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第一章北京燕雀楼大酒(4) 五一三房的那个小师妹赵小春黑色短发,在杭州出生和发育,笑起来香白如 和路雪,话不多如晏殊小词。会照顾自己,每天五点去七楼上晚自习,拎一大壶 开水泡枸杞西洋参喝,每月倒霉的时候到红星胡同的自由市场买走地吃小虫长大 的乌鸡,和巨大的红枣以及党参一起慢火炖了,快开锅的时候加冰糖。 最后,那一晚,我看到的,辛荑只有在屎尿盈体的时候,提着裤裆,脚丫子 带领大脑,去了趟隔壁厕所,任何暧昧出格的行为也没有。 我脚下的马路很滑腻,隔不远是个更加滑腻的下水道铁盖,天长日久,好些 人喝多了,吐在这附近,比东单三条九号院的解剖室还滑腻。我不想吐,五香的 田螺和花生,吐出来就是同一个酸味了。我赢了一把,我喊" 牛逼" ,辛荑喊" 你是" 。我听见我的肾尖声呼喊,我看着辛荑喝完一杯,说:" 我去走肾,你们 俩继续。小白,灌倒辛荑。" 经过一个临街的小卖部,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谢顶,大黑眼镜,眼 睛不看大街,看店里的一个黑白电视,电视里在播一个台湾爱情连续剧,女孩梳 了两个辫子,对个白面黑分头说:" 带我走吧,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天荒地老。 没有你,没有你的爱,没有你在周围,我不能呼吸,不能活,不能够。" 那个六 十多岁的老头儿一点也没笑,咽了口唾沫,眼睛放出光芒,眼角有泪光闪烁。 胡同里的公共厕所距燕雀楼二十五步,东堂子胡同口南侧,过了小白痴顾明 靠着的路灯的映照范围,还有十几步,我凭着我残存的嗅觉,不用灯光,闭着眼 睛也能摸到。 屎尿比槐花更真实, 花瓣更多。 槐花在大地上面, 屎尿在大地下面。 啤酒酿出屎尿, 屎尿酿出槐花。 我想出一首诗,默念几遍,记住了,再往前走。地面变得非常柔软,好像积 了一寸厚的槐花,我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踩上去,地面上铺的槐花海绵一样陷 下去,吱吱吱响,脚抬起来,地面再慢慢弹回来,仿佛走在月球上。这时候,我 抬头透过槐树的枝叶看到的,天上亮亮的圆片是地球。 厕所里,一盏还没有月亮明亮的灯泡挺立中间,照耀男女两个部分,灯泡上 满是尘土和细碎的蜘蛛网。 我的小便真雄壮啊,我完整地哼了几首当下流行的歌曲,尿柱的力道没有丝 毫减弱,砸在水泥池子上,嗒嗒作响,溅起大大小小的泡沫,旋转着向四周荡开, 逐渐破裂,发出细碎的声音,仿佛啤酒高高地倒进杯子,沫子忽地涌出来。小便 池成L 型,趁着尿柱强劲,我用尿柱在面对的水泥墙上画了一个猫脸,开始有鼻 子有眼儿有胡须,很像,构成线条的尿液下流,很快就没了样子。 我不是徐悲鸿,不会画美人,不会画奔马,我就会画猫脸。我曾经养过一只 猫,公的,多年前五月闹猫的时候,被我爸从三楼窗户扔出去了,猫有九条命, 它没死,但是瘸了,再拿耗子的时候,一足离地,其他三足狂奔,眼睛比原来四 条腿都好的时候更大。我和我妈说,我将来有力气了,把我爸从三楼的窗户扔出 去,我想象他飞出窗户的样子,他不会在空中翻跟头,手掌上和脚掌上也没有猫 一样的肉垫子,手臂和身体之间也没有翅膀一样的肉膜,我看他有几条命。我跑 到灯市口的中国书店,买了一本《怎样画猫》的旧书,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的,三 毛八分钱,买了根小号狼毫和一瓶一得阁的墨汁,学了很久,什么飞白、皴染, 都会了。 我发现,小便池里躺着一个挺长的烟屁,几乎是半支香烟,灯泡光下依稀辨 认出是大前门,过滤嘴是深黄色,浸了尿液的烟卷是浅尿黄色,朝上的一面还没 沾尿液的是白色。我用尿柱很轻松地把所有的白色都变成了尿黄色,然后着力于 过滤嘴部位,推动整个烟屁,足足走了两尺,一直逼到L 型小便池拐角的地漏处。 我这时候感到尿柱的力量减弱,最后提起一口气,咬后槽牙,上半身一阵颤抖, 尿柱瞬间变得粗壮,烟屁被彻底冲下了地漏,冲出我的视野,我喊了一声:" 我 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