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拜那个怪梦之赐,她现在必须要用双份特浓黑咖啡才呛得起自己的精神! 当任冰带著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出现在会议室时,所有的人都识相的不敢去问 她:你吃过早餐没? 除非那人脑袋不清楚,或者是嫌活太久想要被剥皮拆骨。 但是世上有黑就有白,有好就有坏,有脑筋正常的,自然也会有脑筋失常的 ——比方说那位高大英俊的杜大队长。 杜渐一跨进会议室,瞥了众人一眼,目光定在任冰身上,脱口问道:「你昨 晚没睡好?」 任冰的声音像从冷冻柜里拿出来,冷得令人发抖,「你说呢?长官。」 「有任务时,最好要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他就是知道该怎样激怒她。 他今天格外的神清气爽,经过她身旁时,还能闻到一股沐浴过後的香皂味。 他看起来精神好得讨人厌! 尽管任冰觉得碍眼,有种想揍他一拳的冲动,还是强自压抑了下来。 「报告长官,」她声音平板,神情严肃正经,「死者的身分已经查到了,他 是现年三十六岁的张承熙,台北人,在一家电脑公司上班,是个白领上班族,没 有不良嗜好。他是独生子,家庭背景非常单纯,据悉他在一个礼拜前去参加一场 男女联谊会之後就再也没有回家,我们已经去调查那间未婚联谊社,相信很快就 会有进展。而且张家两老已来认过尸,确定死者是他们的独生子没错。」 杜渐并没有忽略掉她苍白的嘴唇以及不忍的眸光,他眼神一柔,身子往後靠 在椅背上,十指交握,一脸的沉吟。 「还有呢?法医详细的解剖报告出来了吗?」他沉声问道。 一名组员立刻回道:「死者颈部的勒痕是致命伤,死因是窒息死亡。但是死 者体内有种奇异的黏膜,化验後发现大量的蛋白质、氨基酸和百分之十的不知名 物质,目前还不知道这种黏膜对死者造成的影响为何,法医已交由精密化验室去 了解了。」 杜渐唇畔微微一抽,脸色一沉,「该死。」 「大队长……」任冰眯起眼睛。 他站了起来,挥手止住她的抗议,「诚如各位所见到的,一桩单纯的杀人案 件为什么要由侦三队和你们联手调查,我想各位心中一定很疑惑。」 众人忍不住点点头,显然这是他们心中逗留许久的疑问。 任冰挑眉盯著他,他总算要说出原因了吗? 杜渐环视众人,沉著声道:「几年前,在美国发生过一桩连续杀人案件,死 者都是前世灵体教派的教徒,耳垂後都有相同的图腾烙印,死因初步判定都是意 外死亡。但是这个教派有一个非常残忍的方式,用麻绳绑住脖子藉以体验人在濒 临死亡前的感受,受法者会先经过催眠,然後注射某种药剂,据说在几乎断气的 那一刹那可以进入前世,前世所有的罪孽统统会浮现眼前。」 众人听得一脸惊讶。 他淡淡地扫视他们一眼,「没错,在我们听来是不可思议的灵疗方式,就是 有人挺乐在其中,只是有几名教徒太心急了,硬是在最後关头懒得呼吸,乾脆提 前从前世掉进未来……死翘翘了。」 众人噗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又连忙捂住嘴巴。 任冰睁大了眼,他在说笑话? 假若他真是在说笑话,那么这个人还真是顶尖的冷面笑匠,因为他脸上的表 情一如平常的淡然优雅。 「本来各人有各人选择心理治疗或自我成长方式的权利,但是像前世灵体教 派这种走火入魔,治疗师本身又有偏执疯狂的人格特质,那么对加入他教派的教 徒的杀伤力自然非常可怕。」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每个人都专心聆听。 「後来呢?」一名组员忍不住举手发问。 「当美国联邦调查局介入调查之後,主导前世灵体的海克?巴博士,突然被 一名陷入疯狂的教徒所杀,尸体被抛入大海,那名教徒也随即自焚,後来前世灵 体教派就瓦解了。」 「大队长是怀疑前世灵体教派死灰复燃,并转移到台湾来了?」一名精悍的 组员问道。 杜渐点点头,「你猜的没错,我的确怀疑前世灵体教派并没有完全瓦解,还 是有人在暗处宣扬他们的教义。」 「张承熙也是他们的教徒吗?」 「不无可能,而且我想张承熙是近期才加入的。」说到这里,他瞥向任冰, 「相信任组长也看出来了。」 任冰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接话,「张承熙耳垂後的烙印是新的,附近的肌肉 还有些微肿,他有可能是被人强行烙印上去的,也有可能是加入时自愿接受烙印,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伤口是新伤,顶多一个多礼拜。」 「现在我们必须分几个方向调查。」杜渐开始分配工作,「盛俊,李蒙,你 们两个负责调查那家未婚联谊社,看是否是挂羊头卖狗肉。江涛,寄云,你们到 张家询问任何可能的线索。时源,孟群,你们俩调查张承熙的人际关系。我则和 任组长去调查台北各个心理治疗机构。」 「是!」众人齐声答应後才突然想到任冰。 他们小心翼翼的觑了她一眼,发现她面如寒铁。 任冰深吸口气,勉强自己开口道:「你们都听大队长的调派和命令吧。一八 三二,一八三七,记住到张家时说话要小心点,必要的时候多宽慰老人家,不要 红眉毛绿眼睛的直来直往,知道吗?」 「是!」 待组员们离开後,杜渐才开口。 「你叫他们的号码,好像在叫犯人一样。」 她胸口一紧,绷著脸道:「长官,请不要干涉我和组员的互动关系。」 「我只是不明白。」 一样是警界女性的领导人,扫黑组的韩组长和组员之间的互动就极为活泼有 趣,宛若一家人,效率更是好得惊人。而她…… 他看过她的资料,她在工作上的表现非常好,但是和部属之间的相处模式太 过呆板,虽然每个组员对她公正不阿、身先士卒的冲劲十分敬佩,但是和她始终 只保持职务上的交集而已。 这并非不好,只是宁折勿弯,钢铁般的个性若少了一定程度的弹性,在面临 超过平常所能承受的压力时,一旦崩溃所受到的伤害会超乎常人的剧烈。 他总觉得冷若冰霜的她,虽然在心房外筑起一层厚厚的墙,以阻隔外人的窥 探,其实内心脆弱柔软得一碰就碎。她眼中的孤傲,落入他眼底竟化成了一抹熟 悉的震动。 她仿佛孤独很久很久了。 任冰被他若有所思的深邃眸光瞅得浑身发麻,她动了动身子,冷冷道:「长 官不需要明白这些小事。」 「这不是小事,组员不是犯人,也不是一组数字,你必须尊重他们的尊严和 感受。」他轻蹙了蹙眉头,「一八三二,一八三七……你确定他们听得懂你是在 叫他们吗?」 一股火气陡地自她心头冒出,他是存心跟她过不去吗? 「长官,你今日是专程来开批斗大会的吗?」她站起身,沉声问道。 她与组员如何互动干他什么事?如果他不能接受她的方式,他大可报告署长 将她调到交通队去指挥交通,谁人不知他杜大队长是警界能人? 杜渐看出她极度的不满,淡然一笑,「你不用生气,我不是故意找碴,也不 是存心与你过不去,纯粹只是关心。」 「大队长应该关心的是本案的进度,还有凶手几时能落网。」她依然不给他 好脸色看。 他又想笑了,她可真是寸步不让哪! 「好,我尊重你的行事方式,」他缓缓站了起来,「我们走吧。」 她瞪著他,「走?去哪里?」 他微一扬眉,「我们要到各个心理治疗机构做调查。」 「长官,这种小事交给我们做就好了,你毋需亲自出马。」打死她也不要跟 他一同行动。 屁股後头跟个大官「出巡」,她又不是脑袋烧坏了自找苦吃! 何况她早就对他恨得牙痒痒,每次在他蓄意挑衅时,巴不得扑过去咬住他的 脖子,他再如影随形地跟著她,到最後不是她发疯射死他,就是她饮弹自尽。 「我说过了,这件案子由侦三队和你们合作侦办,身为本案负责人之一,我 怎么能缺席?」 「你是大队长,坐在办公室里等我们的报告就够了。」总而言之,她就是不 愿跟他同进同出。 不理会她带著明显排斥意味的话,杜渐潇洒地转身就走,「走吧。」 可恶!他压根没有把她的话听进耳里。 任冰站在原地瞪著他的背影,见他大踏步自顾自的离去,她不得不快步跟上 他。 可恶!她今年必定是流年不利,煞到什么坏东西,否则怎么会白天晚上都有 「噩梦」缠身? 晚上梦见和他上演诡异的武侠片也就算了,白天还要和他共事打击犯罪,她 ……她是招谁惹谁了?竟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坐在杜渐的黑色跑车里,任冰眼神冷漠如冰。 他专注地凝视著前面的路况,沉声道:「和我一同办案有这么痛苦吗?」 她没有回答。 坐得太靠近他,令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身上散发著淡淡的麝香味,袖子随意卷到手肘处,完美的颈部线条,宽阔 的男性胸膛,他稳健握著方向盘的大手,在在对她形成了一种莫名的压力。 他是个矫健又出色的男人……她突然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免得吸入太多令 人晕眩的诡异气息。 杜渐突然侧首瞥了她一眼,她的心脏怦然剧跳了起来,有种紧紧被纠缠住的 怪异感觉。 「你在生气?」 她勉强开口,「长官,你言重了。」 「叫我杜渐。」他脸上的神情平静无波,她根本无从怀疑起他是否蓄意占自 己的便宜? 「长官,这於礼不符。」她生硬地回答。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行动时最好假装是夫妻,看是你要当那个有躁郁 症的妻子,还是我要当那个有忧郁症的丈夫。」他语气淡然的提议。 闻言,任冰蹙起双眉,「长官,有必要弄成这么复杂吗?我们是在办案,不 是在玩家家酒,没必要假扮夫妻演戏吧。」 「你希望前世灵体教派知道警方已经盯上他们了?」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 简单地问。 「一八三二他们到张家进行调查,随便哪个人都会知道警方已著手侦办这件 案子,现在假装我们没有在调查,岂不是自欺欺人?」她对他开炮,一点都不客 气。 他瞥了她一眼,「他们到张家询问是警方例行公事,不做的话才容易启人疑 窦,这件案子必须分明暗两条线去进行,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一打听到了前世 灵体教派的消息,我们即可攻其不备。」 她的理智告诉她这是上策,但是她心底却深深抗拒著这项安排。 和他在一起是种复杂的麻烦,她是晕了头才会答应。 「长官,既然如此,我自己去调查岂不更不容易引起他人怀疑吗?」 「你对这种事没有经验。」前方路口红灯亮起,杜渐踩下煞车,转头看著她, 「我不同,我曾经在美国调查类似的案件,时间长达三年之久,我知道如何应付, 你会需要我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任冰只觉如坐针毡,事实上她现在就好想夺门而出, 跟他,跟噩梦,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断绝牵扯! 「办案不能独断独行,你会需要任何支援的。」他深邃的眸子望进她内心深 处,「为什么?你在害怕什么?怕我抢了你的功?怕我窥知你的某些秘密?怕我 ……」 任冰睁大了眼,仿佛看见梦里那双熟悉的眼眸,似曾相识的低唤——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够了!」她颤抖著,愤怒地打开车门冲出车外。 什么长官,什么任务,什么前世灵体,什么噩梦……统统去他的! 她受够了,这两天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连自己都快认不得自己了,再这 样下去,她迟早会毁了好不容易挣来的这一切。 杜渐被她突如其来的冲动行为吓了一下,他飞快扭转方向盘,将车子停靠在 路边,然後下车冲向疾奔的她。 人行道上人来人往,绿树在夏日清风吹拂下摇曳,任冰失去控制地奔跑著, 连日来的紧绷压力、震惊害怕困惑,已经将她压得快要崩溃了,她再不下车呼吸 几口新鲜空气,她一定会死掉的! 她抬起苍白的小脸仰望天空,刺眼的金色光芒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燃烧起来, 就连拂面的清风也平息不了她自内而外散发的灼热焦痛感。 倏地,一股稳健有力的力量攫住了她的手臂,拦住了她飞奔逃离的身子。 任冰缓缓地回首望著他,黑眸里盛满了无助与痛苦。 求求你,让我走,让我静静。她颤抖著唇瓣,无声地恳求。 杜渐被她的眼神深深震撼住,但他并没有放开她,依旧稳稳地抓著她的手臂。 「先上车好吗?」他的眼光变得温柔,声音轻柔得仿佛害怕惊吓到她。「正 午的阳光毒辣,你受不了的。」 她只是无力的摇摇头。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轻轻放开了她,和声道:「附近是大安森林公园,我 们去那里走走。」 她依然没有说话,脸色苍白无血色,不过她激动的情绪总算平复下来,跟著 他走向公园。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