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胜利了 许小曼把电话打到我的办公室来了,要我去北京参加毕业十年的同学聚会。这 么多年没听到她的声音,我的心跳得厉害。晚上我对董柳说要到北京出差一趟,董 柳说:“别人跑腻了,就轮到你身上来了,你说我讲得对吧?”我说:“那肯定是 对,因为是你讲的,你是常对将军。”她说:“轮到你不会是什么好事,绝不会是 什么好事,绝不会是去见部里的领导,你说我讲对吧?” 下了火车往出站口走,听见有人在叫我:“大为,大为!”一看竟是许小曼。 我没想到她会来接我,心中一阵温暖一阵感动。她从人丛中挤过来说:“我找到那 一头去了。”那一头是卧铺车厢。这令我感到非常惭愧,到北京竟是坐硬座来的。 这时忽然来了灵感,我说:“就是你催得太急了,害得我卧铺票都没有买着,脚都 坐肿了。”我等着她问我这些年的情况,反正是要问的,可她就是不问。她说: “你们厅里经常有人来办事。”这么一说我知道她对我的情况非常了解,就说: “是那些当官的。”说了这句话我发现自己无意中卸下了一个包袱,把谈话的障碍 扫除了。她果然抓住这个话头说:“还在中医学会?”我说:“都四五年了。”她 说:“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决定别人命运的人,一种是命运被别人决定的人。” 我笑了说:“这间房子里把世界的所有的人物类型都包括了。”她有点忧郁地望着 我说:“大为你跟我说话也耍贫嘴?”我说:“我这几年烧水都会烧糊,买盐都会 生蛆。”就把自己的事情都给她说了。她听了没做声,半天说:“大为啊。”我说: “其实我也不蠢,我明白怎么操作才是正确的方向,总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我,心里 明白也白明白了。”她说:“我知道你,知道你。”忽又笑了说:“对你我就不那 么绕着弯子说话了,我不怕说得你痛。从前有农夫赶着一头驴走在山崖上,下面是 万丈深渊,农夫鞭子打着驴要它贴着石壁走,驴偏要靠外边走,怎么抽它都不行。 最后驴掉下了深渊,农夫叹息一声说,你胜利了,你胜利了!”我自嘲地笑一声说: “什么时候寻把草来喂喂我吧。”她说:“你挡着自己干什么,该出手时要出手。” 她凌空一抓,飞快地做了一个出手的动作,谁也不是生活在云里,突然掉到人间来 的。我们这些人,谁没有一点骄傲?可守着这点骄傲,舍不得委屈自己,那怎么办? 要世界来迁就自己,那不可能。“ 晚上来了的二十多个人很自然地分成了三个圈子,我不知道自己该属于哪个圈。 女同学都拥在许小曼房里,我推门进去,有人就说:“池大为你太没眼色了,我们 女人说话你凑什么凑的,明年变了性再来。”我说:“你们女人有什么好话说,还 不是交流驭夫之术。”她说:“如今男人,像你这样的,到处山花烂漫莺歌燕舞春 光无限,撒了缰绳让他跑,那他还不跑到天边去了!”把我推了出来。我到另一间 房里,以凌国强为中心在大谈生意经,凌国强说:“我一辈子的理想就是让中药走 向世界,市场可以说是无限的。”有人马上表示愿到他的公司去,他一抬手那么优 雅地一飘,竖起一根指头说:“一句话。”又望了我说:“大为,怎么样,也到我 们那里入了技术股吧,你想都不敢想再过十年那是一笔多大的数目。”我想着凌国 强他当年不显山不露水,如今都牛成这样。我说:“想想吧。”他们说着话我觉得 自己出了局,就到伍巍那间房去了。 这间房更加热闹,都是官场上的人。伍巍是省长秘书,自然成了核心人物。我 进去了,匡开平说:“大为你也来说几段。”才知道他们在说荤段子。我说:“我 都不怎么会说。”伍巍说:“在机关工作不会来几段,上了酒桌你说什么?说真的 领导不高兴,说假的群众不高兴,说荤的皆大欢喜。” 大家喝啤酒,一会话题又转到了为官之道。我说:“荤段子皆大欢喜,这就是 一条。既维持了场面的热闹,又不会不小心碰着了谁,不然要大家讲什么才好。” 想一想这几年荤段子风靡全国,特别是在圈子里盛行,实在也是必然的,它有着不 可替代的功能。又有从四川来的汪贵发说到自己以前从不喝酒,现在成了个酒仙, 这是跟领导拉近感情距离的一条重要途径。他说:“领导他一般都会喝酒,他也是 这样过来的。”又说:“我最多的时候一个晚上陪三场酒,把老子的肝都烧坏了, 你以为我这个处长怎么来的?”伍巍说:“我的位置很稳,首长他少不得我。”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