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那时候的河庄煤矿刚刚起步,还不成规模,到处破烂不堪,举目望去整个煤矿 一片荒凉。地面仅有的全部设施,就是一座孤零零的井架,像一棵乌黑的没有丝毫 灵气、没有一片绿叶的干巴桅杆,在长着稀稀拉拉苦姜草的黑色大地上蔫巴巴地立 着。井架一侧,几排用破砖头和黑泥巴垒起来的歪歪斜斜的临时工房,又窄又矮, 像微山湖边人家的鸡窝那么破败寒酸。 周川独自一个人靠在工房的一角,一棵一棵在抽闷烟,那沮丧的神情,好像被 强硬的对手打败似的。五年前他跟随着杨家岩大哥离开微山湖,由一个年轻的湖猫 子,脱胎换骨变成了国家的干部,打那天起惟有今天活得窝囊,窝囊得没有丝毫尊 严和面子。如果不是县委书记杨家岩,当初为他定好了工作的模式,嘱咐他当干部 千万不能耍二杆子脾气!面对今天的特殊情形,说什么他都会发火的。当干部毕竟 不同于在微山湖上当湖猫子,一行一动要受一种制度的约束。在他看来,想当好一 个干部,是那么的艰难那么的不容易! 太阳从东山里升起来老高了,抬头一看太阳就知道超出了下井的时间,那群光 棍们一个个满脸得意,晃着肩头迈着方步,慢慢地朝着伙房走去。周川紧皱着眉头, 不时狠咬一下牙关,仿佛像咬碎像嚼烂什么似的。他嘴里喷吐着一口口浓烟,浓烟 里出现了一座宽阔的礼堂,那是他被任命为副矿长的日子…… 一九七八年的春天,一个清新而又晴朗的日子。 上任不久的县委书记杨家岩,精神抖擞满面春风,在丰湖县委、县革委召开的 公社和各科局干部大会上,宣读了新建煤矿领导班子名单: 县委书记杨家岩,兼任煤矿党委书记,县工业局新上任的副局长姚存胜兼任矿 长,刚刚到公社经委工作不久的周川,担任生产技术副矿长…… 微山湖日出斗金! 在这里生活的丰湖县的人们,仅能垂涎欲滴地呆望着富饶的微山湖,却没有福 气享受丝毫微山湖所赐予给这一方人的富裕。丰湖县地势涝洼,大部分土地贫瘠得 让人诅咒。春天,一代一代勤劳而本份的人们,辛勤地在这里撒下一颗颗饱满的种 子,那贫瘠的土地到头来仅能艰难地挤出几棵头发丝般细弱的苗苗。 夏季一旦阴云密布暴雨肆虐,猛涨而泛滥的湖水,像鼓了圈的鸭子,乱糟糟地 漫出堤岸。大水像集聚的羊群饥饿了多天,纷纷闯进即将成熟的庄稼地里。 瑟瑟的秋风日日夜夜不知道疲倦,终于把地面上满满荡荡的湖水吹得退潮了。 夏季呈现在人们面前的那一片片绿色的庄稼,被湖水沤泡得一片荒凉,遍地里竖立 着散发出臭气的光秃秃的腐烂秸杆。微山湖不仅没给丰湖县人民丝毫的富裕,三年 两头的水灾,却像一匹恶毒的野兽,紧紧咬住他们的屁股,不把他们咬死不放松似 的。 丰湖县的地图,像一个微山湖出产的大菱角,其中仅有一个乡镇管辖的小村庄, 犹如菱角的尖尖,西靠风景优美的微山湖。县城坐落在中间的大肚子上,另一端的 两个公社,遮掩在东边贫穷的山区里。丰湖县的人民既没有肥沃的土地,又没有鱼 虾繁殖的富饶湖面,要想摆脱贫穷变得富裕,那等于大白天做梦,除非会玩戏法耍 魔术。 丰湖县是全省出了名的贫穷县落后县。 贫穷像一条沉重的锁链,像一座无法搬掉的大山。锁链多年来一直牢牢地勒在 老百姓的脖子上,沉重的大山压得他们弯腰弓背,始终喘不过气来。 在这里苦苦挣扎的农民,已经被长久的贫穷生活,折磨得麻木而愚昧了。一个 个老实本份循规蹈矩,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更没有一丝一毫不着边际的奢望。终 生的彩虹梦幻,仅仅是想流尽全身所有的血汗,低头弓背脚踏实地地种好庄稼。他 们把希望寄托于老天爷,盼望着有那么一天福从天降,让几顿饱饭撑起那张多年来 一直干瘪的肚皮。 如果说他们有过一种胆大妄为,或不安分的念头,那就是等吃饱肚子之后,男 人们娶一个留着两条辫子会过日子的女人,女人们嫁一个手脚齐全,腿裆里必定带 有一嘟噜物件的男人。白天里他们双双在地里拼命劳作,晚上由男人压着会过日子 的女人,会过日子的女人用疲惫的身子驮着劳累的男人。他们追求的不是男欢女爱 的激动和幸福,仅仅是为了繁衍子孙传宗接代延续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