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在医生办公室,梁熙担心地问:“医生,请问他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何培沂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接着问:“会不会是手术后遗症?” 医生翻查了病历后再缓缓解释:“按理说这个手术非常成功,也没有出现并发 症,不过有些病人是会出现短暂性失忆,过一段时间有可能恢复过来的。” “有可能?”何培沂听出了关键词,“那是多长时间?一个月?半年?一年?” 医生遗憾地摇头:“医学上没有绝对,我并不能告诉你确切时间,不过根据我 们的经验,很大部分的病人都能恢复,这个时候家人的帮助尤其重要,我建议你们 多和他说说话,聊一些他过去的事情,特别是让他印象深刻的,可以有助他恢复记 忆。” 何培沂握了握拳,看了一眼梁熙,她似乎出了神。 回到病房的时候,许梓浩正在陪何培霖说话,何培霖眼睛微眯地笑起来,一直 问:“真的吗?不可能吧?” 梁熙一直迟疑着没有进去,何培沂拍拍她的肩膀,然后打起精神走进去,跟着 问:“都聊什么呢?怎么这么开心?”他好像也被何培霖的笑容感染,嘴唇扬起清 浅的弧度。 “他刚才说我五岁的时候还会尿裤子,我觉得他是骗我的。”何培霖笑得开怀, “是欺负我记不清了吧?” 何培沂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说:“梓浩没说错啊,你小时候是不太让人省心… …”他暗暗补一句,长大了也差不多,让人操碎心。 何培霖的脸色还是有些惨白,不过精神好了很多,除了记忆里偏弱外,其他都 恢复得很好。只见他夸张地张大嘴,有些难以置信地哼哼:“不会吧,你不是我哥 么?怎么胳膊肘往外扭啊?” 何培沂身体下意识往外倾,一向镇定的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认出我来了?” 站在门外的梁熙的一颗心也提到嗓子眼。 可惜何培霖摇摇头,指着身边的许梓浩说:“没有,是这家伙说给我听的。你 们的话我都不信,你,对,就是你,怎么不进来?”何培霖像大爷一样吆喝着, “还有你,怎么男朋友被人欺负了也不帮腔的?我可要伤心了啊……” 没想到会被点名,梁熙着实一愣,缓缓地走了进去,仿佛有些不适应这样的何 培霖,会开玩笑,玩世不恭,霸道,不讲理,却有一点点……可爱,就像他们刚认 识的那会儿。 何培霖一只手还在打点滴,另一只手直接就拉上梁熙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身 边,不满地追问:“我跟你说话呢,怎么不支声的?” “我……”梁熙还真不知自己能说什么,下意识地问,“你记得我吗?” “不记得。”何培霖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不放,笑得有些坏,“不过看你这么 漂亮,我就认下你这个女朋友了。”说着就抬头亲了她的脸颊一下。 近乎于有些无赖的行为。 连何培沂都看不过去,抱歉地看了看梁熙,才冷笑着训斥弟弟:“该记得的都 不记得,不该记得的坏习惯一样没落下,你还真是好样的。” 梁熙摇摇头:“没关系的。” “就是嘛,我是病人,还虚着呢,我可不想接受教训。”何培霖还是笑,又问 梁熙,“平常咱俩都喜欢做些什么啊?” “没、没什么,都很普通的,吃饭、看电影、逛街……”梁熙决定顺着他的话 说下去。 何培霖一脸不信:“还有呢?我应该不只做这些吧。” 何培沂拍开他拉着梁熙的手,沉声说:“好了,你也该休息了,我们也要回去 换洗一下,为了你都几天几夜没合眼了,晚点再过来。” 在回宾馆的路上,因为许梓浩熟悉路况,还是他开车,何培沂和梁熙坐后座, 梁熙一直欲言又止,几次想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何培沂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淡淡地说:“你是不是觉得,培霖是在装失忆?” “我、我不是,是因为……”梁熙也理不清自己想什么,或许因为她太久没有 和何培霖这么靠近过,用这样亲昵的姿态相处过,所以还不适应吧。 何培沂又问:“如果他真的是在装的,你打算揭穿他么?” 梁熙敛下眸,看着自己的裙摆,喃喃道:“我不知道。” “不管他失忆不失忆,他都是我的弟弟。”何培沂叹了口气,顿了顿又说, “我不能勉强你做什么,只是作为他的哥哥……就像我在飞机上跟你说的,请求你 给她一个机会,可以吗?” 他用到了“请求”这个词,梁熙有些吃惊,终于说:“我会试着努力的。” 其实何培霖远不如他表现的那样精神,术后初期的一些反应也渐渐显露,会头 晕,胸口闷,吃东西也会吐,有时候一睡就是大半天,而且怎么也叫不醒,才半个 月就已经瘦了一大圈。吓得大家也没心思猜他是不是在装失忆,轮流在病床前守着 他,一发现有什么情况就得叫医生。 梁熙更是想方设法地做一些他喜欢吃的东西,让他开开胃口补充营养,不过因 为毕竟是在国外,中餐食材不如在家的时候丰富,也就是一些普通的小菜。何培霖 却已经赞不绝口,每次都很给面子的吃光光。 这天梁熙又做了三个小菜,何培霖慢悠悠地吃着,还不停地问梁熙关于他们拍 拖的时候的事情,去过哪里啊,做过什么事,最开心的是什么时候,好像一起重温 从前在一起的记忆一样。 连梁熙自己都忍不住感慨,原来他们之间,发生过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 不过何培霖问得最多的一句就是:“你还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因 为梁熙一直避而不答,他也执拗地寻求结果。 梁熙每次被他问得面红耳赤,就会找个理由到外头松口气,等他睡了再溜回来。 这天她惦记着他还没吃药,就提早回到病房,一开门,就看到何培霖对着垃圾桶吐 个不停,空气带了些腥膻的味道,他一见了她,马上忍住恶心,勉强展开笑容: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的水果呢?”她刚才说要去买水果的。 梁熙哽咽着:“是不是一直都这样?你瞒了我多久?”他第一次吐晕过去的时 候,梁熙也几乎晕了过去,她听说过很多这样的例子,一开始看恢复势头很好,可 是突然的身体就开始变差,然后人就没了。 只不过在那之后,何培霖就很少吐了,她以为是他的情况变好了,却原来不是。 “没,是这鱼不新鲜,我闹肚子呢,吓到你了吧?”何培霖笑了笑,“我没事 的。” 可梁熙却一直流眼泪。 何培霖还想说点什么,刚忍下去的恶心又泛上来,几乎把胆水都吐了出来,梁 熙根本不敢再看。 冲着要跑出去,何培霖大声喊:“熙子,别走……” 梁熙怔怔地回过头来:“你刚刚喊我什么?” 病房里的光线很充足,可梁熙静默的样子让何培霖心里凉了半截,他什么也顾 不得想,就那样赤着脚踉跄着跑到她背后,伸出手紧紧地抱着她。 腰上的力道并不大,不过拉回了梁熙的视线,她低下头,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 都显出来,还布满着针孔,透过她的雪纺衬衣,能感觉到手心是凉的。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个男人也有脆弱无力的时候,自己竟不忍心推开他。 “不要生我的气……”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说得极为小心翼翼,“我不是 故意的,刚醒的时候脑袋是真的不清不楚,不过很快就都记起来了……原本打算告 诉你们的。” 梁熙闭起眼睛叹了口气:“可是你却选择了隐瞒,就像隐瞒你自己的情况一样, 你以为这样能瞒多久?” “我知道不会很久,瞧,前后还不到十天……可是你又知不知道?这十天比我 过去的两年都要快乐,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肯留在我身边啊。” 何培霖一直藏在心底的情绪像破风的浪汹涌而来,不再有任何的顾忌任何的保 留。 “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敢做的,就是求你原谅,就算心里再想再冲动,在你面前 我却提都不敢提,我知道我没有那个资格,我只能等你回头。可就在那天,出事那 天,我觉得我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他轻声喃喃,“我费了点劲才拨了你的号。” 他的话颤动了梁熙的神经,她忍不住回想起几日前还不知道他消失时茫然无措 的时候。梁熙的喉咙有些哽咽:“我没接到……” 那个电话果然是他打的,而在那样的生死关头,他竟还惦记着她。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想应该是通讯塔被吹倒了,只是刚一接通信号就断了, 可能老天也在惩罚我。” “那时候你想对我说什么?”梁熙问完后怔了一下。这个问题,他在铁力士山 的时候也问过她,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给的答案跟刺猬一样扎人。 何培霖把她又抱紧了一些,喃喃着:“熙子……我爱你。” 梁熙“嗯”了一声,才问:“然后呢?” “然后?哪里还有什么然后?没有了你,还有什么然后?”何培霖突然放开了 手,怔忡地看着她娇小的背影,感到深深的无力,那是一种从身体到心里的疲惫。 越是爱她,伤害就越深,就越难得到原谅。 他怎么会以为,经历了这场生死劫难后她就能回头呢? “我知道了,地板凉,你快回去躺着吧。”梁熙没有回头,只是这么简单地嘱 咐了一句就离开了房间。 而何培霖就一直站在原地。 梁熙虽然被刚才的对话搅得心烦意乱,不过还记得何培霖呕吐的事情,赶紧去 咨询了医生,医生说了一堆专业术语,她一半明白一半糊涂,最后还是拜托医生安 排他再做个全身检查。 回到病房时,何培霖却没照着她说的躺回床上,她心里不安地跳了一下,视线 穿过飘起的窗帘看到他站在阳台前,身体前倾,双手撑着栏杆,这样的姿势表情给 人感觉很危险。 “何培霖!”梁熙紧张地叫了一声,几乎是箭一样地扑过去,“你这是在干什 么?” 等她把他拉开栏杆,把视线定格在他脸上时,却更吃惊了:“你……哭了?” 何培霖推开她,尴尬地别开眼睛,反问:“你怎么回来了?” “你哥说得没错,你还真不让人省心,都叫你回去躺着,怎么还跑到阳台吹风?” 他却打断了她的念叨,轻轻说:“熙子,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我还能受得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不用担心我,在鬼门关走过一圈的人,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刚才去找医生来着,你还想我走去哪里?” “熙子?” “你要我离开这里?离开你的视线?” “不是的,我只是以为你……” “而且你又受得了什么?受得了我和别人结婚么?” 她的一连串逼问让何培霖措手不及,尤其是最后一句,听得他下巴绷得紧紧的。 “都随你吧。”他颓然地垮下肩膀,想绕过她回房间。 梁熙却突然把左手伸到他跟前:“那我走之前,你先帮我把这镯子解开。” 这是最后的羁绊了。 她和他的过去。 他和她的重逢,都锁在了这里。 镯子虽然很宽大,不过从镂空的花纹依然能看到那几道深深浅浅的疤痕,何培 霖身体一僵,狼狈地说:“钥匙我没带来,等回去以后……” 梁熙讪笑一声:“如果我不愿意等呢?” 好像他们的立场一下子对换了,以前一直是他逼她,现在,是她逼他。 “梁熙,我不明白,你还要我怎么做呢?只要我做得到的,只要你高兴,我都 可以做。”何培霖努力让自己轻松一下,可是沙哑的声音又出卖了他的心事。 梁熙把手收了回来,也不急着回答他,搀上他的胳膊半扶半推地让他往屋里走。 等扶他躺好了,她才说:“培霖,我的这只手已经没有力气了,医生没办法治, 你做得再多也不过能弥补得过来,可是我还有另一只手。这好比过去的事情已经过 去了,可还有将来……我刚刚问你然后,你说不出来,就等于你求我原谅,我也说 不出来一样,培霖,世上的事不是只分为对与错,而答案也并不是只有可以和不可 以,将来有很多可能,所以我去找了医生,如果你身体有什么万一,那真的没有然 后也没有将来了,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见他愣愣的不说话,那红肿的眼睛还是定定地看着她,像小白兔一样,本来酝 酿好的情绪也一下子没了,很想笑,可这不是该笑的时候。 “我现在还不能原谅你。”梁熙捂住他的眼睛,顿了一下又说,“不代表将来 不可能,现在,你还要我走吗?” 她真的有在努力的,努力地卸下包袱,努力地重新接受他。 何培霖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清清楚楚地说了不能原谅他,可是,又分明是已经 原谅他了吧。 梁熙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些湿润了,手指动了一下,他却更快地摁住她的手。 “熙子,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的救赎终于有了归宿。 后来何培霖又去做了一遍身体检查,有何培沂陪着,梁熙就留在病房收拾一下, 许梓浩刚好来探病。 “培霖呢?”他放下果篮,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 梁熙微笑着说:“他去做检查了,你先坐一下,我给你倒杯水……” “嗳,不用了,我急着要走,学校还有事情。”许梓浩摆摆手,从兜里拿出一 部黑色的触屏手机,“喏,这是他的手机,刚住院那会儿乱,我爸就先收着,他昨 儿问起我,才想起来的。” 等梁熙接过手机,许梓浩又说:“我真得走了,你记得帮我问声好。” “好的。” 梁熙看了一下手机开不了机,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时被压坏了。 后来又想可能是没电,他们的手机是一样的款式,充电器也通用,她就给插上 电再摁开机键,果然手机响了一下有反应了。她也没在意,就继续收拾,检查的时 间长,等她忙完了他们兄弟俩还没回来。 梁熙一个人有些无聊,刚好听见手机充电完毕的提示,就过去拔电源,不经意 就看到了,他手机的屏保图。 是她的照片,拍的是她站在遮蓬桥边上看天鹅。 那天他们并没有在一起,他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她控制不住自己,悄悄开了锁,进入了他手机里的世界。 图片库里居然都是她的照片,大学的,出游的,工作的……有些她都不记得在 哪里拍的了,没想到他都有存着。 食指在屏幕上划拉着,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张。 是她睡觉的样子,时间是上一次去他家里看小谦谦的时候。 梁熙摇头笑了笑,握着手机出神了好一会儿。 这个男人啊。 发现别的也没什么可看的,梁熙就敲击着屏幕返回,点得太快,无意中就点到 了音频文件。手机突然发出嘈杂的声音,她怔了一下,原来是在播放自动录音,她 正要关掉,指尖却颤了颤。 因为她分明听见了属于何培霖的声音。 熙子,我是个混蛋,你永远不要……不要原谅我。 录音时间显示是出事当天。 可昨天他还说的——出事那天,我觉得我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我费了点劲 才拨了你的号。 那你想对我说什么? 熙子,我爱你。 他的确是个混蛋,居然又骗了她一回。 那样的时候,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留下这句话的?他是不是以为,只要不 原谅,她就不会伤心难过,就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好好活着? 怎么可能? 梁熙的眼睛有些模糊了,泪水滴在屏幕上,录音却依然清晰地循环着。 何培霖进来的时候就是看到这样的画面,他鄂了一下,随即敛眸对何培沂说: “哥,你能不能待会儿再来?” 何培沂点点头,看了梁熙一眼,没多问便走了出去。 “怎么听这个了?不过是当时录着玩儿的,你不是当真了吧?”何培霖坐到梁 熙身边,从她手里抽走手机放到一边,用指腹擦着她脸上的泪。 玩儿?他说得轻松,以为她会相信吗? 梁熙却挥开他的手,带着鼻音骂道:“混蛋!” “对,我就是个混蛋。”何培霖笑了笑,再次抓着她的手,任由她发泄情绪。 梁熙哼了一声:“你别嬉皮笑脸的,以为这样我就能心软?” “那你就再骂骂我,总之别生气了……”何培霖赔小心地劝着,“我听不得你 哭,比我死了还难受,呀……” 他被梁熙拧了一下,横眉冷目:“现在还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就不怕忌讳?” 何培霖摇了摇头:“以前每天都能见的时候不觉得,等后来见不着了,就见天 儿地想你,只是瞧你一眼也好。再后来……那天想着可能以后再也见不着了,连听 听你的声音都不行,我才感到绝望,被压着动不了,脑子就开始胡思乱想,不知道 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我想肯定会吧,你心肠软,就算恨极我,也会为我难过的。” 他顿了顿,“可我舍不得。情愿你什么都不知道,就那样一辈子不原谅我,好好地 活着才好。” 梁熙背过身,低着头不说话,肩膀一颤一颤的,分明还在哭。 何培霖扳过她的身子,想看看她,她不让,索性就把她整个人搂进怀里,任她 怎么挣扎也不放开。 “熙子,无论我做过些什么混蛋的事儿,都只是,只是太过爱你……” “别动手动脚的,我还没原谅你!” 他吻了一下她的额:“不原谅也好,反正是我欠你的,用我的一辈子来还,好 不好?” 只要她还给他偿还的机会。 只要她的世界还允许他出现。 “你想得美!”梁熙嗔骂着他。 何培霖微微笑开,他心里是真美,梁熙已经很久没这样和他说话了,娇嗔嘻骂, 好像回到了认识的当初。 如果能一直这样,他当真死而无憾了。 很快的检查结果就出来了,何培霖的很多项指标都正常,就是有贫血现象,这 也可能是他头晕的缘故,还有一点,医生说他的视力会比从前减弱不少,不过不至 于失明。 相较于梁熙的担心,何培霖反而很释怀:“其实戴眼镜也不错,还显得我温文 尔雅……” “呸,依我看是斯文败类吧?”趁着梁熙出去了,许梓浩很不给面子地喷他。 何培霖睨了他一眼:“别以为有你堂姐撑腰你就无法无天了啊,小心我收拾你!” “好啊,来啊,我还怕你不成?不就是会点破击剑么,我还练过跆拳道呢,要 不是看你病歪着,我肯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两个幼稚的家伙!”一道凉凉的笑讽打断了他们,原来是许梓茵来了,跟在 她身边还有江哲。 许梓茵把头发都挽了起来,一身裸色的连衣裙,拿着个黑色的手包,颇有贵妇 的味道。 “我还以为你回炉重造之后会成熟点儿呢,没想到还跟以前一样。”她数落着 何培霖,见弟弟要说话,她跟着又说,“还有你,怎么跟病人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 江哲在一旁笑了半天,打量了何培霖好一会儿才说:“我差点要感谢上天让人 间少了个祸害。”他顿了顿,“不过说真的,兄弟啊,咱没了你可不成,天都塌下 来了。” “放心,祸害遗千年。”何培霖自嘲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江哲摸摸鼻子,难得自己感性一回,这小子居然还不给面子! 当时知道他出事时,他们大伙儿都吓蒙了,担惊受怕了很久,老赵还说要包机 过去一起找,直到两天后收到培沂大哥的消息他们才算定了心神。 许梓茵在病房看了看,小声问:“喂,你的心尖尖呢?抛弃你了?” “笑话,我什么人哪?会被抛弃?霍坤泽怎么就没管管你这张嘴?”何培霖本 还挺来劲的,声音又突然变小了,“熙子……” 江哲他们都回过头来,见梁熙一手拿着食盒,一手拎着水果,许梓浩熟门熟路 地接过手,不忘落井下石:“小熙,他趁你不在得瑟呢。” “许梓浩!”何培霖急了,说着就要下床。 梁熙哼声说:“你好好坐着,折腾什么?” 她的语气很轻,也算给了他面子了。 于是大名鼎鼎的何培霖何家二少就乖乖地听话,坐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表情 还有一点小委屈。 许梓茵忍不住说:“啧啧,我今天总算大开眼界了……”她转过身,佩服地看 着梁熙说,“你好,我是许梓茵,是这家伙的前未婚妻……” “许梓茵!”何培霖这下更急了。 弄得许梓茵许梓浩两姐弟笑做一团。 梁熙也扑哧一笑:“你好。”她瞥见一旁站着的江哲,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 客套着,“你来了啊。” 江哲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有些不好意思,点头嗯了一声。 何培霖不耐烦地逐客:“好了,你们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可以滚了。” 许梓茵偏不如他意,闲适地在沙发坐下:“我可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来的, 哪能那么快走呢?好歹得歇一歇……顺便看看你笑话。” “我也是。”江哲也故意跟他作对。 梁熙笑了笑:“你们慢慢聊,我去切水果。” 许梓浩自告奋勇:“我帮你!” 等梁熙走了,许梓茵才说:“你这招苦肉计初见成效了啊……” 何培霖抿着唇:“什么苦肉计,我没那么龌龊。” 许梓茵见他一脸严肃,也没再开玩笑:“现在感觉怎么样?都恢复过来了么?” “还好,慢慢养着呗。” 江哲接着说:“方烁然本来要一起来的,不过林俏又怀上了,他脱不开身。至 于老赵,他和罗华去芬兰了。” “这小子还真好命,三年抱两,不乐死他!”何培霖半是羡慕半是感慨的,顺 道问他,“你呢,怎么还没好消息啊?” 江哲去年就按父母的意思结了婚,老婆是和他名当户对的京城名媛。 “我?”江哲笑了一下,“早着呢,你不如问梓茵。” 被点了名,许梓茵没好气地说:“我和坤泽说好了,孩子一个就够了,你们男 人倒是说得轻松,不知道女人怀胎十月很辛苦啊?” 蓦地,听见外面说笑的声音,何培霖赶紧提醒:“嘘,打住,在熙子面前别再 提孩子的事情……” 他们都很快会意过来,赶紧转移了话题。 何培霖眼神黯了黯,孩子,永远是他和梁熙心里的一道伤疤。 何培沂本就很忙,所以等何培霖情况好转后他就回了国,拜托梁熙多多照顾。 接着傅希媛就陪着婆婆何夫人飞过来。 她们到的那天梁熙刚好不在。 她去见了一个人。 这座小城没有大都会的繁华,不过沿着中心街区往上,一间间错落有致的咖啡 馆和书店也别有味道。 上班的点数,咖啡馆人并不多。 梁熙推开门,一眼就见到了坐在窗边的男人。 他穿着简单的蓝色T 恤,还是很瘦,不过显得精神,梁熙恍惚了一下,想起的 却是他们小时候一起上学的样子。 高远衡见了她,站起来招了招手,又替她拉好椅子。 梁熙快步走上前,笑着说:“好久不见。” “是很久了啊。”高远衡感慨地说,“培霖怎么样了?” “还在恢复期,比之前好很多了。你呢,怎么会到这边来?”梁熙眼里带了笑 意,“怎么不和小磊一起来?我只在照片上见过他呢,长很高了吧?” 高远衡微笑着:“他跟着我爸妈,我到这边的大学参加学术讨论,带着他不合 适。” 梁熙的笑容顿住,忍不住问:“是不是很辛苦?”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高远衡却懂得她在问什么,摇摇头低声说:“他妈妈也 在这边的……你这丫头,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担心别人做什么?是时候该为自己考 虑考虑了。”他释怀地说,“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梁熙懒散地笑了一下:“远衡哥,我现在很好。你让我别担心你,那你也不要 担心我了。” “打算和培霖重新开始吗?”高远衡想了想,还是问出口。 梁熙却反问他:“那你,会和小磊妈妈重新开始吗?” “也许不会吧,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原谅她。” “从前高叔叔就说,我和你性格像亲兄妹一样,性格像了九分,瞧,果真是这 样,所以我的答案和你是一样的。不过……谁又能知道将来的事情?” 等何培霖睡了以后,何夫人才和媳妇商量着:“那姑娘回来了吧?你帮忙安排 一下,我想见见她。” 傅希媛知道婆婆问的人是梁熙,表情有几分犹豫,她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 “妈,我们老四是去年才结成婚,您应该……舍不得霖子像他一样吧?” 傅希尧的婚事虽然没闹到明面上,不过圈子的人谁不知道他为了一个女人差点 和家里决裂了?最后还折腾了两年,孩子都一岁多了才结了婚。 当然,这一半原因在傅家二老,另一半,则是傅希尧自己干的坏事。 何夫人理解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瞧你,都想到哪里去了?放心, 我自有分寸。” 虽然她这么说,可傅希媛还是有些忐忑,转念又想想,昨天霖子和婆婆关门聊 了那么长的时间,应该有提及他和梁熙的事情,正所谓好事多磨,该来的总会来, 现在见上一见也不是坏事。 傅希媛去和梁熙说的时候,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快,连考虑都没有,让她稍 微有些诧异。 梁熙自然看出了她的担心,笑笑说:“他妈妈又不是老虎,而且我也没做错什 么事情,为什么要怕?要是她像电视剧里说的拿钱砸我赶我走,那我掉头走不就行 了?” 她没道理当受气包。 从前不会,现在更不会了。 听见她自在的打趣,傅希媛才真正放了心,忍不住笑道:“你这么走掉霖子可 受不了,不过我婆婆也不是会拿钱砸人的人,她虽然性格有些严厉高傲,却很讲道 理的,你安心。”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梁熙连眸子里都是笑意,“只是见一面而已。” 不过话虽如此,见家长总不是个轻松的事情。 她们是在酒店里见面的。 傅希媛被何夫人唤去买东西,就只有她和梁熙在,显然是有话要单独和她说的, 可她又一直不说话,看得梁熙想再继续淡定都很困难。 何夫人一边喝茶,一边细细看了梁熙好半天。 这姑娘长得水灵标致,看样子性格也柔顺温和,怪不得自己儿子这么上心,算 算时间,也谈了四五年了,不长……也不短的日子。 她不是封建的人,虽然她也认为门当户对很重要,心里也更中意像梓茵那样的 孩子做儿媳,可是她不会像傅家那样专制,到底认为儿子的欢喜最重要。 当年她的婚事就是自己坚持做了主,不然她父母也不愿意她嫁给一个结过婚还 有孩子的男人的。 尤其是培霖还经历了这么一场生死劫。 她从不信神佛,却向天发了誓,只要儿子平安,要她怎么做都可以的。 下午儿子笑眯眯地说:“妈,让您担心了,不过我觉得这回真的值得,至少, 我得到了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让熙子重新接受我的机会。熙子您还记得吗?以前我带她和您一起吃过饭的, 很漂亮很好的女孩儿,您还记得不?您肯定记得。”他美美地说着。 “看你这德行,就这么喜欢。” “不是喜欢。”儿子抿了抿唇,“而是喜欢得不得了,妈,我爱她,她比我的 命还重要。” 若放在以前,她会认为这是年轻人嘴上的儿戏,他们根本不知道“爱逾生命” 这四个字的分量有多重。 可现在不一样了,孩子长大了。 梁熙紧张地搅着已经凉掉的咖啡,想开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小熙……我可以这么叫你么?”梁熙点点头,何夫人才微微一笑:“你别紧 张,我没有恶意的。” 梁熙咬着唇:“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得先谢谢你这段日子对培霖的照顾,看你比上次见面瘦了不少,肯定很辛 苦吧。” 梁熙摇摇头:“还好,我不觉得辛苦。” “你不说我也知道,培霖的性格不好,你跟着他得不到什么好,他也让你伤心 了。可他昨天跟我说,除了你,他这辈子不会再娶别人,不管你嫁不嫁他,都一样。” “阿姨……我……”梁熙瞪大眼睛,怎么何培霖突然跟他妈妈说起这个的? “老实说,我是有些不高兴的,不过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的。”何夫人顿了 一下,“而我和他爸爸,也不会反对,这点你也可以放心。” 虽然因为培宁的事情,在她丈夫那边会有些阻碍,不过有她在,问题不大。 梁熙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婉转地说:“我,我现在还没想到结婚这个 问题。” “如果他以前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那我替他向你道歉。” “不是的,阿姨,不是这样子的。” 何夫人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急了,便缓下来说:“抱歉,请你理解作为一个母 亲的心情,人心是偏的,培霖这几年过得并不好,又经历了这么一遭,所以我希望 能认真考虑一下。” 何夫人的态度比之前有了很大的转变,不但放下了架子,说的话也真诚万分, 梁熙反而有些措手不及。 梁熙原本还以为,她多少会为难一下自己什么的。 这次的事,真的改变了很多人的想法。 她想了想,才认真说道:“阿姨,培霖和我……我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 也不是三言两语能一笔勾销的。现在我只是想他快点儿好起来,至于其他甚至是结 婚,我想以后再说……” 何夫人长叹了一声:“我明白。” 何培霖在美国住了三个月的医院,梁熙便陪足了他三个月,他反而有些享受这 样特殊的二人世界,心里巴不得住院越久越好。 不过医生可没他这么有闲情逸致,一确认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可以接受长途 飞行以后就批准他出院了。 正好梁熙的上司Mark一直催促她回归,他们就一起回国了。 没想到Simone还在,因为是恩师,面对他的刁难Mark打也不得骂也不能,简直 苦不堪言,听说梁熙和他有交情,等梁熙一复工就把这个重任交给她,自己不值得 躲哪里去了,弄得梁熙哭笑不得。其实Simone就是个老小孩,只要哄哄他,带他去 吃他喜欢的中餐,别的都好说,而且还教了梁熙不少的东西,这些经验,不是在课 堂或者社会实践就能得到的。 何培霖回国后没有马上上班,江哲顶了他大半的工作,天天催他他都说不舒服 要休息,可每到下班的点数就准时出现在梁熙办公楼的楼下。 梁熙说了他几次,他都当没听见,总是嬉皮笑脸地混过去。 烈女怕缠郎——这是老赵泡妞的心得,他告诉何培霖,一直死缠烂打就对了, 梁熙嘴硬心软,总有一天肯点头,前提是他得天天冒头,别被别的野男人占了先机。 这天,何培霖又是没到下班时间就在路口等着了。 梁熙比平常早了一点点下班,自然就见到了他的车。 她自觉地开门坐进去,瞥了他一眼。 何培霖立马坐直身体,笑嘻嘻说:“我今天有记得去做复建,还有,我记得戴 眼镜的。” 他的腿一直在做复建,现在恢复得跟出事前差不多了。 至于眼镜,因为视力下降,梁熙怕他开车不安全,勒令让他戴上的,他开始没 放在心上,后来梁熙发了脾气,他才乖乖地戴着。 听他跟小学生似的报告着,梁熙悄悄地弯唇一笑:“这还差不多了。”忽的, 她想起了一件事,又眯起眼睛,“对了,Simone今天下午已经走了,让我告诉你一 声。” “什么?”何培霖刚发动车子,又马上熄火,“他明明答应我……”他很快意 识到自己漏了口风,赶紧打住。 梁熙挑起眉问:“他答应你什么了?” 何培霖有些心虚地笑笑:“没、没什么啊。” “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每天变着法儿地为难Mark?人家怎么就得罪你了?” “谁叫他老跟苍蝇似的围着你转的?”都旷工三个月还有基本工资领,回来也 一直装什么好好先生的,不就是在梁熙跟前博表现么?想追他的女人,问过他了没? 问了也没用,除非他死。 梁熙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他是苍蝇那我成什么了?我和他也没什么,你至 于吃这点醋么?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快开车,都要迟到了。” 这个可不是有的没的,是情敌,当然得慎重。 什么远衡哥、嘉川、Mark、还有什么什么师弟的,而他身边一直只有她一个嗳! 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培霖赔笑道:“对,对,别说这些扫兴的,咱去接爸 爸,好好庆祝一下。” 今天是梁旭东的生日,他们约好了一起去吃饭的。 梁熙抿抿唇:“那是我爸,不是你爸,别乱叫。” “不迟早都是我爸么……叫一下不亏……好,好,我闭嘴。” 何培霖开了车,心里暗暗想:总有一天,他得名正言顺地喊上这一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