后,这两只羊似乎变得十分温顺,叫它停就停,叫它走就走,迪 阿鲁觉得可以让孩子们自己赶着走了。他教孩子们套了几次车后,一切都让孩子们 自己来。李冬看了提醒他:“城里坐车是要出钱的,你还得教会孩子们用钱买票才 行。” “是啊,可是孩子们都不识字,怎么才能把他们教会他们识数呢。”李冬的话 触动了他的心事,他感到十分难过,搬迁的事又涌了上来。 李冬想了想,觉得迪阿鲁说的也有道理,就给他出主意:“我们干脆去摘些不 同的叶子来,发给孩子们,让他们分别等在路边的那些‘车站’上,我们两赶着车, 到了站让他们抬起手来堵车,之后叫他们拿出叶子来当钱。” 迪阿鲁想,李冬总是见过世面的,就依他的,教会孩子们识数和坐车要给钱的 道理。他们就到林子里摘了些麻栗叶,枫树叶、冬瓜树叶、把宽大的麻栗叶当lO元, 枫树叶当5 元.冬瓜树叶当1 元的。李冬说:“还该摘些其他树叶,把100 元、50 元的也用上。” 迪阿鲁说:“这些年,村里的人谁也没用过这样的大票子,要是孩子们还呆在 山里也不会用上这样的票子,就别教孩子们了。” 于是,迪阿鲁和李冬分别套了一辆车,让孩子们到各车站等候着,他们赶的车 到了.孩子们就喊:“师傅,停车,我们要去赶街! ”在孩子们招呼声中他们一拉 绳叫了一声:“停。”羊就自觉地止住了脚步,他们问:“你们要到哪个村? ” 孩子们说:“到基乐村。” “到基乐村,要买10元钱的票。” 孩子们就递上一片麻票叶。 到了另一个站又有孩子在等,他们把车停下,又问:“到哪里去? ” 孩子们回答:“到古丹村,送核桃到舅舅家去。” “古丹村要5 元钱。” 孩子们说:“家里没这么多的钱.是不是少收点。” 迪阿鲁说:“就少收点,要3 元。”。 孩子们就数了i 片冬瓜叶递给他。 以后,孩子们就自己套车,卖票,买票,收钱。肯碰迪和村里的孩子们每天都 要去坐几趟,他们对这种游戏充满了兴趣,一高兴,他们还随心编了一支歌,不几 天就在村里唱开了:嘟噜噜,嘟噜噜。 我们坐车.坐大大的车.走在长长的大路上.一直开到乡里去.见到乡官吃狗 肉。 迪阿鲁听了觉得有些想笑。麦地村的人都不吃狗肉,为什么让乡官们吃狗肉, 其实,乡官们究竟吃的是什么肉。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春深时,路旁的桃树已经结出了珠子大的小青果,核桃、花椒、漆树都开了花, 孩子们每天赶着羊车不时穿过树丛,风一吹,就有花粉落在身上。有的落到羊的头 上,羊咩咩地欢叫起来,拉起他们一阵猛跑。都说春风吹动懒婆娘,到了这时节, 所有的情都被催动了,孩子们当然不会意识到.大人们也疏忽了这一点。 这一天,孩子们正玩得高兴,村里的一群羊喧叫着,从他们身边走过,几乎在 同时,拉车的两只羊都跟着叫了起来。几只母羊看到公羊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分 别把它们团团嗣住,它俩停住脚步,伸长脖子先在母羊的屁股上闻了闻,之后就在 浑身上下嗅了个遍,那母羊也不动,生了根似的定着。 孩子们挥着鞭子,不论怎样抽,它们也懒着不动,有孩子下车来从地上捡起树 枝子来一阵抽打,不想,白羊被激怒了,拉起孩子猛然狂奔起来,接着黑羊也跟着 撒开了腿。更为糟糕的是,这两只羊,把车子拉出了大路,直往坡下冲,孩子们顿 时慌了,他们发出了惊叫,但就是无法拉住羊。车飞速朝坡下滑去,纵然羊站住了 脚也枉然,陡坡上本来就是一些梭脚石,加上巨大的惯性,此时的羊已身不南己, 只好向下冲,坡愈来愈陡,再往下,眼看就要掉到涧里去。 孩子们的喊声惊动了迪阿鲁.他看到一股高高扬起的黄尘,和失控的车子,魂 都吓飞了,他知道再往前几尺,孩子们就没命了。他用尽平生的力气喊着:“跳车 !”“跳车!快跳车。” 他边喊边朝出事的地点冲去。此时.孩子们全被吓坏了,根本没听到他的声音。 迪阿鲁似乎已经看到了结局。他把头调了回来,他不敢面对将要发生的这一幕。就 在这时。腊撒像一只长出了翅膀的鸟一样,从地上飞了起来,只见一道黑影在坡上 闪着。待看清时,两辆车已被掀翻在地了,羊也四脚朝天的在坡上打着滚。尽管这 样,那只白羊连同车子还是滚进了涧水里,不一会,就被冲得没了踪影。 还算孩子们聪明,他们拼命抓住了可以抓到的树墩,草根,才免过了这一难, 但他们一个个成了灰老鼠.摇晃着想从站起来.可是,脚全被吓软了,只好在坡上 歇一阵。 爷爷责怪说:“这是应该想到的事.到了这时节,别说羊,就是虫子蚂蚁都要 成双成对的在一起,那些本来是站在小河两岸的树也会伸出枝去牵扯,磨擦在一起, 你们生拉活扯地把两只公羊弄了去,见了母羊,它能规矩吗。别说见,就是闻到母 羊发出的臊气,就是翻过几座大山,也会跑去的。” 这一次.肯碰迪的脚脚手手全被磨出了血,其他孩子也不例外,那只黑羊虽然 保住了一条命,可是腿却断了一只,阿邓多梨拔去找了些药给它包上,它拉的车, 一个轮子掉了,滚进了涧水里,迪阿鲁把它扛到了“车站”,李冬帮着重新做了一 个装上。有了这次教训,迪阿鲁只好取消了春天拉车的项目。当然,他并不打算彻 底放弃,他准备来年的时候,发动村里的人们.去砍些碗口粗的栗木桩栽在路下边, 形成一道栅栏,这样就可以把撒野的羊给挡住。 没有了羊拉车,孩子们真是感到十分遗憾,他们就轮流着去拉,每次两个人, 干起羊干的力气活,对于山里的孩子,出点力不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有几次肯碰 迪把猴子也拉来让它一起帮着拉,但车上就只能坐两个人了,虽然如此,他们还唱 着那支歌:嘟噜噜。 嘟噜噜,我们坐车.坐大大的车.走在长长的大路上.一直开到乡里去.见到 乡官吃狗肉。 看着孩子们如此快乐,迪阿鲁心中泛起了一种甜蜜.他觉得虽然不能立时搬到 外面去,但峡谷的日子正一点点朝山外靠近。毕竟,他们已经知道车是怎么一回事。 有了车孩子们也将变得聪明起来,他梦想着有那么一天搬到外面去,就发动全村老 老小小的人,用几年的时间挖出一条直通乡里的路.让孩子坐上真正的车,去看看 乡官们究竟吃的是什么样的肉,也算是对孩子们的一个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