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阳光从茂密的叶缝里投射下来,温和而安宁。 面前的青草地上,有两个欢快玩耍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都只有三岁左 右的样子。他们时而小跑,时而在草地上蹒跚的爬行。脸上,是纯如山泉的笑。 我看着他们,也忍不住笑意吟吟。一切都是那么温馨,让我在和煦的阳光里, 孩童的欢笑里放松了心情。 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女人走来抱起了那个小女孩,她对着我和那个小男孩说: “妞妞,对阿姨和哥哥说再见。” 小女孩有些依依不舍,小男孩脸上也是一脸的失望。 “妞妞乖,明天再来与哥哥一起玩耍。”年轻的妈妈哄着怀中的公主。 “阿姨再见,哥哥再见。”妞妞极不情愿的奶声奶气的说。 “妞妞再见。”我走向前去,亲了亲乖女孩的脸蛋。 我是喜欢女孩子的,她们都是上帝派到人间来的精灵。可是上帝偏偏送给我一 个王子。我的小王子,我也非常的爱他。世间的一切,都无阻止我对他的爱。 才三岁的模样,他已经初显英武的模子。长大后不知道又要掳获多少女孩子的 芳心了。 “然然,我们也回去。”我去抱起地上的儿子。 “好。”他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没有反抗。我准备把他培养成一个绅士。 对了,他叫应安然。既然上天将他赐给了我,我便安然接受,他也安然降世。 四年前,我离开了生活了二十二年的故乡,只身来到这座陌生的滨海城市。这 里有大片的绿色,有美丽的海滩,有一望无垠的海水。 怡心,怡情,怡人。 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包括妈妈。我只是留下一封信,说我离开了,没有 告诉他们我去了哪里。我只是会定期打一个电话回去,以报我的平安。 我大腹便便的独自在这座美丽的滨海城市生活着,直到儿子的出生我才没有了 孤独。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除了我。所以至今,妈妈都不知道她多了一个外孙。 转眼间四年过去了,时间无情的快走。带走岁月,却永远带不走心里的回忆。 以及回忆起那些过往时的心痛。 所以,尽管妈妈一再要求我回去,我都没有动身。我不想再回到那座令我伤心 的城市,不想去面对我留下的一切。我拒绝听到任何关于黎家的消息,妈妈便从不 对我说。 当初我留下一封信,留下黎家祖传的玉镯,留下逸琛的结婚戒指绝然离开之后, 我再也不知晓因为我离开而造成的天翻地覆。 对于逸琛的抱歉,我另留一封信。不知道他看后,是不是会原谅我。这么多年 过去了,也不知道他是否找到属于他的幸福了。 我也只是偶尔这么想想,却从没有想知道结果的打算。尽管我只要一开口,便 能从妈妈的口中知道他们的一切。 可我拒绝,我只想平静的生活着。也可以说我是在逃避,逃避因为我而留下的 让黎家下不了台的场面。 我拥有安然就够了。虽然他的父亲,将我推向了痛苦的深渊。 当我知道他在我腹中成长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带着他一同离开了。我也终于 体会到清颖口中的母爱,是何等的伟大。 谁都可以伤害我,却不可以伤害我的儿子。所以,我不要去知道那边发生的一 切,来扰乱我与安然平静的生活。 可一切总有要去面对的时候。 我与安然回到我们三室一厅的家里,这是一套临海的小房子。面积虽小,却价 格不菲,只因为它可以闻到海水的气息。 能看到海景的房子都是很昂贵的。 我接到妈妈打到我手机上的电话。 “桃桃,四年了,你也该回来了。”妈妈在那边说,“应晨和思媛下周就要结 婚了,你做妹妹的,总要回来参加哥哥的婚礼吧。” 应晨,他终于实现他的诺言了吗?他用自己挣的钱终于买上千万元的别墅给思 媛了吗?他们一直是让我感动的。有了哥哥忠贞的爱,思媛该是幸福的。 “妈妈,可我不想回去。”我淡淡的说。 “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妈妈伤心的说,“你只知道你心痛,却不知道你的 离去,让妈妈更心痛。你可以一走了之,可妈妈呢,只有忍着伤心盼着你哪天突然 归来。” “我只是还没有平静我的心情。” “四年的时间还不够平静吗?难道要四十年?”妈妈说,“回来吧,桃桃,没 有人会责备你当初的一走了之。大家,大家都生活得很好。没有人会责怪你了。” 妈妈口中的大家指的是逸琛还是瑾晗。我轻轻的流泪了,在我的心里最深处, 却仍是关心着的。 “桃桃,妈妈想你,爸爸想你,应晨想你。快回来吧。”妈妈说着,已哭出了 声。 我也哭,我们握着电话哭了好久。可我仍是没有决定。 我始终走不出自己编织的懦弱,我害怕回去面对曾经的伤痛。害怕已经结痂的 伤口再度被撕裂。 晚上,我又接到应晨和思媛打来的电话。 思媛说,桃桃,你不回来我就不与应晨结婚了。 应晨说,桃桃,为了我的幸福你自己看着办吧。 盛情难却之下,我终是点了头。 或许在心深处,我期盼着回去的那一天。 飞机即将降落,我看着窗外积木般的城市思绪万千。激动,紧张,喜悦,像在 外游荡多年的游子终于回到家乡母亲的怀抱。 来接机的有五个人,妈妈、爸爸、应晨、思媛和清芷。清蓝没有来,他和应晨 仍旧是如陌生人般的生疏,所以对于我这个妹妹,他同样很冷漠。 但他与应晨相安无事,爸爸也不再去管那么多了。 妈妈拥着我哭泣,不如说大家都在哭泣吧。 “妈妈,别哭。”安然不明白原因,见到我哭了,他心疼,他拽着我的衣襟焦 急的说。 大家这才发现有一个小家伙的存在,都惊讶的看着我。 “然然,叫外婆、外公、舅舅、小舅母、小姨。”我将安然抱起来,一一的介 绍给他。 我每介绍一个,他就乖乖的喊一个。这些名词虽然他都知道,但是面前的人对 于他都是陌生的。所以,他还是像小女孩般的有些羞涩。 大家的眼中有着疑问,但机场终究不是刨根问底的地方。大家都带着疑问笑眯 眯的亲他,抱他,一同回家去。 妈妈已经和爸爸完了婚,只是很简单的婚礼。所以她早就住进了“怡苑”,我 也只好暂时落脚“怡苑”。 现在看到“怡苑”两个字,忽然突悟,妈妈名中有怡,这陶家庄园是否就是以 取其“怡”字命了名。 我偷偷问了妈妈,妈妈笑而不语。 妈妈是幸福的。 晚上在我临时的卧房里,妈妈终是开始了和我谈话,当然围绕这个孩子。 “是黎瑾晗的孩子吧。”妈妈一语道破。 我没有否认,只是淡笑,知女莫若母。 “他知道吗?” 妈妈的问题问得有点傻,他若知道,我还能脱身吗? 我摇摇头:“妈妈,我只想你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就行了。” 妈妈懂我话的意思,让她保密。她哎了一声,然后说:“当年,你就是因为这 个而离开的吧。” “多数原因是吧。”我轻轻的说,搂过安然来抚摸着他的头。 “瞧他长得就和黎瑾晗很像。”妈妈深深的看着他。 “我觉得他像我。”我笑着说。 “像你?那我怎么一眼就认出他是谁的孩子了。”妈妈轻笑了一下。 我也笑一下,亲了一下安然的脸蛋。安然笑着,偷看一眼他的外婆,有点羞涩。 “逸琛交了一个女朋友。”妈妈说,“可能过段时间就要结婚了吧。但看过的 人都说她长得很像你。” 逸琛终于平复了心结去寻找他的幸福了。不管她像是谁,至少他踏出去这一步 了。我听到,也很安慰,心里对他的欠疚少了很多。 “恩,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我说,“现在他找到他的另一半我心里轻松 多了。” 妈妈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说:“瑾晗……” “妈妈,然然在打呵欠了,坐了飞机他很困了。”我打断妈妈未说完的话。 妈妈明白我的意思便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 她起身去整理一下被子,边整理边说:“你走后,黎家可是好久都不与陶家来 往。你的毁婚让黎家颜面扫尽。甚至一度影响到应晨与思媛的感情。好在两个孩子 都是勇敢的,他们始终相亲相爱。直到逸琛新交了女朋友,两家人才冰释前嫌。” 我默默的听着,这样的情景我早预料到的。 “哎,桃桃,妈妈想你正常的恋爱结婚生子,没想到你终是走上与妈妈同样的 一条道路。终于还是做了单亲妈妈。”妈妈转过身坐在床沿上看着我。 安然在我怀中已经睡着了,我抱着他走到床边。妈妈便掀开被子,我把他放到 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他熟睡的模样真宁静,哪知道大人间的烦恼呢。 “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然然这么乖巧听话,我很满足。”我看着熟睡中的安 然,充满母爱的说。 “可他终究缺少父爱的。难道你想让他重复应晨的过去……长大了来抱怨没有 爸爸的庇护。” 我转过头看着妈妈,眼中有泪晶莹:“妈妈,不是我不给然然爸爸。是他爸爸 不要我们。” 妈妈便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其实……瑾晗一直单身。” “那又如何。”我擦着泪。 “你离开之后,他有一个月都没有去上班,把自己关在家里。”妈妈已开始透 露瑾晗的信息。 “那又怎样?参加完哥哥的婚礼我就会离开。” “桃桃,你懂妈妈的意思。” “妈妈,去休息吧。”我淡淡的说。 妈妈叹了一声气,起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一关上,平息了的泪水又开始流出来。破碎的画面再度拼合,也是伤痕累 累。 我除了带安然出去玩之外,几乎都不出“怡宛”。他们都知道我回来了,可是 来看我的人只有逸琛。 他带着他的女朋友来的,她和我从前一样留着笔直的长发。从背影看上去,真 有我从前的影子。 逸琛开朗了许多,他已经从我留给他的感情伤害中走出来了。他肯来看我,说 明已经原谅了我。 他问我还走不走。 我说会。 他问我安然的爸爸是谁。 我说,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他的眼中有丝怀疑,他说:“我觉得他像大哥。” “他像我。”我很镇定的微笑着回答他。 他再看看,然后说:“也像你。” 我们都没再提过去的事情,想这四年里他自己也想了很多。所以我们谈话总的 还是比较欢快的,他的女朋友不太爱说话,只静静的笑,真像我当年的样子。 而现在的我已将一头青丝烫成卷发,已为人母,更是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妩媚。 不再青涩羞赧。 “桃桃,希望你能回来参加我和子青的婚礼。”子青是他女朋友的名字。 “有时间就回来。”我把他们送到停车库门口。 他看着我,然后很认真的说:“桃桃,大哥很孤独。” 我仍然笑着,很平静:“代我问声好吧。” 逸琛便不再说什么,拥着子青走向他们的车子。 应晨与思媛的婚礼在市区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盛大、隆重,一如当年的订婚 宴般受万人瞩目。陶黎两家再度联姻,又怎么会不满城风雨。 不可避免,我见到瑾晗。他依然那么俊雅,只是四年的光阴把他磨砺得更加成 熟稳重。我们都知道会见面,所以彼此脸上没有过多的惊讶。他的面色是他一惯的 平静。 我们走到酒店的花园里谈话,还有安然。他吃着蛋糕,满手满脸都是。我不停 的给他擦拭,没有半点不耐烦之情。 瑾晗就有一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他说:“桃桃,你长大了好多。” 我便笑:“都做母亲了,你说呢。” “他爸爸怎么没有来。”他又盯着安然看。 我有些心虚,把安然转了个身,将他背着他的目光,说:“很忙。” “孩子叫什么。”他又问。 “安然。”我轻轻的回答。 “他父亲姓安?”他追问。 “肯定是啊,你像在查户口。”我抱起安然,嗔怪的看着他。 瑾晗便笑笑说:“你过得很幸福。” “安然带给我的幸福。”我在一旁坐下,安然从我怀里滑下。他看到一个小朋 友,他跑了过去。 “然然,小心一点。”我叮嘱着。 可怜的孩子,他也总问我爸爸在哪。我说在远方。而现在,他的父亲近在咫尺, 我却没有让他们相认。 我也许犯着和妈妈同样的错误,多年以后长大的安然会不会也像应晨一样怪我 的自私呢。 “你过得还好吗?”我问。 “无所谓好不好。”瑾晗落寂的回答,但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安然小小的身影。 “怎么没有,没有找女朋友。”我试着问,却又是最平常的问题。 “没有激情再找了。”瑾晗苦笑一下,“一个人过挺好。” 我便没有再说什么。这时候人群涌动,是新郎接着新娘来了。我怕人群涌动伤 着安然,便起身走到安然的身边将他抱了起来。 我回过头去,看到瑾晗紧紧的看着我们。 他是在怀疑么?我的心跳起来。 所以后来,整个婚礼我都没有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婚礼后的第三天,我准备回X 市,那座滨海城市。 妈妈硬要了我的地址去,既然我的情况她都知道了,我也没有必要再瞒她。 “其实你可以不走。”妈妈说。 “等然然上小学了我就回来。”我说。 妈妈便没有再劝我,全家人就送我去了机场,除了去欧洲渡蜜月的应晨和思媛。 回到X 市,我依旧过着接送安然上幼儿园的简单生活,依旧在海风中沉睡,在 海风中醒来。生活,没有因为我回去过而发生了什么改变。 直到有一天的黄昏,我带着安然去海滩上玩耍。此时已是夏天,在海边游玩的 人很多。安然提了一个小桶在一旁铲沙子玩。而我则安静的坐在一边,看着海边踏 浪的人们。 阳光已经不再狂热,只是紫外线依旧很强。在X 市生活了几年,我的皮肤不如 原来白皙,但是看上去很健康。 这时候,我手机响了,我拿出来看,心依旧狂跳,是瑾晗。虽然我新的手机里 没有存上他的电话,可是那铭刻于心的十一个数字又岂是我能忘得了的。 “喂。”我接通电话。 “在做什么?”他问我。 “在海边陪儿子玩。”我说罢看着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的安然,嘴角有一丝笑 意。 “哪段海滩。”他还打破沙锅问倒底了。 反正告诉他也无妨,我便说了。 “玩好。”他笑了一下,便挂断了电话。 “妈妈,等下我们去吃海鲜吗?”安然稚嫩的声音响起。 “好呀,然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说。 “那我再玩一会儿。”安然乖乖的说。 “好,妈妈陪着然然玩。”我便站起来走到安然的身边,看着他铲沙子。 这么简单的娱乐,他一个人也玩得起劲,这便是无忧无虑的孩童。 他脸上已沾了一些泥沙,正望着我傻傻的笑。 突然他的目光穿过我,对着我身后叫了一声:“叔叔。” 我诧异的回过头,却一下子站了起来。 夕阳下的瑾晗,是那么的迷人。金黄色的光晖洒在他的身上,是如此的耀眼。 我这是在做梦么。 “你……”我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 “然然。”瑾晗没理会我的惊讶,他去讨好安然了。 安然咯咯的笑一下,又低头去挖泥沙了。 “我忘了孩子叫什么名字了。”瑾晗对着我说。 “你刚不有叫?”我心跳得厉害,他看安然的眼神充满了父爱。 后来我才知道,瑾晗之所以知道我的踪迹,全拜我母亲大人所赐。她不忍看到 安然像我与应晨一样缺少父爱。 “你再告诉我一次。”瑾晗含笑的看着我。 “安然。”我有些气喘。 “错,他叫黎安然。”瑾晗说罢便蹲下身子将安然抱了起来。 我蓦然,却没有勇气否认。 “桃桃,我不想再错过你了,我们重新开始好吗?”瑾晗深情的说。 我哭了。 “叔叔,你惹妈妈哭了。”安然不满的看着瑾晗。 “然然,叫爸爸。”我幸福的说着这句话,这是我早就想对安然说的话。 “爸爸。”安然叫了一声,还自作主张的在瑾晗的脸上亲了一口。 到底血浓于水,亲情是剪不断的。 瑾晗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拥过我。夕阳的余辉将我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密不 可分似的。 瞧瞧,我们是不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