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摄影师是夏郡的朋友,悄悄在我背上拍了一把,“就是你了。” 我苦笑,“眼看要被淘汰。” “嗨,看完再说话。” 大屏幕上,人物特写,女孩儿的脸在光影中忽明忽暗,脸色阴郁,眸子里全是 挣扎凄苦,大悲无声,痛苦深入骨髓。 我抬着头,那是陈默吗?怎么感觉像换了个人? “哗,这女孩儿眼睛会说话。” “灵气逼人啊!” “有分寸!拿捏得有度!” “炉火纯青,好演技!” 大家目不转睛地看屏幕,舆论又纷纷倒回我这边来。 讲到被背叛,我是No.1。这有什么难的,简直是让我自己演自己。 “怎么样?”摄影师得意地问我。 “太谢谢哥哥了”,我笑答。 “不客气,谢你自己爹妈吧,这么好一张脸,你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说什么内在美外在美,长得好永远占便宜。 副导演很满意,他问一个刚从外边进来的陌生男子,“怎么样?” 那人不答,却看着我,“愿意被人看了?” 我大脑嗡的一声,那声音……原来是他。 眼前分明是外来客,心里却似旧时友。 “是的。”我说,多少有点魂不守舍。 大局已定。 我的知名度本来不低,现在更是一路高唱凯歌迅速蹿红。 陈北导演的御用女主角……那名头……非同小可。 找了国外的杂志作封面,灯光、监制、美工、服装都是一流的,国际知名摄影 师的作品,出来的效果硬是不同,评论都是陈词滥调,从头到尾谁都不得罪,模棱 两可,滑头至极。但即使是这样,把一堆外文报头略加整理,翻译成中文,亦足已 成为吓唬人的好材料。配一张大照片,读者很难不被那迷惑的眼神吸引,说什么心 灵美,一张美丽的脸胜过几万字评论,谁也不知道那略显迷茫的眼神其实是吸食过 量大麻瞳孔对光感不灵敏的结果。 我爱上了演戏。 丹凤眼,眼角微吊,眼睛下面抹淡淡青色胭脂,呼为啼妆,小脸尖下巴,白得 如同官窑最精致的瓷器,三千青丝挽一只堕马髻,遍体纨素,折腰步,执宫扇亭亭 而立。像穿越了时空隧道活在另一个朝代的女鬼,凄艳到地老天荒。 扇面上一行瘦金体小字: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等待是一生中最初的苍老。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 如何两鬓又成霜?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如果我遇见你是一场悲剧,我想我这辈子注定一个人演戏,最后再一个人慢慢 地回忆,轻轻地叹息,后悔着对不起。 我的经历被挖出来,从出生医院到未来走势,小报记者简直无孔不入。更有无 数人追问恋爱史,“廿多岁女,一定有拍拖过,夏氏之前可有人追求?”香江记者 自恃业内翘楚,提问尤其直接。又有人说,导演陈北早是陈默的入幕之宾,拍这个 戏也全是为了捧爱将上马。 我一笑置之。不予作答。 无论失意得意,有些东西,还是不与人分享的好。埋在心里,烂掉了,也是安 静的,死了也把它带进坟墓里去。才是对自己和彼人的尊重。 惟一不接受的却是我家人,我爸非常苦恼,“本来想让她走学术的路子,结果 读了那么多年书还是靠原始本钱混饭,一个女孩子抛头露面算什么好事儿,居然还 有人羡慕她?我就想不通!” “你爸真有意思?还有嫌钱多的?”夏郡心情一好,看什么都有意思。 “嗨,他就想让我当个天文女博士,将来给银河系小行星命名陈默她爸。” 我妈要我寄几张签名照片回家,“你四表舅要的。” 我莫名其妙,“我哪儿来的四表舅?听都没听过。” 我妈笑,不说话。 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古人说得真好。前天接到一个电话,居然 是留校的吕小倩,自称现在当了母校的团委书记,不准我叫她全名,只许叫小倩, 语气亲热得生硬,“小默,当了明星就忘了老同学了?啊?拍电影也不告诉我!什 么时候回家啊?我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