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寒假时宣桦送我回家过年,顺道儿在我家住了两天,因为我跟他说,“我怎么 想是次要的,我妈要是看不上你一切白搭。” “那你爸的意思呢?” “我爸你就别管了,他肯定看不上你。我爸跟追我的男生有仇。” 我爸一向盯我盯得很严,我想他了解自己女儿,我继承了他的驴脾气,如果他 不想让我干什么,那我拼死也得把这件事儿干完了———先不管这事儿对我有没有 好处。他最看不惯学生早恋,所以我一直致力于早恋事业。我爸也不白给,盘问往 我家打电话的男生的祖宗八代、私自窥探别人日记、和老师勾结成奸研究我的思想 动向……这些不要脸的事儿他都干过,克格勃那一套全学会了,我爸没加入安全局 当特工真是FBI 的一大损失。 后来我上大学了他总算松了口气,但还是对那些毛头小子不屑一顾,而且时时 刻刻担心我吃亏,好像全世界的流氓什么都不干了,就每天在我家门口排着队等着 算计我。我妈背地里笑着跟我说,“你爸是怕别人欺负你。” 我更愿意让我妈来过问这些事情。我妈在我青春期最叛逆的时候跟我吵过架以 后,渐渐意识到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她对我的态度可以用一句歌词形容,“女人 何苦为难女人”。 我这么费尽心思地吹捧我妈,结果我妈结结实实给我丢一大人。 我妈很开明,从不干涉我的私人交往,近来甚至时时流露出些想早点把我踢出 去的意思,惟恐我成了砸在手里的滞销货。她一见宣桦就热情地招呼:“哎呀!是 你呀!可有些日子不见了,怎么不来玩了呢?”事后她自己也承认口气像是老鸨说 :“大爷,好些日子不见了!” 宣桦莫名其妙,我脸红,“妈。这是宣桦,您认成谁了?” 我妈好歹也没笨到家,在厨房悄悄问:“小窦呢?” “死了。” “死丫头怎么说话呢!” 我耸耸肩拈个桂圆放嘴里,走出来。 宣桦在我的暗示之下表现得非常地道,近似一个勤劳勇敢善良的劳动人民,我 们早商量好了,在我家,他就得像李莲英对慈禧太后那么伺候我,当然要是到了他 家我也会像地主家丫鬟一样巴结他,也是让老人看了放心的意思。结果我爸我妈对 宣桦很满意,尤其是我妈,这老太太一见会来事儿的小男孩儿就晕,我都不好意思 说她。她对宣桦的学历特别满意,一听博士就开始以仰慕的眼神儿看人家了,还和 她们那帮牌友吹,前院儿陈阿姨家姑娘嫁了个理工大的硕士成天显摆,我妈这回可 找着反击的机会了,吹得是天花乱坠。我爸比较含蓄,但也成天乐呵呵的,高中时 代盘问给我打电话男生的祖宗八代的气势也没了。一个劲儿对宣桦说我这不好那不 好,好像我铁定是一垃圾股,好不容易才脱手似的。长了匪军的志气灭了自己的威 风,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浅薄啊,我痛心疾首。挺大年纪的人了,还是那么虚荣!爱攀比!很值得一吹 么? 宣桦也够累的,从早到晚见了人就傻笑敬烟,跟我们家富贵一齐欢迎欢送每一 位客人。过年亲友走动得多,富贵的嗓子都快喊哑了,宣桦也差不多。随身带的几 本书都没时间看,那天家里清静点了,我缠着他带我去必胜客。宣桦看看旁边没人, 露出了好吃懒做的本相,带着一脸起义的表情掷地有声地说:“我忙,不去。” 说完还示威一样地转个身拿屁股对着我,继续看他的书。 我一声不吭地蹲在墙角,宣桦半天没等到我上去咬他,有点疑惑地回头看,我 埋着头用小新的口气不胜委屈地说:“你———你一定是不希望我健康又活泼地长 大。” 宣桦无奈地笑了,“真的累得不行了,明天,啊?” 要光是这句也没什么,问题是他又跟了一句,“旧社会你这岁数的都是孩儿他 娘了,你还拿自己当格格?老得人哄着。” 我胖揍了宣桦一顿,黑着脸走了,郁闷地去和富贵玩,富贵是我妈从她们银行 捡回来的,当时还是只巴掌大的小奶猫。我离家几年,她也长成大姑娘了,富贵现 在过得很腐败,尤其喜欢叼钱,我上午刚从她窝里追出一张大团结来,到底是银行 出生的猫,看来她有做一只招财猫的潜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