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等到两人打扫完罗斯福路二段客户的小套房,驱车赶回公司,货车才一驶近 就看见一辆黑色跑车停在这栋老旧大楼前,帅气发亮的车身和旧大楼的外观让人 有突兀的感觉。 仪豪欣羡地打量著那辆跑车,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哇,这是九九年出厂的 新款跑车,至少要百来万吧!」 紫陌瞪著熟悉的跑车,一颗心提得老高。杜豫今天怎么有空来? 她磨磨赠蹭地下了车,偷觑了眼跑车的车窗,暗自希望杜豫刚好下车去买东 西,或者…… 「丁丁!」车门倏地被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随著喜悦的呼唤声出现在她眼 前。 紫陌暗自呻吟一声,感觉身旁的仪豪张大了眼望着自己。 她就是不希望这种情况出现!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嗨,你在这里做什麽?」 「紫陌,他是你朋友啊?」仪豪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紧跟在她身後。 她还来不及介绍,杜豫笑嘻嘻地伸出手来,「你好,你是丁丁的同事吗?我 叫杜豫,是丁丁的男朋友。」 紫陌小睑涨红了起来,「杜豫……」 仪豪眸中涌现错愕与震惊,「男朋友?!紫陌,你几时有男朋友,我们怎麽 不知道?」 杜豫挑起一眉,敏感地看著他,嘴角依然噙著笑容,「丁丁和我已经交往一 段时间了,至於没有告诉你们,我想是她天性害羞,不希望将我们的事敲锣打鼓 昭告天下吧!」 仪豪惊疑地看着他,再看了看紫陌,彷佛不相信清纯的她怎麽突然冒出一个 男朋友来? 他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杜豫,他是我同事崔仪豪。」紫陌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可惜没收到太大效 果。「你是来接我下班的吗?可是我今天要直接回家。」 「我正是奉了伯母之命来接你回家的。」他迷人的微笑。 她微蹙起眉,「你又去找我妈了?」 「是呀,我刚好下班,看到有小贩在卖新鲜草莓,还挺香的,我想你和伯母 应该会喜欢吃,所以就买了几斤送过去。」见她鼻端有一块灰尘,杜豫不假思索 的掏出手帕轻轻擦拭掉。 他这个再自然不过的亲昵举动让紫陌羞红了睑,仪豪却看得睑一阵红一阵白。 女人…… 没想到她也跟其他女人没两样,也是喜新厌旧、爱慕虚荣。他知道自己目前 是个穷小子,可是他是真心喜欢她的,没想到清纯可人的她竟然也会被金钱所迷 惑。 她真是太教他失望了。 仪豪眼神里满是愠怒,而杜豫没有错过他这个眼神。 他不着痕迹地挡在紫陌身前,保护占有的意味不言可喻。 「丁丁,你可以下班了吗?」 「可以。仪豪,麻烦你帮我打卡好吗?」 「没问题。」仪豪迅速将眼底的怒火掩去,快得教人不禁怀疑方才在他眼中 看见的愤怒是幻觉。 杜擦微微蹙起了眉头,这个男孩子不是表面看到的这样平凡,光是收敛怒气 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有过人的自制力。 「你们在门口做什么?不是下班了吗?为什么不进来打卡?」一个高高瘦瘦, 年纪大约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虽是一身笔挺西装,却掩不住他阴沉的 神情。 他怀疑地看著他们三人,下巴抬了抬,「紫陌,仪豪,你们站在这里做什麽? 这位先生是我们的客户吗?怎麽不请人家进去坐?」 杜豫咧嘴微笑,礼貌地伸手与他交握,「你好,我是紫陌的朋友,来接她下 班的。」 黄老板缓缓地点了下头,「紫陌,你就先下班吧。」 「谢谢老板。」紫陌看著这三个男人,不知怎地,心底隐约察觉有一股暗潮 在他们三人之间流动。 可是再仔细一看,他们三人互相微笑点头,似乎没什么不对劲。 她摇了摇头,暗骂自己神经质。她拍了拍工作服上的灰尘,对杜豫道:「我 们走吧!」 「好。」杜豫怜爱地低头看着她,替她打开车门。 仪豪的眸光紧紧攫住他们俩,黄老板则是莫测高深地盯著仪豪。 气氛诡异至极,只有紫陌浑然未觉,她坐进车内,好奇地看著杜豫还站在车 旁,不知道在做什么。 杜豫在坐进驾驶座之前,最後瞥视了两个男人?笑容里有著隐约的戒备。「 那么我们就先走了。」 「慢走。」 「再见。」 杜豫看见他们俩不约而同举起手来挥别,一种奇怪的感觉溜入心头,这两个 人有点怪怪的。 可是一时半刻他也说不出哪里怪,只是这家清洁公司绝对没有表面上看到的 这麽简单。 一个神情阴沉的老板,一个心机深沉的员工,恐怕单纯善良的丁丁一点都没 发觉这两人有什么不对劲吧? 杜豫心头有种奇异的闷塞感,他操控著方向盘,瞥了眼正在伸懒腰的紫陌, 看她娇憨的模样有点想发笑,可是又笑不出来。 老实说,他很担心她继续待在这家公司里,会不会出什麽问题。 有种不好的预感隐隐笼罩心头,希望这一切只是他的「关怀忧虑过度泛滥症」 在作出了。 「丁丁,」虽然他告诫自己不要想太多,但是嘴巴还是忍不住溜出话来。「 有没有想过要换工作?」 「为什麽这么问?」紫陌不解的看著他。 「我的意思是……你的老板看起来挺怪的。」他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心底奇特 的预感,只得小心翼翼地道:「他会不会对你很凶?如果会的话,你就换其他工 作吧,我帮你介绍几个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好不好?这样以後你就不用再做这 麽粗重的工作了。」 他的好意和关怀着实令她感动,但是她不想靠任何人。 「这份工作我做两年多了,早就习惯了,虽是累了点,但是我做来挺顺手的, 为什麽要换呢?黄老板虽然看起来有些阴沉,可是严格说起来是个公私分明的老 板,他对我也还好,没有其他不合理的苛求。」她迷惑地问:「为什麽突然提起 这个?」 他轻蹙眉头,「我只是觉得你的工作太辛苦,而且经过上次的恐怖经验後, 我也不希望你再经历相同的事,找份安稳的工作来做,这样我也比较放心。」 「谢谢你,但是我能做什麽呢?」她看著前方拥挤的车阵,现在正是下班时 间,到处都是人车。「我大学没有毕业,读的又是文学,很难找到什麽合适的工 作。」 「我可以安排。」 她低头玩著工作服上的钮扣,闷闷地道:「我就是不想麻烦你。」 「说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他觉得自尊大受打击。 「人不自强焉能自立?凡事靠别人不是长远之计。」紫陌轻吁口气,真诚地 道:「我明白你关心我,担心我,可是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不能处处靠他人的 帮助,久了连我出口己都会讨厌自己。」 他别了她一眼,「有这麽严重吗?」 她拧著衣角,不出口在的说:「再说……我们认识不深,我怎能让你帮我找 工作呢?」 杜豫这下真的伤心了。「我和你还算认识不深?」 紫陌点了下头,「我们相识还不到一个月。」想来就觉得可怕,她怎会那麽 快就和一个男人这麽亲昵? 「那又如何?我们是一见如故。」他摸不清她心中真正的想法,以为她依然 不相信他,而这令他沮丧。 「就算一见如故也该有个分际,毕竟我们只是朋友。」她看着掌心上已经结 痂的伤痕说。 杜豫俊睑一沉,闭嘴不语。 车内的气氛陡地变了,不舒服的沉默笼罩四周,紫陌心脏一紧,忍不住偷偷 觑了他一眼。 他的侧面英挺好看,可是从紧绷的线条不难看出他正在生气。 她的心脏揪得更紧,有种窒息感迫上心头。相识这些日子以来,她从未见过 他生气或不开心的样子。 可是他现在的神情……她真的怕。 她悄悄地吞了口口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说错,意他生气了。 「杜豫……」她犹豫地轻唤。 他的脸庞依旧紧绷,目不斜视地盯著前方的路况,「嗯?」 他的反应让紫陌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缩了回去,他好像被伤了心,伤他心的 人是她吗?是她无意间伤了他的、心吗? 她再也不敢说什麽了,怕多说多错。 而且眼看他受伤的表情,不知怎地,她心底也闷闷酸酸的,极度不好过。 他们俩就在这种沉默的气氛里回到丁家,跑车一停,杜豫立刻下车绕到另一 侧,帮她打开车门。 「到家了。」他目光深沉,看不出是喜是怒。 紫陌低垂着眼眸下车,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头低低地说:「谢谢你送我回 来。」 又是这麽客气生疏,难道她这些天来都感受不到他的诚心吗?她依然将他当 作陌生人看待吗? 杜豫忍不住生气,声音紧绷的说:「不客气,再见。」 他迅速坐回车里,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看着远去的车影,泪雾迷蒙了紫陌的眼,心底深处那股酸涩攀爬到了喉间, 教她怎么吞也吞不下满口苦涩。 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可是她知道自己做错了。 「杜豫,你在气我什麽?气我不懂得接受你吗?」她伫立在家门前,夕阳将 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还是气我的不懂事,一直惹你生气?」 她回头看著那扇斑驳紧闭的旧铁门,那是她的家,她冷清的家。越靠近他身 边就越能领略生命的温暖,可是她也越发感受到自己的寒掺凄恻。 她多想喜欢他,却不能爱上他,因为她自惭形秽,他富足美好的一切,都像 镜子一样反映出她的单薄不足。 她宁可永远保持淡如清水的朋友关系,也不要在甜甜蜜蜜过後,让他发现原 来自己只是一个孤零零、没人疼的女孩。 一个人怎么能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呢? 她咬了咬下唇,宁可让自己现在痛,也不要将来痛苦一辈子。 她毅然转身走向家门,掏出钥匙打开门。 「妈,我回来了。」尽管心在痛,眼眶灼热,她依旧温柔地唤道。 丁母出 乎意料地走出卧房,惯常沮丧苍白的她今天气色却很好,眼神期待地看向她身後, 瞬间转为错愕,「阿豫没有跟你回来?」 见母亲眼底热切的光芒在瞬间又熄灭了,紫陌心头一痛,她努力振作著精神, 微笑道:「他还有事先回去了。」 丁母又恢复了冷漠,眼底还有一丝谴责。「是你赶他回去的是不是?他明明 说今天要陪我吃饭的。这孩子这么亲切、这么好,好不容易有人来陪我了,你就 是见不得我心情高兴是不是?你就是硬要抢走我身边所有的人,让我一个人闷死 在这间烂屋子里是不是?」 「妈!」她的眼泪终於夺眶而出,「你怎能这样说?我怎么可能会这样做?」 「你和你那个死鬼老爸一样,你们就是见不得我快乐,你们就是要剥夺掉我 的幸福是不是?」 幸福?老天! 紫陌张口结舌地看著母亲,她眼神有些狂乱,彷佛正被过去某种记忆紧紧纠 缠。 「妈,你对杜豫……该不会……」 「他就像我一直想要却得不到的儿子,那麽幽默贴心,令人骄傲……」丁母 愤恨的瞪着她,「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的话,我……」 母亲的恨意击倒了她,紫陌泪眼婆娑,浑身颤抖,「妈,你怎能这样说?我 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让你这么讨厌我?」 看到女儿心痛的眼泪,丁母畏缩了一下,愤怒却促使她继续张牙舞爪,狠狠 发泄心中的不满。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可以拥有心爱的儿子,心爱的丈夫……都是 你!都是你害我失去这一切……」 紫陌不懂她的意思,但是母亲话里强烈的恨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麽多年来,母亲漠视她,不理会她渴望母爱的孺慕之情,这一切她都可以 咬着牙忍过去,告诉自日己母亲只是因生病情绪不佳,可是她今天才真真正正看 清楚…… 原来母亲竟然恨她! 她凄楚地笑了。 错了……彻头彻尾地错了,她的存在对任何人来说都无关紧要,她的生命自 始至终是个令人嫌恶的麻烦。 她不是哪里做错了,而是她的存在根本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父亲不关心她,母亲痛恨她,而杜豫也误会、讨厌她…… 她渴望爱,却一次又一次被无情地打回来,她再挣扎下去有什麽意义?每个 人的存在都有其意义,她的存在却是个错误。 她不懂母亲那些话的含意,但她累了、倦了,懂不懂都无所谓。 「是,」她声音沙哑地承认,「都是我害你的,我害你失去你所有想要的东 西,我这个女儿一直让你蒙羞,我答应你,从今以後你不会再被我害,我也不再 害人了。」 丁母闻言一僵,直直地瞪著她。 妈妈有没有听懂不要紧,反正妈妈从来就没有听懂她的话、她的心…… 「妈,我去做晚饭。」她的声音轻柔得彷佛风吹即散。 丁母依旧剩视著她,「我话还没说完,你竟然敢走?你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 里,你不当我是你妈了,对不对?」 她眸光轻垂,「对不起。」 丁母怒气冲冲,掉头就往卧房走去,「我不说了,我也不吃了,晚饭你不要 煮我的份,我没有这么大的福分吃你煮的饭菜,哼!」 紫陌沉默著,静静地站在原地。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屋内没有开灯,显得昏昏暗暗、冷冷清清。 不知过了多久,紫陌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她转身走进厨房,机械化地 拿出蔬菜鱼肉来。 她缓缓地切著菜,开火,下锅,不一会儿,她做好了两菜一汤,还烫了一把 面条伴肉酱。 擦乾手之後,她这才像大梦初醒般,热烫的泪水迅速冲进眼眶,鼻头一阵酸, 心下一片模模糊糊,分不清心痛是何感觉。 「妈妈,再见。」她来到紧闭的房门口,鼻端嗅著熟悉的中药味,泪水陡地 滚落双颊。 她僵硬地转身走向大门,什么都没带,就这样直直走进黑夜里。 ☆ ☆ ☆ 春天的夜晚凉风习习,紫陌走在河畔堤防上,晕黄的路灯映照著她的身影, 显得分外凄凉。 她的脚步蓦地停顿,痴痴地望著黝黑的河面。 春天的河水,一定比她想像中的温暖…… 紫陌前一秒还直直地站在堤防上,下一秒便往下一跃—— 扑通一声,她迅速沉入黑暗的河里,四面八方的水流朝著她涌来。 「丁小姐!」一个身穿运动衫的高大身影,在下一瞬间矫健地跃入河中,迅 速游到她身边。 紫陌在失去知觉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断重复:不要活了……不要活了 ……不要活了…… ☆ ☆ ☆ 司徒皱著眉头,盯著躺在客房床上的女子。 丁紫陌为什么要自杀? 他救起她之後,第一个念头就是打电话给杜豫,可是他又不确定她是不是为 了感情的事想不开,只得强自按捺住冲动,先把她带回家再说。 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是她浑身都湿透了,权宜之下只好救人为先,帮她脱 掉一身湿重的衣衫,换上他的休闲服。 见她昏迷不醒,手脚冰凉,他将屋内的暖气转到最大,热得他满头大汗,但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若纸,丝毫没有红润回暖的迹象。 就在他打算要送她到医院时,紫陌紧闭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司徒吁了口气,靠近她身边轻轻摇著她,「丁小姐?丁小姐?」 她缓缓苏醒了过来,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 「丁小姐,你终於醒过来了。」他沉声道。 紫陌吃力地转过头来,茫然地望着地,过了几秒钟才将他认出。「司徒…… 律师?」 他点头,「是我。你现在觉得如何?暖和点了吗?」 她长长的睫毛无力地扇了扇,涩涩地道:「是你救了我?」 他再点头,「幸亏我有到河堤慢跑的习惯,否则你此刻已成水底冤魂。」 「为什么要救我?」她语气萧索,轻怨道。 他怔了怔,搜寻研究著她的眸光,「你想自杀?」 「我不想自杀,我只是不要活了。」 「都一样,你因何轻生?」 「生无可恋,不死还留着做什麽?」她眼眸隐隐泛著泪雾,幽幽的反问他。 「你有家人,有朋友,有杜豫,还有健全的身体与思想,这些难道都不是你 继续活下去的支撑?」 「不,你错了。」她萧瑟地看著他,「我什麽都没有。」 「你和杜豫吵架了?」他敏锐地问。 她摇摇头,「没有。」 「和家人有误会?闹翻?」 紫陌戚然的笑了笑,早在多年前,她就已经失去她的家人,现在的家人,跟 陌生人没两样。 误会?闹翻?这两个词语怎能释尽她所有的哀愁? 「我知道我们只有一面之缘,但如果你把我当作朋友,而你又想找一个人说 说话,不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他声音低沉温柔地道。 她噙著泪水,深深地凝视著他。 他的温暖就像个大哥,坚定强壮如磐石,她真能对他倾诉吗? 半晌後,她终於开了口,「你的肩膀……可以借我一下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紫陌依偎著地厚实的肩膀,放声痛哭起来。 司徒心疼地看着她,可是他体贴地不发一语,只是让她静静地发泄自己的悲 伤和泪水。 紫陌哭得涕泗纵横,她已经憋得太久太久了。 二十几分钟後,她才断断续续地止住泪水,吸吸鼻子;她两眼红肿得像杏桃 一样,让泪水洗过的黑眸却越发明亮清澈。 「谢谢你。」她把眼泪鼻涕都揉在他身上了。 「不要紧,我会把帐单寄给你的。」他幽默地道,试图逗笑她。 可惜他只成功了一半,紫陌才牵动唇角一笑,笑容又立刻破碎消失。 「哭完以後,心情好过多了。」她捂著胸口,鼻音浓重,心情却慢慢平静下 来,「谢谢你,我现在没事了。」 「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麽事吗?」他语气柔和,关心的问。 紫陌摇摇头,「对不起,我不想谈……请你原谅我。」 「杜豫说得对,你很爱跟人道歉。」 闻言,她的眼眶又充满泪水,「是,我也很讨厌自己这样。」 他立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不禁懊恼道:「对不起,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我明白。」她再吸了吸鼻子,司徒递过一盒面纸给她,「谢谢。」 突然问,轻脆的电钤声响了起来。 他对她比了个手势,「抱歉,我去开个门,你先休息一会儿。」 紫陌点头,将棉被拢紧了一些。 司徒走到门口,自门上小孔朝外看了一眼,只见一睑落寞忧郁的杜豫抱著一 瓶酒站在门外,他忍不住笑了。 他打开门,杜豫问也没问就走进来,哀声叹气地趴在沙发上。「我失恋了。」 司徒闻言一愣,笑骂道:「你有没有搞错?」 「是真的,我爱的女孩不爱我,硬要我俩做好朋友……」 司徒看了看客房方向,知道外头的声音房里的人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你倒 说说,人家怎麽让你失恋了?」 「我说过了,她只想把我当朋友,不管我怎么做都一样。」杜豫扭开瓶盖, 猛地灌了一口。 司徒脸色大变,急忙抢下,「你疯了,白兰地怎能这样灌法?你是学医的, 比我清楚烈酒这样喝会有什麽後果!」 杜豫沉郁的看了他一眼,「酒给我,我带它来是要你跟我喝,不是要你把它 独吞掉的。」 「谁跟你抢酒喝?你总得先把话说完才可以灌个烂醉。」他试探地问:「你 和丁小姐吵架了?」 杜豫呻吟一声,痛苦地道:「如果她肯跟我吵就好了,不要把所有的心事都 憋在心里,让我分享她的欢喜忧愁……我气她存心弄坏自己的身体,这个笨蛋瓜, 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意把苦说出来,难道我还不值得她信任吗?」 司徒越听越迷糊,「你气她不把心事告诉你?」 「不只这样,她在清洁公司上班,上回又遇到凶杀案,手上还有伤口,每天 还要出门去做粗重的工作,她公司里的老板和员工又是奇奇怪怪……」杜豫碎碎 念着,「我担心死她了,她这麽弱小,这么单纯,吃了苦总是往肚里吞,就算哪 天真的受不了了也不会跑来跟我求助,说不定会乾脆去跳河,一了百了……」 司徒睑色古怪,「听起来你还挺了解她的。」 不知道在客房里的紫陌,听到杜豫这些真情流露的话以後,心中做何感想? 「不,我一点都不了解她,每当我觉得稍微了解她的时候,她就突然冒出莫 名其妙的自卑和退缩……」他烦燥地爬梳头发,「我实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想就此消失在她生命里,我的心第一个不赞成,想要把她娶回家好好疼惜,她又 一定会落跑!司徒,活人比死人更麻烦,果然一点都没错!」 司徒忍俊不住,哈哈大笑,「你惨了。」 客房里的紫陌恐怕已经头顶冒烟了吧? 杜豫悲惨地望著他,「我早就惨了,自从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陷进去了。 我这叫报应,以前还笑我二哥为小梨子神魂颠倒吃尽苦头,结果呢,现在自己也 遭殃了。」 司徒微笑地瞅著他,「杜豫,你真的喜欢她?」 杜豫低叹一声,「有什么用?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随时会逃开我身边,我 不知道该怎麽做,她才放心把自己交给我。」 「给她时间,你和她认识才多久?不到一个月吧?」 杜豫瞪他一眼,「你跟丁丁串通好的吗?她也是这样说。」 「应该检讨的人是你,事情发展太快,应该要给她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丁 小姐的个性你比我清楚,她很容易和人一拍即合吗?J 闻言,杜豫睑色一沉,语气略带火药味地道:「她才不是那种人,她的个性 那么单纯小心,树叶掉到头上都还要细细研究一番,怎么可能会和人一拍即合?」 司徒摊摊手,做了个「那你还埋怨她」的表情。 杜豫一时语塞,不过他原本颓丧的神色逐渐消失,「我真是个大笨蛋。」 「幸亏笨得还不严重,还有药救。」 杜豫捶了他一记,笑骂道:「你这老小子就会消遣我,等哪天你尝到这种患 得患失的滋味,就等着我笑回去吧。」 「话说回来,你和丁小姐就为了这件事闹得这么严重?」 「闹得严重?」杜豫傻傻地反问,「我只是生闷气走人,没跟她有其他争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徒大惑不解,「那丁小姐为什么想不开投河自尽?」 杜豫脑袋瓜轰地一声,脸色瞬间惨白一片,紧紧揪住他的双臂,「你说什麽? 她……投河?」 这时,紫陌自客房走了出来,憔悴的脸蛋上有抹晕红,低低唤道:「杜豫, 我在这里,我没事了。」 杜豫惊喜地望著她,怀疑自己眼花,随即一个箭步冲向前,紧紧地把她抱住。 「老天!你要吓死我吗?」他把她抱得好紧好紧,好像想确定她真的是个实 体,并非幻影。 她偎在他怀里,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 紫陌闭了闭眼,感动的泪水滑落脸颊。她就像死而复生的人,重新对人生, 对面前这个心爱的男人有了更深一层的体验。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自己真的已经爱上他了! 如果她今晚真的死去,就再也看不到他英挺的脸庞,深情的目光,听到他的 呼唤和笑声,也触碰不到他温暖结实的身躯了。 如果她死去……紫陌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她将错失掉多少他的温柔? 她现在才深刻体会出,他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她紧紧地攀著他的肩膀,喃声道:「杜豫……对不起,请原谅我,因为我好 怕……我不知道该怎麽做。」 「傻瓜,你可以告诉我,说我太过急迫了。」他嘴角含笑,但眼眶也红红的。 「你也可以狠狠地赏我一拳,让我知道我逼你太紧了。你要答应我,以後有什么 心事都要跟我讲,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更不可以做傻事,知道吗?」 「可是我……」 「如果让我知道你又做傻事,或者又想逃开,我上天入地都要追到你……」 他盯著她,认真严肃地道:「你上天堂我跟你上天堂,你下地狱我就跟你下地狱, 我说到做到,你要不要试试看?」 「傻瓜,为了我,值得吗?」紫陌泪眼迷蒙,「以你的条件,有许多比我更 好的女孩等著你,随便哪一个都比我强——」 「你值得!」杜豫打断她的话,「难道你怀疑我的眼光?」 「可是……」她又感动又心痛。 她的生命一团紊乱,她的生活沉重得快吸乾她所有的元气,她几乎没有法子 思考她的未来该如何走。 他的出现像一团暖阳,让她受宠若惊,也让她担心害怕不知该如何对待。 怕失去他,又怕接受他,这两种情绪揪扯著她的心,再加上妈妈恨她…… 她疲惫地将头倚在他坚实有力的肩上,低低叹息,「杜豫,我好喜欢你,可 是我好怕我太喜欢你了……我不知道,我好累……现在头好昏,我没办法好好认 真思考……」 他心脏揪成一团,心疼不已,「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我送你回去休息。」 「我不要回去!」她惊跳了一下,脸色倏地变白了。 「好好好,不要回去,那我带你回我家,好不好?」他急忙安慰。 她无力地点点头,努力睁开疲倦的大眼望向一睑微笑的司徒,「司徒律师, 今天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他微微一笑,真诚道:「生命可贵,别再轻掷了。」 她抬头深深凝视了身旁的男人一眼,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一定会想办法 好好振作起来的。」 杜豫看了他们俩一眼,「对了,我差点忘了问,丁丁怎会在这里?」 「她投河时,我正好在附近慢跑,就将她带回我家。」司徒急忙澄清,怕杜 豫误会乱吃飞醋。 杜豫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司徒,我欠你一个天大人情。」 司徒微笑的挥下手,「放心,我会记得讨回来的。」 「那我带她走了。」他拥著紫陌柔软微凉的身子,迫不及待想要回家弄暖她。 「路上开车小心。」司徒微微挑眉,「杜豫,你喝了酒,开车不要紧吧?」 他以前从未见杜豫喝过酒,担心他会不会酒量太浅,等会儿在路上开开就睡 著了。 杜豫轻笑一声,揽著紫陌走向大门,投给老友一个安心的眼神。「只灌了一 口,我的酒量没有这么差。」 司徒吁了口气,浅笑道:「再见,慢走。」 「再见。」紫陌转过身柔声道别。 「保重。」 关上门後,司徒眸光闪过一抹复杂的安慰色彩。「阿豫真是个幸运的小子。」 ---------------- 转自寻爱浪漫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