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杜渐和任冰起身正要告辞时,楼上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好似那人是拖著另 一只脚吃力的走著。 「苗老师下来了。」江媚惊喜地站了起来。 他们两人不约而同望向下楼的那名男子。 不知怎地,任冰心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兆,还有一种奇特的感觉流窜入四肢 百骸内,心脏怦怦怦地狂跳著,脑子里感到一丝晕眩。 那熟悉得像夜雾即将笼罩住她的感觉…… 她有点不能喘息。 杜渐静静地看著那位「神通广大」的苗老师出现。 他是个身材高瘦黝黑的男人,年纪约莫在五六十岁上下,可是精神矍铄,肌 肉结实有力。他身上穿著件唐装,脖子上挂著一条蜜腊链子,一耳戴了一只形状 怪异的银耳环,样式很是眼熟。 杜渐冷然一笑。 前世灵体教派的图腾,绝对没错,那曾深深烙印在好友浮肿身躯上的图腾, 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苗老师望向他们,一双阴森深沉的眸子闪著幽幽的青光,任冰突然打了个冷 颤,这种眼光像是在哪里见过。 「媚媚,这两位是?」苗老师在看到他们俩时震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冷静。 「这是杜先生,杜太太,他们想要加入我们的团体灵修,我已经让他们把简 章拿回去了。」江媚甜笑道,「他们说考虑之後会通知我们。杜先生、杜太太, 这位就是苗老师。」 杜渐伸手与他握了握,任冰脸色大变,来不及阻止他们。可是……可是她又 为什么要阻止他们握手? 她只是本能觉得……危险。 「你好,我是苗巴佟。」 「我是杜渐,很高兴认识苗老师。」杜渐若有若无地瞥了眼他行动不便的右 脚。 苗巴佟转头别有深意的瞥了任冰一眼。 呵,都到了。 他笑著要和任冰握手,但她本能缩了缩,躲到杜渐的背後。 她害怕,她退缩?天哪,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反应。 可是她就是情不自禁地颤抖,尤其在看到那隐隐含恨怒的双眸时,她的一颗 心更是止不住地发凉。 「两位对我们的课程有任何的意见和疑问,尽管可以发问。」苗巴佟笑道。 「我们对老师的教义还有些不了解,不知道老师可否跟我们详细解释?还有, 我们的课程上会有什么?」 闻言,苗巴佟笑了,笑容诡谲。「我会帮助你们看清楚前世,有仇报仇,有 怨报怨,世世代代的轮回和再相遇都有其深意,我们可以穿越时空去看个清楚。」 又是一个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的救世主的疯子!杜渐在心中冷讽。 「然後呢?看清楚前世後又有什么好处?」 「这是一段漫长的路,有的人很快就可以进入前世,有的人资质比较驽钝会 慢一点,可是当你们对前世的恩怨有所了解後,就可以安排净灵忏悔升华的仪式 了。」说到这里,他诡秘一笑。 「会有危险吗?」 「不不不,过程绝对安全无虑,事後你会觉得受用无穷的。」 「真的吗?」杜渐扮演一个较多疑担心的丈夫,他皱著眉头道:「我这样问 是冒昧了点,请问老师有没有执照或者是学历证明?你知道现在社会上的骗子不 少,尤其是宗教敛财事情层出不穷。」 「当然有,这点你放心,我是真正有实力的人,所谓真金不怕火炼,又怎么 会怪你呢?我们到楼上去,我来给你介绍我的资历和相关证书。」 杜渐点点头,举步就要跟在他身後,任冰突然脸色发白,紧紧揪住他的手臂。 「老公……老公,我的胸口痛……我的心脏病好像又……又发作了……」她 语气虚弱的说。 杜渐被她吓了一跳,这一段台词是剧本里没有的吧? 但见她的脸色真的好苍白,他急急拥住她,心疼的低喊道:「你怎么了?」 她乘机在他耳旁轻声道:「快离开,先离开再说。」 她的声音充满惊惶和脆弱,杜渐当机立断,一把抱起了她,满脸歉意地看著 被搞得一头雾水的两人。 「很抱歉,我太太的心脏不好,今天出门前必定是忘了吃药,我先带她回去 休息,上课的事我会再过来跟老师研究。」说完,他匆匆抱著她出门。 任冰小脸紧紧埋在他怀里,却依然感觉得到那两道阴冷的眸光。 杜渐可以感觉到怀里的她紧绷颤抖,他强抑下焦灼之情,动作轻柔的将她放 进车里,随即绕过车子坐入驾驶座。 「快走,我觉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她额上沁出颗颗冷汗,脑中晕眩 不已。 他依言发动车子踩下油门,将车子驶上大马路,他担心的说:「你还好吗? 我送你到医院去好吗?」 她吃力地摇摇头,狂跳的心脏缓缓地平静下来,她吞了口口水,内疚道:「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别傻了。」 「是真的,我搞砸了一切。」她自责不已。 「傻瓜,你的脸色都白成那样,不断冒冷汗,一定有事,我又怎会怪你?」 他低沉的声音奇异地抚慰了她紧张的心绪。「我好像……见过这个人。」 「你也有这种感觉?」 「长官?」她惊讶地望著他。 他叹了口气,「别再叫我长官好吗?叫我杜渐,叫长官太生疏也太别扭了, 我听著全身就不舒服。」 任冰轻垂眼睫,掩住了一丝痛苦,「对不起。」 他温柔地看著她,「傻瓜,为什么要一直跟我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现在 我要你把一切的礼节规范统统丢到一边,先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然後告 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心脏在刚刚几乎麻痹,浑身冰冷得犹如身处巨大的冷冻柜里,她方才发 生的异常不是平常的她会有的行为,她好像在瞬间被人用力抛向空中,又重重地 跌落在地上,所有的冷静理智、思考能力统统跌成粉碎,这种失控的感觉,就像 她被迫进入可怕的梦魇一样,她完全无招架防御自己的能力。 杜渐将车子停靠在路边,他转过身来,握住她的手揉搓著,试图让冰冷的她 温暖起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任冰牙齿猛打颤,几乎语不成句,「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那个 苗巴佟很……危险,好像会……会……」 「会怎样?」他鼓励她说下去。 「他会摧毁掉一切。」她无法抑止声音里的颤抖,虽然小手渐渐温暖,可是 这股暖意依旧传达不到她冰冷的心里。 他怔了一下,沉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会再一次毁了我们两个!」她叫了出来,旋即被自己的话吓住了。 杜渐蹙起了眉头,「再一次?他以前曾经伤害过我们吗?」 「我不知道。」她用力摇著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甚至不 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头好痛,我什么都没办法思考!」 他连忙将她揽入怀里,心疼地察觉到她浑身冰冷发抖,他几时见过精干聪颖 的任冰这么脆弱无依过?一股心痛的感觉紧紧攫住了他。 「别再想了。」他低沉有力地说:「什么都别想了,我送你回家,今天我们 就进行到这里,其他的明天再说。你很冷吗?我车里有毯子,你等等。」 察觉到他要放开她,她死命地拉著他,「不要,不要放开我,不要再离开我 ……」 闇剑,别离开我,求求你别走…… 任冰脑海突然回荡过声嘶力竭的凄厉哭喊,她登时僵住了,整个人动也不敢 动。 是谁? 「任冰,你别吓我!」杜渐低咒了一声,一手打开前头置物柜取出一条毛毯, 紧紧地裹住她。「不行,我一定要带你去看医生,你坐好,抓住毯子,我送你到 医院。」 他踩下油门,方向盘一转,飞快驶上大马路。 「她没事,只是精神比较衰弱,有些营养失调。」医生诊断过後,安抚道: 「好好地睡一觉,休息休息就没事了。最近别给她太大的压力,多吃点营养的食 物,别熬夜或喝咖啡等刺激性的东西。」 「医生,谢谢你。」杜渐纠结的眉头并未因听见她没事而松开。「可是她的 脸色为何还是这样苍白?她说她很冷,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你别太紧张,她的身体状况很好,也许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吧。安排她住院 几天,让我们仔细帮她做过检查再说。」 杜渐才要点头,任冰已经坐起身,语气坚决地说:「不,我没事,我不需要 住院。」 「任冰……」 「我的问题不是出在身体上,医生,不用检查了,我每年的健康检查都是满 分过关。」 「可是你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他不赞成,也不放心。 她望向他,祈谅地道:「杜渐,谢谢你,但我现在只想回家好好休息,你可 以送我回去吗?」 他轻柔地抚摸著她气色不佳的脸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唉,好吧,我送 你回去。」 「到了。」杜渐停好车子,看著她说:「我陪你进去。」 任冰本想拒绝,可她真的太累了,没有力气反驳,而且在她内心深处的确也 渴望他的陪伴。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生活乱成了一团,现在才想到要顾及形象问题也已来不 及了。 他体贴地将她抱出车子,无视於她的羞窘抗拒,迳自走到大门前,「钥匙呢?」 她只得打开皮包拿出钥匙递给他,他轻易地腾出一手开了门,然後将她抱进 屋内。 「你的卧房在哪里?」他环顾乾净整齐的客厅,不带一丝邪念地问。 闻言,她的脸微红,「左转那扇门就是了。」 杜渐依言往左边走,推开一扇雕花木门,映入眼帘的是柔和清雅又舒适的卧 房,整理得乾乾净净、清清爽爽。 果然屋如其人,他咧嘴低头对她一笑。 她的脸更红了,「你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他摇摇头,「不行,我只能把你放在床上。」说著,他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在 床上,拉起被子盖住了她。「对了,你需要喝杯热茶。你什么也别动,让我来就 行了。」 「我又不是病人,你让我起来。」她再也忍不住的抗议。 他横眉竖目的瞪著她,「不行,我是长官,我说了算。」 任冰心窝涌起一股甜丝丝的暖流,轻笑道:「现在又摆出长官的架子了,你 到底要我叫你长官还是杜渐?快快决定好吗?」 「叫我杜渐。」他俯下身轻吻下她的额头,在她尚未反应过来前又挺直身子, 微笑道:「你躺好,我到厨房去帮你冲杯热茶。」 「可是你不知道茶叶放在哪里!」她怔怔地抚著额头,陡然醒觉叫道。 「放心,我找东西的功夫一流。」说完,他迳自定出房门。 她心跳得好快好快,脸颊滚烫起来。老天,他刚刚……吻了她? 虽然只是个蜻蜓点水的吻,但是她整个人仿若触电,她不能自抑地脸红心跳, 连脑袋瓜也糊成一团了。 他为什么要吻她?是单纯的关怀抚慰吗?还是…… 就在她胡思乱想间,杜渐提著:亚茶香四溢的茶壶和两只杯子走进来,放在 床头柜上,伸手拉过一张沙发椅坐下。 「来,喝口香片。」 「我想喝咖啡。」她著实想念香浓馥郁的咖啡。 「医生交代你不能喝刺激性饮料。」 任冰接过一杯茶,深深吸了一口淡淡的茉莉花香,「谢谢你,这种感觉真好。」 「这么大的房子,只有你一个人住?」 「嗯。」她啜了一口热茶,「我爸妈在美国,我没有兄弟姊妹,这里自然只 有我一个人住。」 「你没有朋友吗?」杜渐也喝口茶,疑惑地问,「据我所知,女孩子总会有 三五好友来往。」 「我工作忙,生性又不懂得交际,仅有的几个朋友都在美国,我在这里没有 朋友。」对於这一点,她不是不感慨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紫陌和玉梨多联络,她们很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她们,但是……」她偷觑了他一眼,「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 「就是不方便、何况我已经独处太久了,不习惯和人交心交谈。」她的话里 有著淡淡的苦涩。 「凡事都是开始较困难,习惯就好了。」杜渐轻笑一声,「其实我也没资格 这么说,我自己也很孤僻。」 她抬头瞥他一眼,「怎么这样说自己?」 「我说的是实话,以前我只和家人和少数几个朋友打成一片,很少理会外人, 後来我两个弟弟陆续娶妻後,我也逐渐习惯了和她们相处。」 任冰微微一笑,「她们真的很好,让人不喜欢都难。」 「你可以将她们当成你的朋友,她们会很愿意的。」 「等这件案子忙完以後吧。」她还不习惯和外人那么亲密,她需要一段适应 的时间。 说到案子,她的心又莫名焦躁起来。 杜渐看出了她的异样,柔声道:「你还是在家里静养两天,这件案子交给我 们就好了。」 「不。」即使害怕,她也不愿轻易认输,语气坚定地说:「这是我们的案子, 我一定要将它侦办终结,无论会发生什么事,无论……会面对什么。」 「你今天被那个苗巴佟吓著了,你曾经见过他吗?」 「我肯定我没有见过他,但是对他却有种可怕的熟悉感,好像上辈子跟他有 什么渊源似的。」她的语气像在说笑,可是却笑不出来。 他沉吟著,「我也有相同的感觉,很诡异。」 「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她的话让他有些讶异,「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她的眼神带著迷惑和苦恼,「告诉我。」 他轻蹙眉头,「我相信轮回,也相信人必然有前世今生未来,但是这丝毫不 会影响我对今生的看法,真的,一次活在一个世界里就够了。人只要活在当下, 这辈子活得精不精采最重要,其他的不过是幻梦一场罢了。」 任冰凝视著他,内心波涛汹涌,被他的话深深感动著。她也好想把那些乱七 八槽的思绪抛向九重天外,好好地过自己今生的日子,可是噩梦紧追不舍,好像 逼她要完成某种使命才愿放过她。 她心底深处有种奇异的感应,只要她看清梦里那个挂在树上的人,了解这一 切的来龙去脉後,她就能获得解脱。 看来,她必须要去正视那个噩梦。 「你在想什么?」 她豁然醒觉,朝他绽开了一朵勇敢的笑容,「我想通了,知道该怎么做了。」 「想通什么?」他不解地问道。 「噢,等我处理完之後,我再告诉你。」她有预感,她以後会和他分享更多 更多的心事。 莫非……她喜欢上他了? 杜渐静静地凝视著她半晌,「好,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事,千万记著,」他的眸子闪著隐约深情,「我永远在你身 边。」 她深深震撼了,一时之间,神魂皆醉,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媚媚,」苗巴佟抚摸著她雪白柔嫩的大腿,阴恻恻地道:「我要你去做一 件事。」 江媚像条水蛇缠在他光裸黝黑的胸膛上,小手挑逗地撩拨著他的胯下,「嗯, 再来一次嘛!」 他猛然拉开她的手,语气阴森道:「我再重复一次,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江媚吓了一跳,惊惧地点点头,「好……好。」 「今天来的那对杜姓夫妇,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他们再到这里来, 如果可以的话,让他们上课。」他露出一抹嗜血的笑意,「我已经……等待他们 好几辈子了。」 江媚茫然地望著他,可是她聪明的不去追问任何事。 好奇心会杀死猫,更会杀死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她想起了曾经见过的情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想要在他身边一辈子吃香喝辣,她就必须要做个哑子,必要的时候还要当个 睁眼瞎子。 「是。」 苗巴佟满意的点头,细瘦如鹰爪的手指探入她的双腿间,「现在,再取悦我 一次吧,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黑夜中宛如夜枭尖啼,江媚忍不住心一颤,可是她依旧笑著迎向 他的碰触。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