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以前她常常经过这栋气势恢弘的新颖商业大楼,没想到这里就是赛门跨国科 技集团底下子公司的分公司之一。 好像绕口令一样,不过当春红跟著尼克走进铺著银亮地砖的大厅,被一堆西 装笔挺的中年和年轻主管恭迎进电梯时,她的头比一连念了十、七八首绕口令更 加的晕头转向。 她也不知怎地,跟在他後头走越走越心虚,等到他被一群人簇拥出电梯後, 她才要走出电梯,还差点给电梯门卡住。 然後,前头那堆人既左转又右转,害腿短的她跟得气喘吁吁。 幸亏尼克适巧回头搜寻她的身影,一见之下又好气又好笑,亲自走过来牵著 她。 主管们惊异地看著大老板的举动,纷纷对春红投以异样与敬畏的眼光。 「跟好,别走丢了。」尼克低沉笑道。 「很难耶。」她不禁抱怨。 不是说是子公司底下的分公司吗?做什么大到这么离谱?她怀疑在这里工作 的员工都不会迷路吗? 尼克将她交给陶比,并吩咐道:「顾好她,别让她再走失。」 陶比强忍著笑,「是。」 春红不爽地瞪了两个大男人一眼,咕哝道:「我看起来那么像笨蛋吗?」 「安置好她之後,你再进会议室。」 「明白。」 等到那堆人拥著尼克走进会议室里後,春红站在原地仰望著陶比,「我们打 个商量吧,我请你喝咖啡,你告诉我洗手间该往哪边走。」 陶比清了清喉咙,非常礼貌地没有笑出声,「我很乐意,但是你考倒我了, 这是我第一次到台北分公司来。」 「意思是你也不认得路?」她有些愕然,「赛门先生一定是在开玩笑,把我 们两个路痴丢著,是让我们站在这里玩手指头等他出来吗?」 陶比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抬抬鼻梁上的眼镜,「我终於明白赛门先生为什么 会对你这么特别了,他一向有奇准无比的眼光。」 春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你千万不要这么说啦,我只是他的普通朋友 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你太小看自己了。」他笑吟吟的说。 看著金发碧眼英俊斯文的陶比,她脑中陡然灵光一闪,热切地问:「金先生, 请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陶比有些茫然,「为什么这么问?你该不会是想……不不,赛门 先生会剁了我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她又好气又好笑,「我是说我有三个妹妹,长得既可 爱又温柔……呃,应该可以算是……但她们真的很优秀,最主要是还没有男朋友,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他有些受宠若惊,「谢谢,我非常感激你的好意,我是没有女朋友,但是我 有老婆,所以……」 她失望地唉了一声,「天啊,为什么?为什么好男人统统都结婚了?」 「赛门先生就还没有。而且我也算不上是很好的男人啦,起码在路上遇到美 女,眼睛还是会管不住,虽然我非常爱我太太。」 「欣赏美丽的人是本能,就像我在路上也会很想看帅哥啊。」她挥了挥手, 安慰他道。 「曾小姐,你真的很不一样。」他惊叹道。 「哪里哪里。」她害羞地咧嘴一笑。 哪里? 他比手画脚著,「就是……眼睛,鼻子,笑起来的表情,还有你的想法和说 话的样子……」 春红一怔,随即然捧腹大笑,「哈哈哈……」 没想到这个语言代沟的老笑话会活生生发生在自己身上。 陶比被笑得有些腼腆,「我说错了吗?」 「没有,没事,不是你的问题。」她边笑边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最 近变得很爱笑……一有个风吹草动就笑不可抑。」 「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他一脸的会意。 「才不是呢。」春红脸又红了。 此刻坐在会议室中,等待听取各项报告的尼克,在听到外头如银铃的笑声时, 心头先是一暖,随即眉头紧皱。 她正在和陶比有说有笑…… 这项发现让他整个胸腔紧缩了缩,心头不由自主地烦闷起来。 脑海中一抹灵光陡现,老天,他居然在嫉妒?! 嫉妒别的男人让她笑了…… 春红觉得好奇怪,为什么尼克一出会议室,整个人就变得闷闷的?就跟两人 初次见面的那个晚上一样淡漠。 就连在送她到饭店的路上,他也什么话都没说,面无表情地审视著文件,连 看也没有看她。 春红一颗心绞拧得渐渐痛了起来。 是她做错什么事了吗? 她一走下车,回头还来不及说什么,宾上车便已掉转车头驶离大门口的车道 了。 春红神色不定地走进员工换衣间,慢吞吞地把制服拿出来,拚命回想自己刚 刚的一言一行。 有什么地方触怒或伤害了他吗? 她抱著制服,颓然地坐在鹅黄色的沙发椅上。 「可恶,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好讨厌这种感觉,为什么他会突然生她的气?她觉得莫名其妙又冤枉,可 是又很在乎他的想法和心情。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喜欢上一个人就会不由自主的把自己整个人摊开在他面 前,供他检视,随著他的喜怒而喜怒吗? 她双手捂住脸蛋,呻吟了一声,「天啊……」 她爱上赛门先生了! 南施走进来,拉开柜子要放皮包,正好看见她深切苦恼的这一幕。 「春红,你怎么了?」她关心地走过来。 春红放开双手,露出一双求救的眸子,「南施,怎么办?我爱上一个男人了。」 南施眨眨眼,再眨眨眼,随即欢然地笑了,「这是好事啊,恭喜你。」 「是件好事吗?」她苦笑。 「难道……」南施警觉起来,「他是有妇之夫?」 「不是。」起码到目前为止她所听过的传言和消息里,没有提及他已经结婚 了。 「还是,他是个同性恋?」南施同情地看著她。 「应该不是。」她很难想像充满男子气概的他会是同性恋。 「那他有暴力倾向?」 她想起他高大挺拔却温文儒雅的气质,「我肯定没有。」 他是那种就算要攻击也会用头脑而不是用拳头的人。 「他不事生产?」 春红浅浅笑了起来,「绝对不是。」 他一个月赚的钱足够一个富豪之家一年的用度;比尔?盖兹是一千块美金掉 在地上都不用去捡,因为光是弯腰的几秒间,他就已经赚了一千块美金的数倍以 上。 尼克,赛门没夸张到那种地步,但起码也是五百块美金掉在地上也不用多浪 费时间去捡。 「那是个花花公子吗?」南施轻蹙柳眉,这一点她心有同感,以前的安志杰 也是个花花公子,後来是经过无数次的分手泪水和拥抱才得到他的忠贞。 「他不像。」春红沉吟。 南施明显地松了口气,「那你还担心什么?」 「担心的可多了。」她心情好沉重,「没遇到喜欢的人之前拚命想把自己嫁 出去,现在真的碰到了,又开始烦恼一大堆,谈恋爱怎么那么麻烦。」 「恭喜你进入酸甜苦辣俱乐部。」南施握握她的手,巧笑倩兮。 春红勉强挤出一朵笑,「谢谢。」 「对方是谁?我认识吗?」南施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不确定。」春红困扰地叹了一口气,「南施,怎么办?现在我该怎么做?」 南施目光严苛地上下打量著她一身绿色衬衫,蓝色牛仔裙和一双红色凉鞋, 「也许先从换掉这一身圣诞装开始。」 「你总是看我的衣服不顺眼。」她沮丧地道。 「错,我是看你的穿衣品味不顺眼。」南施伸出一指在她面前摇了摇,「我 个人对那些无辜的衣服没有任何的意见。」 「可是对方又没有嫌弃我的服装品味。」 「等他开口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我该怎么办?」 「你今天上到几点?」 「八点半,要干嘛?」 南施朝她露出迷人的微笑,「八点四十在这里集合,我们有大工程要做。」 「什么工程?」她怎么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闭嘴,八点四十报到就对了。」真是不识好人心的笨丫头。 「好吧。」她叹了一口气。 反正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听凭「专家」摆布了。 等到春红被南施带著到各大服饰店采购完毕,终於被「放」回家後,已经是 晚上十二点了。 她今晚足足花掉了一个半月的薪水,心痛得连坐计程车回家都跟司机老大讨 价还价,把一百块杀到九十才肯下车。 扛著大包小包进门,坐在客厅看HBO 深夜电影,顺便等门的赢春花闻声回过 头,大嗓门一拉—— 「你这丫头跑到哪里去了?现在都几点了才回到家?什么?还买了这么多东 西回来……」赢春花起身,边碎碎念边走过来帮忙拿购物袋。「有没有我能穿的?」 「三双银色高跟鞋统统送你。」开玩笑,南施不会真要她穿那玩意儿吧?只 怕她穿上去没五分钟就摔了个鼻青脸肿,一个弄不好还有跌断脖子的可能呢。 「真的假的?」赢春花希罕地瞅著她,「你什么时候也会买高跟鞋啦?」 「当你有一个对时尚流行品味相当坚持的同事,你就算有千百个不愿意也不 得不买。」这就是她今晚的遭遇。 不过她还是非常感激南施牺牲和男友甜甜蜜蜜的时间,带著她去大采购,还 给了她很多服装搭配上的意见。 「看不出来,有了男朋友就是不一样喔。」赢春花暧昧地顶了顶她的手肘, 用台语道:「懂得爱水罗。」 「我是不得已的。」 「不要这样讲,你那个男朋友是打著灯笼也没处找了。」赢春花突然拉住她 的袖子,「阿春啊……」 「妈,不要叫我这么俗的小名好不好?」春红翻翻白眼。 「哇,有什么俗的?难不成要叫你阿红吗?你们四个姊妹个个都红,哪里知 道我在叫谁啊?」赢春花赏了她记白眼。 「好,是,遵命。」春红暗自叹了口气,她已经累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妈,你要问我什么?」 「我今天早上转到英国BBC 电视台,刚好在介绍英国十大赚钱企业,我好像 有看到尼克的照片耶。」她一脸迷惑地道。 春红胸口一紧,紧张地挥挥手,「哎呀,妈,你肯定是看错了,外国人不都 长得那副德行吗?」 「才不一样,尼克长得此其他外国人顺眼好看太多了。」赢春花现在已经有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情结了。 打死春红也不敢让妈妈知道尼克就是那个「尼克?赛门」,妈妈一定会兴奋 到昏倒,醒过来後立刻公告左右邻居、亲朋好友兼全世界的人,然後直接把她绑 一绑打包外送到尼克面前。 妈妈不是个攀权附贵的人,但要是女婿是个尊贵非凡的大人物,她是一点也 不会反对的。 她现在心绪已经有够乱了,不需要妈妈在额外插花来捣乱,万一闹了个不可 收拾该怎么好? 「妈,他只是个普通人,而且我们也只是普通朋友,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亲 密。」她把丑话说在前头,免得老妈乐过头了。 赢春花不以为然撇撇嘴,「就你还在那边《一厶,人家尼克早就一副非你莫 娶的样子了。」 「哎呀,他是开玩笑的啦。」 「开什么玩笑?」赢春花有些生气了。「叫你们要找外国男朋友,就跟要了 你们的命一样,现在好不容易有一点点眉目了,你这个迷糊蛋要是搞砸了,你老 妈我一定跟你拚命。」 「知道了。」被妈妈耳提面命这么多年,她早就学会向现实低头;妈妈外号 叫「现实」,所以说向现实低头准没错。 「不要嘴巴光说知道,你妈我可是等了好多年,总算有机会可以向亲戚朋友 一吐多年闷气了,你要是敢把我的阿豆仔女婿吓跑,你就准备被我剥皮吧。」 「好恐怖……」春红话还没说完後脑勺就被妈妈甩了记铁沙掌,痛得她抱头 哀号,「哇,很痛耶!」 「痛什么?你到底有没有给我听进去?」 「有有有。」她重重的点头,揉著疲惫不堪的眼睛,「妈,我真的好累好累, 明天早上还要上八点的班,我可不可以先去洗澡睡觉了?」 「睡觉前先把炉子上的鸡汤喝了,今天晚上吃蛤仔香菇鸡汤,我帮你留了一 碗热著,先喝一喝再去睡。」 春红感动得眼眶都红了,飞快地拥抱了下母亲,「妈,谢谢你,你怎么知道 我肚子正饿?」 「傻瓜,你是从我肚皮里出来的。」赢春花摸摸女儿的头,笑道:「做妈的 哪有不了解女儿的道理?」 「妈。」春红迟疑的开口,「你真的……很喜欢尼克吗?」 说到那个出色傲人的未来女婿,赢春花眼睛又笑眯了,「当然喜欢,怎么会 不喜欢呢?你著实好眼光,挑了这么个好夫婿,真是没话说。」 春红不敢告诉她,她也很喜欢很喜欢尼克,但这种事不是单方面一相情愿说 了就算啊。 尤其他今天态度突然转变,更让她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心情沉重了起来。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