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棋友比一般的网友好,棋友很多是不善言辞或者不屑言辞的人,我常去的那个 网站人不太多,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十个人,比较固定,大家安安静静的,也不多废 话。 晚上宣桦大约会在六点钟左右回来,已经吃过了晚饭,他回到公寓里,打开灯, 看书,看电视,或是摊开带回来的图纸继续白天没有完成的工作。 精神不好时他回去洗个头,男孩子的,率性到邋遢的洗法,头伸到水龙头下面 冲冲便算,拽过毛巾胡抹一阵,留的是最普通的平头,总是懒得剪,洗完还是根根 直翘起来,像小刺猬。 有时候也打个电话,把玩着床头那部白色电话的话筒,他微笑着。 是给家人打吗?还是......我不敢想下去。 我记得宣桦以前说我太恋家,我反驳,“恋家有什么不好?我重视家人。” 他笑,“很好很好。要这么说,我以后还有得到重视的希望。” 你知不知道,甜言蜜语令人多痛苦?当有一天你不再爱我,回忆中的每一句甜 言蜜语,都会像毒针往心中刺。 我从早沉默到晚,连卖早点的小姐都知道我固定吃什么,每次不等我开口便把 我要的都准备好。 我的食谱千篇一律,什么都在变吗?至少我可以留住一点不变的回忆。 我在网上绝少和人家交谈,但偶尔也有例外,有一次我和一个老棋友勾陈对弈 时,他在QQ上请求我加为好友,“我们可以谈点什么吗?” 我没有理他,这个固执的人,耐心地,一次又一次在暗夜发出请求的咳嗽声。 “请别误会,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这个世界就是由陌生人组成的,不是么?” 后来我加了他,我们边下棋边聊天,聊天内容并不涉及私人情况,清风明月, 倒也悠然。我推测勾陈年龄在三十以上,受过不错的教育,棋品很好,不骄不躁。 他说,他现在身边没有一个人,感觉很不好,所以突然想找人说说话。 “说什么呢?” “什么都行。” 我从电脑旁边的“天狼”里往宣桦那边看了看,还是黑着,今天他一直没回来。 突然有了倾诉欲,最近我除了和永和豆浆的服务员说话,基本上不开口。陈默 真正成了名副其实的沉默。 我问他,介意听个故事么? “My pleasure 。” 我慢慢地给他讲宣桦的窗户和我的望远镜的故事,“现在是晚上九点,他还没 回来,但愿没有出什么事......你要笑就笑吧,我知道我很好笑。” “我不觉得可笑,我理解,你很像我年轻的时候。” “哦?”我苦笑,“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我很快就要毕业了, 离开这个城市以后,就再也没有遇见他的可能。” 他打了《诺丁山》里的一段台词给我看:“我有权利站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说 我爱你,但同样也有权利选择永远永远地离开他。” 我的音箱里许巍兀自低吟,“那些无助的夜我漫无目的地走那些无助的夜你牵 着我的手。” 那些无助的夜啊,你牵着我的手。 “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是在痛苦和无聊 之间摇摆。”他说,“No pain ,no gain ,时间治愈一切伤痕,你是个好女孩儿, 祝你早日得到幸福。” “谢谢你,我不算好,但是非常非常谢谢你。” 大年二十六,我回了家。 我妈见是我一个人,愣了愣,“小宣呢?” 我装没听见。我妈也没好往下问。 谁想这就种下了祸根,我妈老觉得我为情所困,分分钟盯着我。我闭嘴不说话, 就等着她问。 终于有一天娘俩儿做饭的时候我妈憋不住了,“默默,你跟妈说实话,你和小 宣到底是怎么了?” “没怎么,混不下去了呗!”我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混蛋样子。 “什么混不下去了?你们到底是怎么了?”我妈警惕地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