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笔财富 回家路上董柳说:“本来我是真心真意来感谢他们,怎么一来你舌头卷一下, 我舌头卷一下,真的都变成假的,我心里很对不起沈姨的。” 第二天早上我在办公楼碰见马厅长,就叫了一声。他像平时那样点点头就过去 了,并没有一点特别的表情。这叫我好生疑惑,厅长的表情绝对不是没有意味的。 我原想着在昨晚有了默契之后,马厅长至少会用一种神态对这种默契予以肯定,比 如一个微笑,或者一种眼神。想来想去,想着他可能还是记着我几年前的错误。当 时我真是昏了头,不知山高水深啊。尹玉娥说:“小池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说:“我们贫下中农的脸色再不难看,那还有谁的脸色难看?地主富农吃饱了撑 着会难看?”她连连点头说:“大为还是屈了才呢。”她这么一说提醒了我,我这 个话好听吗?也属于阴阳怪气之类!喜怒形于色,这是大忌。我出去一会,回来听 见她正在给谁打电话。我坐下来,看到她一眼一眼地瞟着电话。好像接到了她的指 示似的,电话铃响了。她并不像平时抢着去接,而是对我努一努嘴。我接了是中医 研究院舒少华打来的,约我晚上去他家。 晚上我去了舒少华家,他很热情地跟我握手,我说:“舒教授找我,不知道有 什么事我可以效点犬马之劳的?”他说:“坐下说,慢慢说。”亲自给我倒了茶。 他说:“水利厅的事你听说没有?”我说:“听尹玉娥讲了几句,不太清楚。”他 说:“大家齐心协力,硬是把吴厅长扳倒了,开创出一番新局面。”他把水利厅的 情况说了一番,暗示着那些参与的人都得到了回报。拿出一封打印好的信给我看, 信是写给省委的,列了马厅长七罪状,上面有五十多个人的签名,好几个都是大名 鼎鼎的专家,舒少华是第一名,还有尹玉娥丈夫的名字。我心跳得很快,不知道该 往哪边倒才好。他说:“如果你有勇气站在公正这一边,我们欢迎你把自己的名字 写在上面,到时候我们会考虑这一点的。”我说:“大家都知道我胆子小,我还要 回去跟老婆商量一下,不然她会骂我的。”他笑了说:“怕老婆,你尽快吧,我们 等你。”我马上就点头答应了。 告辞出来我浑身都汗湿了,冷风一吹,我头脑清楚了。我现在夹在中间算个什 么?政变成功了,我不是主力,也讨不着好。没成功我就有罪了,我这就算参与了! 我回到大院,把事情跟晏老师说了。 晏老师听了,微闭着眼,头悠悠晃了几下说:“好事,好事。”我说:“那我 应该签个名?”他一笑说:“凭这几条罪状,想扳倒一个厅长?这些人只知道给人 看病,不懂政治!”我说:“列上的这七条,条条都有那么点意思。”他冷笑一声 说:“如今政治问题不是问题,没那么傻的官,作风问题也不是问题,那是个人的 事情,工作问题更不是问题,怎么干都是可以讨论的,抓不住。唯一的问题就是经 济问题,七条里没这一条,炸不翻谁!这样的官你还想打倒他,你准备打倒多少?” 我叹气说:“我今天真的不该去的,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等于是上了贼船了。” 晏老师把手往下一砍说:“不,这个信息是一笔财富,一笔财富!你要好好利用。 你马上打电话向马厅长汇报。”我本能地推辞说:“那太那个了吧,我从舒教授那 里出来,还答应了他一定保密呢。”他说:“你今天不汇报,明天最迟后天就来不 及了,你就是乱党贼子了,你说你怎么办吧。”我一听头脑中嗡嗡地响,那样我就 太委屈太太了。真的这就是政治吗?你进入了就没有骑墙的余地,没进入沾了边也 不行!我说:“今天太晚了,都十点多钟了。”他说:“今天太晚了还不晚,也许 明天一早就太晚了。”我急得直甩脑袋说:“啊呀呀……我真的做不出,这算不算 出卖呢?”他说:“你自己想想吧。今晚不下决心,我可以说你家董柳调动都完了, 不是手续还没办好吗?别以为你家董柳真是什么人才,那是别人说的一句话,随时 可取消的。你讲良心,别人到时候不一定是这样想,在这些事情上,没有比讲良心 更坏事的了。”我耷拉着脑袋,痛苦不堪。我这时非常清醒,晏老师是对的!而自 己的本能指引的方向总是错误的。晏老师上厕所去了,我想董柳她可经不起这个打 击!忽然出乎自己意料地,我身子往前一冲,双手就撑在地上了。我四肢着地爬了 几步,昂着头把牙齿龇了出来磕得直响,又舌头伸出来垂着,在心里“汪汪”地叫 了几声,听见厕所门栓一响,猛地跳起来,坐回沙发上。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