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安嘉和见同事们都走了,就剩自己在,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按照上面的电 话号码拨了起来,电话通了。 “请问是省电视台新闻部吗!” 对方说是的。 安嘉和又问,“你们的《东海时空》最近是否安排到市华侨医院采访过安嘉和 医生?” 对方说没有。 “请问你们那里有没有一个叫做叶小名的导演?” 对方还是说没有。 “一个年轻的导演,大约二十五六岁。”安嘉和不死心。 没有。 安嘉和放下电话,不安地坐在那里。 妈的,是谁?究竟想干什么? 安嘉和越想越觉得这事情蹊跷,撕了张处方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告诉同事, 自己中午有点急事,可能要迟半个小时来上班,然后就匆匆忙忙地在医院门口喊了 辆出租车,回家。回到家里,摁门铃,梅湘南不在。安嘉和打开门,在家里转了转, 坐在了沙发里。一会儿,安嘉和听到防盗门有声音,警觉地站起身来,身子往后退。 有人从门下面塞进来一封信。 安嘉和看着地上的信,如同看着蛇蝎,不敢去拿。在他确定送信人离开之后, 才犹犹豫豫地走到门口,用脚尖,把信拨过来。安嘉和在弯腰拿信时,脸凑近门, 眼睛从门上的猫眼往外看,猫眼上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什么也看不见。安嘉和这才 捡起信,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相片,画面上是安嘉和正举手打梅湘南。照片后面 写了五个字,一个感叹号:不许打女人! 安嘉和端详着照片上的拍摄角度,迅速跑到客厅的窗户前看外面,外面高楼林 立,车水马龙。在安嘉和的眼睛里,所有的行人都像是刚才来他家门口塞信封的人。 安嘉和拿着照片,重又坐回沙发里面。 安嘉和又在家里坐了会儿,就把信封和照片揣在口袋里,下了楼,依旧回到医 院。诊室里,用处方写的纸条还在,安嘉和把纸条撕了撕,扔进纸篓里,背靠在椅 子上,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一脸的心事。 快到上班时间了,同事走了进来,安嘉和说到病房去看看弟弟。 来到病房,安嘉睦正在玩着流行的智力玩具,九连环。 “又玩上了?” 安嘉睦皱着眉头,盯着手里的九连环,听到安嘉和的声音,他头也没抬,应了 声,“哥,你来了。” 安嘉和的手放在口袋里,手里抓着那封信和照片,迟疑地看着弟弟。安嘉睦正 被手中的玩具难住了,没在意哥哥的脸部表情。安嘉和还是没有把口袋里的信拿出 来。 “别整天玩,注意身体。”安嘉和关心地教训着弟弟。 安嘉睦放下了手中的玩具,看了一眼安嘉和,“哥,你有事!” 安嘉和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没有,只是来看看你。” “是不是跟嫂子吵架了?” “连这你也看得出来?”安嘉和故作轻松地回答。 “这段时间,你和嫂子从来没有同时来看过我,都在故意回避对方。” “吵了几句,不过没事了。”安嘉和觉得自己这样的回答已经很没面子。 “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吵吗?”安嘉睦看了一眼安嘉和。 “还是为你自己的身体多操点心吧,我走了。” 安嘉和离开了病房,又回到门诊室。 也就上班的一个小时内,来医院看病的人多些,到了下午三点,门诊室外面几 乎看不到来看病的患者了。安嘉和去了一趟卫生间,把信和照片,点燃了扔在垃圾 筒里,看着烧完,才从卫生间出来。 烧完信和照片,他忽然想起给梅湘南打个电话。 “小南,在家干什么呢?‘安嘉和低声和气地问。 “掷飞标,无聊。”梅湘南说。 ‘你可以喊朋友回来吃饭呀,刘薇,你俩不是割头换脖子的好朋友吗?“ “我才不找她呢,跟她吵架了。” “这个刘薇,跟我吵也就算,怎么也跟你吵架?” “我和刘薇的事,你别管。嘉和,我工作的事情怎么说?” “这段时间太忙,过一阶段吧。” “过一阶段,过一阶段,再过几个一阶段,我都快成老太婆了。” “好了,小南,别闹了,晚上回家再说。” 安嘉和挂断了电话。 安嘉和看看手术安排表,打了个电话给病房,说明天的手术还是让方医生做。 没过一会儿,院长打电话过来了。 “安医生,听说你把明天的手术给推了?” “院长,对不起,我知道患者是你的亲戚,可我这几天神志不清,经常犯差, 总不能安下心来。”安嘉和在电话里解释着。 “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高兵突然死亡,医院对你的处理!” “院长,想哪里去了,我是那种人吗?” “听说你爱人辞职了?” “是的,距离家太远。” “要是她愿意去市卫校,你就跟我说一声,现在我还能帮忙。” “谢谢院长,这事等几天再说吧。” “那好。” 安嘉和确实不是故意推掉明天的手术的,正如他自己所说,心里不安着呢,上 了手术台,万一分心,有个闪失,人命关天。 距离下班的时间还早着呢,安嘉和坐在这里左右都不是,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 上次那个冒充省电视台导演的人的相貌,再想着他问的问题。安嘉和的脑子里乱如 麻,实在想不起来上次自己是怎么回答那个家伙提出的问题的。那家伙为什么要设 这么一个局来采访他?安嘉和能假想出一万种目的,可还是有一万零一种推翻那些 目的的理由。妈的,全世界上演的都是闹剧。安嘉和觉得用这句话来形容比较准确, 可这句话出自于高兵的嘴里。晦气。 一直沉浸在思考中的安嘉和,连下班的时间到了都不知道。同事们见安嘉和紧 锁眉头思考着什么,也就没有喊他。华侨医院的同事们都知道安嘉和是一位喜欢思 考问题的医生,而他在临床和学术上的成就,都是来自于他的天才,来自他那时常 能紧紧锁着的眉头。所以,每当发现安嘉和在思考什么时,谁都不会去打扰他。因 此,这天安嘉和比正常情况迟下班了将近一个小时。上了楼,在摁门铃时发现,门 上的猫眼被一块口香糖胶着。安嘉和小心地剥着猫眼上的口香糖,这玩艺刚从猫眼 上撕下来,又粘在了安嘉和的手上,安嘉和掏出口袋里的手帕,擦去手指上的口香 糖,连着手帕,扔进了楼梯口的垃圾通道。 “又做手术了!”梅湘南听到门铃响,打开门,问安嘉和。 “啊?不!”安嘉和进了屋来,“在我一个朋友那里,为了你的工作。” “怎么说?”梅湘南有点兴奋。 “只是先问了问。我饿了。” “好吧,先吃饭,吃过饭再说。”梅湘南指着一桌子的饭菜。 “喝口葡萄酒吧。”安嘉和提议。 “行。”梅湘南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葡萄酒,递给安嘉和。 “小南,前几天好像听你说过有人跟踪!”安嘉和举起酒杯,向梅湘南示意了 一下。 “你别压着嗓子说话,制造恐怖气氛。”梅湘南也端起酒杯。 “大概是前天吧,也就一个人冒充记者采访我。”安嘉和喝了一口酒,放下酒 杯,夹着菜,“他问的问题有点奇怪。” “我也是遇到一个人要采访我。” “你跟他说什么了?”安嘉和夹在筷上的莱要送进嘴里时,听梅湘南这么一说, 夹着菜的筷子就停在了向嘴输送的途中。 “我什么也没有对他说。” “哦,是吗?” “说就说,没有说就没有说,我干吗要说谎?” “在什么地方?” “我从农贸市场回家的路上。” “原来是这样。”安嘉和若有所思。 “不谈这些好吗?”梅湘南给安嘉和的酒杯里斟满酒。 “好好好,不谈这些,喝酒。”安嘉和问梅湘南,“小南,什么时候一起去你 妈那里看看。” “好啊。”梅湘南对安嘉和这个提议感到欣慰。 这个家庭似乎又恢复到融洽当中。 吃过晚饭,安嘉和让梅湘南把碗筷收抬好,放在那里,说等会儿他来洗。安嘉 和打开音乐,施特劳斯的圆舞曲,安嘉和搂着梅湘南的腰,轻轻地移动着脚步,安 嘉和的手碰在梅湘南腰部那两根被打断的肋骨上,梅湘南一颤,看看安嘉和,安嘉 和正沉醉于乐曲之中呢。梅湘南跳舞的兴致差不多全逃光了,可一想到安嘉和回来 时说,今天去了朋友那里给她找工作,梅湘南只好强打起精神来。 安嘉和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这么开心过了,似乎忘却了所有的不快。 去他妈的省电视台记者,去他妈的家庭暴力。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李白说得多好。 跳舞跳尽了兴,安嘉和又向梅湘南索要性的安慰。 为了早日能工作,梅湘南没有拒绝。 然而,当安嘉和进入她的体内时,梅湘南就后悔了,不要说有性的娱悦,性的 快感了,梅湘南简直觉得自己是在遭受着侮辱,被动地承受着安嘉和欢快的节奏和 因快乐而从嗓子里发出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好在安嘉和没有能坚持得太久,颓然倒 下。 滑落在梅湘南身边的安嘉和,手摸在梅湘南的乳房上,问,“你,好吗?” 梅湘南满脸笑着说,“好,你呢?” “回味无穷。” 梅湘南忽然想趁安嘉和兴致高时,再问问工作的事。 “你同学说,要多少天后才能有答复?” “什么多少无后有答复?” “我工作的事情。” “你是说哪个同学?” 梅湘南像被毒蝎咬了一下,猛地坐起来,“你不是说今天去你同学那里,为了 我的工作?” “工作工作工作,整天就是工作,烦都要给你烦死了。”安嘉和朝梅湘南吼叫 着。 梅湘南没再看一眼安嘉和,披着睡衣径直走进卫生间,打开淋浴。 泪水顺着脸淌了下来,梅湘南把毛巾塞在嘴里,她再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哭声被 安嘉和听见。 等梅湘南从卫生间出来,安嘉和早已经睡着了,卧室里传出来他均匀成熟的鼾 声。梅湘南把卧室的门带严密了,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独自伤心着,出奇的是 没有哭。 梅湘南坐在沙发上,脚又碰到了自己的拎包,这次她没有再用脚把包朝沙发底 下踢,而是把包拿到沙发上来,又从包里把上次刘薇去学校时给她的那张纸找出来, 上面是福州的“枫叶热线”电话号码。梅湘南没有再犹豫,拿过电话,对照着纸上 写的号码,拨着。 对方是一位女值班员,电话接通后,亲切地间道,“这里是‘枫叶热线’,您 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我想问一问,可我不知道怎么问。”梅湘南老实地说着。 “我们这里有这么几种服务,您听好。 一是关于社会性歧视。 二是关于特殊性群体。 三是关于离婚法律咨询以及子女抚养。 四是关于社会以及家庭暴力。 五是……“ “第四种。”梅湘南怯怯地说。 “请稍等,我把你的线路转到有关社会和家庭暴力咨询热线上去。” “谢谢。”梅湘南耐心地等着。 一会儿,福州那边的“枫叶热线”有人询问了。 “您好,我是晓凡,请问您需要怎样的咨询和帮助?” 梅湘南一听对方的说话声音,愣住了,没有吱声。 “您好,是不是因为我是男的,您感到不方便,是吗?” 梅湘南迟疑了一下,说,“也不全是,我想知道,你们的热线会在广播电台播 出吗?” 对方的晓凡告诉她,“我们这里没有来电显示,没有电话录音,不会问您姓名, 不会问您家庭住址,这是我们的工作纪律。请问,您还有什么顾忌吗?” 听对方这么一说,梅湘南的心里放松了许多。 梅湘南开始向“枫叶热线”诉说自己的遭遇。 “是这样的……我和我丈夫结婚才三个月零六天……婚前……我觉得他是个挺 不错的人……几乎完美……能够认识这样的人……而不能嫁给他……会让我一生都 感到绝望的……他对我……确实是关心呵护……可是……很快……那种……美好… …就过去了……他已经打了我……三次了……一次打得比一次狠……最近一次…… 连我的肋骨都被他打断了两根……还会有什么信任呢……打没了……现在……只要 他……一不高兴……我就害怕……我不知道……他……要打……到……什么时候… …他告诉过我……他的前妻……有过外遇……可他也没有打过她……我也说不准… …我哪怕和其他男人说一句话……他都会很在意……怀疑我……” 梅湘南挂断电话后,觉得心情好多了。 晓凡告诉梅湘南一个电话,是厦门市妇联的,让梅湘南鼓足勇气,寻求保护。 梅湘南看着记录下来的电话号码。 当天下午,梅湘南就去了市妇联。 市妇联接待室里面,坐满了前来投诉自己丈夫的女人,当梅湘南听到旁边一个 做清洁工作的妇女,自言自语地说着,“被老公打成这个样子,还好意思说出来。 若是没有毛病,老公会打吗!”梅湘南就打消了投诉的念头,从妇联走了出来,在 街上闲逛着。 叶斗拿着电视台的证件,去了一趟市交警支队的事故处理处,找到五年前处理 张小雅车祸案的警察,想知道张小雅五年前出的车祸,究竟是怎么回事情。警察回 忆说,那起事故,肯定是张小雅负全责,当时有许多目击者。叶斗问,张小雅的丈 夫在事发当日持何种态度?警察说,张小雅的丈夫好像是个知识分子,非常通情达 理。叶斗对警察的回忆感到很失望,没能找到他所需要的素材,悻悻地离开了交警 支队的事故处理处。叶斗为自己一直到现在才知道安嘉和早先结过一次婚而责怪自 己,一个记者的嗅觉与分析能力到哪里去了?若不是居委会的项大妈无意中说出安 嘉和以前妻子的事情,恐怕叶斗调查到最后,片子做好了,连最基本的事实都没有 能摸清楚,那才臭呢。 从交警支队事故处理处出来,叶斗觉得很疲惫,推着自行车,看着亮着空车标 志的出租车,可摸摸自己的口袋,连喊出租车的钱都没了,无奈地撒着腿上了车, 往回骑。 回到租赁的房子里,叶斗扔下身上的包,抱着个电话。 “小宇吗……你知道我是谁……对对对……最近保龄球练习得怎么样了……水 平有长进了吧……那是贵族运动……我碰不起那玩艺……我现在……总的来说还过 得去……局部地区受灾……想跟你这个菩萨心肠的人贷点款……支援灾区……什么 ……不方便……没什么……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只是没想到你也和我一样受灾 严重……回见……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老兄……我是叶斗啊,最崇拜你的人……哈哈……我在电视上又看见你的英 姿啦……干吗这两个美好的字一定是女性的专利……我就要说你英姿……英雄姿态 ……当然有事……借点钱使使……不……我早就不赌了……戒了……彻底戒了…… 什么……谁他娘的没长屁眼的人造谣……绝对谣言……你想想我怎么会去碰毒品呢 ……算了……不借就算了……别他娘的废话……老子以后不向你开口就是了……” 钱没借到,反被人家羞辱了一顿。 叶斗扔下电话后,双手抱着头,往床上一倒,正好看见妮娜的照片。 也就饱一个眼福了。 叶斗在房间里一直没有出去,等到天黑了,肚皮叫唤得不行了,才被迫去街上 买点食品。临离开房间之前,他把摄像机的镜头又对着对方楼房中的安嘉和家的窗 户,再接通电视机屏幕。叶斗从街上填饱肚皮回来后,电视机的画面上正出现安嘉 和手举着夜视望远镜,朝他这边看着呢。叶斗吓了一跳,显然他没有预料到安嘉和 会采取这一个招式。都是上次那张塞在安嘉和家门下的照片惹的祸。安嘉和究竟是 知识分子,而且是个智商绝对不低的知识分子。叶斗伸出拳头,做了个狠狠打击的 动作,对着电视画面上正在东张西望的安嘉和。 “接招吧。” 叶斗先把窗帘拉上,回避安嘉和的望远镜。随即,叶斗坐下来,拿出纸和笔, 写了一封信:老安,请收起你的望远镜。巴,你若是向我挑战,其结果在你的脑子 里出现挑战的念头之初,就有了,那就是注定死无葬身之地。 你老婆是多好的人啊,你怎么能用那种粗暴的手段干着如此卑鄙的勾当呢? 你简直是一个没有人性的,披着人皮的野兽。 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咱们好好谈谈。 时间:明天下午五点整。 地点:华侨公园正大门的石椅上。 人物:老安和陌生人。 叶斗换了一身深颜色的茄克衫,戴了一副墨镜,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多少觉 得改变了一些自己平素的形象,然后再试着带点港台的发音,只是发音不稳定,叶 斗就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叶斗的发音练习。 叶斗走过去把门一打开,将抬头看他的妮娜吓得不轻。 “天呐,西西里岛来的黑社会啊!” “别瞎搅和,我有个约会,五点碰头。” “你要出去?”妮娜伸手拿下叶斗鼻梁上的墨镜。 叶斗从妮娜手里拿过墨镜,又架在鼻子上,“正经事。” “糟了,糟了。”妮娜急得直跺脚。 叶斗用手指把鼻子上墨镜拉下来些,看着妮娜,“什么事糟了?” “今天《幸福骗局》的投资人要见我,说可以为我投资拍电影。” “你连这也相信,在我们这一行里,这是专门骗小孩的。” “怎么说也是一次机会。”妮娜伸手拉着叶斗的手臂晃荡着。 “那你就去。” “可那人看上去就是色迷迷的,我单独不敢见他,要你陪我去。” “我肯定去不了,赶紧找别人吧。” “就把你的事情往后推推吧,这事成了,我请你当制片主任。” 叶斗抓抓头皮,“那么遥远?” 妮娜一想,急忙说,“那我就不跟你要牛头的钱了。” 叶斗还是为难,‘你真的就不能找别人吗?“ “我本来可以找一个警察的,可惜他住院了。其他人我都不放心,就相信你。” 妮娜又拉着叶斗的手臂摇晃着。 叶斗差不多要妥协了,想想,还是不能答应,“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 “没劲。”妮娜松开叶斗的手臂,噘着嘴出去了,狠狠地把叶斗的门关上。叶 斗心疼地上前摸住门,“小姐啊,门没得罪你。”不过能摆脱妮娜今天的纠缠叶斗 就很开心了,对着镜子神气活现地再练了一次港台发音,一看钟,匆匆地出来,把 门锁上,一转身,傻了。妮娜哭丧着脸坐在楼梯口,“叶斗,这事对我真的很重要 很重要。” “为什么总是英雄救美人呢?就不能让美人救一次英雄吗!”叶斗仰天长叹着 跟在妮娜的身后。 叶斗坐在宾馆的大厅里面,注视着妮娜与那位文质彬彬的骗子说着话,似乎两 人谈得很投机,叶斗觉得好笑,他知道接下来,那骗子该是怎么的手腕了。果然, 那骗子先是抓住妮娜的手,翻过来覆过去地看。看了一会儿,又说了些什么,这才 放下妮娜的手。 “下一个节目又要开始了。”叶斗的话刚结束,那骗子就把身子朝妮娜身边移 动过来,伸出手臂,像是无意识地搭在妮娜的肩膀上,妮娜下意识地朝旁边移动了 一下,那骗子的手就抓住了妮娜的手臂。 妮娜抬起头来,看着坐在另外一张沙发上的叶斗,像是在喊叶斗赶快过来救援, 叶斗回答妮娜的是一脸的坏笑,不但没有过来,反而站起身,拍拍屁股朝宾馆大门 走了。妮娜这下急了,陡然站起身来,大声叫着,“叶斗,你别走!”然后就追了 出去。 气喘吁吁的妮娜追上了叶斗,在他的肩膀上使劲地捶打了一下。 ‘你见死不救。“ 叶斗边走边吹着口哨,“皇帝都不急,我这个太监急什么!” “我就是想来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妮娜觉得今天很委屈。 “这下你总知道了吧。”正在行进中的叶斗,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妮娜说, “从现在开始,你给我立即消失。” 看着叶斗的模样,妮娜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肚皮都疼,腰都弯了。等她直起 身来,擦去眼睛里笑出来的眼泪时,叶斗不见了,消失了。妮娜四周看看,真的没 有了叶斗,不远处,有一条小胡同,叶斗差不多就是从那里跑的。 叶斗甩掉了妮娜后,一口气跑到了华侨公园的正大门。 哪里还有安嘉和,妈的,不就超过约定时间二十分钟吗?叶斗看看手腕的表, 骂了一声。没有想到背后有人拍他的肩膀。 嘿,还在。 叶斗转过身来,是一个陌生人。总不至于办这样的事情,安嘉和也会派个代表 来与他叶斗交涉吧? “等人?”陌生人问。 “等人。” “走了。”陌生人说。 “走了?” “你太不珍惜了。”陌生人惋惜地感叹着。 “你是谁?”叶斗打量着面前的陌生人。 “难道我们不是同志吗?”陌生人被叶斗问得也惊讶起来了。 妈的,死同性恋。这句话叶斗没有骂出来,只是模棱两可地笑笑,离开了华侨 公园的正大门,踏着懊恼的步子,往回走。 梅湘南的母亲来了,为了不让母亲察觉到她与安嘉和之间紧张的关系,梅湘南 每天对安嘉和都是笑脸相向,也不再在家里给福州的“枫叶热线”打电话,很像是 心平气和地居家过日子,安心于自己的全职家庭主妇这个角色了。 中午休息了一会儿,梅湘南起来后,打开电视看看,觉得没有节目能吸引人, 就把电视机关了,拿着几本杂志,随便地翻翻。门铃响了。梅湘南听着门铃的声音, 就像听到一种亲切的呼唤。通常情况下,这个时候安嘉和是不会回来的,而来这里 摁门铃的人是极其有限的。梅湘南似乎从门铃的声音中就能辨别出是谁来了。 果然如愿。 是刘蔽。 “还在生我的气吗?”刘薇那次与梅湘南在海边上分别后,两人一直没再见过 面。 “早没有了。” “小南,上次跟你吵架,我向你道歉。” “刘薇,你也是为了我好,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一直不给我打电话?” “你不是也没有给我打电话吗?”梅湘南倔强地扬了杨头。 “小南,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刘薇这话让正在给她倒水的梅湘南一愣,水倒在杯子外面。 “告别?什么意思!” “我的一位朋友,在福州建了一个网站,让我过去帮忙。” 梅湘南把水杯递给刘薇,羡慕地说,“你找工作就是容易。” “其实,你也是容易的,只不过……”刘薇没有把话说下去,“不行,我要走 了,还有其它事情呢。今天晚上有个小小的告别宴会,都是大学的同学,你能来吗?” “今晚上?是几号?二十三号。明天嘉和没有手术,我可以来。”梅湘南翻着 家庭记事本,说。 “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给你送行,我一定要去的。你什么时候离开厦门?” “明天。” “那我连买礼物的时间都没有了。” “小南,咱俩还用得着这么客套吗?” 刘薇听到里屋有人咳嗽,压低嗓音,问,“他在?” “是我妈。” “他呢?” “谁知道,这几天总是神秘兮兮的。” “那我走了。”刘薇的嘴又快了,“我可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不过,彼此 彼此。” “我送你下去。” 等梅湘南送刘薇回来时,在楼梯上遇到母亲,母亲说出去买菜,并告诉梅湘南, 安嘉和回来了。 “刚才刘薇来了。”梅湘南见安嘉和沉着脸坐在沙发上。 “我看见了。”安嘉和翻着当天的《厦门日报》,“有什么事情电话里不能说, 非要跑到我家里来。” “刘薇在福州找了份工作,明天就离开厦门,来告别。”梅湘南不愿意与安嘉 和发生争执。 “你俩不是吵架了吗?” “早忘了。”梅湘南边做着家务,边说,“晚上刘薇有个告别宴会,我去。你 去吗?” “晚上?”安嘉和瞥了梅湘南一眼,“都是些什么人?” “大学的同学。” “又是男男女女,吃吃喝喝,就不能跟品位高些的人来往?我才不会去那种聚 会呢。”安嘉和讥笑着。 “那我自己去。”梅湘南平和地说。 “我希望你晚上最好不要出门。”安嘉和手里拿着一封信,摔在梅湘南的面前, 站起身来,上卫生间了。 是一张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被撕了的纸条,上面写着:时间:明天下午五点整。 地点:华侨公园正大门的石椅上。 “这是怎么回事?”梅湘南拿着纸条大声问。 “我只是提醒你,我们的背后有人盯着。”卫生间里面传出来冲水的声音。 “那前面和后面写的什么?” “本来就是这样的。” “不会吧?”梅湘南拿着纸条疑惑着。 从卫生间出来的安嘉和一把夺过梅湘南手里的纸条,撕了撕,扔在纸篓里,背 对着梅湘南,“该你知道的就该你知道。”然后转过身来,问梅湘南,“晚上你真 的要出去?” 梅湘南坚决地点了点头。 安嘉和走进卧室,重重地带上了门。 梅湘南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不过在座的同学见梅湘南能来,高兴得跳了起来,尤其是刘薇,把梅湘南拉在 自己的身边,不让其他同学罚梅湘南喝酒。 梅湘南环视一下在座的同学,感到惭愧,有好几个连名字也喊不出来了。她拿 起酒杯,斟满一杯红葡萄酒,向在座的同学表示了歉意。然后,大家又开始叙着旧, 学生生涯,到了现在,才让这些人感到当初应该需要加倍珍惜。闹够了,才开始三 三两两地说着话。 刘薇把梅湘南拉到一边。 “小南,上次和你吵过架之后,我也在反省,是不是我站在你和安嘉和的婚姻 生活外面,太过于指手划脚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刘薇。我从来就没认为你是故意在破坏我们夫妻感情。” “我明天就离开厦门了,我还是要对你说,今天的女人不再需要担忧温饱问题 了,可女人还是要有独立生活的权利,不能总是陷于害怕之中,有害怕就没有自由。 你过去周末还能出来坐坐,和同学、朋友聚聚,聊聊天,透透新鲜空气,可现在你 什么都没有了。你真的愿意生活在现在这样一种鸟笼式的环境中吗?”刘薇紧紧地 握着梅湘南的手,生怕失去这个好朋友似的。 “刘薇,你没有结婚是对的,我过去……昏了头,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安嘉和会 变成另外一个人。” “今天我们不谈他,不谈挨打……的事情。我希望你活得轻松些,自由些。” 刘薇从包里拿出用红绸扣着的钥匙,“小南,我带着它去福州也没有什么用,你就 帮我保存吧。如果……有一天……你想去你就去……家里什么都有……” “你走以后,我……会想你的……” 梅湘南接过了刘薇手里的钥匙。 带着复杂的心情,梅湘南离开了刘薇的告别聚会,另一位男同学用自己的车, 把梅湘南送到楼下。梅湘南抱歉地对同学说,时间太晚了,本来应该邀请同学上楼 到家中坐一坐,喝杯茶的。 看着同学驾驶着轿车走了,梅湘南抬头看看自己的家,窗户上已经没有光亮了。 在楼梯口,梅湘南的手摁在电梯的按钮上,看着电梯快要停下来了,梅湘南却顺着 楼梯步行上楼。自从住到这里至今,梅湘南从来没有从楼梯上来过,总是乘坐电梯, 刚开始是好奇或者贪图享受,渐渐地就成了习惯,似乎离开了电梯,就不知道怎么 回家。而这种习惯,却被梅湘南于今夜的无意中打破了。原以为自己爬上十一层楼 上的家中,肯定会累得连腿都抬不动的,结果却不是这样,至少没有累得连腿都抬 不起来。 走到家门前,感应门灯亮了。梅湘南从包里掏出钥匙,小心地把钥匙插进钥匙 孔里,慢慢地转动着。梅湘南不想打扰已经睡着的母亲,更不愿吵醒安嘉和。 门一开,梅湘南走进房间里,感应门灯立即熄灭了。 一缕月色正从窗户上照射进来,房间里也就有了些许的光明。梅湘南借助着这 点能见度,小心地换着拖鞋,当她弯下腰去解脚上皮鞋的扣子时,房屋里的大灯突 然全部打开。 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把梅湘南吓得差点跌倒在地。 梅湘南惊恐地抬起头,只见安嘉和严肃地站在镶着照明开关的墙壁旁边,能让 人感觉到从安嘉和的鼻子里面钻出来一阵冷风。 “喝酒了?” “喝了点红葡萄酒。”梅湘南满脑子想的都是平和,“妈睡了?” “挺有情调的。‘安嘉和走到梅湘南的面前,”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 梅湘南下意识地看了看窗户,一架望远镜放在窗台上。 “你监视我?” “不要一说到痛处就回避。那男人是谁?” “我大学的同学。”梅湘南显得无奈,眼睛看了看母亲睡觉的房间,压低声音 说着,“一见面我都叫不出他的名字了,素无来往。” “一个连名字都被你忘记的男人,都能自告奋勇地送你回来,足见你的诱惑力 不是常人可以想像的。” “你不觉得有些无聊吗?你连一个我喊不出名字来的同学都要提防……”梅湘 南强压住心头的不满,转念一想,何必要让母亲担心呢?“咱们家怎么有那个东西?” 梅湘南指着窗台上的望远镜。 “我就是有它,才能看清刚才你在楼下的举动。” “你总不能对每个男人都怀疑吧?” “这些都是我看见的,还有我没有看见的呢?” 安嘉和慢慢地朝梅湘南走过来,阴沉着脸。灯光下,梅湘南能看得见安嘉和脸 部的肌肉抽搐。安嘉和每次要动手打人前,脸部的肌肉都会不自然地抽搐。 梅湘南往后退着,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臂,挡着脸,嘴里说着,“嘉和,你 这样会毁了咱们的……” 梅湘南无路可退,身子紧紧地挨在墙壁上。 “你说,你把家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过谁?”安嘉和逼视着梅湘南。 “嘉和,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吗?” “有人在威胁我,而在保护你;这个人对家里事情很了解,你说,他是谁?在 哪里?你说!” “嘉和,你说的话我一点不明白。” “不明白” 安嘉和终于颤抖着朝梅湘南举起了手。 就在这个时候,梅湘南母亲在房间里咳嗽,接着就听到开门的声音。安嘉和猛 地醒悟过来,宛若在这之前,他不知道这家里还有第三者存在,老鼠逃脱猫似的, 一步便蹿回沙发里坐下。 “小南,你回来了?”梅湘南的母亲用手挡着客厅里强烈的灯光,问了声,就 去卫生间了。 此时梅湘南家的对面楼上,叶斗躺在床上,看着电视机,画面上呈现的是安嘉 和放在窗台上的那只望远镜。 叶斗情绪不安地从床L 站起来,在家里来回走着,像被困于笼中的野兽。 叶斗走过去把对着梅湘南家的摄像机镜头移过来,对着自己,电视画面上那只 望远镜消失了,是叶斗忧郁而矛盾的脸部特写镜头。 x 月x 日。 夜。 晴。 我真的不知道该是去阻止安嘉和殴打梅湘南呢?还是该为了我工作的继续而作 壁上观?如果我去阻止,从今之后,我就再也拍不到以前拍摄到的镜头了,那就意 味着我这个片子半途而废,凤凰卫视的杜先生也就不会买我的片子,我的贫穷将会 从此蔓延,把我包裹在一个自己都说不清是否能获得解脱的日子深渊;如果不去阻 止,亥,那个女人实在太可怜了,尤其是她还瞒着自己的母亲……算了,今天就到 此为止。拍摄工作遇到强大的阻力,因为伟大的导演,那颗善良的心,陷入了事业 与良知的夹缝之中,他痛苦,他仿惶……“ 叶斗伸过手去,作痛苦状,关闭了摄像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