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蓝七并没有在黄昏前回家。 因为福千载修书一封,派人送到他手里。 那时,他刚刚解决完那名杀人夺银的王八蛋,正要回杀手楼。 “你找我?” 福千载坐在书房里发呆,眼前忽地一花,蓝七高大的身子已然静静地伫立在 面前。 “你想吓死我呀?”他睁着乌溜溜亮晶晶的眼睛,英挺俊俏绝伦的脸上满是 心悸之色。“麦子茶,谢谢。”他对福千载身边的贴身小童阿青微微一笑。 “蓝楼主别客气,麦子茶马上来。”伶俐清秀的阿青笑吟吟地转身去办。 “阿七,你居然对我的贴身小童笑了?”福千载震惊地瞪着他,“这六年来 我鲜少见你笑,你今天居然对阿青笑……难道、难道你有断袖之癖?” “我刚刚杀了一个王八蛋,实在根不想再动手杀一个迷糊蛋。”蓝七淡淡地 开口,好整以暇地坐下。 “呃……”福千载连忙捂住嘴巴,眨眨闪亮黑眸。 “找我何事?”他声音里已有一丝不耐。 他答应过小九,黄昏前一定回去的。 “我今天遇见漪琴了。”福千载神情有点奇特。 “所以?”他神色不变。 “她哭了。”福千载特别留心他的脸色变化,但是蓝七一向深沉稳健不动声 色,想自他脸上看出什么,恐怕要比天上掉金子和美女下来更不容易。 “嗯。”他修长手指轻敲着桌面,不耐之色更明显。只有他自己知道,记忆 深处的那抹情怀苦涩永远不会淡忘,但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当年很蠢,他承认。 “拜托,给我一点点表示吧。”福千载双手合十恳求道,他不能相信蓝七居 然一点点感觉都没有?虽然事情已经过了好些年,当初被背叛的痛楚也只剩下淡 淡的痕迹,但是伤痕还是伤痕,虽然他们三个回首过去对漪琴并没有浓得化不开 的爱,也没有恨到入骨的地步,但漪琴在他们心底还是有着特别的地位。 至少……无法不管她的死活吧?阿青轻轻敲门进来,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壶甘 香的麦子茶和两只杯子进来。 一看到麦子茶,蓝七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 小九会不会也已泡好一壶麦子茶,等着他回去一同品尝?“谢谢。你要我说 什么?”他接过阿青递来的麦子茶,保深吸了口焦香芳甜的气息。 “她想你去看看她。你的意思呢?”福千载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爱笑的眼眸 有一丝迟疑,“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我指的不是物质上的,庄王爷家中金满仓 银满仓,她的生活已获得最优渥的保障,只是你也知道庄孝维那个小子……哪家 姑娘嫁他都是倒楣。” “这是她当初的选择,早在走这条路前,就已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上蓝七 无动于衷。”哭泣也是必然的,习惯便好了。珠环玉绕地坐在锦绣楼合中哭泣, 总比一身孑然站在路边吹北风的滋味好一些。 福千载一向是他们三个当中最心软最烂好人的,就算有人对他不义,他依旧 善良得不忍心报复对方。在蓝七看来,他是个天下最难得的好王爷、好男人,却 也是个最滥情的傻蛋。 可惜这傻蛋实在有太多优点,最重要的是这傻蛋是他的生死挚交,所以蓝七 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不敢相信!”福千载捂着脸颊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我不敢相信你居然 把她忘了,心里一点点的恻然都没有!“ 这个傻蛋还有一点是蓝七最啼笑皆非的,就是他的过度戏剧化。 “你现在是唱哪出戏?”他眼底浮起一抹隐约笑意。“都好些年了,她为何 今日才想起你,想起我?此女子心思叵测,你千万莫因一时同情而失去理智。” “咦,你真的对漪琴一点留恋都没有了?”福千载停止了大呼小叫,睁大双 眼盯着他。 “我已经不是当初的热血青年。”蓝七淡淡一笑,眼神因回忆而微微苦涩。 “她周旋在我们三人之间,姿态怯弱楚楚得教人心怜,我承认当时的我深深为她 心痛,但我现在发现了,真正的爱情不会教你全盘痛苦,而是苦中有乐,酸中有 甜,情难自禁。 “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福千载怔怔地看着他,若有所思。 “是吗?”他心一跳,自己也感到莫名惊异。 难道他已经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真正的幸福?是因为如此,他心底 原本已痊愈的伤口更是连一点痕迹也消失了。 “那么我明白了。”福千载清澈洞析世情的眸光闪动着笑意,他自然了解这 代表什么意思。 小表姑与七哥哥之间已然春暖花开了吧?“千载,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还是 可以去怜惜她、爱护她。”他啜饮着麦子茶,抿唇一笑。 “我?”福千载指着自己鼻头,有点讪讪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几年前曾一 起到过江南?那时候江南的一味怪味豆好吃特别极了,现在一提起江南,我们还 是对怪味豆印象深刻,但是就算现在去吃,再也不是过去记忆中的美好滋味了。 逝去的感情也是,往往只会令人感叹回味,因为再回头也不是相同的感觉了。” “你把漪琴比做怪味豆?”蓝七扬唇微笑,心里不免有一丝感慨。“是的, 你说的全对。但既然你也是这样想,为何还要我去见漪琴?” “我只说她想见你,只说她哭了,我没说要你去见她呀。”福千载一脸无辜。 “怎么了?不要自己想人非非对号人座边怪我。”福千载笑嘻 嘻的,“既然如此,我就修书一封送给她,信上写着‘还君明珠双泪垂,恨 不相逢未嫁时’。” 闻言,蓝七大皱眉头,“你别白找麻烦,写这样暖昧的信,不被庄王爷打断 你的腿才怪。” “开玩笑的啦。”福千载咧嘴一笑,“我会写‘您订的货物品名为爱情,既 无现货也无库存,请往他处店铺选购,敬视愉快’。” 蓝七忍俊不住,“好一封别出心裁的信。” “当然,本王爷最近脑子颇灵光,对于诗词歌赋和人生道理颇有一点研究。” 福千载摇头晃脑,沾沾自喜。 “真有你的。”他缓缓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有人等着你,是不是?”福千载扬眉,笑意盎然。 “对。”他回答得简单直接,露个一笑。“而且感觉好极了。 “哈哈哈,恭喜恭喜,我等着喝这杯喜酒已经好久了。”福千载喜上眉梢, 忍不住用力大拍他的肩头。“太好了,这真是最好的结局上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小九在我心底的地位已经远远胜过一切。”蓝七的眼 神不禁温柔荡漾起来,有些志怎,又有些狂喜。 像是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在他身上……他在绕了十八年的圈子后,终于 发现了自己的心之所属,原来一直系在那个小巧圆脸花衣裳的小女子身上。 “恭喜、恭喜。”福千载高兴得不得了。“谢谢你。”蓝七再也掩不住满心 的激昂和冲动,喜悦难禁地道:“我真的该回去了,她正在家里等着我,我不能 再教她担心。” “好,快去,我帮你开窗子,从那儿飞出去比较快!”福千载兴匆匆地跑去 推开窗,“还走什么楼梯昵?你就……耶?” 偌大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不,还有个始终乖巧静候在一旁的阿青。 阿青清了清喉咙,“王爷,蓝楼主已经走了。” “这小子,动作真快。”福千载笑着摇摇头,双眸发亮。“阿青,照你看我 是不是该去做几件新衣裳?就快要有喜酒吃了。” “那小的可不可以也做一件?”阿青眨眨眼,充满希冀地问。 “没问题。” 当蓝七兴匆匆回到家时,却发现小九不在。 “九小蛆去哪儿了?”他难掩失望,强捺着性子问。剑秀正在擦水色合里的 桌椅,闻声抬头。 “楼主,你回来了,吃过晚饭没?” “别管那个。九小姐去哪儿了?”他有一丝不耐烦地问。 他从来没有这样沉不住气的,但是……现在他满脑子想的、关心的都是小九, 实在顾不得气质形象了。 “九小姐晚间被红家老爷子叫回去了。” “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吗?”蓝七纠结紧绷的胸口微微松弛一些,却仍旧未能 尽释怀。 “没有。” “那么……她今晚还会回来吗?”他真正想问的是,她还会回来吗?他此刻 才保保体会到,那样揪着一颗心痴痴盼望一个人的销魂刻骨滋味。 “现在已经不早了,怕是令晚会在那儿过夜,不过楼主放心,九小姐一定会 回来的,她舍不得你。”剑秀笑吟吟的说。 “咳,我去吃饭了。”他冷俊脸庞微微一红,转过身就走了。 “害臊什么呢?”剑秀在他背后笑弯了腰。“爱情要来的时候,是怎么挡也 挡不住的。” 蓝七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回云天合,剑芳已经准备好了丰富精致的菜肴,他却 一丝胃口也无。 习惯了有她在身畔叽叽喳喳快活的像只小鸟陪伴之后,现在他突然觉得身边 像少了点什么。 他拿起筷子,望着满桌香喷喷的菜随却毫无动筷的欲望。 “楼主身边没有九小姐吃不下饭啊?”剑芳捧着一碗汤走进来。 “别说了。”他眼也未抬,没好气地道。 “是。”剑芳吐了吐舌,忙放好汤偷笑着退下。 都是小九惯的,惯得这些上上下下统统没大没小……唉,她到底几时回来? 今晚真要在家睡吗?明天呢?明天可会一早就来?“也许我明天额去接她回来。” 他自言自语。 “太应该了。” 不要在门外探头探脑。“他对着门外的剑芳皱眉头。 “啊,是是是。”剑芳一溜烟的跑了。 主子的忍耐度也是有底限的,做下人的千万别刺激过度,绝对得见好就收, 以免弄巧成拙。 蓝七摇了摇头,“这些丫头……” 不过他失望黯然受伤的情绪已平复不少,此刻满心都是牵挂着明天一早要上 红家接小九。 明天,明天正好乘机向表姨丈公提亲。 他英俊的脸庞莫名地发红热烫起来,手掌本能摸了过热的头脸,心脏悴然狂 跳得好厉害。 老天,他这辈子还未曾尝过这种滋味,有些冒汗,有些坐立难安,有些兴奋 激动难言:他在紧张吗? 小九莫名其妙被叫回家,她一开始是很不愿意的。 原来马爹爹找她回来是要说什么正事,哪里知道她人是回来了,他却也刚好 被一名掌柜请走了。 临出门前还千叮咛万交代她得乖乖待在家里,说是有话要说。 什么话呀?这样神神秘秘的。 害她在家里逗留了一晚,睡不安枕翻来覆去,满脑子想的都是七哥哥,想着 他回到家没见到她,不知道会不会失望?“如果会的话就好了,这样就表示七哥 哥心里已经慢慢有我。”她咬着棉被,像个傻子般偷笑。 只是怕又是她一相情愿,唉。 她望着窗外蒙蒙亮的曙光,反正也睡不着,索性打了个滚起身。 才刚梳洗完毕,红均衣便来敲门了。“小九,你……你醒了没有?”他像作 贼似地在外头小小声叫。 “爹呀,你是怎么回事?搞什么发对谍?好玩吗?”她走过去开了门,想气 又想笑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爹耽搁太晚了,现在才回来。”红均衣坐了下来, 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润润喉,不禁埋怨道:“唉!真是麻烦得要命,跟那些洋人做 生意倒像陪酒的歌使一样,还得喝酒喝到三更半夜,真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了。” “爹啊,干嘛那么辛苦呢?以后交代给其他的叔叔伯伯去谈怕就是了。” “这次不同,是笔大生意呢!”他挥了挥手,老脸难掩倦色。“哎呀,不说 那些了。 小九,你可知爹这次特意把你叫回来,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知道的话,也不用傻傻地在家里等一整晚了。”她咕哝。 “我是想问问你最近成效如何?还有,我是认为男人嘛,一定得吊吊他的胃 口,把你叫回来几天,他就会觉得怅然若失,自然而然就对你备加相思。”红均 衣谈到这个,兴奋得一扫倦色。 “这么厉害?”小九先是一喜,随即啄嘴道:“可是用不着几天工夫吧?我 今天就想回去了。” “啧啧,果然是女生外向,嫁出去的女儿拨出去的水,现在就错把他乡认故 乡啦?” 红均衣有些不是滋味。 “对不起。”她惭愧地低下头。 “傻丫头,爹是跟你说笑的上他摸了摸她的头黉,疼爱地道:”虽然一想到 你要嫁出去,爹的心里就万针钻疼,可是爹最终还是希望看到你有个幸福的归宿。 “ “爹,就算我嫁了人,也会常常回来看你的。”她乖顺地偎在父亲的肩膀上, 觉得无限的温馨感动。“唉,如果你当初生的是个儿子就好了,还可以娶房媳妇 回来孝顺你,生女儿没前途呀,养大了就嫁人了,真没用上”听听,哪有女儿自 己嫌自己不好的?“红均衣被她逗笑了,原本感伤的气氛登时消失无踪。 “你舍不得嫌我,我当然得嫌嫌自己罗。”她嫣然一笑。 他们父女俩说说笑笑,全然没有注意到远远的院子那端,丫头正欢天喜地的 引领着蓝七而来。“谢谢你,到这儿就行了,我自己进去。”蓝七脸上有抹不自 在,老觉得丫头笑得他心虚起来。 一大清早就来找未婚妻,是有那么一点惹人讪笑。 “是。” 他故作冷静地直待丫头离开了,才吁出了一口长气,再也掩不住喜色地大步 走向那栋小小绣楼。 才刚拾阶而上,他就听见了红均衣的声音。 “对了,我问你,死缠烂打这一招有没有效?我就说过男人天生贱骨头,一 定得用这相对付他!”红均衣挤眉弄眼,打趣问道。 看女儿春风满面的样子,就知道最近很顺利,哈哈哈!女儿果然争气,没有 什么做不到的,就连追求爱情也一样。 “有哇、有哇,男人真的很不行耶,只要稍示温柔,没三两下子就拜倒在我 红九的石榴裙下。”她眨眨眼睛,做了个媚眼。“只要我眼睛这么一擦,光凭我 这副楚楚动人的模样,七哥哥哪里抵挡得了我的魅力?”蓝七一怔,心下蓦地一 紧,没来由地一阵受伤和恐慌。 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为了证明你的魅力,咱们来打个赌,看看他究 竟什么时候会向你求亲,这样我就相信你了不起。”红均衣笑嘻嘻地提议。 孰不知听在尚未弄清事情来龙去脉的蓝七耳里,原是那说笑的意味瞬间变成 了极度恶劣的促狭,他只觉得一颗心迅速往下沉。 他是他们父女之间所开的一个玩笑吗?他……只是个笑话,被他们拿来茶余 饭后捉弄聊笑的,不!小九不会这样待他。 蓝七内心强烈挣扎着,一阵阵失落恐惧与希望在纠缠拔河,他想直接走进去, 双脚却似长根地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好哇,打赌就打赌,可不要把我看扁罗!”小九挽起袖子,煞有介事道: “我赌……他七天内就会投降。” 闻言,蓝七的心登时碎成千万片,熟悉的冰冷再度重重包围住他,令他几乎 无法喘息。 可是心为什么还会痛?胸口为什么没有麻木得感觉不到剧烈的撕裂感?原来, 他早已比他知道的还要在乎她。 “七天?你以为你天仙下凡哪?”红均衣怪笑道。 “耶!这样瞧不起我,我……” 被背叛的痛苦在蓝七胸臆间翻搅着,为了保护自己不彻底崩溃,他再度竖起 刺蜩般的冷漠防备。 “我敢打赌我永远不会娶你的。”他冷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红家父女俩不约而同堂向门口,神情大变!其中尤以小九的脸色,在瞬间褪 得毫无血色。 “七哥哥……”小九惶恐地叫唤了一声,他铁青的脸色就已说明了事情有多 么不可收拾。 他误会了,一定是误会了!老天,七哥哥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和爹 爹说笑话说过火的当儿来?她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阿、阿七?”糟了,闯祸了!红均次张口欲解释,“你误会了,我们刚刚 只是在……” “说笑?”蓝七面无表情,冷酷的眼神看得小九一阵寒颤。 “对对对,就是在说笑上红均衣陪笑道:”你果然深明大义,不会乱下结语, 好样的,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这样眼光透彻,胸壑……“ 蓝七眼底聚拢着黑暗的风暴和阴郁,以及一丝不加掩布的嘲讽。 她是太熟悉,也太了解他的性情了。 他那么骄傲,怎会接受被人当作笑柄与捉弄的对象?就算这一切只是个误会, 但他会信吗?肯信吗?小九眼前一黑,彷佛已经可以预见自己多年的痴情和执着 与心血摇摇欲坠,即将溃堤瓦解。 “七哥哥,我们父女真的是在说笑,没有存心玩弄你或把你当笑话的意思。” 她颤声开口,双眼祈求小脸哀恳地看着他。她怯怯地伸出手,想要碰触他,蓝七 冷漠地微微一闪,充满厌恶的拒绝像是狠狠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 “哦!”他眼神冰冷,盯着她的模样又恢复了往昔的遥远与疏 不,不止是这样,还多很多很多复杂可怕的光芒,小九完全不敢去揣度和思 索,她怕她会再无勇气继续哀求下去。 “七哥哥,你不要恨我,不要误会我。”她哽咽了。 她的眼泪烫痛了他的心,蓝七几乎在这一刹那心软,想原谅她,只是当他瞥 见红均衣满面惶恐和心虚时。心肠登时又冷硬如铁。 她不值得他倾心相待,更加不值得他求亲完婚,与她自首偕老。谁知在她平 时可爱善良、状似无辜的小脸底下,竟是藏着这么不堪丑陋的算计嘴脸?他痛心 她的眼泪,更加痛心自己的天真愚蠢。“我要走了。”他咽下满喉的痛楚和酸苦, 强迫自己挺直腰杆,转身离开。“阿七,你听我说,事情不是……”红均衣慌了! 连忙要挽留解释。 “七哥哥。”小九的动作更快,一把死命抱住了他的手臂,哀哀痛哭乞求着, “你不可以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就走,你根本还没弄明白这一切,你不可以走! 我不准你走,我……求求你……别走。” “放手。”他胸口如万箭穿心,猛一咬牙,坚定地抓开她的身子。“七哥哥 ……”她泪如雨下,痛苦悲伤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死死地巴住他的手臂,紧抓着 不肯放松手。“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难道这些年来我在你心中真的无足轻重, 一点意义都没有?” “对。”他猛然回头,椎心刺骨的苦楚只想籍由狠狠报复她而得到一丝丝痛 快,口不择言地道:“从头到尾就是你自己一相情愿送上门,我今日就是要来告 诉你,求求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你给我惹的麻烦还不够吗?” 、 小九闻言,瞬问脸色苍白若死,她目不转睛直直地盯着他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庞,全身渐渐变冷、变冷。 “阿七,我不准你这样说小九,她为你付出那么多,你不思回报还这样伤害 她,你真是气死我了I ”红均衣气急败坏地大吼,为女儿抱不平。“我是你表姨 丈公,你敢怀疑我?我都说了刚刚我们是无心的,只是说着玩,你现在是到底信 不信我?”“爹,不要再说了。”小九的声音在颤抖,深深的绝望已经彻底淹没 了她。“他不会相信我们的。” “可是……” 蓝七阴郁着脸色,扭头又要走。 “蓝七。”十六年来第一次,小九口齿清晰地连名带姓叫他。蓝七震慑了一 下,反射地回头看着她。但见她泪眼蒙蒙,眼神却带着无比的凄恻悲哀。“你听 着,我只说一次……” 他皱起浓眉,森森地眯起双眼。 “我这一生,十六年来都是你心上的累赘,肩上的负担,你从来没有为了我 神魂颠倒,也不曾用尽心力地争取过我。我哭过、求过、厚着脸皮死缠烂打过, 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她颤抖的气息已平静,伤心的眼神变得更加空洞。 他深深一颤,沉郁的脸色瞬间惨白了,心如刀割。 红均衣早已在一旁老泪纵横,悄悄抹起袖子呜咽难言。 “十六年了,回头一看,连我自己都触目惊心,哈哈哈……”她轻轻地、轻 轻地摇了摇头,蓦然笑了,笑得好不连美哀绝。“我累了,真的累了。我终于清 醒过来,我不想再花另一个漫长的十六年岁月,去追一个我永远追不到的灵魂, 去爱一个永远不爱我的人……” “小……”他心下一凛,冲口想说。 “从今以后,我,红九与你蓝七,恩断义绝。以后偶然狭路相逢,你走你的 路,我过我的桥,此后……”她的声线终于在这一瞬间崩溃不稳,哽咽道:“男 婚女嫁,各不相干!” “小九!”他心口一痛,像瞬间破了个大洞,永远也补不全了。 “爹,送客。”她转过身,纤小瘦弱的双肩已开始发抖。 蓝七痴痴地凝望着她,明明这个结果就是他想要的,他盼了十六年的释放, 可是在这一刹那,他却觉得自己犹如被一剑穿胸而过。 她不要他了,不要他了…… 他应该要高兴,可是他却疯狂地想痛哭一场。 “阿七,你回去吧。”红均衣把两人眼底的痛楚与缠绵深情看在眼里,不禁 低低一叹,故意道:“是我的女儿不够好,无论怎么做都匹配不上你,你放心, 明天我就会送回你娘当年的订亲信物。” “表姨丈公……”他深邃的黑眸闪过一丝恐慌。 红均次挑起普眉,“怎么?还在这里磨蹭什么?你不是要回去吗?别让我们 父女俩耽误了你。” 蓝七深深地篁着背对着他的小九,心底闪过一抹惊痛。 难道……他真的误会她吗?但是长久以来根深柢固的骄傲与执拗已是镌刻在 骨子里,不愿低头。他猛地甩了甩头,大步走出绣栖。“怎么……怎么真的走了?” 红均衣大大跌足扼腕。 “让他走。”小九面无表情,泪水却自有意识地夺眶而出,滚落双颊。“可 是小九,他……” “爹,明天你将信物送回蓝家后,尽快帮我安排抛绣球招亲。”她语气平静 萧索地道,“越快越好。”红均衣脸色变了,着急地叫道:“小九,你别一时冲 动,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赌气不得呀。” “我没有赌气。”她缓缓地坐在柔软的床沿。眉眼憔悴地盯着枕被上头绣着 的一双双嫣红靛蓝色蝴蝶,翩翩然地飞舞在嫩绿色的锦锻间。“我这辈子从来没 有这么理智清醒过。” 这一床被是她特意绣的,取其“双双蝴蝶、翩翩于飞”的吉祥。预兆。 还记得她是多么渴望期待着嫁人蓝家门,成为他心爱的妻子,事到如令,她 不得不承认,他俩的确无缘。 倘若有缘,不会十六年来机会重重却始终阴错阳差,更不会在他俩关系已亲 近如斯的时刻,又让他恰好听见她与爹爹故意夸张的玩笑。错错错……从头错到 底,错得一塌胡涂。 “小九,你要好好考虑,千万别拿终身开玩笑。”红均衣苦口婆心的劝着女 儿。 “爹,我现在什么都明白了,被爱比爱人快乐,痴心种情的姻缘也不见得会 有好下场,还不如将一切都交给上管安排。”她凄然一笑,指尖轻抚过被上绣浮 起的那只蓝色蝴蝶。“就让绣球替我决定终身大事,无论如何上但也会是轰动京 城的一段佳话。” “小九!”他吓呆了。 “如果你不帮我风风光光地办绣球招亲,那么我自己来,明天我踏出家门遇 见的第一个男人,我就会嫁给他。”她双眸灼然地盯着父亲,认真地道。 “你、你别想不开啊!”红均次急得团团转。“我、我帮你办就是了,你、 你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爹,我昨晚没睡好,想再休息一会儿,您不如先去吃早饭吧。”她轻掀开 被子,钻进被窝里将自己蒙头紧紧地包里了起来。 红均衣心痛地看着女儿缩成一团的模样。 犹如受了伤的小动物,总会把自己整个身子蜷缩得小小的,唯有自己保护自 己,再也不敢信任别人…… “我可怜的女儿。”他热泪盈眶。 怎么办呢?难道就真的任凭女儿这样自暴自弃地糟蹋自己,将终身大事交给 一个全然陌生而没有感情的男人吗?而且抛绣球……绣球可不长眼哪,万一扔给 了个乞丐还是杀人狂,那小九这辈子就完了。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急急想找蓝七商量,可是蓝七方才话说得那么绝,就算回 心转意也可能是三年五载后了。 唉,这小子就是太傲骨、太倔强了,早晚自己吃亏不说,现在还累得小九受 苦。 “气死我了,偏偏他爹娘现在不知玩到哪儿去了,要是让我知道他们现在在 哪儿,不骂得他们臭头我就不姓红,”他气呼呼的骂道、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