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接着几日,何培霖几乎成了一座移动的活火山,走到哪儿火就发到哪儿,公司 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愈发地谨慎工作,就怕一不小心就触到上司的逆鳞。 而他的这团火在看到某份报纸的花边新闻时燃到了极致。 ——陈彦博独子携秘密女友赴秦皇岛度假。 照片明显是在星级酒店门口偷拍的,女主角的容貌有些模糊,可何培霖一眼就 看出来那个亲密挽着陈嘉川手臂的女人就是消失了几天的梁熙。 三天两夜的浪漫海滨度假?很好,好极了。 何培霖的眼神渐渐变冷,修长的手指慢慢收紧,那张让人遐想无数的绯闻照片 在他手里成了一团废纸。 有人清脆地敲了两下黑木门,他还没来得及发话,那人就风风火火地推开门走 了进来。 何培霖以为是秘书,冷着脸忍不住发火:“我不是说今天不见客么?当我的话 是耳边风?” “怎么?连我也不见?”来人轻轻挑起眉,黑亮的波浪长发像海藻似的随意披 散在肩,她鼻梁上架着褐色大墨镜,贴身背心外加一条波西米亚长裙,很风情万种 的夏日装扮。 “大嫂?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何培霖意外地怔了怔,很快就滴水不漏地收 敛起脾气,眯起眼睛笑看着对方。 傅希媛哪里不知道他这明捧暗讽的把戏,也并不在意,拉开他桌前的大班椅随 意坐下,不客气地数落他:“没办法哪,你哥不在家,老爷子亲自点名让我召你回 去。这周六晚上回大宅吃饭,人不到的话……后果自负。”她弯起眉眼瞅着他,瞥 见桌上狼藉的报纸,又想起刚才在外头秘书茶水间听到的八卦,便似笑非笑地揶揄 他,“再说了,你也得吃饱了才有劲儿生气不是?” 何培霖含着笑说:“您可真幽默,我忙得昏天地暗,哪里有空生气?该不会是 太久没跟我哥恩爱所以心情不佳,眼神也跟着不好使了吧?回头我替您说说他!” “得!你少跟我贫,反正话我带到了,你自己看着办。”傅希媛也不点破他, 手指轻佻地勾起墨镜站起来,“我下午还有课,先走了。” 在傅希媛要拉开门把的那一霎那,又听见何培霖问道:“大嫂,陈嘉川是你同 学吧?你把他介绍给梁熙的?” 傅希媛倒是笑了,转过身抬起视线睨着他,慢慢地开口:“是啊,嘉川需要个 助理,我看小熙正合适,就推荐给他了。怎么?有问题么?” 何培霖早已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食指无意识地敲着红木桌面:“大嫂,她是我 的女人。”沉沉的,一字一顿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出来的。 傅希媛不以为然地轻笑了两声,又重新戴了墨镜,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好像漏说了两个字——曾经。”咔嗒一下,她拉开门,走之前又补充说, “别忘了你刚和梓茵订婚,改天得空也带她一起回家吧,老爷子惦记着呢。” 何培霖默然,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对话,却让几天都没睡过一晚好觉的他疲倦不 已。 傅希媛离开后,秘书内线请示:“何先生,刚才许小姐来电,问您是否确定会 陪她参观国际珠宝展?” 何培霖揉了揉发疼的眉心:“知道了,你跟她说我马上过去。” 他先绕路去城东接许梓茵。 许梓茵上车后先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见他面容清冷,不由得撇撇嘴:“你不想 陪我去就别去,干嘛这样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怪可怕的。” 闻言,何培霖一直绷紧的表情渐渐放松,勾起唇角说:“就怕我真不出现你又 在长辈跟前如何如何编排我了。” “你还真记仇!就那么一次你还记到现在啊?这男人嘛,要有风度有气量才能 追到女孩子呐。”许梓茵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何培霖挑起眉,淡淡地说:“我就是这么小气啊,那你怎么还敢跟我订婚?” “那不一样嘛!你明知道我们是……”许梓茵急急回应,直到听到他的笑声才 知道自己被耍了,小脸涨得通红,把头扭过一边不再搭理他。 从后视镜还能见到她生气的样子,何培霖摇头失笑,抽出一只手揉揉她的头发 :“好了,逗你玩的,待会儿看中什么,我给你买就是了。” 许梓茵马上回过头,双眸慧黠地期待着:“你真的要送我?” 何培霖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这还能有假?几件首饰我还是买得起的,别太 小看你‘未婚夫’。” “那我要你在英国拍的那只镯子。”许梓茵应得爽快,那镯子可是那位深情公 爵送给他夫人的定情信物,她垂涎很久了。 “不行,换一样。”何培霖表情僵了僵,想也不想就沉声拒绝了。 “我就知道你不肯。”许梓茵拨弄着被风带起的碎发,嘀咕着,“我说你到底 要送给谁呀?每回问起都这么冷冰冰的,不给就不给,以为我稀罕呢!” “许、梓、茵。” “好了好了,协议第一条,不干涉对方私事,我记着呢。”许梓茵的声音跟棉 花似的软软的,所以让人也没法儿生气。 国际会展中心。 来参观珠宝展的人络绎不绝,尤其以女性居多,女人天生无法拒绝闪亮夺目的 珠宝首饰,所以只要有机会的话谁也不会错过这次的珠宝盛宴。 许梓茵挽着何培霖的手臂走进会场,有人朝他们递来一本展览目录,何培霖刚 想开口说不要,很快又滞了一下,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梁熙。 彼此再一次毫无心理准备的狭路相逢。 梁熙的笑容变得有些僵,她不着痕迹地在何培霖和许梓茵身上打量了几秒钟后, 便公式化地介绍着:“欢迎你们,这是本次会展的目录,请看一看。” 何培霖嗯了一声,逼自己将眼神从她身上错开,匆匆接过目录,拉着许梓茵往 内场走去。 远远的还能听见许梓茵不满地喊着:“喂,你抓得我的手好疼呢,慢点儿走, 急什么呀?” 梁熙怔然地看着他们走远,那俏丽的女子应该就是传闻中和何培霖订婚的人吧? 看起来和他很般配。 也许命运本来就这么安排的,他和她原本就是两条不该有交集的平行线,从前 是孽缘,而从今以后,他有他的世界,她也有她的生活。 这次珠宝展的举办方和傅希媛老师有交情,她也靠这层关系得到了这份优差, 不过是向参观的人发目录做些简单的介绍,一天就能挣好几百。 只是笑脸相迎地站了半天,她的腿还是有些酸疼的,正想坐下休息,就有人打 电话找她。 “小熙,是我。”陈嘉川温和的声音说着。 “请等一下。”梁熙笑了笑,快步走到会场的一个安静的角落,才细声关心道 :“陈先生?你做完检查了?” “嗯,刚结束检查,医生说一切正常,你总算可以放心了吧,非得大惊小怪, 我都说了没事的。” 梁熙长长舒了一口气,想想觉得还是不安,又慢吞吞地说:“不,还得等检查 报告出来才算数。” 陈嘉因为车祸左腿截肢,年纪那么轻就有风湿痛,近海的城市空气湿度大,比 北京要潮得多,只在那里呆了两天就觉得不舒服,他们不得不仓促结束了度假。 不过吹了吹海风,梁熙的确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很多事本来已经尘埃落定了, 现在只是让她看得更加清晰罢了。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小姑娘,你可比我的医生还严格。”陈嘉川摇头失笑,顿了顿又问,“你现 在还在会展中心?午饭呢?吃过了没有?” 梁熙微笑着:“放心,这里有工作餐,到下午五点闭馆。” “别太累了。”陈嘉川轻声叹道。 “我会照顾自己的,等我忙完就去医院看你,你好好休息吧。” 梁熙挂了电话,转身往回走,恰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何培霖也朝她这个方向看 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一道炙热,一道冰冷。 她微抿紧唇,若无其事地移开眸光,慢慢走回接待处。 “培霖,你快看,这只祖母绿的戒指好漂亮!”许梓茵兴致勃勃地拉着何培霖 点评展品,她本来就攻读珠宝设计,所以对这类展览兴趣很浓郁。 可惜好半天都得不到何培霖的半句回应,她有些气闷,自己真失策,怎么就找 了一根木头来?她又不死心地抬高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魂啦,这里又不是车展, 没有香车美女,你定定地看什么呢?” 何培霖回过神,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我是对这些不感兴趣,想出去抽根 烟,你自己慢慢看。” 他丢下许梓茵,沿着长长的一排斜置落地窗往外走,一直走到尽头,渐渐地才 意识到自己又被梁熙牵着感觉走。她刚才就站在这里,笑意盈盈地对着电话里的人 温声细语,午后的阳光斜斜地落在她身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金色,柔和得那般美好。 他很久没见过她那样笑了。 莫名的觉得心烦气躁,他眯起眼从口袋摸出一包烟,还没点火就有工作人员上 前,礼貌地劝阻:“先生,展览会场内禁止吸烟,如果你有需要,请出门右拐,那 里设有吸烟区。” “啪”一下,何培霖合上墨色烟盒,迈开长腿往外头的吸烟区走去。 吸烟区的隔壁有个小小的休息室,是工作人员临时休憩处。 在门前听见两个女孩子互相打趣的对话。 “你钱包好别致呢,咦,这帅哥是谁?你男朋友吧?” “你乱说什么呢?看完就还给我吧。” “啧啧,你都脸红了还不承认?我偏不给,偏不给……呀,不好!” 一张合照飘落在他跟前,他下意识弯腰要捡起来,却和另一只纤细的手碰到了 一块儿。对方先缩了手,又很快把照片捡起来放到钱夹里。 何培霖从未如此恼恨过自己的瞬间记忆。 那是陈嘉川和梁熙的合照,背景是碧海蓝天,也许那天风太大,她肩上还披着 他的外套,笑得灿烂夺目。 没想到在同一天会两次看见他们的合影,真是膈应。 何培霖的表情变得深不可测,他慢慢站直了身体,仿佛只是个普通路人,径直 走进了吸烟区。 梁熙的手指紧攥着钱包,嘴唇白得吓人。 到了闭馆时间,确认展厅没人以后他们就能下班了,和梁熙一起搭档的女孩儿 急着跟男朋友去看电影,接待处的收尾工作便由梁熙来完成。桌子椅子还有一些没 有发完的目录都要搬回休息室放好,等明日开馆再重新拿出来。 梁熙的左手使不上劲,只能靠右手出力,便很是艰难地缓慢走着。 “我来帮你吧!”听到熟悉的声音开口,并且轻松接过她手里沉重的资料。 梁熙浑身一颤,没想到他还没离开,如此避无可避。 他身上清洌的味道跃入她的鼻尖,丰俊挺拔的身姿在杂乱狭小的休息室显得格 格不入。 东西重重地掷在桌上,弹起一层薄灰,他拧起眉,抬起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你不是不知道自己有低血糖,你的手又……这份工作不适合你,难不成还差这 点钱?”他的语气很平静,听得出来是真的在关心她,无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可梁熙心里却掀起了微澜,她已经适应现在的生活,并不需要他这个‘曾经’ 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纠缠着自己,这样对彼此都没有好处,她甚至是恨他为什么能 这样若无其事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既然当初他轻易就判了她的死刑,那就不该回头,不该后悔,不该再纠缠。 是了,过去发生的那些事他都不知道,不过到底谁对谁错谁是谁非,他知道不 知道都无所谓,毕竟谁也无法改变事实。 她无所谓地笑了一下,话里带刺:“那什么工作适合我?你何少豢养的金丝雀?” 他们当初在一起,并非她的本意。跟他的两年,她连想做一份简单的家教都不 行,他说不可能让自己女人出去抛头露面的,为了哄她还把什么金卡黑卡都塞到她 的钱包里。可那时候她不缺钱,只是缺少自由,缺少一些私人空间。他看得她太紧, 好像她只是他一个人的附属品,交什么朋友去见谁他都要管,他可以出去应酬交际, 她却不可以,除非他也在场。 他们为此没少吵架。 室友徐萌说,男人对女人霸道占有欲强,说明他很爱她,所以不容人觊觎。 可她认同无能。 何培霖本来平和的黑眸倏地缩紧,将毫无防备的她猛然推到墙上,几乎贴着她 的耳朵低语:“梁熙,你别不知好歹!” 梁熙仰起尖细的下巴,瞪视着他:“我不知好歹?那你现在算什么?死缠烂打?” 闻言,何培霖眼神冷刀似的紧紧凝睇着她,愤恨地骂道:“死缠烂打?你真他 妈的……”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在犯贱,他何培霖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偏偏就非她不可了? 她是不是对他下情蛊了? 何培霖有些失控地低吼:“告诉我,你真喜欢上那瘸子了?” 若是别人见着了,没准会以为这只是一个很像何培霖的人。因为他从小受的教 育,要制胜于人前,首先便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不能让别人看穿自己的心思而暴 露弱点。很显然,他的这个优点在遇上梁熙便瞬间化为乌有。 “这不关你的事!”梁熙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起来,卯足劲一把推开他。 怀里骤然的空虚让何培霖的眉皱成‘川’字,有一句话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有问 出口:梁熙,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而他也许永远不会问她,那是他的底线,只要不问,就不会有结束。 “不关我的事?”何培霖反常地笑出声来,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好一个不 关我的事!梁熙,你行,你真行!” 还从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他猛地一脚蹬向桌腿,一本本精致的小册子哗啦啦地散落在地上,然后只留给 她一个清冷的背影。 梁熙颓然滑坐在地上,觉得浑身一阵虚脱的无力,她把脸埋在膝盖,背脊一起 一伏的,似乎在哭。 她不止一次在想,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她没有写那封信,如果不是何培霖 得到它,如果他们不曾有过交集。 又或者如果——她当年没有来北京。 梁熙还记得,她交高考志愿的前一天,意外地接到何培霖在北京打来的电话。 何培霖直接问她:“丫头,你报了什么志愿?”等一会儿不耐烦她的磨叽,又 自问自答,“你不会真的傻不啦叽地冲到上海吧?” 而梁熙的一再沉默让他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在电话那边,他皱着眉心有些不 悦:“跟你说的话你都听不进去是吧?再轴也得有个限度!你去那里能做些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那天,她也这么冲他喊的,还索性挂了电话。 何培霖很快又打来,怒极反笑:“还长出息了,敢挂我的电话?嗯?” 他那危险的调调让梁熙有些害怕,她隐约知道自己斗不过他,于是有气无力地 说:“你到底有什么事?”语气里无不委屈。 何培霖当即就心软了,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爱跟个小丫头置气,终于开口告诉 她一个消息:“高远衡今天来我家了,代表着什么,你明白吧?” 梁熙愣了很久,才执迷不悟地反驳道:“这有什么?过年时你们也来我们这儿 了。” 听她说话的样子当真是油盐不进,何培霖说话的语气也跟着冷了:“那能一样 吗?他们不是要来北京考察,是拜访家长,还不懂?要不然你敢和我打个赌吗?” 梁熙负气:“赌什么?” “我说的话你不信,那你就打到高家去问一问就清楚高远衡来我家干嘛。如果 确定他和我姐是恋爱关系,就当你输,反之,你赢,赌注是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力所能及的要求。” 其实梁熙早就被他这个消息震得思绪混乱,潜意识地还在自欺欺人不愿相信。 当时脑门一发热就答应了他:“好。” “一言九鼎,我可是录音了啊,免得你到时候反悔。” “反悔的人是小猫小狗!” 后来梁熙就真的去问了,高远衡的父亲说,远衡到他女朋友家那边了,而且计 划明年毕业后一起到美国继续进修。 她输了个彻底,暗恋还没告白,就宣告终结。 她哭了一夜。 可这件事还没完,何培霖的要求是,要她改志愿,报他的学校。 她不肯,要他换一个。 “不行,我就知道你会反悔,我这人呢,不高兴的时候就守不住秘密,你喜欢 高远衡这事指不定被我说漏了嘴,还有你去夜店的事儿……” 梁熙气急败坏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混蛋!” “就冲着你这倔脾气我也得就近看着你才能放心,免得一不留神你就跑去破坏 我姐的感情。你信不信,不管你改不改志愿,最后结果都一样,我说了算。”他笃 定得宛如她的主宰。 那时梁熙还不是很了解何培霖,他典型的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她越是跟他倔, 就越是挑起他征服的心思,非得扯着她按自己的意思走,尤其是他本来难得好心提 点她,却被当成了驴肝肺。 如果她当时肯服个软……早说了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她以为他只是口上说说,他也才比她大两岁多,还能有只手遮天的本事不成? 于是她耍了个心机,志愿是改了,不过私底下却跟父亲说愿意到国外去,斗不过, 还躲不过么? 其实她不知道,何培霖的本事不用大得遮天,能挡她梁熙就够了。 她的签证一直没能办下来。 为了让父亲安心,她只能被迫去了北京读书,刚下飞机,就看见他老神在在地 站在外头等她,仿佛早就料到了她会出现。 而那只是一个开始。 梁熙涩然地自嘲了一下,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是四年过去了。 她扶着桌沿慢慢地站起来,把宣传册都捡起来,一切收拾好了,才锁门离开。 不管发生什么事,生活还得继续。 又一周过去。 是夜,华灯初上,流光溢彩。 京城的夜景与白天的恢宏大气不同,是另一种别致低调的奢华。 何培霖和许梓茵吃过晚饭,离开何宅已经九点多了。 等上了何培霖的车,许梓茵才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倚着靠背慵懒地说: “每次去你家吃饭都像赴鸿门宴似的,每说一句话都得想个两三遍再开口,累死了。” “彼此彼此。”何培霖笑得很淡,轻缓道,“你家也差不多,我一去就严肃得 跟三堂会审似的,我又没欺负你,你不欺负我就不错了。对了,我等会儿约了江哲 他们几个碰面,你要不要去?” “是方烁然的单身之夜吧?就不怕我给林俏通风报信?免了,我才不去呢,我 在场的话你们怎么尽兴,这点见识我还是有的。” 何培霖挑起眉,笑着问她:“大家都带了女伴,你不去我可怎么办?” “得了!谁缺女人也不会是你何少,少跟我来这套!”许梓茵咯咯地笑出来: “在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就成,正巧我也约了朋友,咱们各自去偷欢。” 何培霖倒也没再说什么,吹了下口哨,把着方向盘来一个漂亮的拐弯就轻松把 车停稳了。 “拜拜,我的‘未婚夫’。”许梓茵嫣然一笑,回他一个飞吻,下了车隐就没 在晚上的人潮里。 俱乐部顶层的VIP 包厢,360 °环落地窗的全景设计,可以俯瞰整个京城。 不过雅致英俊的男士们臂弯里都拥着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窗外再撩人的夜 色也抵不上身边的美色,稍微低头就能瞥见活色生香的酥胸和让人想入非非的长腿。 这是金钱堆砌出来的男人天堂。 方烁然显然喝高了,酒劲冲上头,随手抓了瓶XO就冲到一整晚喝闷酒的何培霖 跟前:“喂,霖子,这可是我的单身之夜,你别他妈的玩深沉,跟哥们喝两杯!” 江哲看得出来何培霖心情不好,便扯着方烁然,皱着眉说:“你还敢喝?明天 还要不要结婚了?” “不结就不结,谁爱娶林俏那只母老虎谁娶去,小爷我回头封个大红包给他!” 方烁然眯起眼一脸不屑地推开江哲,整个人歪倒在何培霖身边,“兄弟!我敬你!” 随手就给他满上一杯,然后自己直接抓着瓶口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何培霖弯着眉眼,笑得极为促狭:“行哪,干多少杯都成!我祝你和林俏百年 好合,永结同心……至于早生贵子,那更是必须的。” “我呸!”方烁然差点被他的揶揄呛到了,他咳了两声才晃头晃脑地说,“你 尽管损我吧,总有一天也会轮到你的,你家许梓茵没比林俏好多少!” 何培霖似笑非笑,锋利的眼直直地看过去:“得,谢您方少惦记,我看您还是 先顾好自己吧,明天起不来就得吃方叔的鞭子了。”也不等他继续敬酒,何培霖就 自斟自饮起来。 说起自己的爹,方烁然像想起什么,心有余悸,酒也醒了不少。 气氛有些胶着。 单身之夜,就该潇洒狂欢到最后一刻才正常。 江哲给身边的赵正洋使了个眼色,赵正洋马上知趣,连夹带哄地把醉醺醺的方 烁然弄走,边走边说:“你刚才划拳输了,还没罚酒呢,赶紧的,补上补上。” “怎么?有心事啊?”江哲挨坐到何培霖身边,“说给兄弟听听,没准能给你 支招儿呢?” 何培霖呵呵一笑,勾着唇角说:“我能有什么心事儿?就是觉得累了,白天开 了一整天的会,晚上又被老爷子念了一顿,想静一会儿。” 在这种地方找安静?江哲哭笑不得,又拿这位大爷没办法,只能还他一个“清 净”。 不知不觉的就喝多了,何培霖歪倚在沙发上,把头仰着闭眼养神。包厢里缭绕 着尼古丁和酒精的味道,一个纤瘦的身影越过古董落地灯前,捧着热毛巾给他的额 敷上,还伸开手指,在太阳穴附近轻柔的按摩起来。 何培霖长期练习击剑,即使喝了酒也比一般人的感官要敏锐,下一秒便迅速抓 住那双手,眼睛也倏地睁开,冷冷地看着跪坐在自己身边的女人。他微醺的眸子里 有着不寒而栗的深沉,让人无法揣测他的心思。 原来是兄弟们给他安排的公主,今晚只有他没带女人来,他们就自作主张的给 他喊了人。 娇娇小小的个子,看上去年纪不大,还是个学生吧? 不过她上了妆,遮住了清秀的面容,只一双眼睛看着还能入眼,因为梁熙不喜 欢化妆,连带的何培霖也对化妆的女人很反感。 好好的,怎么他妈的又想起了梁熙? 何培霖的心情是坏上加坏,他没有松手,带着酒意沉声问:“你想做什么?” “我给、给您热敷一下,散散酒气舒服点……”他严厉的声音有很好的震慑效 果,那女孩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何培霖修长的眉轻佻起来,手指顺着她纤细的手腕慢慢往上爬,粗糙的茧子碰 到她嫩滑的皮肤,明显地感觉到她抖得更厉害了,她的反应取悦了他。 男人天生喜欢当强者,也很理所当然地接受女人的敬畏。 女孩不敢挣扎,只是战战兢兢地喊着:“何先生……” 他暧昧地在她耳边呵气,似笑非笑:“怎么?还是个雏儿?” “……嗯。”女孩颤抖的嗓子里隐含着害怕,还有那么点求饶的意味,殊不知, 这样更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何培霖黑亮的眼眸被染了醉意,怀里温香软玉,便情不自禁地拥着女孩吻了起 来,细碎的吻如雨点般落下,独独娇艳欲滴的红唇没有被眷顾到。 “何先生……不,不要在这里……”女孩双手抵在他的胸前,隔出一点点的空 间,虽然早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会发生什么事,可是在这里怎么可以?旁边还那么多 人哪。 而何培霖素来随心所欲惯了,哪里会依她,眸色不耐烦地沉了沉,一把将她的 手压在头顶,然后低头继续肆无忌惮地啃咬着,一朵朵殷红的吻痕随之而现,另一 只手也没闲着,轻浮地探进她短的不能再短的蕾丝裙子里轻拢慢捻。 他想,这世上的女人多的是,他也不是非梁熙不可。 女孩抖得厉害,却连叫都不敢叫,因为从她走进这里开始,就再没有了说不的 资格,便咬着唇呜呜忍着,娇弱承欢的模样显得楚楚动人。 其实何培霖也不是真的想秀活春宫,只是本能地被挑起了兴致,又或者是急切 地想借此证明些什么。 女孩没有经验,终于还是哭了出来,何培霖觉得扫兴,不过总算停住动作,脸 还是埋在她温软的脖颈间,忽然问:“你刚才说叫什么名字来着?”女孩一时没反 应过来,又听见他毫无感情地哼声,“嗯?怎么不说话?” 她这才唯唯诺诺地小声说:“岑、岑西,大家都叫我西子,我是西湖边出生的。” 西子,熙子。 这简单的两个字却迅速起了化学反应,炸断了何培霖心里那根一直绷紧的弦。 他倏地直起身体,眸子褪去欲望,捏紧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冷笑:“熙子?就 凭你也配?” 岑西觉得自己的下巴要废了,却半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俏丽的脸蛋痛苦的 扭曲着。 赵正洋最先发现这边的异样,连滚带爬地扑过来:“霖子,发生啥事儿了?有 什么不对的让她赔罪就是,你先撒手吧,她快喘不过气了。” 见何培霖没有反应,赵正洋急了,劝也不是,拉也拉不开,接着其他人也围了 上来,正要劝呢,便听见何培霖冷声喊:“马上滚!” 等他松开手,岑西才能呼吸到空气,好一会儿脸色才稍稍缓和,只是被吓得没 了力气,一直跪在沙发上不停地咳着,后来直接被闻讯赶过来的经理带走了。 混这个圈子的,都是明白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方才的一幕只是醉后 的小插曲,像粉笔字那样抹了就忘了。其实就算他们有心八卦,也不敢开口问,何 部长这位小公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只有江哲这个同一个院子长大的发小不怕他,还有些担忧地问:“霖子,你到 底是怎么了,最近都怪怪的……” 何培霖耙了下头发,心烦意乱地站起来:“没事,这里我呆着心烦,先走了, 你们继续。” 参加完最后一次毕业聚会,梁熙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宿舍,迅速地洗了个澡,准 备再收拾一下行李。室友徐萌她们都已经搬走了,昨天在傅老师帮忙下她也租到了 合适的房子,打算明天就搬。 其实她很想回老家工作,那样就可以就近照顾家里,可是留在北京她能得到更 多的工作机会,赚更多的钱。她的日常花销,弟弟上大学的费用,她爸爸的医药费 还有……律师费,每一样都主宰着她的选择。 只剩下一点点东西,很快就收拾完了,手机铃声却在寂静的空间响了起来。号 码是陌生的,这样晚的时间,她直觉地不愿意去接,而它如愿消停了,不料一声更 刺耳的喇叭声破空而入。 看见对面好几个已经熄灯的宿舍重新亮了灯,梁熙也下意识地冲到阳台上往下 看,停在草坪前空地上的那辆白色法拉利是那么的炫目招摇。 车门半开着,那个人倚在门边,仰着头直直地往她的方向看,不算近的距离, 其实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却仿佛被定住一般默然对视着。 明明是他在下面,却依然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倨傲感。 梁熙大脑一片空白,是再一次响起的手机音乐拉回她的理智,这回她摁了接听 键,慢慢的说:“何培霖,你又想怎么样?” “你下来。”何培霖的声音不像往日的清明,却依然霸气十足。 许久,梁熙不再看他,背过身低声道:“我说了,和你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何培霖在原地不动,只眸光冷却了几分,仰看着阳台里的那个背影,淡淡地说 :“你下来,或者我上去。”他总能轻易就掐住梁熙的软肋,以她的性格,不会希 望明天大家谈资的对象会是自己。 果然,不一会儿就看到梁熙踏着夜色出现。 她叹了口气:“何培霖,你走吧。”她没等到他回答,就不由分说地被他塞到 了副驾驶座,闪电般开了车,速度快得吓人,直到湖边围栏前面才急刹车,伴随着 刺耳的声音。 “你想死吗?”梁熙惊魂未定,紧张地想拉开车门。 “我不想死,我想……吻你。”何培霖眼一眯,伸出手一把揽过她的细肩,暴 风骤雨般地狠狠吻她。浓烈的酒气伴着烟草味窜进她的鼻喉间,她被吻得喘不过气 来,便抬起手打他,可他身形比她高大太多,轻易就压制住她,和她脸贴着脸厮磨 着。 他呼出的热气挥洒在她小巧的耳边,有些自嘲又有些愤恨地说:“丫的,还真 就非你这女人不可!”她好像是天生为他而生的女人,那般契合,不再有别人。 为了她,他愿意再退一步“熙子,那件事我不介意了,我们和好。”何培霖顽 皮地啃了下她敏感的耳垂,沉声喃喃,“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们忘记以前的事重 新来过,好不好?” 何培霖前所未有的放低了他倨傲的姿态,屏着呼吸等待她的回答。 他以为梁熙会答应。 可是一向眼光奇准的他,却大错特错。 “你喝醉了。”梁熙用手推了推,他有些沉地压住她,动也没动,她用极慢的 语气说,“我们不是在拍戏,镜头不满意就NG重拍。何培霖,分手了就是分手了, 你明白么?” “不明白!我他妈的不明白你在坚持什么?”何培霖搂紧她,在不算大的空间 里大吼。 梁熙知道他的脾气,也不想再激怒他,只是放软声音说:“你先放开我吧。” “不放……”说到后面,也不知他在低喃些什么。 车内安静了好一阵子。 梁熙艰难地动了一下,勉力问:“何培霖?” 只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声。 估计是酒精发挥了作用,居然就这么睡着了,他到底是喝了多少酒? 正在梁熙头疼着该怎么办的时候,何培霖口袋的手机响了,她摸出手机,来电 显示是江哲。 梁熙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江哲,是我,你来B 大吧,何培霖在这儿。” 听到这个声音,江哲着实愣了好一会儿,才应声道:“好,你等我来。” 挂了电话,梁熙把何培霖安置回座位,又摸索到中央锁开了车门,就在边上站 着。 看着月色下平静的湖面,她的表情有些茫然,想过去的事,也有现在的,越是 想理清,越是乱如麻。 回过头,瞥见何培霖安静的依靠在驾驶座上沉沉睡着,英俊的侧脸没了清醒时 的犀利,甚至添了几分孩子气,梁熙苦笑,他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这么温和。 半小时左右,江哲赶来了。 他下了车,睨了一下车里的何培霖,然后才走到梁熙跟前,抿紧唇问:“怎么 回事?” “如你所见,他喝醉了,请你把他送回去吧!”梁熙明显不愿意多谈,迈开步 子就要离开。 江哲却拉住她,语气有些尖锐:“你就这么走了?你跟我说说,你和霖子之间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去了趟美国回来你们又是分手又是出国又是订婚的?” 梁熙的呼吸停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扒开他的手淡淡地说:“江哲,如果你 还愿意把我当一个朋友来看的话,就不要再问了,我无话可说。” 她缓慢地朝通往宿舍的石阶走去,纤瘦的背影让看起来很单薄很脆弱。就在她 快要走远的时候,江哲忍不住问了出口:“老赵跟我说,之前在Heaven看到有个女 孩子很像你。” 声音不大,不过这么空旷的地方,也足以让梁熙听清楚,她只是顿了下脚步, 似答非答:“让何培霖别再找我了,你的话……他还是肯听的。” 第二天清早,何培霖头痛欲裂地醒来,眼睛张开了又合上,再睁开看清楚了终 于发现不是自己的卧室,侧过头看墙上的挂钟,才七点。 他微微眯起眼睛坐了起来,江哲就睡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他拍了怕脑门,下了 床慢慢走过去,用脚丫子踢了江哲两下:“喂。” 江哲吃痛后迷迷糊糊就醒了,惺忪着眼睛自下而上望着何培霖,好一会儿才反 应过来,猛地起身:“靠,我才睡着,你这小子踢醒我干嘛,恩将仇报!” “怎么我会在你这里?”何培霖的声音有点哑。 闻言,江哲直起身体,问他:“你都不记得了?” 何培霖抿紧唇,然后若无其事地反问:“记得什么?今天方烁然结婚?” 江哲一时间拿不准他是真的忘记了昨夜的事,还是避而不谈,犹豫着没有开口。 见他没有说话,何培霖也不在意,扯扯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又往卫浴间走去: “你这儿都有新的吧,我去打理一下,待会就直接去婚礼现场。” “你的车还在B 大。”江哲说得很快,没有让他插话的机会,继续说,“霖子, 放手吧,看看你最近一年都成什么样儿了?从前我就说你和她不合适,那时你们处 得正好,我不好多说,现在你们分手那么久了,你还订了婚,她好像也和别人交往 了,何必继续纠缠着呢?” 何培霖面无表情地听完他说的话,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幽邃的眼眸里,静静 地说:“因为她是梁熙,因为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她,你说,我怎么放手?” 整个婚礼现场布置得十分的奢华典雅,大理石地板上铺满红地毯,走道两旁每 五步就置一个水晶花台,满满地簇拥着保加利亚空运而来的玫瑰,就连角落都是喜 庆的一团团一簇簇,绝对花了大手笔。 新郎方烁然笑眯眯地挽着新娘接待来宾,完全看不出昨晚还一脸不情不愿的样 子。 这个圈子的人天生是演员,很平常地演着符合他们身份的角色。其实他们没有 外人眼里那么的光鲜亮丽,肆意放纵,在前途在婚姻上,很多人是身不由己的。 不过是虚虚实实,假假真真罢了。 何培霖坐下还不到一小时就觉得倦烦,尤其大家时不时地来问上一句“什么时 候轮到你啊”,碍于他爹也在场,那些人又都是长辈,他不好甩脸子,只能忍着。 傅希媛应酬完回来,见他面色阴沉不定,一个人闷坐在那儿,便拍拍他的肩, 笑着坐下:“怎么?谁又惹着你了?” 何培霖抬眸看了看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并不说话。 婚礼繁复而有序地进行着。 何培霖深邃的眸微眯起,望着那对切蛋糕倒香槟的新人,忽然漫不经心地说: “坐在这儿,感觉跟当年参加你和我哥婚礼似的。” 同样是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又都不情不愿,何其相似的政治婚姻。 傅希媛何尝不知他是拿这话来讽刺她,这人从不愿意吃一点亏,别人调侃他, 他总有办法找回场子。 她斜睨着他,面不改色地微微笑着:“呵,谁说不是呢?” 她无所谓的表情让何培霖不爽,眼神一挑,薄唇绷得更紧了些:“大嫂……你 说,你们女人是不是都特狠心,就算男人把心窝子掏出来她都可以视若无睹不当一 回事?” “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别总是话里有话,你说着不累,我听的都嫌累。” “我想问,你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一直漠视着我哥这么多年的付出的?” 漆光粉色的甲油将齐整的指甲衬得像贝壳似的,却被主人渐渐地收拢起来,连 同那颗玩笑的心也藏得无影无踪。 傅希媛的笑容浅浅散去,其实她并没有何培霖以为的那样无动于衷。 仿佛是电影里的时空转移,来到她刚结婚那会儿,她疯了似的对何培沂大吼: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答应结婚?” 而何培沂却说:“希媛,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再等上一辈子。” 在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真地了解过这个男人,同样也是因他的 执着,才让这个冷冰冰的婚姻得以维系下来。 表面上看这两兄弟的性格南辕北辙,可是在执着这一点上,却难得的一致。 “我想这是我和你哥的私事。”她眸光转了转,淡淡地说。 “OK。”何培霖闲闲地往后一靠,只是简单的衬衣西裤,连领带都没打,反而 让他看起来更潇洒肆意。他似乎就在等着她的这句话,大拇指摸着透亮的酒杯说, “那我和梁熙的事,也请你别再插手。”杯子里晃晃荡荡的玫瑰红,旋出诱人的弧 度。 兜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原来他的目的在此,是在警告她。 为了追爱扫清障碍?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傅希媛看不出任何一丝端倪。 “培霖,一年……可以改变很多事。”傅希媛的目光里,隐隐地带着同情,意 有所指地说,“难道你都没想过么?这一年你变了,小熙也变了,逃避并不能解决 问题。” 灯光下,何培霖脸色晦暗不明,可是握紧的拳头泄露了他的心事。 傍晚的时候小郑开车来接梁熙去新家,陈嘉川已经回了英国,临走前却还不忘 记帮她打点好一切,是不是去过英国留学的男人都特别绅士?也不见得,有个人就 依然我行我素。 她听说那个地标项目进展得不顺利,何培霖那边一直没有答应注资,陈嘉川不 可能把时间都耗在这里,英国的公司还要他去主持。 租的公寓在一个精致的小区里,是傅希媛一个朋友的产业,那个人已经定居澳 洲,很少回来。 小郑帮她把东西都搬上楼就走了。 日薄西山,似锦的红霞给小高层拢上一层薄纱,落在沙发上地板上,随着夜色 临近,渐渐消失殆尽。 梁熙把东西都放好,这才又认真地打量了这个新家,主人是个白领丽人,装修 简约又不失温馨,看得出来是很用心布置的,只不过功能划分不太明显,颜色也不 够明亮……梁熙自嘲,自己还真是三句不离本行,她摇头笑了一下,还是等自己有 本事买房再指点江山吧。 晚餐随便一碗泡面就对付过去了。 梁熙在偌大的房子里走来走去,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忽然想起,前两天梁 枫的班主任打电话给她说梁枫的志愿填报很顺利,他很有希望第一志愿就被录取。 她想了想,就拨电话给弟弟。 那边有点吵,梁枫的声音听得不真切:“喂,姐?” 梁熙看了眼时间,皱着眉问:“你在哪儿?都几点了还不睡?” “在冰城,同,同学聚会呢。”梁枫含含糊糊地回她。 梁熙失笑,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了,缓了脸色叮嘱道:“别玩太晚了,早点回 去,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的,姐,你也早点睡啊。” 出事以后,弟弟比以前还要懂事,她没什么可担心的。 挂了电话,梁熙重新打起精神,拿出一叠已经投了简历的公司的资料在看。其 实傅老师和陈嘉川不止一次说可以帮她介绍工作,可她都婉拒了,不能总依靠别人, 这种不用努力就得到一切的感觉会上瘾。 而且毕业前面试的几家公司里,已经有两家有消息让她去复试了。 梁熙觉得,至少在她自己还有能力的时候,不要耗尽别人的好意,等实在是撑 不下去,她会向现实低头的。 一直看到深夜,她是抱着资料睡着的。 复试也很顺利,梁熙最终在一家新锐室内设计工作室敲定了工作,周一就可以 上班。 老板程旭很年轻,才三十出头,看她的简历时有一些意外加欢喜:“B 大?那 我们是校友咯,行了,我也不挑了,你看看合同没问题就签约吧,我们这里薪水是 按照底薪加案子的提成结算,你有本事接私活的话……只要我不知道,可以睁一只 眼闭一只眼。” 是个很爽朗大方的师兄。 这里的条件在她得到的几份工作里,薪水只是一般,却让她留了下来。她父亲 从小就告诉她,起点越高,越容易摔下来,所以比起那些大公司,她更愿意到这样 刚起步的工作室学习。 周一梁熙特意起了个大早,来到公司时只有老板在。 “程先生,早。” 程旭见到梁熙也觉得讶异,看了看表说:“梁小姐,还有一个小时才到上班时 间。”说着他抬手摸去咖啡杯,才发现空了。 梁熙眼尖手快就接了过去,回头很快就换了一杯温水:“我找不到咖啡放哪里, 空腹喝茶也不好,就给您倒了杯温水,可以吗?” 咖啡壶不就在茶水间的流理台上……程旭刚想开口,又愣了一下,抬起眼又一 次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娇小白净的模样,微微笑着的时候有种难以言喻的坚强 和自信。 “温水就可以了。”他从善如流地说,接着又扬了扬手里的设计草图:“梁小 姐,你来了正好,帮我看一看,有个地方我怎么改都觉得不妥。” 投入工作以后,有了程旭的关照,而人又低调随和,很快就和工作室的同事打 成一片。她工作也很卖力,才一周多就接到了一个小案子,是给一对新婚小夫妻设 计婚房,预算不多,可梁熙却是尽力帮他们设计到最好。 她自己不幸福,所以她更愿意看到别人幸福。 女主人说,别的都可以省,但是希望客厅有一盏水晶吊灯,在丈夫夜归的晚上 替他亮着——很温馨的小愿望。 为了这个,梁熙几乎跑遍了所有的卖场,只是穿着平底凉鞋也被磨破了脚后跟, 走路时丝丝的痛钻进心里,她却咬牙忍着。 最后走进这家以奢华闻名的家居店。 琳琅满目的商品任君选择,只不过价格也贵得让人咋舌。梁熙一边挑选,一边 在心里盘算应该把哪部分花哨的设计去掉,再挤出一点预算来。还没想好,在前面 的意大利名品餐桌上方,就看到了一盏小巧别致的水晶吊灯,八角玲珑的设计,用 水晶做成的流苏,在灯光下闪着精致的光芒,很符合女主人的要求。 梁熙先看了价格,一万多,算是这里比较便宜的了。 “小姐,请让一让可以吗?”她听到有人客气地开口,才意识到自己挡到路了, 偏过身体让开,腼腆地说:“不好意思。”斜眼看去,那人穿着西装,胸前配着经 理的铭牌。 “这个好看?我觉得太小了些。”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着,“刚才那个倒不错。” 梁熙忍不住打量身边的人,经理恭敬地站在一旁候着,刚才说话的女孩伸手随 意碰了碰那盏灯,发出叮铃的声音,而经理眼睛眨都不眨。 靠得自己最近的另一个女孩,穿着藕粉色的雪纺裙,腰间别了一个带钻的蝴蝶 结,其实是很容易显旧的颜色,却愣是让她穿出优雅淑女的感觉。 是她,何培霖的未婚妻。 梁熙的心沉了下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没办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复 杂难言,有种想马上离开的急迫感,可是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一样,动都不能动。 现在在何培霖身边的人就是她,看得出来是个教养很好的大家闺秀。 梁熙是恨何培霖的,他已经和这么一个优秀的人订了婚,怎么就能毫无芥蒂的 跑到自己跟前撒疯说什么再重新在一起的话? 许梓茵仿佛没有留意到她的目光,只是拉着林俏的手笑笑:“你是暴发户吗? 什么都图个大字,还是觉得大些可以拿去砸方烁然?” 林俏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别跟我提起他,一说就来气!” “好好好,就依你,知道你宝贝他……” “你还说?” “真的不说了,这盏灯的风格不适合你,我们到那边看看,别打扰别人。”她 歉然地看了一眼梁熙。 梁熙一直看着她们离开,而那个经理亦步亦趋,那样随意的姿态挑选着,不像 她,连一分一厘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指尖微凉,心跳像钟鼓,一下一下极慢极痛的敲着她的心。 天上和地下的感觉。 她忽然有种想法,她应该跟女主人说,与其花一万多买一盏不实用的灯,不如 放弃它,而用这笔钱放到装修上,那样还能住的更舒服一些。 有梦想是好事,可是人终归是活在现实里,柴米油盐丈夫孩子才是生活,有了 他们,灯什么的,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了。 接下来的日子何培霖都没有再出现,梁熙觉得他应该是想明白了,渐渐的,她 似乎也忘了有这么一个人。 这天还没下班,程旭便早早地说晚上有个饭局。 “是张老板公司的周年庆,也邀请了我们。”程旭这么说。 大家却把目光都投到梁熙身上,这个张老板大名张成,其实也是个传奇,文化 不高,早年眼光准做电子的时候捞了第一桶金,生意也越做越大,就是有个大缺点, 好色。 程旭是经过熟人指点知道他的公司准备全面装潢,这么大一块油饼谁都想啃。 上回他来的时候就是梁熙负责接待的,很明显的他对梁熙有好感,一口一个梁小姐, 堆满肉的脸笑起来连眼睛都见不到。 八竿子打不着的周年庆,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梁熙怔了怔,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程旭。 程旭有些不敢看她,赧然地红了脸,后来趁着没人才细声说:“就是去吃个饭 ……好多人的,大家都在。”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听见梁熙说话,他又才艰难说, “要不你还是别去吧,少你一个也没什么。” 梁熙摇了摇头:“没事,您说的,只是吃个饭。” 其实梁熙已经从另一个同事那里知道张老板点名了要她一定要去,合约才有的 谈。 这个社会就是那么现实,她可以体会到程旭的艰难,比起很多同学刚进就公司 被上司打压同事排挤什么的,程旭对她算是礼遇关照的了,做人也得知恩图报。 程旭马上就笑了:“嗯,如果他真的敢对你不规矩,我替你扁他!” 梁熙点点头,明知道不可能,明知道是玩笑话,也觉得窝心。 张成在酒店的大厅摆了十几桌,鲍参翅肚什么都有,梁熙有些想笑,这张老板 好像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刚才听他公司的一些员工私下里打趣,说他发达了 就想买辆劳斯莱斯显摆,可人家愣是没搭理他,已经成了个心照不宣的笑话。 吃饭时人很多,张老板的老婆孩子都在,人倒也很规矩,来他们这一桌敬了两 杯酒就没事了,梁熙被逼着喝了一杯,酒很烈,她的脸一下子红了。 不过说了是应酬,就不会只是吃饭那么简单,还有后续。 午夜场就是唱歌。 尽管不是去Heaven,但是梁熙对夜店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还有抵触的,那些并 不是愉快的记忆,她的举止愈发的拘谨起来。 “梁小姐,来,这杯我敬你的。”张成直接就把杯子送到梁熙跟前。 程旭侧身挡了一下,笑着说:“张老板,她小姑娘不会喝酒,这杯我替她敬你。” 张成眼一眯,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我敬的是梁小姐,你是梁小姐吗?” 这种仗势欺人的戏码梁熙以前见多了,也不觉得奇怪,她没等程旭说话,接过 来干脆利落的喝完了。张成趁势又逼她喝了几杯,尽管梁熙早练出了酒量,没那么 容易醉,可是几十度的白酒就像毒药,她脆弱的肠胃已经开始翻滚。 谁知那人还不满足,借着敬酒握住她的手腕,恶心地摸了几下,笑得有些得意 :“梁小姐好酒量,果然巾帼不让须眉,来,再陪我喝一杯。” 程旭在一旁干着急,想替她出头,又想起快要到手的合同,愣是忍下来了。 梁熙从前学多了对付这种色狼的手法,四两拨千斤地推了他一下,趁机把手抽 回来,忍住恶心说:“哪里及得上张老板,照我说这杯该换您喝,谢谢您关照我们 才是。” “梁小姐的嘴真甜。”张成暧昧地笑了下,手还拍了拍梁熙的腿,果然很受用 地把酒给喝光了。 如此虚与委蛇。 中途,梁熙借故补妆溜了出去透透气。 站在宽敞的庭院里,被夜风吹了几下,反而觉得头更疼了,她忍不住扶着廊柱 坐下来休息。 这个地方很大,出入都有专车,尤其是顶级VIP 包厢,是直接把上宾接到门口, 就在这个庭院外的另一边。 有钱人,也是分了身份等级的。 梁熙捂着的胃部热辣辣的,像火烧一样难受,坐下来以后就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了。不多时,自己的背上突然多了一只大手在游移,梁熙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惊呼, 那人连忙捂住她的嘴:“梁小姐,是我呢,怎么躲这里来了?” 不知打哪儿摸来的张成一身肥肉靠上来,带着臭烘烘的酒气,还故意用下半身 顶了她一下,梁熙当下觉得恶心的要吐,奋力挣开他:“请你放尊重点!” 张成却以为她是欲拒还迎,欢喜得不得了,这具年轻的身体胸是胸腰是腰,充 满着致命的吸引力,他又恬不知耻地凑上前:“梁小姐,我也知道你一个人在北京 打拼不容易,要不要我帮帮你?” 这话说得好听,可话里的暗示只要脑子没问题的都清楚,不过是想许她好处然 后占便宜。 “谢谢,我不需要。”梁熙冷冷地拒绝了他。 憋屈到一定的地步必然要爆发,从前那么艰难她都没有狠下心把自己卖了,现 在为了工作更不会,只能对程旭说抱歉了。 “嗳,有话好好说,你别急着走呀。”这张老板是个没眼神儿的,以为她只是 吊高来卖,加上酒精作祟,就大胆地搂上她的腰,“我在玫瑰家园那儿有间别墅, 只要你点头,它就是你的了。” 回应他的,是梁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男人是越得不到越稀奇,张成意外被打了,有些恼羞成怒:“你,你别敬酒不 吃吃罚酒,信不信我就在这儿办了你?” 他的手也跟着扬了起来。 可是很快就被抓住,来人凉凉地说:“嗯,再说一遍?你要办了谁?”那声音 清冷得像午夜的月辉,没有一丁点温度。 骨头错位的痛楚让张成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一边挣扎一边龇牙咧嘴地喊着疼: “唉唉,你干嘛呢,关你啥事儿啊?哎哟喂……” 张成的腹部又闷声地受了一拳狠的,何培霖还是笑,只是声音很冷:“爷问你 话呢,怎么不回答,你要办谁?就凭你?”也没等张成回答就把他的手拗到背上, 抬腿一蹬就把他踢到廊柱上,砰的一声响。 梁熙愣了好久才回过神:“何,何培霖……算了……” 她唇色发白,忍着难受拉扯着何培霖的袖子,这儿人来人往的,她不想闹出事, 也没法思考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话,隐没在何培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此刻他面无表情,冷得像地狱来的 撒旦。 偏偏张成不知死活,捂着流血的额头,眯着眼看了他们俩一下,见何培霖气势 不凡,铁定也是有钱人。他便龌龊地冷笑:“我说呢,这年头谁会多管闲事,敢情 还是梁小姐的老相好啊,那还跟我装什么清高,不都是被男人睡的鸡……” 如果说何培霖刚才还忍住怒意,那么这会儿火气就爆发了,练家子的拳头往他 身上招呼去,一招一式都优雅得像茶道,偏偏又血雨腥风般骇人。 梁熙拉也拉了劝了也劝了,可是何培霖根本听不进去,只是狠狠的打,往死里 打,张成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嗷嗷地求饶。 这里刚好是个死角,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江哲还是先去跟人打了声招 呼,不过是几分钟,回来看到这情形也怔了怔,看来这人真惹毛霖子了。 刚才和他出来抽闷烟,才说一会儿话就听见这边异动,霖子说好像是梁熙,他 还不信,觉得他是日思夜念着了魔了,逮着谁都是梁熙。 直到听到惊呼,没成想还真是梁熙,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孽缘? 本来这段日子霖子就过得窝火,这人不知好歹地捻虎须,正好给他练练手。 梁熙见江哲也跟来了,跌跌撞撞到他面前摇晃着他:“你,你快让他别打了。” 江哲一脸无所谓,耸耸肩说:“我可不敢惹他,他这是为你出气呢,你高兴吧, 就你有这本事!” 半讥半讽的调调刺得梁熙更难受,眼里转悠着眼泪。她推开江哲,咬了牙抱住 何培霖的腰:“别打了,他出事你怎么办?为这种人背官司不值得……” 她虽然说得断断续续的,不过何培霖倒是听得一清二楚,她是在关心他,渐渐 的他撒了手,冷眼指着地上的猪头警告:“还要命的话就别在出现在我面前,懂了 么?”说着抿紧唇,随手整理了微乱的衣襟便拉着梁熙往外走去,淡然得仿佛只是 在闲庭漫步,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江哲瞪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有些恨铁不成钢,怎就交了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却也无可奈何。 低下眉,见张成掏出手机来,刚摁了“11”就被他一脚踢开,他蹲下身来冷冷 地看着他:“要报警?正好,我手上也有段视频,给警察瞧瞧……”他调出视频, 正是张成刚才猥亵梁熙的片段。 “你……” 江哲见张成外套上的兜里搁着名片盒,取了出来看,一字字地念:“张氏实业? 还想做生意就得打听清楚哪些人是你不能得罪哪些女人你不该碰,还想不明白的话 就找我江哲聊聊,我正好也是做电子这块儿的。”他拍拍他的脸,转身也跟着走了。 江哲。 张成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当即傻在了那里,甚至忘了身上的痛,怎么好死不死 的,遇到了不该惹的主。 何培霖的脚步像风,梁熙几乎是被他拖着出门的。 他又换了车,宝蓝色的保时捷,像午夜里的蓝宝石,低调又神秘。他忍着怒火 把梁熙塞到车里,自己也坐进驾驶座,加大油门在黑夜里飞驰。 梁熙不敢去看他的表情,两手握着紧紧压着腹部,仿佛能舒缓一下神经,谁知 刚下了高架何培霖就凶狠地刹了车,她终于忍不住,急急地拉开车门就蹲在路边昏 天暗地地吐了出来。 何培霖随即也下了车,松开领口的扣子倚在车门上,一言不发地抽着烟。 梁熙蹲得腿麻了,也没什么力气,把胃都掏空了才踉踉跄跄站起来朝马路上走, 想去拦一辆出租车,可没走两步就软坐在地上,而何培霖始终漠然地站在她身后看 着,他不明白,这个女人还有什么值得自己牵肠挂肚的,怎么就没狠下心来不管她 呢。 似乎配合他们的心情,天气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炎热的夏日,积压了一天的沉 闷即将爆发。闪电划开夜空,也击开这段支离破碎的感情。 很快的,豆大的雨点像天幕下的水帘,没有感情地落在他们身上。 见梁熙像个小可怜似的瑟瑟地坐在水泥地上,何培霖这才走上来一把扣住她的 手腕,冷着眉眼:“上车。” “我不要!我自己走!”梁熙被他的阴晴不定逼得失控,胡乱地拍打着他的手 臂抵抗。 这场及时雨让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难受所有的不甘都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 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何培霖,别逼我了好不好,是我不对,我不该再出现 在你面前,我走行不行?我离开北京,离你远远的……” “梁、熙!”何培霖在黑夜在暴雨里怒吼,英俊的轮廓被雨水淋得狼狈不堪, 此刻亦是盛怒。 他不由分说地扛起她重重地扔到了后座,任她歪躺在那里,自己再绕上前去重 新发动车子。 梁熙本就被雨水呛得说不出话来,又被重力撞得全身哪里都疼,还没缓过劲来, 就听见何培霖不带感情的低喃:“梁熙,到底是我逼你,还是你逼我?” 他们都在漩涡里挣扎着,彼此折磨偏偏又逃离不开,所谓命运弄人。 何培霖的声音消散在雨夜里,等不到她的回应,他也不再说话,气氛胶着得让 人窒息。 梁熙被雨水淋得湿透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座椅上,遮住了她巴掌大的脸蛋。她 像猫儿似的蜷缩成一团,全身冰冷地颤抖着,忽冷忽热的感觉煎熬着她的神经。 她抱着肩膀缩了缩身体,秀气的眼眸沉淀了所有的情感,只直直地凝着前座何 培霖笔挺的背影。 此时此刻,她想念的竟然是何培霖的怀抱。 虽然他看起来高高瘦瘦的,可因为长年健身,所以肌肉很结实,宽厚的肩膀蓄 满了力量,在他的怀里会有一种被完全呵护的安全感,这个人,是她曾经全心依托 的男人。他离开以后,她费了很长时间才戒掉依赖这两个字。 可即使过去有再多的不堪,她也只愿记住最美好的那段时光,他们真的没必要 再互相伤害。 脑袋很沉,胃肠也在翻滚,她将指尖陷入掌心里,疼痛勉强让她清醒,慢慢地 开口说:“培霖,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她很累,真的很累了,不想再这 样纠缠下去。 在分手前的那段日子,他们的关系已经很紧张,去了一趟爱琴海回来,她以为 一切都会变好,原来只是她的错觉。 那一天的混乱梁熙已不想再提起,只清楚地记得在医院里何培霖一脸盛怒的朝 她大吼:一次又一次,梁熙,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都这时候了你还要我信你,你 觉得自己配么? 接着,一切都结束在那一巴掌里,挥散了她所有的希冀。 梁熙苦涩地笑了笑,何培霖肯定不知道,她的心真的很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一 个人,他怎么就不能再给彼此多一点信任呢?缺乏信赖,再深的感情也无处安放。 她觉得好冷,眼皮也越来越重,想再说点什么,呢喃出口的只是一声声的轻唤 :“培霖,培霖……” 那柔软的声音让何培霖握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本来绷紧的线条也瞬间柔和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她这么唤他了。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的性格像小猫似的,脾气倔,又爱撒 娇,做错事惹他生气了就缩到他怀里小声喊他的名字,能一下子让他没了脾气。 夜色隐去了他所有的表情,滂沱大雨拢得眼前一片迷蒙,红灯跳转为绿灯。 他重新发动车子,淡淡地开口问:“你现在住哪里?”才离开北京半个月,回 来发现她已经不住校了,那一夜在她宿舍楼下傻等的情景是最后一次,不会再有。 久久没有听见梁熙的回答,何培霖以为她还在跟他拧着,于是皱着眉回头,这 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她的手抓着他随意丢在座椅上的外套,还把头枕在上面,仿佛在汲取在眷恋属 于他的气息。 那一瞬间,再一次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再退一步又何妨。 何培霖转了个弯,把梁熙带到他城郊的别墅里。 小心翼翼地抱她进了二楼主卧,吩咐阿姨帮她把湿衣服换下,他自己也去浴室 洗掉一身的狼狈。 出来时桌上已经搁了两碗热腾腾的姜汤,何培霖一边抓着毛巾擦头发,一边拿 起碗咕噜几下就喝完了。 想到梁熙底子单薄容易着凉,他就伸手推了推她,轻声唤:“熙子?醒一醒, 喝碗姜汤驱驱寒再睡。” 梁熙睡得昏昏沉沉的,没有醒转。 床头只是开了盏小灯,何培霖低眉看去,梁熙安静地躺在那儿,估计阿姨一时 找不到合适的女装,就拿了他的衣服套她身上,宽大的衬衣显得她更娇小了,他忽 然不忍心吵醒她。 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看看她,怎么这么瘦的,都没有好好吃饭? 他忍不住俯身,细细描摸她睡着了依然紧蹙的眉眼,她敏感地动了一下,却是 把自己蜷得更紧了。这时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再仔细地碰她的额,烫得他的手 指颤了颤。 接着阿姨敲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探温计,担心地说:“我刚才帮小姐换衣服 的时候她一直喊冷,估计是着凉发烧了。” 何培霖抿紧了唇,把探温计接过来,单腿跪在床边,让梁熙的头枕在他大腿上, 掀开衬衣的领子把探温计放在她腋下压着,又让阿姨拿了更厚的被子来。 十分钟过去,梁熙烧到近四十度,况且她还喝了那么多的酒,情况再糟糕不过 了。 一阵兵荒马乱,又是请医生又是打针,折腾完已经半夜两点多了。 梁熙的体温总算是退了下来。 梁熙病得昏昏沉沉的,加上有酒精作怪,不是很配合,何培霖哄了半天她愣是 不肯吃药。他只得把药含在嘴里,瞬间的苦涩让他皱眉,却仍然低头给她渡进去, 又给她喂了水。 她半眯半醒的迷糊着,手也不安分地一直拍打他,嗫喏地喊着:“坏家伙,别 闹我……” 没料想反而让何培霖压得她更紧了,呼吸落在她耳畔:“熙子,你怎么就不能 听话一点呢?” 他没有从政,而是从念大学开始就跟着姑姑打理生意,他们在一起后,有时候 他应酬回来得晚,见她睡得跟小猪似的,就忍不住要逗醒她,缠着她做坏事。 想到那些旖旎美好的时光……他眼一眯,忍不住捧着她的脸,低下头发狠地吻 下去,舌尖苦涩的药味并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更加得寸进尺的在她的小嘴里云翻雨 覆。 大掌也不规矩地探进衬衣里,沿着她敏感的美人沟缠上来,捏揉着她胸前嫩白 的娇软,她忍不住嘤咛出声,破碎的呻吟听得他的心都酥了。 小荷尖尖角,迷了人的眼。 高热的余韵使得梁熙的唇是灼热的,在床笫间她的一娇一嗔所有的反应都是何 培霖教出来的,尽管他们已经分开一年,可是身体对他的反应骗不了人。 情动之下,梁熙不由自主地攀上他的脖子,身体也弓起来,与他紧紧贴合。 他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她身上的衬衣松松垮垮的,此时也滑落下来,露出的一 大片嫩肤剔透如上等的美玉,弧线极好的锁骨勾得他不能自持。 这样一场久违的缠绵。 他用力地含住她的唇,哑着嗓音问:“熙子……告诉我,有没有想我?” 梁熙星眸微张,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声音发颤地哭着:“想……不,不想, 你和别人在一起了!”身体却因为他挑情的动作颤抖起来,秀气的脚趾也蜷曲着踢 蹬着床单。 何培霖以为她说的是他和许梓茵订婚的事,又气又笑:“傻瓜,没有别人…… 她不会是你的威胁。” 他沿着她的锁骨一点点地品尝下去,手下捏揉拧弄的动作也愈发激狂,身下的 她像一朵只为他绽放的娇花任由他欺负蹂躏。 “熙子……乖,快说,想不想我?嗯?”他的气息紧紧地包围着她,薄薄的衣 料早已不是障碍,他随意一扯,她就毫无阻隔地呈现在他面前。 真是该死的……吸引人。 他吻上她的娇蕊,滚烫的掌心渐渐滑下,往她平坦的腹下一探。 梁熙整个人颤粟起来,指甲在他背上落下红痕,哭着求着:“培霖……” 女人醉眼迷蒙要哭不哭的时候最是让男人动情动性,可惜何培霖没有心软,唇 间手下的动作都更加激烈,不过是要她诚实地面对自己。 “熙子,想我么?要我么?”她还是不听话,他眼一眯,低头就啃了她一口。 终于逼得她喊出来:“想,想……” 梁熙已经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只觉得自己在一片汪洋里浮浮沉沉,而他 是她唯一的救赎。 何培霖的呼吸变得更重,似是哄似是威胁:“说清楚点儿,你在想谁?” 她被他的动作激得痉挛起来:“想你……” “我是谁?”他还是不肯放过她。 她扬起下巴哭喊:“你是培霖!是培霖啊!” 趁人之危似乎不是君子所为,可是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浑身的细胞都喊着 要她,要她,只要她。 倾尽他的所有去攻城略地,只为让她成为自己的。 她是那么的小,紧紧地包裹着他,敏感的身体夹得他受不了,在瞬间就将他送 上极致的天堂,他低吼出声,只想与她抵死缠绵,再也不管别的。 对她的爱不能停止,也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想念她。 巫山云雨情,只羡鸳鸯不羡仙。 欢爱过后。 梁熙在高涨的情潮中昏睡过去,何培霖把她搂到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吻着她泛 起瑰色的雪肤,拨开她凌散的长发,露出一张娇气的面容,还带着浅浅的泪痕。 想起她才刚退热,又不免觉得自己太轻狂失了分寸,可对着她,要他装圣人的 几率只能是零。 遇上她,他的理智总是没了影踪,他又是气又是叹,吻了吻她的眉眼:“乖, 咱们洗洗再睡,可不能再生病了啊。” 上次查出,她在吃的药是经处方开的止痛药和镇静药。 何培霖微闭了闭眼,她疼,他比她更疼。 很轻松就把她抱了起来,让她像考拉似的挂在自己身上,然后慢慢走进浴室。 浴缸里梁熙又黑又长的发丝散在水面上,勉强遮住了水底下的春光。 何培霖喉咙滚了滚,发现他有些高估自己的定力了,这样贴身的洗澡简直要了 他的命,这么久没有碰她…… 再一次的疯狂无可避免,他就着温热的水与她合二为一。 当他炙热的掌心摸到她腰上的敏感处时,她抖着一阵阵收缩,绞得他紧紧的, 他低吼着把她更加用力地摁在自己身上,极尽缠绵。 日上三竿,何培霖神清气爽地醒来,发现自己的手臂有些麻,有个软软的小东 西蜷在自己怀里,他愣了一下,昨夜的记忆才奔涌而来。 他不自觉地扬了唇,伸出手在梁熙的鼻尖上刮了一下,低喃着:“就你能磨我。” 梁熙被他折腾坏了,又有酒精发作,睡得很沉,只是抱着他的手臂蹭了蹭,接 着好眠。 何培霖本来还带笑的眉眼在看到她手腕上的疤痕时沉了下来,指尖轻轻抚上去, 似乎想抚平这曾经的伤痛。 她为什么要自杀,是不是真的为了高……他摇摇头,不允许自己再想下去,都 过去了,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好,都过去了。 何培霖翻身下床,从丢在地上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直带着身上的镯子,他笑了 笑就给她戴上,宽面镂空的纹饰刚好能遮住那几道疤,大小刚刚好。 这款镯子名为“倾心”,是那位多情公爵亲自为夫人打造的,镯子有个巧妙的 隐藏开关,需要钥匙才能打开,那钥匙就藏着他脖子挂的项链上。 替梁熙掖好被子以后,他才起身梳洗,然后坐在主卧外的厅子吃早餐看报,等 梁熙睡醒。 不一会儿,秘书打来提醒电话,何培霖才记起今天有份合同要签约,他想了想, 吩咐阿姨不要吵到梁熙,如果她醒了就让她等自己回来,接着动身去了公司。 这天,公司上下谁都能感受到上司的好心情。 其实何培霖刚走梁熙醒了,她还听到他压低声音吩咐阿姨好好照顾她。 何培霖一直是个满分的情人,多金、帅气、细心,却又不是一个好对象,霸道、 多疑、倨傲。只有她向他低头,他从来都是主宰的一方。 梁熙睁眼看了天花板很久,昨晚的一切,她都记得。 什么酒后乱性都是假的,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趁着喝醉又放纵了一回。 她掀开被子,缓缓地走下凌乱的床铺去到浴室。 镜子里,自己身上深深浅浅的吻痕遍布全身,昭示着昨夜有多么激狂。 说了要和他断得干干净净的,偏偏又恬不知耻地贪恋他鳄鱼的温柔。 她冷笑了一下,骂自己:“梁熙,你真不要脸!” 合约签得很顺利,又一宗两亿元的生意成为囊中物,不过这样的成功却怎么也 抵不过梁熙在何培霖心里的位置。 何培霖抿着唇,一边签阅比较紧急的文件,一边听秘书报告他的行程。 “您中午和城悦建设的姜总有饭局……” 他头也没抬,直接就说:“你帮我把接下的安排都推掉。” “这……”姜总出了名的坏脾气,这样爽约似乎不妥,秘书犹豫了一下。 “我会打给姜总的,总之今天要空出来,事情都推后就可以了。”他心里惦记 着梁熙,怕她情绪会反复,只想早点回去。 “是的,何总。”秘书又说,“对了,景衍先生刚才来过电话,说让您回他一 个电话。” 景衍? 何培霖有些诧异,等秘书离开,他很快就打了过去。 电话里景衍的声音很冷淡:“你托我办的事已经办好了,我会找个时间让人送 资料到你公司。” 何培霖想了又想才记起他说的是什么,笑了笑:“谢谢了,什么时候我们碰个 面再谈一下马尔代夫那个项目?” “随时可以。” “好,那我们再约时间。” 签完文件,何培霖看了下时间,想梁熙这个点数应该醒了,下意识就摁了1 键, 存的是她的手机号,等听到空号二字,才想起自己拨的是她从前的号码。 她和他的手机号码是情侣号,他特意找的,她的尾数是720 ,而他的是027 。 取了谐音,熙爱霖,霖爱熙。 他还记得她当初死活不肯换号码:“何培霖,你几岁了,怎么这么幼稚啊?” “那你用不用?嗯?”他当下吻得她说不出话来。 面对他变相的威胁她只能无可奈何,等喘了口气才嘟着嘴抱怨:“用,我用还 不行么?真拿你没办法,霸道鬼!” 可惜何培霖的好心情只维持到阿姨接起电话,他的笑容僵在嘴边,脸色沉得可 怕。 阿姨说,梁熙醒来就找自己的衣服和包包,没有穿他备的新衣服,也没有吃早 餐,甚至没留给他一句话,走得潇潇洒洒毫无眷恋,只有他乐得像个傻瓜,以为经 过昨夜他们可以修补关系和好如初,真真可笑至极。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何培霖不记得自己打了多少遍,只是像得了强迫症似的拼命拨她的号码,不过 是要她的一个解释。 压在床头柜的那张纸条已经被他撕成碎片——昨晚只是个意外,好聚好散,OK? 这样轻浮这样若无其事的口吻。 他把手机狠狠地往墙上甩去,砰的一下,手机瞬间四分五裂,一道碎片滑过他 的额,留下一道血痕。 梁熙,梁熙……这两个字像疤痕一样烙在了他心上,爱也不是恨也不成,成了 心伤。 乍现的曙光,刹那间被乌云遮住了。 世界一片黑暗。 “小熙!小熙!”有人轻轻拍了梁熙的肩膀一下。 “嗯?”梁熙恍惚地抬起头,待眼神恢复清明,才发现室友徐萌亭亭地立在自 己面前,脸上扬着欢喜的笑容,简单的白T 恤加卡其色高腰裙裤,仿佛还是刚进校 门的学生。 这样年轻朝气……可她明明比自己还要大一岁,到底是经历不同吧。 她们已经一个月没见面,梁熙心里也高兴,拉着她的手问:“你不是去上海了 么?怎么会在这儿?” 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其实午后的阳光已经没有那么刺眼,在梧桐下稀稀疏疏 地落下光斑,原来她已经在学校坐了那么久了,从别墅出来以后,她就一直在这里 呆坐着。 徐萌见她的脸色不太好看,悄悄敛了笑容,在她身边坐下来:“我在那边安顿 好了,回来把剩下的手续办完,过两天就得回去,正想去找你呢,可巧在这里碰上 了,你饿不饿?走,我们去吃点东西?” 梁熙刚想说“不饿”,可徐萌说风就是雨,已经拉着她的手站起来,边走边轻 快地提议:“就去后门那家东北饺子馆吧,我可想念那里的煎饺了……” 似乎也感染到了徐萌的积极,梁熙的肚子很配合地响了起来,只得勉强点点头 说:“好啊。” 大学四年匆匆过去,饺子馆的主人也换了老板的儿子,不过生意依旧红火。梁 熙点了一份水饺,徐萌则要了一客煎饺,一人一碗汤。 喝着热汤,被酒精掏空的胃有了进食,梁熙才渐渐有了精神,开口说:“新工 作还好吗?” “唔。”徐萌大口把饺子咽下去,顿了顿才说,“工作还行,和同事们相处也 很好,就是老板太严肃,这里整天是这样的。”她伸出食指和中指把眉间夹出川字 皱纹,嘴唇也煞有介事地抿得忒紧。 梁熙被她怪趣的表情逗得舒眉展颜,心里也放了晴,旋即一笑:“你啊最喜欢 夸张,我只能信你五分。” 徐萌素来是她们宿舍的开心果,为人仗义豪爽,性格也对她的脾胃,整个宿舍 就数她们俩感情最好。 当年,也多亏有她扶了自己一把,不然也没有今天的梁熙。 “我说的是真的!”徐萌在一旁不服地辩解道。 梁熙失笑地摇了摇头。 饺子馆走了一拨人接着又来了一拨,都是青春洋溢的年轻面孔。 离她们最近的一桌是几个小姑娘。 穿牛仔蓝裙子的女孩儿说:“小卉,你晚上真不去?去嘛,大家一起去有个伴 啊!” “不去,闹哄哄的有什么好玩?我明天还要赶火车回家呢。”叫小卉的女孩摇 着头。 “你不是下午的火车吗?有什么要紧的?我听说李师兄也会去呢,其实就是普 通的聚一聚,人家特意邀请咱们的呢!” 看来是一个宿舍的,她们就一直这样叽叽喳喳地商量着聚会的事直到离去。 徐萌笑了笑:“原来是同学联谊啊,真是怀念!想当初我们也一起包饺子唱K 联谊,我还记得那时谭振洋求我当月老呢!眨眨眼就都毕业了,时间过得真快,你 说对不对?小熙?”她说着话,侧眼看过去,梁熙只是拿勺子搅拌着热汤,半晌没 搭话,魂儿不知丢哪里了。 她暗叫不好,自己哪壶不该提哪壶,怎么忘了这个世界上有个词叫“触景生情”。 梁熙兀自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 刚入学的那段时间对新生而言是新鲜的忙碌的,他们忙着军训,认识新同学, 找感兴趣的社团报名,还有……各种各样的新生聚会。 不过那段日子却是梁熙的低潮期,对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加上何培霖总是时 不时地骚扰她,让她觉得自己的大学生活真是糟糕透了。 某一天她正愁怎么躲开何培霖纠缠的时候,刚加入击剑社的徐萌非拉着她们宿 舍几个一起去参加联谊。就是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地方,包包饺子炒炒小菜唱唱歌, 增进同学之间感情什么的。 听徐萌介绍,去的几个男孩子里有个叫谭振洋的曾经在少青赛得过冠军,梁熙 打量了对方一下,眉清目秀一派书生模样,看起来不太像玩击剑的人。 不过人不可貌相。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无论做什么都碰巧和他一起,梁熙是觉得有些尴 尬的,在陌生的人面前她并不能很放得开自己。 谭振洋似乎也发现她的局促,先是眼神警告了那些起哄的人,然后小声对她解 释:“他们都是自来熟,玩起来没个样儿,不过都很好的,你别介意啊。” 对梁熙的审美观来说,谭振洋的声音也过于阴柔,不过贴心加了分,她只是笑 笑:“没事,大家开心就好。” 她的笑容让谭振洋雀跃之余又有些不知所措,说话也结巴着:“我、那个……” “嗯?”梁熙在这方面有些粗线条。 谭振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放大的照片递给她:“这个送给 你。” 梁熙不明所以,接过手时着实一愣,照片上的人居然是她,阳光下,她散着长 头坐在图书馆外的早地上画素描。 她隐约记得,那天她什么都没画成。因为那天高远衡亲自告诉她要和何培宁订 婚的消息,所以她选择将那段青涩的暗恋藏在心底,祝福他们。 “我在拍摄影作业,不小心拍到的……”谭振洋又多此一举地解释。 说是说不经意拍到的,可是却特意放大,还有今晚这次联谊……再榆木的人也 该猜到他的用意了。 梁熙再也没办法装聋作哑,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手里的照片就被人抽了去。 “啧啧,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让你看得这么入神?嗯?” 来人单手插在裤兜里闲闲倚在她身旁,鼠灰色的薄毛衣没有丁点的装饰,他却 有本事穿出慵懒的贵气。 他嘴角弯起的弧度有点冷,视线若有似无地在梁熙和谭振洋身上划了一下,又 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 不得不说,这个不经意之作反而能捕捉到梁熙特有的气质,她能吸引人情不自 禁地接近她了解她甚至是……拥有她。这个念头从认识她开始就在他心里萦绕不去, 不然他又怎么会费尽心思去讨好一个丫头? 他的指尖在照片上摩挲,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可很快又淡去,因为同时 也有别的人发现了她的美好,这点让他心里不舒服。 他的出现让梁熙心里一凉,这个何培霖怎么就阴魂不散的呢? 情敌见面,少不了刀光剑影的厮杀,可谭振洋不过是个甫入校门的青果子,怎 么敌得过心思深沉的何培霖?更何况…… “何师兄?!”谭振洋激动不已,“我是大一的谭振洋,我崇拜你很久了!可 惜我加入击剑社才知道你早就退出社团活动了。” “是么?”何培霖慢慢地扬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没关系,有机会我可 以和你切磋一下。”说话时却轻佻地瞥向梁熙,梁熙瞪了他一眼,抬步想离开,却 暗地里被他紧紧拽住动也动不了。 谭振洋光顾着激动,并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眉眼交缠,没过一会儿其他击剑社 的成员见到师兄也纷纷涌过来。 一场早有预谋的告白就此无疾而终。 包饺子的时候,站在梁熙身旁的人不再是谭振洋,而是讨她厌的何培霖。 梁熙逼自己忽视何培霖的注视,认真地和手里的面团打交道,何培霖浅浅一笑, 也煞有介事地包起饺子。 很快,两团面就搁在梁熙跟前,被捏成小人儿,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是还能 依稀分辨出一男一女。 何培霖指了指其中一个,微笑着说:“这是你!”接着又移向它身边的那个, “这是我!” 见梁熙不搭理他,他也不着急,挑着眉把两个面团贴在一块儿:“相亲相爱, 不分彼此。” 他呼出的气息避无可避地撒在梁熙耳边,梁熙有些站不稳,面红耳赤地低声骂 他:“你不要脸!” 何培霖垂眸,见着她恼羞成怒的模样,心尖竟被撩拨起痒痒的感觉,情不自禁 地捏了捏她的手心说:“待会我们悄悄地走。” “我不走!要走你走!别在这里搞破坏!”梁熙抬眼看了大伙儿,都三三两两 的边包饺子边说笑打趣,似乎没人注意到站在角落的他们,她舒了口气。 不过梁熙才安下的心很快被吊了起来。 何培霖捏着一团面往空中抛上抛下,一脸玩世不恭地说:“不走也成,我不介 意在大家面前亲你,那样还省事儿多了……”免得还有不长眼的敢跟他抢人。 “你敢!”梁熙又气又急。 他的笑容扩大,沾了面粉的指尖在她鼻尖刮了一下,轻轻低语:“你说……我 有什么不敢的?” 梁熙根本拿他没办法,她知道他这人胆大包天,说得出肯定做得到。 最后只得乖乖地跟着他走。 刚被何培霖拖着走到湖畔,梁熙就不肯再走了。 “何培霖!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到北京来了,我也对天发誓, 我不会去破坏你姐的幸福,你还缠着我做什么?”梁熙微微退了一步,没好气地问 他。 何培霖蹙眉,刚才在聚会里的轻松促狭通通都消失了,脸绷得有些紧,直截了 当地反问:“是我该问你到底想怎么样?一直躲着我是么?要是我刚才不出现,你 是不是就答应和那个谭真娘交往了?” “什么跟什么……人家叫谭振洋!”梁熙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停顿了片刻 才说,“就算我答应了他又怎么样?”她骄傲地扬着下颔,毫不示弱地面对他。 殊不知,这样正好给了何培霖偷香窃玉的机会,他也绝对不会错过。 “唔……” 何培霖狠狠地吻上了那张觊觎已久的红唇,软软糯糯的触觉,一如他想象中的 美好。 一分钟……两分钟……梁熙被吻得透不过气来,憋得满脸通红,只能不停地扭 动身子挣扎。 他稍稍松开她,却依然把她揽在胸前,笑着说:“傻丫头,要换气啊,这都不 懂?”可看着梁熙要哭不哭的样子,他愣了一下,“你的……初吻!”这个认知让 他的心情跃上了一个台阶。 梁熙气不过,偏偏双手被他紧抓着抵在腰上,只能用脚踩了他一下,咬牙切齿 道:“何培霖,你混蛋!”已经是带了哭音的。 “好,好,好,我混蛋,我不要脸。”他低头抵住她的额,一呼一吸都落在她 脸上,“要不是你气我,我至于这样么?” 这人简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梁熙嘴唇颤抖着:“谁气你了?谁气你了?我就想好好过日子,我就不想看见 你?不成么?” “当然不成。”何培霖闷着嗓子说。 从她的角度,看不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不同于平日里倨傲或者痞痞的样子, 袒露的是不愿意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悸动。 梁熙继续挣扎:“凭什么要我听你的?你以为自己是玉皇大帝啊?” “就凭我是你男朋友。” 梁熙对这个男人彻底无语了:“你脑子肯定进水了!” “不许去联谊了,被我发现有你好看的!” “我懒得理你,你放开我!” “还想乱跑?走,我送你回宿舍。”既然是上了心的人,就只能让她变成自己 的,再没有别人觊觎的余地。 像老胶片一样回放的过去,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徐萌担心得不得了,握着梁熙的手臂摇了几下:“小熙,你怎么了,可别吓我 ……”她很快就消了音,目光所及处,是梁熙脖颈间暧昧不已的吻痕。 从回忆里抽离思绪的梁熙怔了一会儿,然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苦笑了一下: “我没事,只是想起以前念书的事。” “你……”徐萌不知道怎么开口。 梁熙点点头:“何培霖回国了,还说要和我重新开始,昨晚……我是和他在一 起。” 相较于她的平澜无波,徐萌则激动许多,整个人弹起来,难以置信地喊着: “什么?你疯了?”等馆子里的人都看着她,她才赧然地坐下,逼自己深呼吸几下 冷静过来,又急急地说,“你还被他伤得不够深么?那样的人哪点值得你再接纳他 了?”小熙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那个人在哪里?还不是在国外逍遥自在左拥右抱。 “我没有答应。”梁熙垂眸,敛起所有的情绪,轻声说,“昨晚是个意外。” 徐萌紧张地抓住梁熙的双手:“小熙,我跟你说,你别又傻傻地着了他的道, 当年他不就是使尽手段才逼得你跟他?好不容易你也对他上心了吧,结果呢?不分 青红皂白就那样对你,用小说的话来形容,他彻头彻尾就是一个渣男!” 梁熙反过来拍拍她的手安抚:“我知道,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我懂得处理的。” 徐萌叹气:“小熙,换个人来爱吧,那个人的爱太霸道,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换个人?谈何容易。 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可她觉得更悲哀的是自己对他还有眷恋,不然昨晚的一 切不会发生,她是自甘堕落,怨不得别人。 梁熙跟徐萌聊到日落西山才分手。 饺子馆附近就是大学教职工生活小区,梁熙刚转了个弯,一只小皮球咕噜噜地 滚到她脚边,她下意识弯腰捡了起来,很快的一个约莫四五岁大的男孩子满头大汗 地跑过来,伸出手说:“谢谢姐姐。”也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又高高兴兴地抱着球 跑开。 不远处,一群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围在一起玩。 梁熙的心猛地被刺痛了一下,全身都在颤抖,像想起什么,她倏地加快脚步, 往路口的药店走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着她要的药。 收银员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看见药的名字,还特意抬眉瞅了她一下,她只得 别开眼,按捺住那种急欲躲避的难堪。 推门离开时,隐约听见那个阿姨小声嘀咕:“这年头的女孩子思想都开放,跟 我们当年不一样咯。” 当下梁熙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何苦再丢人现眼。 她直接打车回住处,才下车就顿住脚步。 猝不及防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夺去了她的呼吸,逼得她半步都没有敢靠近。 何培霖等在楼道口。 昨晚那场漫天的大雨早已停了,此时此刻梁熙的眼里却下起了雨,她虚软着身 体慢慢蹲下来,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怕被他发现,怕泄露一 直隐藏的感情。心里像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在她和他之间划出了鸿沟。 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不知道在花丛后蹲了多久,何培霖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梁熙狼狈地抹干眼泪,捏紧手里的药盒,一步一步吃力地往外走着,路灯拉长 了她纤细的身影,飘摇得如同风中的柳絮。 走到路口,她拿出手机想看一下时间,才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自动关机了。 她不知道何培霖的执着会坚持几天,可是她现在真的没有办法面对他,尤其经 过昨晚。可是交了房租后她的银行卡里只剩下不到五千块,弟弟念大学的学费还有 帮父亲上诉的律师费还没有着落,她没有能力再支付旅馆的费用。 她想了又想,犹豫再三,才舔着脸用公用电话打给傅希媛。 “傅老师,我想借您的地方住几天。”除此以外,她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傅希媛接到梁熙的求助电话后亲自开车过来,看见她站在路口的背光处踱来踱 去,一脸茫然无措。 明明是夏天,摸她的手却是冰凉的,傅希媛吓了一跳:“小熙,发生什么事了?” 梁熙也不打算隐瞒,拉着她的手小声说:“何培霖在楼下,我回不去。” 傅希媛蹙起眉,这个小叔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不达目的不罢休,她私心的觉得 小熙和他这么不清不楚的拖着也不是办法,可是她也知道,要小熙再接受他……难 度很高。 这种纠结三言两语说不清,街头巷尾也不是说事的地方,她把梁熙带到自己婚 前住的公寓,很精致的二居室,一直请人打理着,所以能马上住人。 傅希媛先烧了壶水:“来,喝点温水暖胃,我去找一身衣服给你换上。” “谢谢。” 等傅希媛进了房间,梁熙才悄悄拿出事后药,可她抠开锡纸的手一直在抖,尤 其是看到左手上那只怎么也脱不掉的手镯时,一直被她埋藏在心里的情感无可抑制 的奔涌出来。 027 ,720 。 刻在上面的两组数字像是一道可以开启时光的密码,清晰了过去,又渐渐地被 现实掩埋。 梁熙的手一松,打翻了水杯,药也掉到地上。 刚好落在傅希媛的脚边。 傅希媛的手臂挽着一套睡衣,疑惑地问:“小熙?”随即目光落在了掉在地上 的药盒上,“这个……” 梁熙这才慌乱地捡起来,不一会儿又嘲笑自己欲盖弥彰,感慨地说:“我都忘 了,现在的我其实吃不吃这个都无所谓。” “培霖又逼你了?”傅希媛的声音不自觉拔高。 梁熙苦笑,慢慢地说:“就是没有才更可悲,是我自己犯贱。”她的手抚上自 己的腹部,“不过无所谓,反正已经不会再有孩子了。” 傅希媛一怔,随即把衣服丢在沙发上,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傻丫头,医生只 是说你再要孩子会很艰难,并不是不能再怀孕,况且现在医术这么发达,你怕什么?” “是吗?”梁熙低着头,只觉得筋疲力尽,语气很淡,“没有,也好。” 傅希媛想起先前得到的消息,轻柔地说:“培霖找了人去查你的事。”蓦地, 自己的袖子被攥得紧紧的,她拍拍她的手背,“别担心,你住院的事我压下来了, 刚巧他托的人我也认识,省了不少事儿。” “傅老师,谢谢你,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傅希媛定定地望着她,“小熙,为什么不告诉培霖? 要是他知道你有了他的孩子……” 梁熙木着脸,不带感情地重复:“告诉他时光能倒流吗?孩子能回来吗?我爸 爸能不坐牢吗?能抹去我做过小姐的事实吗?既然不能,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小熙,你还爱着培霖吧?因为你和我都知道他有多喜欢孩子,所以才不愿告 诉他真相。”傅希媛一针见血地下结论,她还记得当初培霖向自己介绍小熙时说的 那句,大嫂,这是我未来孩子的妈,您多提点提点。 闻言,梁熙心律不受控制的加快,只得狼狈地别开眼,矢口否认:“我没有! 我恨他都来不及了。” 就算是恨,也是爱极,才这样恨——傅希媛终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了然 地说:“可你想过没有?他终究是会知道的,纸包不住火,你瞒不了他一辈子的。” 她搂了搂梁熙的肩膀,眼神很柔软,“那也是他的孩子,他有知道的权利,还有应 该承担的责任。” 连她都无法想象,到时候知道一切的何培霖会是什么样子。 空气凝了起来。 梁熙的脸色白如纸,失声低喃:“他不是要结婚了?他会有别的孩子……” “这个婚约是家里老爷子逼着定下的,培霖应承多半也是意气用事。”傅希媛 叹气,“当初那样发疯,也是因为太爱你,小熙,既然你也忘不了他,那能不能… …试着原谅他?” “原谅?”几乎微不可闻的,梁熙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又怔忡着把自己的手抬 起来,露出藏着的那几道疤痕,“傅老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不如你教教我该怎 么原谅他?” 傅希媛浑身一僵。 看到她的表情,梁熙却忽然间笑了,转过身在包包里拿出一本杂志:“傅老师, 你看。” 傅希媛垂下眸,怔了怔,是本国内知名的财经杂志。 特别的是,封面人物是何培霖。 “他还不到二十六岁。”梁熙平静地低语。 那杂志上描述的人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内敛从容,谈笑自若,有着同龄人难以 企及的沉着。 不像在她面前的他,霸道,爱吃醋,蛮不讲理,脾气坏,经常为了点小事和她 闹半天情绪。 “名校毕业,有很好的事业,有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再没有比这个更完美的了。 而我只是个囚犯的女儿,而且以后不会再有孩子。当初他说我不配他,现在看来我 的确是配不上,高攀太多了。” 梁熙闭了闭眼睛:“对我来说,原谅是个奢侈品,我给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