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黄昏,夕阳余晖浅浅地映入落地窗。 齐翼先苏醒过来,他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怀里的软玉温香,和自己下腹纠结紧 绷到不舒服的灼烫感。 光是抱着她就令他浑身发热,但是看她在自己怀里睡得好不香甜,就像个小孩 子一样,他又觉得就算只是静静地将她搂在怀里,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幸福…… 就是这种笃定又温暖的感觉吗? 他低下头,轻吻了下她柔嫩的耳垂,胸口充溢着一股强烈的幸福感。 然后,他顽皮地在她耳边吹气,用无数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唤醒她。 「嗯?」香好微微一动,揉了揉眼睛,整个人更加钻进他怀里。「不要吵…… 我还想睡……」 「小女生,起床了,我肚子饿了。」他用挺鼻摩挲着她,细细嗫咬低笑着。「 再不起来,我可要把妳当甜点吃掉啰!」 「我又不是甜点……」她昏昏沉沉的困倦意识陡然惊醒,睁大了双眼紧张地瞪 着他。「你、你怎么靠我这么近?」 「我好饿,可是妳都一直睡觉不理我。」他索性将头搁在她柔软的颈肩处,撒 娇地道。 「啊,对不起。」她登时愧疚得不得了,急忙挣扎着要起身。「我现在就起来 了。」 「等等。」他铁臂紧紧环住她的腰,压制着她的身子,「妳忘了一件事。」 「是什么……唔!」她的小嘴已被他深深吻住了。 香好浑身骨头又酥软掉了。 看来晚餐得再等很久很久—— 晚上,他们俩坐在一家三层楼高的担仔面专卖店,浓浓闽南风的建筑和布置让 人彷佛置身在旧年代里。 他们坐在窗边,正好可以眺望不远处的赤崁楼飞檐。 他俩点了用粗瓷汤碗装盛的担仔面,还有几道卤豆干、海带,还有咸水花生和 红烧猪脚切片等小菜,喝着冰冰凉凉的酸梅汤,感觉更棒了。 「我以前没吃过担仔面,虱目鱼粥倒是常常吃。」香好夹了一筷子油面,吹了 吹,正想一口塞进去,忽然又考虑到形象,于是松开了大半面条,筷子只夹了两、 三根面条,再小小口吃进去。 齐翼微蹙起眉头,不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别扭的吃面。 「很难想象台南人没吃过担仔面。」他挥去这抹怪异的感觉,神情自若地道。 「你是台北人,吃过阿宗面线吗?」她眨眨眼。 「嗯。」他也对她眨眨眼。「没有。」 她忍不住低头轻笑。 「什么那么好笑?」他感兴趣地问。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不像法医。」 「在妳心中,法医有一定的长相和形象吗?」他吃了一口卤得恰到好处的海带, 笑着问。 「白发苍苍弯腰驼背,近视很深,一张老脸上满满都是睿智。」她忽然想到一 件事,「你们在解剖尸体的时候,一定常常感叹人生无常。」 「是,所以最大的感触与领悟就是,人要活在当下。」他凝视着她,很高兴自 己喜欢上的不是个肤浅与容易大惊小怪的女孩子,香好非常能够领会体贴别人的感 受。「想要做什么就要马上去做,人生中许多美好的事物,往往是稍纵即逝的,如 果不去珍惜,就会自指缝中溜走。」 「就像感情吗?」她望着他。 「就像感情。」他微笑点头。 她小脸红了起来,低头道:「追求幸福要有很大很大的勇气,对不对?」 「有的时候,妳只要去体会。」他的声音放柔了,大掌轻覆住她的小手,意有 所指地道:「去感觉,去接受。」 她微微一颤:心跳更快更乱了。「要怎样才能知道是真爱,还是只是一时的迷 惑呢?」 她已经彻头彻尾地爱上他,感觉到他,也接受他了……可是他呢?那个拥有主 控权的人是他,他那么出色,随时可以收走那份美好的幸福,她真的会害怕…… 如果他没有很爱很爱她呢?如果他对她只是一时的心动呢? 「我不知道。」齐翼坦白地开口,「也许需要经过时间的考验。如果剎那间的 心动可以维持到白头偕老,那么强烈深刻隽永的感觉一定就是爱情。」 「一辈子的考验吗?」她幸恍┫蛲钟幸恍┛只拧?br> 还是那句老话,她 全身上下有哪一处是值得他爱到老的呢? 他就不同了,她甚至可以想象当他老了,那两道白眉还是那样苍劲,就算弯着 腰驼着背,他依旧是个最英俊有型的老头子。 她的老头子。 「妳愿意吗?」他低沉有力的声音穿透她深深的思索。 「愿意什么?」她猛然醒觉,愕然地瞪着他。 「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他眼底闪烁着笑意与坚定的光芒。「以结婚为前提 的交往?」 这一瞬间,她的脑袋轰地一声变成了一团浆糊,不过是一团甜丝丝、晕陶陶的 浆糊。 他真的开口了,真的希望她当他的女朋友?他真的这么说了? 「啊?」香好张大了嘴,傻住了,却又忽然好想哭。 「我知道太快了,但我是认真的,事实上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认真过。」齐翼 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她,屏息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如此焦急、迫切渴望得到一个答案,可是当她低垂着头 不说话时,他觉得胸口纠结紧缩得像快爆裂开来了。 ……愿意吗? 「你应该不会明天就后悔了吧?」香好终于抬起头,忐忑不安写了满脸。 齐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爱怜地伸手抚触着她的颊,「永远不会。那么妳是答 应了。」 他霸道地用肯定句而不是询问的句子,不禁让她胸口掠过一阵窝心的战栗。 她爱死了他霸道占有的模样,那表示他很在乎她……对吧? 「嗯,那……你不可后悔喔。」她眼眶湿湿的,笑容却灿烂如阳光。 「傻瓜。」他眸光灼热如电,该死的!他又想吻她了,可是这里的食客至少有 三、四十人。 他是无所谓,但香好可能会受不了。 「快点吃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突地催促道。 咦? 她呆呆地望着他。 他的反应不是应该很激动、浪漫吗?比方说抱起她转三圈大叫大笑之类的…… 「为什么?」她讷讷地问。难道一答应做他的女朋友,罗曼蒂克的福利就全没 了? 「因为我想吻妳。」他眼底火热的欲望令她剎那间口干舌燥了起来。「很想很 想。」 香好这才听懂了他的意思,全身不由得窜过一阵酥麻战栗,差点连筷子都拿不 住了。 空气里火热强大到不行的电流劈哩啪啦作响,她的头发没有立刻变卷还真是奇 迹。 当天晚上,他们又到台南安平港散步谈心,直到近十一点,齐翼怕香好的父亲 担心,便坚持将她载回田侨里。 老实说,香好平常从没这么晚回家过,最晚八点半就回到家准备洗澡睡觉了, 但是她今天怎么也不想这么早回去。 和他相处的时间每一分钟都那么珍贵,每一秒钟都不够用。 「那你晚上早点休息。」她坐在乘客座里,痴痴地望着他绕过来帮她开车门, 在他动手要扶的时候不禁盼望地道:「我明天还可以再见到你吗?」 「开玩笑,妳是摆脱不了我的。」他打趣道,温柔地俯身吻了她的额头,「晚 安,我的小女生。」 「晚安。」她舍不得地下了车,站在桂花树下目送他挥了挥手,缓缓驾车离去。 「阿好,怎么不叫妳男朋友进来坐?」老实憨厚的林劳贝手上拎了一盒东西, 在看见女儿的时候不禁脸微红,结结巴巴地说:「呃,那个……阿爸有事要出去一 下,明天记得要请人家来家里坐哦。」 「阿爸,你……你怎么还没睡?」幸亏夜色暗,她脸上的粉又搽得够厚,否则 红番茄似的脸蛋就露馅了。 咦?阿爸怎么知道她有男朋友了? 「我有事要出去一下,记得要请人家来坐坐。」 「阿爸,你怎么会知道我跟……」她愕然地看着父亲心慌地逃走,真不知道到 底怎么一回事。 自从田侨里人人变成暴发户后,大家或多或少都变了。 香好突然觉得有一点点不习惯,但是她有什么资格批评?她还不是一样,拚命 想要改变自己,蜕变成一个美丽又有自信的女人。 「也许我做得不错喔,看看今天打扮成这样,齐大哥就要我当他女朋友了,如 果我再加把劲,他搞不好会跟我求婚耶!」她眼睛亮了起来,开心地咧嘴笑了。「 哈哈哈。」 好,明天再继续,加油! 第二天早上,香好洗完脸后困扰地坐在老旧的梳妆台前,瞪着镜子里素净的自 己。 她谨遵教诲,若不想毁容,睡前妆一定要卸得干干净净的。 可是这下好了,卸妆容易化妆难,她要如何学造型设计师,为自己化一个美美 的彩妆? 「幸好我有买书和化妆品,照书化妆总不会比照书剪发还难吧?」她兴匆匆地 自抽屉里掏出金色化妆包包,忽然动作停了下来,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她到底在做什么?她不是立志要当一个好的发型设计师吗?可是看看她自己, 这些日子她都做了什么? 阿春姨暂停歇业,她也忙着改变自己和买店面,请设计师……一直到昨天,才 开始有点概念出来。 可是她自己呢?有多久没有碰到剪刀和发卷了?又有多久没有帮人家洗头和修 指甲了? 她心底掠过一阵深深的自责与酸楚,但是她又随即振作了起来,嗤笑自己—— 「我即将是全台南最大发廊的老板了,这是人家做了一辈子发型设计师也难以 达到的目标。」她努力替自己打气。 好吧,停止胡思乱想,把所有的精神都用在学化妆上吧。 她翻开流行时尚的杂志,艳羡地看着上头每个神采飞扬、娇媚有型的平面模特 儿。 「先打粉底还是先拍化妆水?」她一手拿一罐,考虑了很久,常识才战胜一切。 「应该是先拍化妆水吧,要是打了粉底又抹化妆水,那不是变可丽饼糊了吗?哈哈。」 她的幽默感进步了,因为在这么紧张的时刻居然还笑得出来。 香好紧张地照着杂志上头的示范,开始上妆。 三十分钟后,她骇然地瞪着镜子里的妖怪…… 可不就是妖怪吗?两道可跟蜡笔小新比美的浓眉像毛毛虫挂在上头,不小心涂 得太多的鼻梁阴影非但没能突显出俏鼻,反而让她像只果子狸,而睫毛膏更是害她 的上下睫毛黏在一起。 最后当她颤抖着手描绘好了据说是今年最流行的银红色口红时,她的嘴巴就像 贴了两片亮粉色的锡箔纸。 「我的天啊!」她浑身僵硬,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要是真顶这个妆走出去,她一定会害全田侨里民都得去庙里收惊的。 事实上她现在就有点需要先去收收惊…… 她认命地卸掉妆,重新开始。 这次她不敢再贪心,只上了粉,旋开淡红色的口红搽了一些,然后抹上腮红。 「这样好多了。」虽然没有昨天的俏丽效果,比起平常的素净起码有点颜色了。 虽然粉红色的腮红好像搽得太厚,但是比起刚刚的惊吓指数是好太多了。 香好打开旧旧的柜子……她本来是要去订一组华丽新颖的柜子,但是这柜子是 妈妈当年的嫁妆,有着浓浓的历史与回忆,她舍不得丢。 反正里面挂满了她最近和宝贝、含笑去台南市买回来的战利品——高级名牌服 饰。 有了名牌服饰,她觉得自己就像黄袍加身一样尊贵了起来。 她脱掉舒服的棉质旧睡衣,换上鹅黄色缎子洋装,对着镜子里亮丽的自己眨了 眨眼睛。 「很迷人……吧?」她的语气里还是充满了怯怯与不确定。「嗯,应该很迷人 了。」 就在这时,红色手机响了起来——这是也是战利品之一——她立刻扑过去拿了 起来,心儿怦怦狂跳。 「喂?」她放柔了声音,害羞道。 「哎哟,妳的声音好恶心喔!」宝贝在电话那头狂笑。 「是妳呀,宝贝。」她失望地吁了一口气。也对,她昨天忘记告诉齐大哥,她 有新手机了。「今天没去店里吗?」 「没有,烦死了,有个麻烦精一直跟在我屁股后头,甩也甩不掉,骂也骂不走。」 宝贝的语气里不知是喜是怒还是烦恼,滋味复杂。「我今天要去庙里问流年,是不 是我今年犯太岁,所以犯小人?」 「妳是说那天在街上「撞见」妳的那个男人吗?」香好一怔,不禁嫣然一笑。 「他不像坏人,而且长得高大又英俊,有点像混血儿,感觉起来满诚恳的,也许妳 可以试着对人家友善一点。」 「我又不知道他要干嘛,我为什么要对他好一点?烦死了,跟进跟出的,他一 定是狗仔队。」宝贝咬牙切齿。「可恶!不知道是不是想来采访我张宝贝迅速崛起 时尚界的传奇内幕?」 「张老板,妳的店还没正式开幕耶。」她忍不住提醒好友。 「哎呀,反正我成为时尚界的传奇是早晚的事。待会含笑要陪我去布置店里, 那个女人的高级品味终于有用到的一天了。对了,倒是妳,听说昨天心上人追来田 侨里啦?呵呵呵。」宝贝的口气马上变成愉悦的促狭。 香好啊了一声。「是不是妳讲出去的?不然我阿爸怎么会知道?」 「我是为妳好,否则以妳慢吞吞蜗牛的性格,恐怕闷一辈子都不敢说出来。」 「可是我跟他……」她羞涩了起来。「还早。」 「早什么?你们不是去开房间了吗?」 「妳跟踪我们?!」她倒抽了口凉气。 「天哪,你们真的去开房间了?!」宝贝比她还要震惊,原来只是探探口风, 没想到误打误撞正中事实。 啊娘喂,太猛了吧? 「不是开房间啦,只是在他的饭店房间里睡觉。」香好越描越黑,连脸都急黑 了。 「天哪,你们真的睡在一起了?!」宝贝在电话那头兴奋到几乎心肌梗塞。 「不是啦、不是啦……呃,我再打给妳,拜拜。」香好慌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好,匆匆挂断电话。 经过一连串的兵荒马乱和惊吓,现在不过早上八点。 「唉。」她不确地自己是不是有勇气面对今日一整天。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