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这么黑,风这么大,弥芽瑟缩地站在公车站牌下,每当一阵寒风吹过,她 就一阵缩颈跺脚兼喃喃咒骂。 “这是什么见鬼的寒流?” 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和鼻子都快冻掉了,连脑袋都快冻僵了。 公车来来去去,偏偏没有她要搭的那一班,真呕。 “小艾。” 有人在叫她,而且是一个很熟悉、低沉、充满男性权威与自信的声音。 弥芽目瞪口呆地看着朝她走近的男人——她明天以后“正式”的上司卫元达。 “你在这里做什么?” “问得这样直接,真伤感情。”他一身黑色套头羊毛衣和同色开希米尔背心, 黑色西装裤裹着两条修长结实的腿,一副准备好拍男性香水广告的样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忘掉寒冷,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她可不会天真到认为是巧合。 “来接你下课。”他抬手看看腕际的瑞士超薄钢表,眉毛一抬,“我们还有 时间去吃个消夜再回去。” 如果不是她脑袋冻坏了,就是卫元达的DNA 产生了天翻地覆的怪异变化。 “很抱歉,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你是说……你专程来接我下课并反请吃消夜?” 她怀疑地看着他。 “我刚刚的确是这么说。”他摊了摊手,有些无奈地道:“我就知道你没有 认真听我说话。” 他故意跟她兜圈子! “卫先生,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咧嘴一笑,“我只是对我未来的特别助理表达一些身为老板的关怀。” 她一个字都不信。 “‘达文西’上上下下员工那么多人,如果每个你都需要这样特别关怀,那 么你一定累坏了。”她嘲弄道。 “当然不是每个,我只对我特别有兴趣的员工。”他的眼神在黑夜中显得分 外明亮和……危险。 弥芽的心跳加速,一股难以抑制的燥热从脖子直冲向脑门。 “开、开什么玩笑。”她努力想恢复镇定。 “你不冷吗?先上车再说吧。”元达不由分说地接过她手里的大袋子,沉甸 甸的袋子在他手中轻若羽毛。 她着迷地……不,是迫于无奈不得不跟着他走向停在前方停车格内的跑车。 走到车门边时,她忍不住低低道:“我不确定……我是否应该上车。” “放心,我就算要吃了你也不会在车上。”他眼底闪过一抹坏坏的笑意, “当然,除非你不反对。” “你想太多了。”她哼道。 他笑了起来,低沉性感的笑声在她心底撞击出阵阵震颤。 “我……这是坐公车比较安全。”她胆小鬼似地想逃跑。 可是还来不及转身,他已经握住她的双肩,将她半推塞进跑车柔软的真皮座 椅内,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弥芽生平第一次感到惊慌失措,可是……又有种奇异的兴奋与期待感悸动升 起来看着在昏暗光线下英俊的他,她忽然心乱如麻。 怎么可能?怎么会呢?她向来是以冷静自持闻名,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碰触, 她的心怎会激动得颤抖且摇摇欲坠? “想吃点什么?”他笑吟吟问道。 她揉了揉眉心,这一切的失常举止一定是因为她晚餐没吃,血糖过低所导致 的可怕后果。 “我要吃汉堡薯条。”也许补充了热量后,她就会回复正常了。 元达一怔,随即微笑,“好。” 车子引擎低低咆哮着,不畏刺骨寒流御风奔驰。 车里的气氛有点异样,有点亲密,还有一点点……令她说不出来的喘不过气。 她稍嫌急迫地打破尴尬—— “老实说,你为什么来?”她装作很轻松,随口问起的样子。 “我为什么不能来?”他含笑反问。 “你一向习惯用问句来回答别人的问句吗?” “你这么觉得?” 弥芽忽然很想一拳打掉他脸上那抹性感得意的笑容。 “你该不会想追求我吧?”她冷冷地斜睨着他,故意道:“醒醒吧,我不是 你喜欢的那一型,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何必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他还是笑得好可恶。 “别忘了,是你自己说我很安全的。”她的呼吸不禁紊乱急促起来,痛恨他 莫名其妙将情况搞得这样暧昧未明。 最糟的是自己,竟然胡里胡涂心慌意乱了起来。 “我记得我说过什么。”他耸耸肩,“但是规定并非不能改变。” 她的心漏跳一拍,“你你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随便闲聊。”元达的目光总算自挡风玻璃前转向她,笑意隐 约。“你怎么了?脸好红,暖气太强了吗?” “饥火中烧的关系。”她没来由一阵失落,粗声恶气地道:“汉堡跟薯条在 哪里?你该不会只是开着车子乱兜乱绕吧?” “到了。”他轻笑,丝毫不被她的粗鲁影响。 跑车停在天母一家具有五O 年代美国风格的店门前,红色与金色的灯光一闪 一闪,店内晕黄的光线照映出温暖和食物的气息来。 弥芽这才发现自己是真的饿极了。 没办法,现在是月底,她又是个穷学生。不过不要紧,从明天开始,她就有 稳定的工作和优渥的收入了。 想到这里,她几乎心满意足地吁出一口气。 “你想坐在这里发呆吗?”他已经打开车门。 冷风卷入,她有点不能适应车外的气温,打了个冷颤,急忙下车拉紧外套。 “可恶的寒流。”她咕哝。 元达看着她身上单薄的风衣,心下微微一动,忍不住从后座拿出一件厚羽绒 外套,不由分说地将她裹得紧紧的。 “穿好。”他低声道。 弥芽掩不住的惊讶,傻傻地拉紧温暖的外套……她还能闻到他残留在上头的 清新古龙水,还有属于他的男人味道…… 出乎意料的好闻,而且诱惑、暖和。 她低垂粉颈,浑身窜过一阵轻轻的战栗。 “下次记得穿厚一点、暖一点,生病了可不是好玩的。”他有一丝不自在地 补充道:“我不希望我的员工常请病假。” “我会记得的。”她微恼地白了他一眼。 可是就算他这么说,还是掩饰不了这大衣,还有他话里的暖意…… 她一惊,连忙握拳敲了敲脑袋。 艾弥芽,清醒点!你到底想到哪里去了? “你在做什么?”他微笑又困惑的看着她。 “没什么,我怕脑袋冻僵了。”她挥挥手,率先踏上阶梯。“我好像闻到汉 堡的香味了。” 元达望着她急逃进店内的背影,不禁微微一笑,跟着台阶而上。 坐入老式绿色丝绒沙发内,弥芽愉快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吃点什么?”元达笑问,微倾身向前。 她突然觉得有点小小的别扭,“你……可以往后靠吗?我觉得你……太近了 一点。” 他会意地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太近你会不自在?” “对。” “可是你一定跟男孩子约会过,你总是规定他们都得保持一定距离吗?” 弥芽又被“约会”两个字搞得心神不定起来,足足喝了四分之三杯的水才稍 稍冷静下来。 她把水杯放回桌上,清了清喉咙,“我没有约会,没有男朋友,没有兴趣。” 元达眨眨眼,旋即一脸深感了解。“噢,原来如此,性向不同。” “我不是同性恋!”她气愤地瞪着他。 “你不用这么激动,我是个生性宽容的老板。”他笑着说。 看着她被逗得小脸通红,双眸绽放出媲美女战神所持的火炬烈焰时,他不禁 又想笑又欣赏。 她比他想像中的有个性太多、太多。 “我不是同性恋。”她咬牙切齿,慎重地再声明一次。 “好。你想吃什么?”他从容自若地打开菜单。 弥芽本来已经快喷火,蓦地一呆,“你、你说什么?” “点餐,你不是饿了吗?”他满面笑容地对颇有年纪的中年女侍道:“麻烦 给我两个招牌汉堡和一大份薯条,还有一杯大可乐。” “OK. ” “我可以自己点。”她脸色阴沉,不爽地道。 他转移目光看着她,笑笑道:“我没帮你点呀,我点的是我自己要吃的。” 弥芽瞬间面红过耳,天啊,她还能更丢脸吗? “那……”她轻咳一声,感觉到耳朵还在发烫。“我要一个烤牛肉汉堡和一 份小薯条,一杯热红茶。” 待女侍离开后,元达笑吟吟地问:“吃这么少?” “我不像你们男人。”她抖开餐巾纸,还有点气他让自己很丢脸。 “怎么?生气了?”他好整以暇地一手支着下巴,瞅着她。 “没有。”她闷闷地别过头,打量起这间很有美国传统味道的老餐厅。 墙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美国国旗,还有玛莉莲梦露与甘乃迪的照片……有点 小讽刺,据闻他们是情人关系,但又有阴谋说指出玛莉莲梦露就是被甘乃迪暗示 指使杀害的爱情,真是一种危险的东西:婚外情就更可怕了。 “来过这里吗?”他问。 “没有,一个汉堡要两百八十块,我除非中了乐透头彩才有可能来。”她老 实的回道。 元达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何必说得这样感伤?” “不会呀,我反而比较好奇这里的汉堡里是包了什么,身价高成这样?”她 研究着菜单,啧啧称奇o “独家酱料和配方。”他一脸向往陶醉,“香喷喷的酱汁随时都会滴下来, 柔软的面包像是最细致的肌肤,又充满弹性,一口咬下,里头的起司缠绵粘稠地 和着焦香又有丰富肉汁的牛肉,让咀嚼的每一口都……” “够了。”弥芽吞了口口水,“我相信一定很好吃,但是你再讲下去就快进 入限制级了。” 他眸光里笑意闪闪,“你心动了吗?” “有一点……”她呛咳了一下,连忙补充一句:“我是指汉堡。” “那种销魂的美味,一生至少要尝过一次。”他眼神若有似无地勾引着她。 勾引? 弥芽揉了揉眼睛,一定是她看错了。 “我的汉堡和薯条可不可以快点上?”她焦躁不安地问着经过桌连的女侍。 “我都饿到快产生幻觉了。” 相较于她的狼狈与心慌,元达却是笑得好开心。 汉堡还没来,弥芽只好猛灌开水。 这年头的老板果然都有点神经神经,她敢打赌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那样笑了?老板。”她已经把水喝光了,再这样下去只 好抢他的喝了。 “我以为每个员工都爱看老板笑。”他笑咪咪的说。 “但是你笑得……”太迷人了。她硬生生的改口,“太诡异。” 而且她始终觉得情况有点诡谲怪异,他突然要她当总经理特助,又突然来接 她下课,还突然带她来吃饭……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她的死党之一甄银当生性浪漫,可能会说这是“一见钟情”,死党之二鲍荔 女性情火爆,可能会怀疑这当中“有阴谋”,死党之三郝纽性情活泼,可能会认 为这是“上帝与爱因斯坦的杰作”。 至于她自己呢?她解读不出他做这一切的真正目的,但是她只觉得心里阵阵 发毛。 “你多心了。”汉堡终于来了,元达笑着将盘子推至她面前,“要不要先尝 尝我的招牌汉堡?” “谢谢,我吃我自己的。”她从女侍手中接过盘子,仰头一笑,“谢谢你, 闻起来好香。” 女侍笑咧了嘴,得意道:“我们家的汉堡是全台湾最好吃的。” 弥芽迫不及待打开薄簿的油纸包,露出烤得金黄色、夹着翠绿生莱与浓褐色 洋葱牛肉酱汁的大汉堡,她食指大动,狠狠咬了一大口。 嗯,好吃极了! 他果然没吹牛,每个人一生至少都该吃一次这个汉堡。 “你觉得怎么样?”他笑看着她狼吞虎啊的样子。 “很好吃。”她舔着手指上沾到的酸甜辣俱全的酱汁。 他浓眉一撩,露出一个“我早告诉你了”的神情。 真讨厌,他总是这么自信满满吗? 但是因为汉堡实在太美味了,她的嘴巴忙碌得不得了,这才没有脱口说出会 令老板当下就炒她鱿鱼的评语。 算了,就算他很自大又怎么样?身为有钱又有权的美男子,还知道这么好吃 的汉堡店,他实在是有资格自大的。 “太好吃了。”她吃完了最后一口,还意犹未尽地叹息,,“对了,我明天 会准时报到的。” “九点整,别忘了。”他缓缓露齿微笑。 是她眼花了吗? 她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期待。 一种炽热的,猎人看见猎物时的期待。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