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脸被踹到粪坑里 房子中间有一道布幔,晚上拉开就变成两间。岳母睡在门边的小床上,和我们 脚对着脚。刚开始我晚上很难入睡,心里别扭得要命,过了几天也就习惯了,人还 能不睡觉吗?过了几个月,晚上安静了些,有时候我心中有点动了,碰一碰董柳, 她手朝门口指一指,我就算了。第二天我对她说:“昨晚上喊你你还不过来呢,还 要我求你吧!”她说:“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我说:“那还要我写份申请书?” 她说:“那你今天晚上再喊我。”到晚上熄了灯,她主动摸到我身边让我搂了,我 搂了一会悄声说:“肚子饿了把馒头放在你面前,就是不准吃,你说这心里难受不 难受?”她说:“你才是馒头呢。”过一会她睡着了,我总是睡不着,心里有小虫 子在咬似的,小虫的舌子和爪子是什么样子都被我想起来了。我爬起来披着衣服坐 着,月光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窗户的方影。我抬头看看月亮,看久了感到莫名的诱 惑。我忍着不去理会自己,忍了一会又仔细去体会那种愿望,似有似无的飘忽不定, 我把手伸到董柳身上去,她醒了说:“干什么?”我说:“不干什么。”又说: “你妈妈她睡着了。”说着轻轻爬过去,隔着布幔听了一听,又揭开看了看,爬回 来说:“真的睡着了,来吧。”刚开始呢,门边有了一点响声,我身子突然一缩, 就滚到了一边,气都不敢出。那边摸索了一会,岳母自言自语说:“上厕所去。” 我说:“今天我的脸都撕下来被踩到泥里面去了。”心里真觉得无地自容。董柳说: “先别讨论那个问题,你要来就快来,完了我去把她叫回来,晚上会凉着的。”我 说:“我还来,我是条狗!我把这张脸皮揭下来贴到街上去算了,还是跟那些治脏 病的小广告贴在一起。”董柳说:“你要想其实别人反正都是知道的。”我说: “干脆把自己剥光了站在大街上去,反正除了人,猪啊狗啊都是剥光的。人他妈的 还是人不是人啊!做什么事总要讲点情绪吧!”董柳说:“好不容易腾出来一次机 会,你抓紧时间。” 接下来的事情真叫人羞愧到要一头碰死,我不行了,怎么也不行。董柳安慰我 说:“这是偶然的,没关系,我们下次再试试。”以后又找机会试了几次,一次又 一次令人羞愧。我掩饰说:“就是那天被吓着了。”她说:“你自己弄点药吃吃, 你是学医的,知道该吃什么药。”我抗拒着这个事实,把药一吃不就承认自己的无 能吗? 忽然几天,岳母总是在睡觉前弄了桂元肉煮蛋给我和董柳吃,还放了很多枸杞。 我吃了一点,舍不得多吃,就要董柳吃那碗大的。可每次岳母都把大碗的塞到我手 中,我心中就疑惑起来。我问董柳说:“你都跟你妈妈说些什么了?”岳母又弄了 乌龟肉,是清炖的。我说:“你们吃,我不喜欢吃。”董柳抢过我的碗,把汤舀到 我碗里说:“没听说过不喜欢吃的。”我心中突突地跳着,低头吃几口饭,放下碗 筷说:“下棋去了。”就走了。 到办公室关上门,我举起一张报纸来看,看了半天也不知上面说了些什么。突 然,自己也没有料到,我把报纸用力撕成两半,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意。再把 破报纸撕碎,再撕碎,口里说着:“舒服,真舒服啊!”桌上堆着一大推纸屑,我 把纸屑一把把抓起来,从窗户飘了下去。董柳把这件事告诉她妈了!想到这里我没 有勇气再往下想。董柳在外面叫我。我说:“说了我加班,我儿子都只要说一遍就 懂了。”她说:“我一波他要找爸爸呢。”果然儿子哭了一声,我还不开门,又哭 了一声,我把门开了说:“你把一波弄哭干什么,你拧痛他了吧,他犯了什么错误 你要拧他哭!”董柳抱着一波一声不吭眼泪直流。我说:“你还哭,我的脸都被你 踹到粪坑里去了!”董柳哭得越发有感情,一抽一抽地喘不过气来,一波也跟着哭 起来。我叹口气,走过去把她的肩扳过来说:“好了,好了,好了还不行吗?”伸 出舌头把她眼角的泪都舔了。我说:“我也不能到哪里去抢一间房子来,你们医院 能分给你两间,我愿意天天跑。”她说:“知道人家只是个护士,又不是男人,更 不是研究生。”我说:“还拿这个话来噎我!噎死我我也没有办法!”我双手抱着 头蹲了下去,又捏着拳头在头上一下一下敲着,说:“男人,男人!”一下比一下 重,“看你这个男人是怎么做的,看我捶你不死!”董柳抓住我的手说:“别,大 为,别,别!”不知怎么一来,我抽泣起来,董柳索性放声大哭,一波也哭起来, 我抱过儿子,董柳也靠过来,一家人哭在一处。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