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倒退,一切可以重新来过的话。现在的我还会是个小饭店老 板吗?肖妮仍然会是别人的新娘吗?谌琴会否在我触手可及的距离里渐行渐远呢? 唐莉还会是眼下陪在我身边的姑娘吗?一切都无从知晓了。因为我们都清楚,历史 是不能被假设的。在假设不成立的情况下,一切的假设都是白搭。 把时间倒回到2002年的九月,青春年少的我们在经过高考这道独木桥千军 万马地挤压之后,被教育考试院这类回收机构分门别类扒拉好,一一送往一个叫大 学的指定地点继续接受教育的摧残,像我之类的桥下之鬼,理所当然被日薄西山的 师专院校纳入门下。 凭良心说,我对我们学校真的没有一丁点好感。那些老师枯燥地照本宣科就不 讲了,最不满意的就是十字路口的宣传栏。上面永远是这么些内容:团学会某某部 门开会,会议重要,勿缺;某某系举办某某舞会,欢迎参加;谁谁的书落图书馆了, 请拾到者归还,不胜感激云云;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瞧瞧人家大学,今天这个名 人讲座,明天又有什么活动,多有档次。不满意的结果就是频繁逃课,逃课也没别 的地方可去,株洲能玩的地方实在太少了,一般都窝寝室睡大觉,或者就趴桌子上 写点伤春悲秋的小文字。好象说过,曾经,我也是一热血文学青年。呵呵,他大爷 的。 有天我整理了下我大学阶段的文档,发现里面有篇小说颇能真实的反映我那厮 混三年的母校,聊录于此,省得我再喋喋不休地唠叨。 走啊的传染病 一切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传染病,猝不及防,不由分说地拉着人们莫名其妙地 往里陷,我是说生活本身。 事实上我是怀着“宁为鸡首,勿为牛后”的思想来到着学校的,当年湖南高考 理科本科三批线是453 分,我考了452 分。那就上专科呗,我对准备用大把钱砸开 某所三流本科院校大门的父母说。 像每一个进入不理想大学的学生一样,也许理想中的大学也如此,紧张的高考 之后突然陷入不管不顾的无所事事,一瞬间从一个极端跃迁到另一个极端,新鲜感 过后便是无穷无尽的的对生活的厌倦。这就是大学?我为之奋斗了十几年流血流汗 千军万马挤过独木桥后的理想?发出这样的疑问之后,所有人毫无例外分为两拨, 要么是无可救药的积极,要么是不明就里的空虚。我选择空虚,因为我曾经积极。 军训之后是例行的班干选举,自由报名,轮番演讲,民主计票,然后按得票多 少从班长到寝室长一路排下去。我说我叫方明曾在报刊发表文章这次竞选班长希望 大家支持谢谢,我深信林语堂那句“演讲应该像女人的裙子,越短越好。”接下来 的人演讲都从自己幼儿园谈起,一路拉拉扯扯荣誉不断地直到高考,让你疑心进了 中国精英人才市场,怎么一个人能获那么多的奖?结果按面善程度和翻花妙舌的灵 巧度分配下去,我一无所得。我要说的是我十分讨厌中国人所说的什么“相由心生”, 没见本拉登长得一谦谦君子? 当晚,我和当时并不太熟的老骚在小酒馆每人干了两瓶啤酒。老骚大声感叹 “你呀,还是没经验。”“怎么没经验?他们的确很优秀啊!”我说。“呸!丫要 真那么优秀,怎么就混到了这学校?”老骚朝地上啐口浓痰说道。老骚高中时混过 两年学生会干部,类似这样的选举早已是见怪不怪了。我红着眼睛大着舌头安然颔 首许之,然后一切照旧。 入学报名时,系里办了个自考辅导班,说得天花乱坠信誓旦旦,我妈也立马掏 腰包交钱,整整一千块,我三个月的生活费。然而班迟迟没有办起来,发下自买的 参考书积满灰尘堆在墙角,眼瞅着元月份的考试迫在眼前,急急忙忙翻开书才知道 500 多页的《中国现代文学史》是如此的晦涩难懂,好在系里马上出面和自考办联 系说是元月份的推到4 月份一起考。我们长出一口大气,当然也有人不快,说是好 容易记住又不考了这一推到4 月份还不又忘记光了得重新再来。到快期末的时候, 系里碍于舆论的压力,终于将班办了起来,周六周日补课,到期末考试还有6 节大 课。所谓辅导就是一半时间听老师讲自考是如何重要我们又该如何面对未来社会竞 争之类的问题,另一半时间用来听老师念经似的不停说这个可能要考请记住,而比 较悲哀的是几乎翻到每一页老师都会说出“可能”来,然后听课的人数急剧下降, 据说曾出现过120 个座位的教室坐8 个人的尴尬。好在补课很快结束,老师也如释 重负般说我的课讲完了请同学们回去后自己认真复习,而到这时,大部分人的书都 没翻过10页。 在我在自考辅导班里挣扎的时候,同寝室的老周将目光瞄准了系里为数不多在 大二尚能确定的几个专升本名额。“我想考湖师大啊……”老周对远在四川的家人 是这么说的是。据我所知,升本必须每次期末考优秀由系里推荐然后还得交上1 万 多的被我们称之为“愚蠢费”的黑市钱,而老周和我们一样都是那种到了上课还不 知道该往哪个教室跑的人。升本啊升本,不在升本中爆发,就在升本中灭亡,这句 老周在开始准备升本时所说的豪言壮语在得到我们的嘲笑后变成,升本路漫漫其修 远兮,吾将上下摸他娘的X ,我们一起漫骂,一起嘲笑,狗日的升本! 无所事事的结果是频繁地没事找事,狩猎者般的目光瞄向了班上数量可观质量 惨淡的女生。我在中文系,班上男女生比例是14:37,够我们忙活的。那段时间, 老骚不停地写日记,老骚有个特点,每对一个女孩子动心必写一段日记为纪念,而 后女孩子弃他而去也必写一段日记以示悼念。老周第一次约女孩子吃饭遭拒后痛饮 五瓶啤酒在寝室说出最为经典的人生哲理“女人全他妈不是东西,男人怎么就这么 下贱?”我按平均分配的原则同时向三个女生伸出魔掌,无一例外在一个月内被当。 “让姓孔的刚烈女子统统肛裂!”我们在不光彩的悔恨及受挫后的叹息之间异口同 声。姓孔是指我们班女生长得都恐龙似的,刚烈则指她们都长成这样还特自命不凡 地装三贞九烈,肛裂就不用我解释了。 有一件事可以看出我们对这些女人的真实想法。一次我将几个女生约到寝室玩, 期间我装疯卖傻递吃递喝买东买西将那帮女人侍弄得舒而坦之地特安逸。“丫就知 道向女人献殷勤。”女人走后鸟毛首先向我发难。“我不有求于她吗?”我说。 “有求个X !”这是小春。“我不就求个X 吗?”我挑着眉用淫亵十足的腔调说出 立时博得满堂彩。“经典。经典。”很多东西就这样,揭去神圣这层面纱使其庸俗 化下流化往往更能得到人的认同。不幸的是,我们一致认为这便是人生的真谛。 到这儿,细心的读者(如果有的话)可以看到,不到两千字的短文竟出现了很 几个X 来。我想,作为此文的作者,对此应该要有解释的必要。X 是人体某器官名, 依男女性别不同有两个读音,当然,也有两个正规的写法,可惜的是,我的电脑打 不出这两个字来,所以统一都用X 代替。至于在文中读音到底如何,还请读者依文 意自主选择。对X 的解释,到此为此。 早在刚来这儿的时候,我们就一致认为将三年青春耗在这样一所极其糟糕的学 校是个致命的错误。“无聊啊!”“没意思,真的没意思。”“以后出去还不知道 是种田还是干什么?”老大哥是感叹得最多也是学习最努力的,老大哥今年26了, 6年前曾考到本校,嫌其不入流愤而外出打工,后来又觉得还是读书的好,命运却和 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和我们一起参加高考竟然又考到这学校。学习努力又如 何?三年的青春和金钱能补回来吗?“走啊!这样下去我会疯了的。”然后全寝室 集体默哀,悼念自己所剩无几的青春。 到了现在,没人再发这些无关痛痒的牢骚。一个个都成了叔本华的虚无主义者, “存在即痛苦”。瞧瞧,多哲学啊!另一句常挂在嘴边的是“走啊!”通常这时都 有人接上话茬“走哪儿去?”然后一阵全体唏嘘后死静死静。 老大哥是第二个学期开始时走的,据说寒假到了早先打工的厂家顶了回乡过年 的员工的缺,请假拿了行李就走人。老大哥在学校呆了三天,这三天时间都用来办 退学的各项申请,跑各式各样的办公室,盖各式各样的公私章。到大二分寝室时, 老大哥的名字还是和我们的一起贴在门卫的宣传栏上,由此可见学校的官僚制度之 甚和办事效率之低下。 走的时候,鸟毛颇有感慨道“我感到我失去了一面镜子”,然后一阵兔死狐悲 的伤感蔓延开来。镜子又怎样?镜子一样拿不到奖学金。我们寝室唯一拿到奖学金 的是小X ,一个上课除了睡觉就阴在角落里和女生瞎摸一气要不干脆逃课的货真价 实的渣滓。原来除了学业成绩外,考评成绩还得加上活动加分,小X 因为是系足球 队的,踢了几场比赛在校运动会上800 米拿了个名次,就莫名其妙地拿到了连自己 都没想过的奖学金。 作为副班长的老周是寝室加分最多的,可惜英语没及格,加再多分也没用,还 得交200 元的补考费。麻哥、鸟毛、小唐都是英语没及格,各交200 ,老骚、小春 和我不赚不亏抱怨不少。至于那些班干系干校干之流除了老周等未及格的无一例外 加分丰厚拿到奖学金,学校的解释是干部们工作辛劳顾此失彼学习肯定受影响只好 多加分来弥补。我们的第一感觉是后悔自己没抄上一干部当着玩玩,另一感觉是今 后学习可以不管一定要参加活动多加分。所以这学期一开始,每有活动开展,必有 人先问加分否再去决定参加与否。叫人不平的是,当时参加一次活动一般系里是给 你加0.2 分,而班干是加3 分,系干校干则加5 分。 老大哥走后不久,寝室凑钱买了台二手电脑。当时说得好好的,一个个豪情万 丈地说要学word要学flash 要学photshop要学visual foxpro 什么的,一个月未到, 所有人统一认为中文系学电脑只要会打字就行了,电脑的作用也仅限于看碟了。开 始时还有人看看《红黄蓝》之类的艺术片什么的,中文系的嘛,无聊时李阳的《疯 狂英语》也被我们当《笑话集锦》看了两遍,然后情况急转直下,开始不负责任的 商业片和弱智的无厘头,到现在,则完全是毛片的天下了。开始时还是藏藏掖掖的 小范围内流通,譬如紧挨着的两个寝室之间,然后开始了整栋楼的资源共享,再然 后栋与栋之间也有了频繁的往来,往往你上午在4 栋看了一部好片子,到下午在5 栋就会有人神秘兮兮地拉住你,“哥们儿,要好碟吗?韩国的,特辣……”天下就 是这么乱起来的。 四月份的自考迫在眉睫,教室里也没几个人听课了,一个个都把头埋在自考辅 导资料里,老师也听之任之乐得清闲。我无聊得翻《阅微草堂笔记》,对外宣称是 放弃他妈的自考,潇洒得可以,实际情况是所谓的历史意义深刻主题我一个字也记 不住。 考试的时候,我硬着头皮去碰运气。选择题连蒙带猜被我消灭后,后面的问答 题我竟连看也没看到过。记得有一题是问《寒夜》的思想主题,我除了隐隐约约记 得《寒夜》是巴金写的外,其他的就一无所知了。那段时间我正看曹文轩的《小说 门》,情急之下将书里讲的关于小说的结构问题稍加修饰就照搬到试卷上。这样, 我天才似的将从未看过的问题一一答满。结果出来,我不多不少正好两个60. 然后 没报自考的人在感叹老天无眼的同时也急急忙忙往自考办跑,又一轮报考风刮了起 来。记得小春对我的侥幸过关和众人的蜂拥报考很是不屑,他说的是“放长线钓大 鱼。”事实证明确实如此,这之后的自考我再没过过一次,而那些随风赶的后来之 士就连一次甜头也没尝上。 小春走之前没有一点征兆。晚上我们正轮讲荤笑话混时间,小春忽然长叹道: “我就要解脱了,你们还有两年啊!”我们忙问怎么回事,小春说他已决定退学, 过几天就走,明天去买火车票。小春平时不怎么说话,往往对某件事情的看法一说 出来就让我们寒心不止,因为他总是一针见血地说出无可避免的真相。现在,他说 出这这句话来同样让我们寒心,具体表现是闹哄哄的寝室忽然静了半分钟,然后充 满了假模假式的慰问。 小春是个干脆人,干脆到退学手续也懒得办,买了火车票收拾行李就走。我们 逃了英语课送到校门口,行李太多,鸟毛和小唐决定送上火车。据小唐说送小春进 站握手告别的刹那他看到轻易不动感情的小春眼睛湿了一下。“是鳄鱼的眼泪吧?” 我说,小唐的外号就叫鳄鱼。我们一起大笑,望着日益空落的寝室笑得心里更加空 落。 小春走后是耐不住寂寞的麻哥,然后老周,一个个走得干净利落不留一丝挽留 的余地。然后是人人自危的期末考,这期间我同学过来看过我一次,见面第一句话 就是“我来看你这鸡首混得怎么样了?”他自己在一所很牛B 的大学不尴不尬地混 着,可以说是牛后了。“什么鸡首,叫得跟妓院老鸨似的。X 巴都不是。”我说, 然后问他怎样。“还能怎样,混呗!”一时间人人无话,忽然想起那句话,叫做天 下的什么都是一样的,相视而笑。 大二来临的那个暑假,像是为了应征同学的那句话,我像跟真正意义上的X 巴, 成天窝在家里,足不出户耳不闻事不管不顾。这是一所怎样糟糕的学校啊!我已经 糟糕了一年,并还将继续糟糕下去,老大哥小春麻哥老周已经抽身而退,我们还要 半死不活地继续挣扎。我又想起这学期开学时,同学陪我去系办公室报名。班主任 竟然让我同学也报名,而我同学的学校却远在千里之外的石家庄。在这样的学校, 你永远不必担心遇到老师忘记打招呼会被扣上不尊敬师长的帽子,因为老师压根就 不认识你,通常情况是老师脑子里想着A叫住B说C同学找你了解一下情况。这是 怎样的一所学校啊! 大二便在更深一层的绝望中来临。学校终于死皮赖脸升本成功,再进来的学生 便有了一些高人一等趾高气扬的优越感。“我敢打赌,他们到大二后会比我们更加 绝望。”我说。现在已经没人说我消极了,因为大家都一样,付出12年的汗水, 进了这样的一所学校,圆的又是这样一个货不对板的梦。消极没什么不好的。 大二的另一项进步便是学校为了与名校接轨,斥资不知道多少万的校园网终于 开始运行。一时间,BBS上人满为患,漫骂和诅咒的言语像瘟疫般蔓延开来,学 校当局对网络知识本就半吊子,聊天室的管理也一直处于无政府状态,这下子慌了 手脚,恼羞成怒的同时干脆把BBS给关了。多余的精力无处发泄,人人将目光瞄 向了可能有艳遇发生的QQ聊天。 在我们寝室的情况是这样的,先用层出不穷的聊天软件套出可能和我们年龄相 当女孩的QQ号,然后不断地发送酸得冒泡的蜜语甜言,等对方礼节性地发过来一 句“平时喜欢干吗”时,一干人便会呼啦一下子围上来手忙脚乱急功近利地回上一 句“喜欢,想试试吗?”整个大二就是在这样周而复始的轮回中结束的。当初进校 时所谓的理想抱负之类,统统扔在不可见的角落糜烂变质。就这样混着吧,都已经 这样了! 就是这样的晃晃悠悠支离破碎一塌糊涂,现在已经大三。专科生就业希望已是 渺茫,升本路更是崎岖不可攀。“走啊”的口头禅已经很少说起,因为根本没地方 可走。 有时候我觉得生活就像一场传染病,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已经感染。然后 理想褪去颜色,现实无孔不入地蛀空所有曾经美好的梦想。就这样长大吧! “走啊!”说这句话时,你一定还在大一。 “走哪儿去?”说这话时,恭喜恭喜,你已经长大了。 后来我把这小说贴到我们学校的BBS 上,一时间跟贴如云,所有对这学校不满 的情绪全跟在这帖子后面发泄开来,学校根本无从招架,干脆把BBS 关了以图清净。 当然,这都是题外话,也就不多赘述了。总而言之,这所学校跟我小说里所描述的 并没多大区别,如果硬要给我找个继续呆在这学校的理由,除了替父母还愿之外, 剩下的就是因为能时不时看到肖妮稍纵即逝的美丽身影。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