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本来还说得热烈的一伙人顿时消了音。 江哲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顿时压下还想继续问下去的心思,嬉皮笑脸地说道: “没什么,就聊聊明儿是先去潜水还是去冲浪,你主意多,给我们参谋参谋吧。” “哦?”何培霖拉长的尾音还轻轻上扬,有些意味深长地睨着他们,“就这个? 可我看你们表情好像在商量什么大事儿……” “嗳,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最大的事儿就是吃喝玩乐。对了,你咋这么快就 来了?事情都谈好了?”赵正洋很快就岔开话题。 何培霖把外套扔到一边,在沙发上坐下,膀子挨着靠垫慢悠悠地说:“哪儿有 那么快?史密斯顶的那‘大白鲨’头衔你以为是说着玩的?得等后天景衍来了再继 续谈,我左右无事就先过来瞅瞅了,在那边一个人没瘾。” 罗华朝他挤挤眼说:“要不你去瞧一眼许梓茵?她晕船很厉害,吐得脸都白了。” “是么?那我去看看。”何培霖说着就起身,刚走两步又顿下来,扭头睨着方 烁然,“对了,怎么没见你家林姑奶奶?没来么?瞧你脸色这么差,不会是养了情 人东窗事发,给林俏搓火儿下不了台吧?” “去你的!谁养了情人了,我又不是你,就那谁也搞不定……哎哟!”被何培 霖一戳,方烁然一下子就漏了底,被江哲狠狠地踩了一下,可已经来不及了。 何培霖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们别拦着他,让他说下 去。” 方烁然的脸皱得跟苦瓜似的,愣是骑虎难下:“说就说,就咱们刚才上岛的时 候,碰到你旧情人梁熙了……” 乍听到梁熙的名字,何培霖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脸上看不出半点 异样,勾着唇说:“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见就见着了,还用不得瞒我?”他随 意摆摆手,“好了,我去看看梓茵,你们接着聊。” 可当他转过身,就当即收敛了唇角的笑容,眸光沉得像午夜的大海,幽邃难测。 江哲盯了何培霖的背影看了许久,轻轻地叹了一声。 赵正洋则白了方烁然一眼:“好你个方烁然,怪不得你大哥把你丢到旮旯里, 就你这沉不住气的性子,随便一下子就能把老底给人交代了,还出来混个毛啊?” “暧暧,你们怎么不说是霖子忒狡猾?他分明套我话嘛……再说了,我说的是 事实,他知道了也是好事,这岛能有多大啊?低头不见抬头见,瞒也瞒不了多久, 你说对不对,老江?”他整个儿倚到江哲肩上。 江哲甩开他,斜眼冷哼道:“我才懒得理你!” 何培霖慢慢走去许梓茵的房间,敲门进去的时候,她正外躺着和林俏聊天,林 俏见他来了,识相地起身,暧昧地笑笑:“哟,何少这么早就来了?果然是心有灵 犀呀,知道梓茵受难呢,那成,我可以功成身退了。” 等林俏走了以后,何培霖才在许梓茵身边坐下,看着她青白的脸色皱起眉说: “你明知道自己不能出海,非得跟着来,不是自找罪受么?” “俗话说做戏做全套,他们都要来,我不出现不就穿帮了么?好歹咱也得表现 得形影不离如胶似漆这才像未婚夫妻嘛……” 何培霖忍不住无奈地投降:“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你都对,都是为了我,成 了不?回头送只金猪给你压惊!” 许梓茵吐吐舌,又稍微认真打量了他一眼,灯光下他的笑容带着倦色:“你今 儿怎么了?愁眉不展的有心事?” “难不成你还兼职算卦呢?我没事,你不舒服就早点睡吧。” 被他这么一说,许梓茵也真觉得困了,跟他道了晚安。 江哲坐在客厅那儿等着何培霖出来。 他见何培霖没有回房间的意思,拉着他尴尬提醒着:“霖子,你不会想去找梁 熙吧?她现在跟那陈嘉川住一块儿呢?你这么一去不是抹自己的脸面么?” 何培霖隐匿了自己真正的情绪,似笑非笑:“谁要去找她了?我们早就没关系 了,白天谈的事情不顺,有些心烦,想去喝一杯,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吧?” 江哲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 可最后江哲醉了,何培霖还清醒着,他把江哲拽回别墅,自己一个人跑去海边 抽烟。冰凉潮湿的海风扑在他脸上,很快就散去那一丁点的酒意。 漆黑一片的海面上,除了偶尔听到的波涛声,再无半分动静,就像他表现的那 样,看似很平静,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远远地看到一对新婚夫妻在沙滩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心形, 里面写了两个名字,看着很傻,又傻得让人由衷地笑。不由得想起那时去希腊的小 岛上,他也和梁熙在沙滩上涂鸦,他用蜡烛摆了他们俩的名字,还为她放了一夜的 烟花,她感动得抱着他的脖子又笑又哭。 如今江哲说梁熙也在这里,只是她身边不再是他,而是陈嘉川。 他不是拿的起放不下的人,要比狠,他可以比谁都狠,可是对梁熙的感情他理 不清楚,也许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还有些许在意的时候,她已经潇洒的放弃了。 陈嘉川从马累赶回来就已经八九点了。梁熙刚洗完澡出来,就听见客厅有声音。 Amy 说:“老板,东西放在哪里?” “帮我放在茶几上就行了,谢谢你,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陈嘉川靠在沙 发背上,用右手揉了揉眉心。 梁熙走出来,看见陈嘉川的左手包着绷带,吓了一跳:“你的手怎么了?” 陈嘉川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在市区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 Amy 却满眼不赞同:“这还没什么大碍?不但流了血,还缝了四针!” “好好的怎么会摔倒?”梁熙快步走到他跟前,看见他不但手背受伤,连手臂 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买纪念品的地方人多,就为了买条土著人穿的布裙,有个男的和老板相中一 样的,还没说两句就把老板推倒……” 陈嘉川却打断说:“好了,Amy ,你也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Amy 抿了抿唇,才说:“那我回去了。” 其实她也就住在隔壁,这整座水上别墅很大,住四五个人都没问题。 梁熙心里一紧,呐呐地说:“都是我不好,要你买什么布裙……” “傻丫头,这能怪你么?是我说要给你带礼物的啊!”陈嘉川淡淡地抬眼, “是我的腿,那人只是轻轻一推,我站不稳才跌倒的。” 可到底是因为自己,梁熙觉得于心难安。 陈嘉川指了茶几上的礼品袋,说:“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怎么买了这么多?”梁熙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笑眯眯地问,“都是给我 的?” 有印着马代标记的T 恤,有土著人的布裙,有当地的手工艺品,有画册……琳 琅满目的纪念品装了好几个袋子。 陈嘉川看着她的笑容,也跟着笑了:“当然都给你了,我又不是女孩子。” 闻言,梁熙的心跳漏了一拍,根本不好意思面对他。而长久冰封的心里,好像 漫进了一道暖暖的光,让寒意渐渐消融。 “嘉川,谢谢你。” 看着时候不早了,梁熙扶着陈嘉川回房间洗漱,在当他临时助理的时候已经习 惯了照顾他的一切起居,所以换衣服卸假肢这些事做得驾轻就熟。只是中途有几次 她想打开话题,又都咽了回去。 陈嘉川看不过去:“你有话就说吧,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吞吞吐吐么?” “我……”梁熙还是迟疑了一下,捏着拳说,“我想先回国,明天……最迟后 天就要走。” 陈嘉川挑起眉,讶异道:“这么突然?为什么?”他换了身灰色的休闲服,闲 适地靠在床上睨着她。 梁熙顿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我爸爸的官司就要开庭了。”她苦笑 着,“还有,何培霖在这儿,我不想再和他碰面。” 这让陈嘉川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巧何培霖也在这儿。 她不想再见何培霖,他能理解,只是她父亲的官司他有些担心,之前也隐约听 希媛提起过,是经济犯罪的案子,一审判了九年,那现在应该是上诉再审。 “这样啊,那有没有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也有不少的朋友在国内当律师 的……” 梁熙摇了摇头:“谢谢你,有需要我不会客气的,这事大抵就这样了。我只是 希望能判轻几年,我爸爸身体不太好,在监狱那种地方只怕很难熬。” 她父亲的案子不算复杂,说白了就围着一个钱字,如果把欠的钱把罚金还上, 情况就会乐观许多,只不过那不是一笔小数目,原先就把公司厂房还有他们家的别 墅抵了出去,却还欠将近一千万,他们家现在就只剩下她名下的外公家的祖宅,那 是父亲无论如何也不准她动的,也是她和梁枫最后的安身之所。 她打算瞒着父亲,悄悄托地产中介把房子卖了,反正梁枫今年上大学,可以住 在学校了。 陈嘉川知道她的坚持,唯有叹气:“小熙,你总是这么逞强,会很辛苦的。” 梁熙一愣,这话,从前也有另一个人说过。 她只敛下眸子,苦涩地勾唇说:“我不是逞强,只是……”她感觉喉咙像哽了 块石头,说了半句就说不出来了。 “你只是没有安全感。”陈嘉川一针见血地替她接了下去。 没有安全感,所以害怕依赖,因为一旦依赖上了瘾,很容易万劫不复。 梁熙低着头:“嘉川,有没有人说过,你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陈嘉川说得漫不经心:“也许,不过我只了解我想了解的人。”他定定地看着 她,洗完澡还没干透的头发披在肩上,穿着家居服,很是可爱,便拍拍她的头说, “我这边还得再一周才能完事,可能没办法和你一起走。”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一个人回去没问题的。”她的声音闷闷的。 他又问:“那我让Amy 帮你定机票,你想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行,你别担心,我来帮你安排。”陈嘉川说得不疾不徐,等梁熙快离开房间, 又听见他说,“既然不是小孩子了,那不妨再考虑一下我那天晚上说的话,我是认 真的。除非……你嫌弃我是个瘸的……” 七夕那夜,他对她说,小熙,不如试着放下,试着……和我在一起吧。 她睁大了眼睛,立马回过头说:“我没有嫌弃你!” 这样优秀的一个人,即使身体有疾也无损他的魅力,而他居然会心仪自己,她 想应该没有人不欢喜的。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她却无论如何都 说不出口。 “你总算肯正眼看我了。”陈嘉川淡淡地笑了,“好了,回去睡吧,这事不急, 我可以等的。” 因为是临时决定的行程,Amy 只帮梁熙订到了当天晚上马累飞新加坡的航班, 然后在那里转机飞北京。梁熙本来应该是先坐游艇到中转岛,再搭乘内陆飞机到马 累。不知道是哪个中转环节出了差错,她最后却到了一座私人岛屿。 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她极力克制住内心的不安,在接待处发作起来,有个自 称是私人管家的高大褐发男子出面向她解释一切,带着浓浓牛津腔的一长串英文字 句听得她耳朵嗡嗡的响,只有几个单词让这莫名其妙的一幕渐渐明晰起来。 何先生。 她认识的,作风这样霸道的人,就只有那么一个。 私人岛屿,顾名思义什么都是私人的,她连选择原路返回的余地都没有,只能 随机应变。 游览车停在了一幢奢华的别墅前,管家开了门,比了个请的手势,等梁熙进去 以后,又很快关上了。 梁熙抿了抿唇,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别墅里。 宽敞的客厅用了360 °落地透光玻璃的设计,将碧海蓝天的无敌海景悉数成为 眼里的风景。梁熙留意到有一扇窗户开着,浅白色的乔其纱在海风的吹拂下扬起优 雅的弧度,那前面有一个露天的游泳池,倏地“哗啦”一声,一个矫健的身姿跃出 水面。 梁熙还在发怔,那个人已经从水里出来,她定定地望着他,才后知后觉对方竟 然裸着全身,紧实得一丝赘肉也无的身躯在斜阳下越发地挺拔,她瞬间脸红到耳根 子后头,尴尬地别开眼。 即使早就已经坦诚相对过,可她仍然无法像他那样做到从容自持。 何培霖果然不在意,只随手拿起搭在躺椅上的毛巾把下半身遮住,就这么全身 湿漉漉地踏进室内的原木地板。他比梁熙高许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却没什 么表情,冷漠得仿佛梁熙是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何培霖平静的时候远比他发怒的时候可怕得多,因为你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 看着他向前一步,梁熙便退后一步,戒备地瞪着他:“何培霖,我们不是早就 说好各走各路了?你这样大费周章地把我弄来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她过于尖锐的语气让他皱了眉,就在她终于耐不住这样死寂的沉默时,他才用 极轻的声音慢慢说:“Simone在这里。”他顿了一顿,“我答应过你的,会找机会 让你认识他。” 梁熙恍惚了一下,这样淡去凌厉的何培霖,与之前易怒的样子判若两人,在他 的眼底深处好像藏着更深沉的东西。 也许他真的只是为了履行约定,他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人,虽然某些时候手法有 些强势。 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有一档节目叫《与时尚同行》,采访了当时来受邀来中国的设计大师Simone, 他面对镜头从容地回答着主持人的问题,严谨中不乏幽默,很多对自己对设计甚至 是对人生的见解都与众不同。梁熙有一门选修课用的就是Simone所著的书来当教材, 她的老师也很推崇他的设计理念。 他亦是梁熙所崇拜的人。 那期节目分上下两集播出,梁熙几乎是蹲点收看的,还认真做了笔记,为此被 冷落的何培霖有些吃味。 “我以为是什么人,分明就一糟老头儿,你还眼巴巴地等着看哪。” “什么糟老头儿?人家那叫成熟……好了好了,你别吵我。” “切,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梁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刚好主持人在介绍Simone的背景,她又羡慕地说: “听到没,西莫可是设计界的天才,你要有本事就介绍他给我认识啊?” 男人最要面子了,他二话不说:“可以啊,我就不信会有多难。” 不过是一时的戏言,没想到他会记到现在。 在梁熙出神的时候,何培霖已经站在了她面前,两人的距离不到十公分,他的 头发还滴着水,落到麦子色的胸膛上,有种说不出的魅惑。 她完全拢在了他的阴影下,强大的压迫感使她透不过气来。 可她还是坚强地抬起头迎视着他,咬得发白的唇缓缓张开:“其实你不必大费 周章,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何况是你说过的话……” 何培霖的眼眸深不见底,目光带着嘲弄,蓦地俯身贴在她耳边说:“你总说我 狠,可实际上你比我更狠。” 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能戳得他鲜血淋漓。 她试图在他眼里找寻怒意,而他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就径直往房间走去,留 下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客厅里怔忡着。 临末,他又提醒说:“这是私人岛,非主人允许的交通工具不能靠岸。” 简而言之,她是被困在岛上了。 梁熙瞪着何培霖的背影气结,可天色已晚,她也无处可去,就在离他起居室最 远的另一侧找了个靠海的房间住下。 转了一圈才在角落找到一台仿古电话,她试着拨了一下,听到嘟的声音就知道 可以用,她松了口气,赶紧和陈嘉川联系。 陈嘉川刚开完会,正准备吃饭,接到她的电话时笑了笑:“这么快就到马累了? 我以为还要再半小时呢。” 他总是能让她感动,百忙之中还能把她的事放在心上。 她哑着声音说:“嘉川,我还没去马累。” 陈嘉川手下的动作一顿,绷着声音问:“你现在在哪儿?安全么?发生了什么 事?” “我没事,就是遇到了一些麻烦。”梁熙也不想隐瞒,“你知道的,何培霖也 在马尔代夫,他找到我了。” 这下陈嘉川才缓和了脸色,至少他知道何培霖不会对梁熙怎么样。他敛起眸, 是他太过轻忽了,应该让人一路送梁熙出去才对。 “小熙,你不必怕他,你说说你在的方位,我去接你。” “不用了,等我们把事情说清楚,他会送我的,你别担心。” 陈嘉川还是不放心:“你确定么?” 梁熙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又转向窗外,吹着海风说:“我确定。” 转眼就到了半夜。 梁熙只是中午的时候吃了一碗稀饭,到了这个点数自然饿醒了。 她来到饭厅,意外地见到长方形的大理石餐桌上有一杯柳橙汁,一份沙拉还有 一客牛扒,伴有香菌黑椒汁和甜酸西柠汁,这些是她吃西餐时最简单的组合。 梁熙眼眶热了,指尖也抖了一下,伸出来刚碰到碗碟,忽的听见脚步声,也不 知基于什么心理,她一转手就把牛扒倒到垃圾桶里。随着“啪嗒”一声,那沉稳的 脚步也顿然停住,而后又渐行渐远。 这样的场景,梁熙心里还是难受的。 如果世上有忘情水的话,她想,她和何培霖都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 和Simone的见面很顺利,Simone是史密斯的御用设计师,负责他名下所有度假 岛的设计建造。 Simone四十开外,头发卷卷的,留着络腮胡,虽然名声很大,不过本人却没有 什么架子,很绅士友好。 梁熙今天在两鬓扎了小辫子挽成一股放在后面,刘海有些长,到了睫毛上,金 灿的阳光落在她秀气的侧脸上,柔柔的很可人。 何培霖话不多,只是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慢悠悠地喝着咖啡,脸上带着浅浅 的笑容。 Simone忽然笑眯眯地问:“你的法语也说得很好,是Barry 教的?”Barry 是 何培霖的英文名。梁熙的英语不错,而且二外修的刚好是法语,这让Simone有些惊 讶,两人的谈话几乎没有障碍。 梁熙下意识地就把yes 说出口,很快就调整好表情,让自己别去看何培霖的目 光。 她选修法语,也是因为何培霖的建议,中途几次放弃也是他逼着重新学起来的。 而他不止法语好,连传闻很难学的德语也一样说得流利,不得不说,他在语言和经 商上都有难得的天分。 他刚才向Simone介绍她的时候,还没说身份对方就猜他们是情侣,她等着他解 释,没想到他却一脸若无其事,不承认也不否认,她却不好开口了。 误会就误会吧,反正就这一两天的事情。 Simone很健谈,后来天南地北地聊着,梁熙意外地发现他和陈嘉川也认识,是 亦师亦友亦对手的关系,这算是惊喜中的惊喜。 较之他们相谈甚欢,何培霖却微抿了唇,眼神冰凉,刚才浅淡的喜悦仿佛被咸 涩的海风卷走。 等Simone离席,他才勾起唇,轻轻地慢慢地说:“熙子,你就这么喜欢陈嘉川 么?还非得时时刻刻提醒着我,现在你身边的人是他?” 原本最亲昵的称呼,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却无法控制的一直在伤害对方。 下午Simone邀请梁熙去潜水,这是他们上午就说好了的,这个来自浪漫国度的 男人很热情,又是梁熙的偶像,她没办法拒绝。 好在梁熙有潜水员证,她的老师就是何培霖,只是简单再训练一下就能下潜了。 不过潜水时梁熙的调节器出了点意外。 等何培霖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被救生员扶到岸上,全身都湿透了,脸被水呛得 涨红。 她还安好,这是他的第一个认知。 可他的脸色却愈发的沉郁,大步走过去,毫不怜惜地将她整个人扯起来,冷着 声音说:“我是怎么教你的?调节器不会用还敢下水?你是想找死么?” “嘿,Barry ,你冷静点,她已经被吓到了。”Simone绅士地上前圆场,他虽 然听不懂何培霖说的话,却从他气急败坏的表情看出来是在骂梁熙。 关心则乱。 何培霖这才稍稍冷静,挑着眉看梁熙,嘴唇已经发白,身子还在哆嗦着,一脸 惊魂未定。 这里外人也多,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向Simone和救生员他们道了谢,就面无表情地拽着梁熙往别墅走去。 梁熙的手腕被他的力道握得麻麻地刺痛着,就哑着嗓子开口:“你,你先放开 我。” 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你给我闭嘴!”只是手下松了几分力,却仍紧紧 握着,仿佛在攥住什么要紧的宝贝。 梁熙早就吓得没了力气,被他拖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 回到别墅,门一关上,何培霖就把梁熙甩到宽面的米色沙发上,寂静的客厅里, 只有她和他急促的呼吸声。 身上的水分被蒸发得差不多,梁熙觉得很冷,整个人颤巍巍地缩成一团。 他微眯眼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勾起唇冷笑:“梁熙,你总是在做愚蠢的事。” 梁熙抓着沙发上的靠垫,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才缓缓张唇说:“我再愚蠢… …也与你无关,你无须紧张。” “梁熙!”何培霖握紧拳,就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一巴掌扇过去。 没有人知道,刚才他接到她遇险电话时的心情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人,而他却 不愿意再在她面前表露半分的在意。 梁熙双手扶着茶几,几次上下才站了起来,压下内心的震动,淡笑着说:“放 心,我比你还爱惜我自己,毕竟我没有勇气再死一次。” 梁熙说完就赤着脚一小步一小步地往房间走去,脚上还沾着沙子,刚才走得太 快还被割伤了几道口子,走起路来疼得钻心,她却浑然不觉。 此刻她脑子里想的,却是在海里遇险的那个时候。她渐渐缺氧而没办法呼吸, 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想着死了也好,不用在面对他面对那些痛苦的过去,如果她 不在了,他也就可以解脱了。可想深一层她又觉得太多事情放不下,父亲的官司还 没有结果,也怕弟弟还小没有人照顾…… 梁熙的思绪还在神游太虚,没发现何培霖紧跟在身后。 就在她拉开门的瞬间,他把她整个人压在门扉上,动弹不得。 梁熙被雕花木门的花纹硌得吃痛,弓了□体,和何培霖贴得更紧了,听见他轻 轻在她耳边说:“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他呼出的热气在她的颈脖间泛起 一阵酥麻,“既然这样,我也不需要再顾虑什么……” 他伸出手扣住她的后脑,俯下薄唇重重吻住她的。 梁熙睁大眼眸,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眸底深处有着她熟知的狂狷,仿佛已经豁 出去了。 她抓着他的衣服推挤着:“唔,不要,放开你……”软糯的声音已经带了哭意。 何培霖的动作顿了一下,又勾起唇角,转而咬着她小巧的耳垂:“为什么不要? 为什么要放开你?” 这才是真正的何培霖,所有的爱都带着毁天灭地的霸道,即使他得不到,也要 亲手毁去。 梁熙低低地喘着气:“何培霖,你不要这样……我不想要……” “没关系,我想要就行了。”他轻柔地在她耳边呢喃,仿佛只是在调情的恋人, 可梁熙却觉得浑身冰凉,不断地摇着头抗拒他的亲近,他有些不耐烦了,制住她胡 乱挣扎的手脚,缓缓逼近她的唇缠绵地含住,无力反抗的梁熙只能屈服地软在他身 下。 渐渐地,何培霖不再满足于这样的唇齿交缠,把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脖颈间,重 重地舔着吮着,那样重的力道让梁熙疼得哭了出来,娇泣着:“你,你放开我…… 何培霖……” 何培霖仿佛没听见,只是专注在她身上留下一个个嫣红的痕迹,大手也扯开她 的衣服顺着玲珑有致地纤腰滑到臀下,或重或轻的揉着捏着。 “你,你总是这样……”梁熙无力地捶打着他:“你会不得好死的!” 何培霖微抬眸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舔吻着她早已红肿的嘴唇:“呵,如果能和 你死在一处,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说着就分开她瘫软的双腿将自己挤进去,右手也沿着臀线找到了那处令人欲 生欲死的所在,慢慢地伸进去勾弄着,让她适应即将到来的激情。衣服、内衣也被 一件件剥落,她挺翘的胸线几乎夺了他的呼吸,情不自禁地低头将顶端含住,在嘴 里吸吮戏弄。左手也捧住另一边高挺拨弄捏揉,享受它带来的无上触感。 梁熙整个人被逗得无力挂在他的身上,两人毫无阻隔的胸贴着胸,软嫩对上阳 刚,激情一触即发。何培霖忍不住了,口中手下的动作渐渐收不住似的越来越重, 让她又是呻吟又是哭泣,早已为他化成了一滩水。 他将她打横抱起来到身后的宫廷式雕花大床,双双躺了下去,重力让大床发出 吱吱的暧昧声,他坐直身体脱掉余下的裤子,露出精壮的身躯。 梁熙裸着的背一触到丝滑的被褥,那种冰凉的感觉让她有片刻的清醒,她低下 头看到自己□,又羞又不知所措,连忙扯着被子往身上盖住。 何培霖眼一眯,大手一扯就将被子拉开还踢到床下,让他和她之间再无阻碍, 让她避无可避,只有他们彼此。 梁熙尖叫一声,手脚并用的踢打着他,她不要这样的纠缠,他们不该这样的! “熙子,我想对你好,可你偏不珍惜,我也只能这样了。” 他一下子把她压躺在身下,整个人跪坐在她双腿间,用自己的灼热抵住她娇滴 滴的□。 “不要……不要……你为什么要逼我……”梁熙越哭越大声,除了哭,她不知 道还能做什么,何培霖眼底的阴寒让她害怕,她知道他真的是什么都不顾了。 “因为你总是逃,不逼你,你就逃到天涯海角让我找不到了……” 他将她的腿分开放置在自己腰间,在她腰下垫了个枕头,身下一沉,将发烫的 巨大挺进了她里面。 “那个瘸子算什么东西?”他用力一顶,到达了她花心深处。 她“啊”地大喊了一身,整个人像被钉在床上的蝴蝶,身体稍微弓起想减轻痛 楚,又被他压下,他不允许她再逃。 抓着她的臀配合自己的动作大起大落,还俯首贴着她泪流满面的脸颊。 “你只能是我的,没有别人,不能是别人,清楚了么?” 又是重重的一顶,九浅一深,三深一浅,渐渐地又没了章法没了怜惜,力道越 来越重,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梁熙被他顶弄得喘不过气来,大脑一片空白。 何培霖是个不允许自己失败的人,他一向骄傲,天性里大概带着魔王的因子, 他要的就想方设法得到,得不到的即便毁去也不会让给旁人。 但是他同时又是一个满分的情人,家世背景,长相能力皆是一流,若他要用心 宠爱一个女人,就可以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一切都送到她面前,宠她爱她,这般心思, 估计任谁都无法拒绝吧? 所以梁熙接受了他,却又在犹豫自己的心意,他和她心中的理想对象相去甚远, 她要的本不是他,可何培霖哪里是允许自己女人犹豫的男人? 那天也像今天这样,碧海蓝天,阳光沙滩,高远衡和何培宁在海滨订婚。 相熟的亲朋好友几乎都出席祝贺了。 梁熙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到那对新人的身上,那样的言笑晏晏,亲密无间, 很是幸福的一对。曾经的暗恋像柠檬似的酸酸甜甜的感觉也在岁月里渐渐淡去,她 是衷心祝福他们长长久久的。 可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何培霖却很不是滋味,仪式过后,他半是恼半是哄地扯着 梁熙进了度假屋的卧室。 以前他们情侣间拉拉小手亲吻拥抱都是有的,但是他一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她也就没存什么戒心。 何培霖知道梁熙不喜欢他太霸道什么都管着,所以也不愿逼得她太紧,总想等 着她总有一天会心甘情愿的,可他今天才发现自己等不了了。 他已经等了一年了。 他嫉妒她看高远衡的眼神,他讨厌她对高远衡笑,如果不做点什么让那个人彻 底在她心里抹去,证明他才是她的男人的话,他真的会疯的。 他落了房门的密码锁。 “熙子。”他贴在她耳边轻轻地呢喃,突兀地提出,“我想要你……” 熙子还是他给取的昵称,他说他是霖子,她叫熙子,这样才登对。 梁熙猛然睁大眼睛,抬起头撞进他俨然失控的眼眸里。 她缩了下脖子,揪着他的衣襟害怕地摇头:“培霖,你这是怎么了?你知道我 还不想这么早……不想……”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狠戾这样势在必得的何培霖,吓得 眼泪不停地落下来。 如果说何培霖刚才还有残存的理智,那么听了她拒绝的话,也都什么都没了。 还早?不早了,有些事情早该做了,让她断了那份心思,安安分分做自己的女 人才对。 他抿唇一笑,低头吻上她:“熙子,乖乖听话,别惹我生气。”唇齿间她的美 好让他怜惜,更使他发狂。 逐渐衣衫尽落。 他的吻绵延而至,双手沿着她嫩滑的背脊渐渐滑下,扣紧她的娇臀抵上他勃发 的欲望,让她清楚他对她的渴求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梁熙的哭泣求饶都成了最好的催化剂,何培霖敛起眸,不会让自己再心软。 他狠狠地吻住她的红唇,一举顶进她紧致的甬道里,把她的惨叫都吞到喉间。 初经人事的梁熙受不住他过于无情的剧烈顶弄,无意识地呻吟着哭着:“痛… …呜呜……你快出去,我受不了了……” “乖,再一会儿就舒服了,好好感受着,你会喜欢的,嗯?”他敷衍地抚慰着, 却不但没有放慢速度,反而加重了力道,揉着她的绵乳尽情地疼爱着她。 她绞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真真是要命。 “嗯……啊……”梁熙失神地随他起舞,整个人娇软无力地融在了他的身下。 他教会她认识,什么是男人对女人的欲望。 最后。 在爆发的那一刻,他满足地低喃:“熙子,我爱你。” 男和女,自亚当夏娃开始,就开始了无尽无止的纠缠。 因为这事,后来梁熙恼了何培霖很久。可他们的关系却像突破了一个障碍,她 对他发起脾气来无法无天,他对她宠溺起来无边无尽,竟比从前更好了。 梁熙想,何培霖真的是爱情里的高手,她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她沦陷了。 她知道自己是爱他的,不是对高远衡那种朦胧羞涩的喜欢,是对他全心全意的 爱恋,比何培霖以为的还要多得多。 梁熙搂着眼前的男人,软声呢喃:“培霖,你知道吗?” 何培霖怔了怔,停下动作垂眸睨着她。 她没再说话,而是拉低他的脑袋深深地吻了起来,他浑身一颤,反客为主地抱 紧她毁天灭地地吻着,而埋在她身体里的巨大也配合着更加狂野地律动起来,旖旎 瞬间升温。 何培霖,你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 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爱得连恨都恨不起来。 何培霖这一觉睡得极好,多日来的失眠疲惫得到了缓解,当温暖的阳光透过帐 幔照射进来,他在凌乱的被褥里醒过来。 下意识地往身边一带,意外的,触摸到冰凉的空无。 他整个人弹坐起来,双手捋了下惺忪的睡容,倏地翻身下床。 不出意外的,他在别墅不远处的沙滩上见到正蹲在沙子上描描画画的梁熙,绑 着马尾,穿了身亮色花纹的沙滩裙,一边画画一边和身边的小孩在说笑,那笑容灿 烂极了,也美极了。 何培霖想喊她一声,却忍住了,矛盾地不想破坏这么美好的画面,他很喜欢孩 子,也一直想着,如果他和她有个孩子,该多好。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海上起了风,他想走过去提醒她,忽的被一声欢快的声 音喊住:“嘿,培霖,我们在这儿呢!” 何培霖下意识地转身,许梓茵他们几个背着行囊正站在另一边跟他打招呼,他 先是笑了一下,刚迈开两步,很快又收住笑容往梁熙的方向看去,果然,那里已经 空空的,她走了。 在兴头上的他们都不知道何培霖怎么突然变了脸,可江哲知道,肯定为了梁熙。 他叹了口气。 梁熙气喘吁吁地躲在了边上的树丛后,那声叫唤还萦绕在她耳边提醒着她,他 们早就分手了,何培霖是有未婚妻的人,她再和他有关系……就是人人唾骂的小三。 她苦笑着,怎么自己就堕落到了这样的地步的? 沙滩上,人来人往的,把她刚才写在沙子上的东西都踏没了。 刚才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小孩儿,画了个桃心,把自己和爸爸妈妈的名字都写 在了里面,说这样一家人都会得到幸福。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原来自己也随手画了个心。 里头写了霖子,熙子,还有,贝贝。 何培霖说,如果自己将来有了女儿,就叫她贝贝,是他的宝贝。 脚下的沙子湿了,他不知道,他的贝贝,来过,又走了,到天上当小天使了… … 阳光这样大,她却觉得冷,冷彻心扉。 何培霖一直面色不愉,跟史密斯打了声招呼,心里顾忌着梁熙,就给他们安排 在离他别墅很远的另一侧别墅下榻。 许梓茵心里突突地跳,问他:“你怎么了?事情进行得不顺利?”那天他匆匆 地离岛,说有事情要忙,很急切的样子。 何培霖摆摆手,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跑过来的?都说 了我来这儿不是玩的。” 许梓茵从未听过他这样的口吻和她说话,不免觉得委屈:“是江哲说你的事情 谈得差不多了,所以大家提议过来给你个惊喜……” 闻言,何培霖凛起眸睨向江哲,对方森寒地缩了缩脖子。 “你,给我出来。”他冷冷道。 别墅外的小花园里。 江哲举手投降:“喂,兄弟,别这么看着我行不?会吓到我的……” “吓到你?”何培霖冷冷一哼,面无表情地说,“你的胆子都大得没边儿了, 谁能吓你?” “陈嘉川托了点关系找上我,我才知道你把梁熙带走了。霖子,你到底想做什 么?”江哲收起玩笑,沉声问他。 听到陈嘉川的名字,何培霖不悦地皱了眉,心里沉甸甸的,面上却轻描淡写地 说:“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你别问了,我有分寸。” 他的唇抿得紧紧的,带着森寒的意味。 “分寸?”江哲挑起眉,忍不住问,“丢下自己的未婚妻,带走别人的女人?” “江哲!” 江哲一脸无辜:“我说的是事实。” 何培霖不可置否,疏影落在他俊朗的眉目上,表情晦暗不明。 他一个人回到住处,还没走进去,就怔了一下,梁熙站在门口等着。 还是那身沙滩裙,长到脚踝的地方,她背对他,赤着脚在原木楼梯上上下下来 回地走,有些孩子气的行为让他忍不住发笑,缓和了敛起的眉头。 “为什么不穿鞋?沙子很磨脚的。” 梁熙刚半脚踏上踏板,险些滑了下来,好在机敏地扶住了楼梯的把子。 她转身瞪着他:“你走路都没音的?”随即住了嘴。 这样软糯娇气的语气,不再适合她和他了的,只是最近想起了太多往事,让她 有种穿越回过去的错觉,以为还是当初的他们。 何培霖的心底像被撞了一下,涩然的滋味有点苦丁茶的味道,他有多久没听见 她对他撒娇了?他们一定要这样吗? 他扬扬下巴:“进去吧,站在外头做什么?” “我没钥匙。”难得的,梁熙没有逃避,盯着他的眼睛细细看着,“你的朋友 呢?” 她果然看见了。 他越过她身边,一边开门一边说:“江哲他们不住这儿,你大可放心。” 梁熙勾着唇角:“其实我也不该住在这里。” 何培霖却不说话了,进到屋子后转身就不见了人。 他的脾气说来就来,梁熙早就习惯了,正皱着眉要回房间,就被他喝止住了: “坐下!你的脚还要不要了?” 何培霖取了药箱还有热毛巾出来,拉她在单人沙发坐下,他单膝跪在她跟前, 把她小巧的脚放在自己大腿上,拭去沙子,用热毛巾轻柔地捂着。昨天的伤口还没 好,今天又添新伤,梁熙怕疼,又不愿喊出来,只是咬紧唇忍住。 过了一会儿,他给她上药,手指顿了一下,抬眼说:“可能会有点儿疼。”他 的动作尽量轻了又轻,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梁熙不想示弱,觉得自己得做些什么转移下注意力:“你什么时候送我走?” 何培霖唇角动了动:“我就留不住你?” “何培霖,我们已经这样了,我用什么身份留下来呢?” 下午的时候她还碰到了苏姐,一家三口在享受下午茶,她竟然不敢去打招呼, 如果被问到她怎么会在这儿,她该回答什么呢?何培霖的EX?情人? “身份?别拿这个当挡箭牌!”他抿紧了唇,侧开脸沉声说:“回去以后你要 做什么?” 梁熙迟疑了片刻,还是说:“工作,生活,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你要和陈嘉川在一起?有了这些,你还敢和他在一起?”他倏地探起身子, 用手指抚上她脖子上的吻痕。 梁熙竟就真的点头:“也许会,也许不会,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总之不 会是你,我们早就结束了,而且提出分手的是你不是我,你忘了?”她抓住他的手, 冰凉的温度直颤到他的心,“至于这些,男欢女爱,很正常,像我上次说的,我不 在意的……” 何培霖却顺势牵住她的手,整个人覆在她身上,闻着她独有的馨香,吸口气说 :“熙子,这是最后一次,我……求你……留下来。” 他被她的倔强打败了。 卑微到这个地步的何培霖,让梁熙心疼,可她逼着自己不能心软。 沉默了一下,她终于回答:“我不想。”她怕自己后悔,又重申了一遍,“何 培霖,我想尽快离开。” 渐渐地,何培霖站了起来,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好,我会让人安排。”他平静的语气里,再没有半分柔情半分温度。 就这样断了,也好。 马累到北京有五千多公里,可梁熙和何培霖的距离却远远不止这些,即使他们 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呼吸同一片天空,也再不是当初的他们了,他们之间,越走越 远。 那样的不欢而散以后,偏偏六月里谈的那个停滞不前的项目批了下来——何培 霖的公司同意注资,又有那样的关系背景,加上陈嘉川的手笔,工程进行得很顺利。 初时梁熙以为这又是何培霖的变相纠缠手段,可在接着的大大小小的会议都没 有碰到他,私下也再没有见面,甚至连他的一丁点消息都没再听到,仿佛老天也在 帮助他们遗忘一样,她便觉得,这一次真的是彻底结束了。 可是她连伤感的时间都没有,忙着适应新工作新同事,忙着弟弟来北京上大学 的事,还参加了徐萌的订婚宴,到下个月还有一直关照着她的苏姐苏晓沐和景衍先 生补办的婚礼。 人生就是这样,无论多荆棘丛生的路还是得走,无论多舍不得错过的还是得错 过,地球照样转,生活依然继续。 走在路上,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流,看着成双成对的夫妻情侣,有时梁熙会想, 也许有一天,她嫁了别人,何培霖也娶了别人,他们在路边相遇,他们能坦然地和 对方打招呼,闲聊彼此的家庭,然后感慨一下,时间过得真快,这样就是一生。 不过没有等到那么久远,他们真就又见面了。 一个私人的酒会,邀请的都是主人家相熟的亲戚朋友,庆祝珍珠婚。珍珠婚也 相守三十年了,然后是红宝石婚,金婚……在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以后,梁熙越发的 觉得相守这两个字最难。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这样的浪漫,不是人人能遇 到的。 梁熙挽着陈嘉川的手,何培霖则挽着许梓茵,他们是一起进场的。 两位男士先打了招呼,女士们相互礼貌地笑了一下,不过许梓茵的目光在掠过 梁熙腕上的手镯时怔了一下,很快就了无痕迹,只是眼底里有了深意。 陈嘉川微笑着:“谢谢你的鼎力相助,不然这项目也不会这么顺利。” 何培霖一脸平静,轻勾了唇:“在商言商,不过是各取所需的生意,没什么谢 不谢的。” 侍应送来四杯红酒,何培霖皱了眉,刚抬手想说点什么,却听见陈嘉川吩咐: “请帮我换一杯柳橙汁。”转而面对何培霖他们,“小熙最近不太舒服,不能喝酒。” 许梓茵笑了一下,娇嗔地埋怨道:“你瞧瞧人家陈先生多体贴,你能学半分就 不错了。”她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瞄了梁熙一眼。 梁熙觉得许梓茵似乎看穿了什么,又或者故意向她表现什么,下意识地抓紧陈 嘉川的袖子,想寻求支援,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正牌女友和无耻小三的言语交锋?还 是她做贼心虚? 要不是场合不对,其实她很想说,何培霖的确不够体贴,因为以前她不舒服的 时候,他会从头到尾冷着脸,别说红酒换果汁,他是直接这样不许那样不准,反正 只能听他就对了。 “不过是没答应陪你去看演唱会,你就在外人前揭我短,我算怕了你了,下次 再去行不?你爸爸来了,我们过去吧。”何培霖似笑非笑地拍拍许梓茵的手背,却 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然后抬眼看了看陈嘉川,“那先失陪了。”他自始自终,没 有正眼看过梁熙。 外人? 陈嘉川见梁熙一直没回神,叹了口气。 梁熙抿着唇强颜欢笑:“嘉川,我一直在努力,努力忘记,我可以的。” “不要勉强自己。”陈嘉川沉稳的声音在喧闹的场合里异常的亲和,话里有话 地说道,“那种滋味,我懂。” 何培霖一贯不耐烦出席这些应酬场合,除非特别重要的,不然都是点个卯甚至 理都不会理。他陪着许梓茵和她父亲露了个脸,见了几个叔伯,很快就离开了,许 梓茵也一块儿走。 他斜睨着她:“你不是也开了车来,还要我送你?现在才八点多。” “我就是想问问,那个梁熙,是不是就是你的‘她’?可别想蒙我,我看到她 戴那只镯子了,你也一整晚没着没落儿的。”许梓茵心痒痒地八卦。 何培霖拧紧眉,危险地警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多管闲事’?我跟你说, 你别搓我火儿,小心我去许叔那儿告御状。” 许梓茵才不怕他:“嗳,你是我未婚夫呢,我哪能不把紧点儿呢?” “得,那我这个‘未婚夫’改明儿就登门拜访,和您家那一票子亲戚介绍一下 什么是忘年恋?您大小姐满意不?” “这么不温柔不开面儿,怪不得你女人跟别人跑了,哼。”许梓茵败下阵来, 瞪了他一眼,勾着车钥匙往停车场另一边走去。 刚刚还在开玩笑的何培霖的脸很快沉了下来,开车门钻进驾驶座,在里头抽了 半天功夫的烟才把车开走。 八月底梁熙回了一趟老家,帮弟弟收拾北上的行囊,还有听律师说案子二审的 进展。 “如果能把欠股东的钱都还上,让他们松口,你父亲的表现又良好的话,应该 还能再减两三年。” “只能少两三年?那不是还要七年?我爸身体不好,熬不住的。” “这已经是最理想的情况了,你父亲除了挪用资金,还有虚报注册资本这条罪 呢。其实在我看来,这些本可以避免的,只是你父亲那一辈的早期民营企业家,很 多都没有读过《公司法》,以为冒一下险算不得什么,都是不可取的。” 梁熙明白律师的话,在父亲出事以后,她找了很多相关的法律来研究,也读了 很多类似的经济犯罪的案子,传统经营跟不上时代变化,盲目扩张,法律意识薄弱 都是惹上牢狱之灾的主因,也在那时她才知道为什么父亲突然重提她和弟弟出国念 书的事,应该就在那时他的生意已经出现了问题,想把套出来的钱都转给他们两个, 把自己豁出去了,可还是晚了一步。 母亲过世得早,父亲打拼了一辈子都是为了他们姐弟两个有优渥的生活,可他 出事的时候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只是觉得爱情死了,连命也可有可无,完全忘了身 为女儿,姐姐的责任。 她沉默了很久,才对律师说:“请你尽量帮忙周旋,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梁熙回到外公的老宅,弟弟梁枫还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走 了一遍看了一遍,带着依依不舍的落寞,这个宅子也曾经风光过,在老城区这条繁 华的青石街里头,最为古老。要追溯到清以前,不知道第几代的祖先中过进士还入 了翰林院,衣锦还乡建了这座宅子,后来旁支多了,又筑墙分了家,那些不长进的 就把家产败给了外姓人,只余下她外公这一处还保留着,只是年久失修,又经历了 那么动荡的时期,往日的繁华已经看不到了。 可是说起来也是书香门第,外公在私塾教书,到她母亲这一代,只有这么一个 女儿。可以结亲的好人家很多,偏偏她看中的,是对面鞋匠的徒弟,那时还一无所 有的她的父亲,尽管外公为此气病了,可他们还是结了婚。 父亲知道她打算要卖这栋老宅替他还债后,再也没肯见她一面。 他说:是你爸没本事才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当年我发誓要对你妈好,挣钱让 她享福,可她没过什么好日子就走了,你要我卖了你外公留给她的房子,我以后拿 什么脸来见她?鞋匠终于出人头地了,由一家小作坊到开了市里最大的鞋厂,可佳 人却因为过于操劳熬出了病,早走一步。 可那是她的父亲,梁熙想,如果母亲在世,也一样会这么做的。 梁熙在书房转了一圈,鬼使神差的就拉开抽屉,在里头看到了梁枫的录取通知 书,是和她学校比肩的另一所名牌大学,这个弟弟最值得她骄傲的。 她笑着摸了下封面的字,然后打开,看到内容时却愣了很久。 梁枫回来看到客厅灯亮着,却没有人在,后来在楼上书房找到姐姐,看到她拿 着录取通知书出神,脸色变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笑着说:“姐,我回来了, 你吃饭了么?我给你带了宵夜。” 他扬了扬手里打包的东西。 梁熙没有回头,半晌没说话,缓了很久才问:“为什么改专业,你不是一直想 念物理么?” 他的物理成绩是市里第一,几乎满分,他从小就喜欢的。 梁枫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我仔细想过了,整天呆在实验室研究所也没什么 意思,就换了。” 可十几年的兴趣,哪里是想换就换了的? 梁枫走到梁熙身边,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梁熙一下子抱住,一下一下的捶在他 瘦削的背上:“你这个小坏蛋,为什么要改志愿?啊?为什么?” 梁枫一愣,拿着便当盒的手姿势怪异地搂着他姐,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比她 高出一个头了,他无奈地笑了笑:“姐,我不小了,你瞧,我比你还高呢,我知道 自己在做什么,这事儿我跟爸提过,他也同意的。”语气里,是同龄人没有的沉着 稳重,听得出来是深思熟虑过的。 记得当时他说出自己的决定时,父亲沉默了很久,才叹气说:“是你自己选的, 就好好念,你是梁家的男孩,要照顾你姐,知道么?” 填志愿那天大家都在天高海阔的谈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志愿,曾经的他也是的, 可现在不行。他只有两个要求,一是学校是要在北京的,一是专业要能赚钱的。那 个学校的土木工程是一流的,阿Q 的想,和他姐的工作也搭边,以后姐弟两还能照 应着。 梁熙埋着头没说话,梁枫觉得他胸前的衬衣有些湿濡,他有些慌神,急切地说 :“你别哭,你别哭啊……” “谁哭了,小坏蛋!”梁熙一把推开他,用手背擦了下眼角,并不看他,“我 不想理你。” 梁枫悄悄拉了她的衣角,扭捏地喊了一声:“姐……” “哼。”梁熙并不买账。 “姐,如果你实在是不欢喜,那我就不念了,我直接找个工作养你,成不?” 梁枫委曲求全地讨好着。 梁熙立马转过身瞪着他:“当然不成!谁要你养了?长得高点儿就以为自己真 的长大了?嗯?我不过是,不过是心疼你……” 梁枫丢开便当盒,撒娇似的抱着姐姐:“姐,我知道你最疼我了!” “走开走开。”梁熙推了他几下,也没认真,就这样抱着弟弟一会儿,闷声说 :“等去念了实在不喜欢,咱就想法子转系。” “嗯。”梁枫鼻子酸酸的,可他是男孩子,不能哭的。 中介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原本谈好的买家变卦,不想要了,梁熙急得团团转, 那家价钱虽然低了些,可是同意至少几年里不会把房子拆了,让她有回旋的余地, 旁的人估计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出得起价钱的都是看中那块地皮,又破又旧的老 房子不值一提,不过是他们这些有回忆的人觉得珍贵罢了。 正在她考虑要把不拆房子这条要求也去掉的时候,中介又说找到了新买家,而 且价钱比之前的要高,能马上付完全款。 梁熙惊喜之余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和弟弟商量以后,提出先和买家见个面,卖 房子也得卖给有缘人,。 买家是一对中年夫妻,本地人,姓钱,看起来家底丰厚,人很随和,极有修养。 梁熙问:“不觉得这里旧了些么?” 钱先生笑了笑:“我们生意人,买房子除了投资,就是自己住。中国人讲求落 叶归根,我早些年去美国闯荡赚了些钱,老了闯不动了,就想回来养老了。小姑娘, 不瞒你说,我家原也有这么一处老宅,我太祖留下来的,可是年轻那会儿我做生意 急着用钱,就把它卖了套现,现在那片已经拆了,这一直是我心里的疙瘩。刚巧听 到你这里要转手,我老婆就说要不买了下来,整修一番就能住了,也算是心理补偿 吧,我仔细考虑以后,看你出的价钱也公道,就找来了。” 也许是他言辞恳切,加之听起来也是个重感情的人,梁熙没有多想,当天谈了 条款细节,基本算是敲定卖房子了。 因为这笔房款是急用的,托了关系,过户手续办得很快,重要的或者有纪念价 值的东西先搬到她朋友家里,以后再做打算。钱氏夫妻还同意他们姐弟住到梁枫去 读大学,梁熙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直觉得哪里不妥,又说不上来。 又过了两三天,父亲依然不肯见她一面,案子还在排期开庭。 梁枫开学在即,梁熙无奈之下就和弟弟坐车回了北京。 这天晚上,庆祝罗华升了官,江哲他们一伙人在会所开了包厢玩一玩。 何培霖一向大牌的姗姗来迟,到的时候大家都已经酒过三巡了,有些在对着屏 幕乱吼乱唱,有些喝高了的还拉着年轻女伴跳起贴身舞来,罗华本来也玩得很HIGH 的,可是一见到何培霖就不对劲了,一点兴致都没有了似的,变成了闷葫芦。 何培霖不知内情,笑着打趣他:“你小子行哪,我才说你不靠谱,你就把谱给 谱上了。这么年轻的正职放眼没几个,也该得意了,怎么还这副模样?” “我……”罗华欲言又止,仿佛即将出口的话有千难万难似的。 何培霖端着酒杯摇了摇,抿唇喝了一口,貌似酒的味道不对,他皱了眉:“怎 么点的这个?还点那么多,又呛又难喝,着了哪个漂亮妹子的道儿了?” 罗华没有接他的话茬,又似为了鼓劲,把何培霖说难喝的酒猛灌了半瓶,才壮 着胆子对他说了一句话。 那是平地起惊雷。 没一会儿,就听见哐啷一声,本来该在何培霖手里的酒杯摔在地上,而他揪起 罗华的衣襟,青着脸发狠地吼了出来:“什么?你他妈的给我再说一遍?” 罗华被揪紧的衣服勒得透不过气来,抬眼瞅着暴怒的何培霖,不上不下地忐忑 着:“我,我……”半天不敢再说下去,暗暗有些后悔怎么没管住自己这张嘴,让 这事儿烂在肚子里算了。 别看霖子这人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可发起狠来比谁都厉害,记得他上一回像 这般怒极也是因为梁熙,两人不知为了什么吵架,梁熙消失了好些日子,他几乎把 北京城给翻了个遍,那阵子的他比火山爆发还恐怖,稍微一碰就着火,任谁不敢轻 易去惹他,后来还是知道原来梁熙是回了老家,这事才消停了。 按理说霖子是他们这伙人里头最桀骜不驯玩世不恭的人,谁能想到他会在梁熙 这么个小女人身上栽了?也许她就是霖子命中的劫吧。 也没等罗华思来想去,何培霖已经不耐烦,又使了几分力,罗华这才掰开他的 手,红着脸咳了好一会儿,等他喘过气来又抱怨说:“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差点 要了我的命!” 他们俩的动静大,旁边那些好事的家伙早就停下来,偏偏想八卦又没胆子,倒 是江哲比何培霖来得更晚,一进门就发现大家的脸色都不对劲,看了何培霖一眼, 抿唇问:“怎么回事?” 这事关乎隐私,何培霖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神亮得可怕, 对罗华说:“我们出去再说!”完了也不理会旁的人,旋即出了包厢。 罗华朝江哲苦笑了一下,往外头努了努嘴也跟着出去了。 他们在会所另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何培霖手上燃了根烟,也没抽,似乎只是想借着那个烟草的味道提神,静静地 站在落地窗前听罗华说话。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的都是罗华方才那句:你和那梁熙是不是有过一个孩子? 有过……就是曾经有,又没了,而他完全不知情,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 “是你大嫂办的手续,那会子他们夫妻俩不是闹离婚?我姑姑偶然知道了,就 以为是嫂子瞒着你哥……不要,觉得事情严重了,你知道她和你妈的交情……就想 方设法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了……” 偏偏罗华说一半留一半,何培霖还没说话,江哲就已经急得踢了他一脚:“臭 小子,说重点!你要急死人不是?” 罗华忐忑地看着何培霖挺直的背影,有些退缩,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眼睛 一闭,把从姑姑那儿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地倒了出来:“现在的人把隐私看得重,姑 姑也是托了好些关系才打听到当时你大嫂是陪着一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来的,让医生 做手术的也是这个女孩儿,照那情形看来,有九成是梁熙。” 何培霖依然没说话,一支烟已经到了尽头,而江哲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几次 开口又都把话咽回去。 这种深沉的压抑让罗华觉得比上吊还难受,不知抽了什么疯,忽然来了一句: “霖子,你也别急,仔细想想,说不定那孩子不是你的,你们那会儿不是分开了么 ……”他的声音消失在何培霖锐利的眼神里。 何培霖表现出异常的冷静,他把烟头用力地摁在烟灰缸里,低头避开两个哥们 的目光,梗着喉咙问:“几个月了?” “啥?”罗华有些摸不着头绪。 “我说……孩子……几个月了?”仔细听,何培霖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沉稳, 呼吸的起伏也重,眼眸看着手下渐渐消逝的星火失了焦距。 罗华呐呐地说:“好像是三个多月。” 江哲终于忍不住,还是开了口:“我觉得这事得再问清楚,哪儿能靠‘听说’、 ‘好像’、‘也许’这样的话就当真了?” 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何培霖嘴里轻轻地低喃着:“三个多月……” 那就是他们还在希腊的时候有的,那是他们分手前最后一段开心的日子,的确 是有几次忘记做避孕的措施。 梁熙,你果真就这么决绝这么狠心,分了手就连我的孩子也不要了? 蓦地,何培霖似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这么晚了,找我有急事?”那边依然是淡淡的调子。 何培霖语气冷了一些:“为什么要单独瞒下孩子的事?” 对方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我欠你大嫂一个人情,她知道你托我查梁熙的事 情,就拜托我别告诉你,她认为这样对你对梁小姐都是最好的。” “对我最好?那还真是谢谢你们的‘好意’。”何培霖嘲讽地勾起唇,嘴角却 锐利得如同寒利的刀锋,这样的事,他本不该最后一个知道的。 梁熙比谁都清楚他有多么地喜欢孩子,难道她是借此来报复他?他不由自主地 捏紧了拳头。 “抱歉,你托我是人情,希媛托我也是人情,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不如大家摊 开来说,有时候查到的东西未必是真的。”景衍意有所指地说。 挂了电话,何培霖抬起头对江哲他们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儿。” “好,那保持联系。”江哲拖起总是慢半拍的罗华,走了两步又说,“霖子, 我还是那句,别太冲动,有话好好说。” 何培霖简单地嗯了一声。 等到整个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真正的情绪才彻底的爆发,把能砸的都砸了, 变得一片狼藉,所有的情感都被黑夜吞噬,若不是勉力自控,也许他还会做出更疯 狂的事情。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再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要看表面,即使她真的 怪他恨他提出分手,也不会拿孩子拿一条小生命开玩笑。 第二天下午,何培霖就拿到了记录当时梁熙入院的所有资料。这一切的一切都 被大嫂很好的保密起来,当然,他也有他知道的方法。 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看得极仔细,却是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钉子般敲进他的心里, 除了痛,还是痛。 梁熙怀孕的情况很不稳定,医生让她留院观察保胎,她没答应,还有意做流产 手术。然后出院后没隔几天就见红,又因为胎儿已经超过12周,最后通过引产终止 妊娠。 她根本就……没在意这个孩子吧? 那张薄薄的又让他惊心动魄的纸片已经被揉成一团,何培霖的眼里已经卷起了 风暴。 仅仅凭着最后一点点理智,他拨通了梁熙的号码,他不能当面找她,他怕自己 会失手把她掐死,可有些事,他得亲口问她,要她亲口的答案。 彩铃响了很久,不知道是故意不接,还是没听到。 何培霖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重拨,丝毫不肯罢休。 正好是下午茶时间,梁熙站在楼梯间的角落里,拿着响个不停的手机,终于避 无可避的摁下接听键。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故意用很不耐烦的语气说:“不是都和你谈得清清楚楚了, 以后各走各的路,还找我有什么事?” “清清楚楚?”何培霖似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笑了出来,指骨却捏出声 响,“你瞒着我把孩子流掉,也叫清清楚楚?” 梁熙顿时身体晃了一晃,吃惊地捂着唇,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是怎么知道 的?又知道多少? “怎么?变哑巴了?”何培霖冷笑,“梁熙,这样的事,你怎么敢……怎么敢 瞒着我?” 梁熙木然地看着走道上来来回回的人,过了许久,才缓缓地压着声音说:“就 算你知道了也并不能改变结果。” “是啊,改变不了……”何培霖隐去眼底里所有的痛,沉着地问她:“所以现 在我只问你一句,你当时想不想要那个孩子?” 不管是意外还是迫不得已还是她为了赌一口气故意把孩子流掉,只要她说她是 想要孩子的,他就信,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可惜很多时候都是事与愿违,梁熙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心里的打算, 她直白的回答毫不留情地揭开了他自欺欺人的面纱。 因为几乎是没有停顿的,他就听到她云淡风轻地说:“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