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连很多天,我都看见堂婶很晚了还在做事。她年龄并不是很大,却显出不应该 有的憔悴。原本妩媚的外表变得虚弱苍老。我现在终于确定了,灿美的姨奶对她很不 好,小堂叔也为难她,可是这是什么原因呢,她又为什么不离开呢,我一直不知道原 因,也不好意思问。我每天晚上都从外边买一碗面回来给她,因为她的肚子总是那么 瘪,好像吃不饱饭似的,瘦弱不堪。有的时候,我还会带一些花和饰品回来给她。她 总是不好意思接受,但我很固执,她又没有办法。 我一直处在焦头烂额的状态,公安那里好久也没有音讯,我想是因为他们找不到 证据吧。这让我很高兴。但是好事总是不长久的。我刚考完试,我想我终于可以好好 休息一下了,这可是我上大学的第一个假期。然后我放假第二天,就有两个穿制服的 人来姨奶家找我。当时我正在写东西。一个说,你叫高纾吧,经查你有杀人嫌疑,这 是逮捕证,请你跟我们走吧。然后他拿出一张纸亮了亮,另一个一伸手拿出一副手铐, 把我拷了起来。他们带我下了楼,经过红雅姐门前时,我看见她站在门口,痛苦的看 着我。“你放心,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律师的。”我苦笑一下,没说什么。在楼下大厅 里看见堂婶,她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呆呆的站在那里,完全不知所措。姨奶和小堂 叔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我不知道,我这一走,还能不能回来。我回头看看红雅姐和 堂婶,这两个人,是目前我最放不下的人。 他们把我带到公安局,历数各种“证人证据”,还把那块被雨冲得快掉了一层皮 的破石头也拿来了。想要我承认杀人。我看见他们引以为傲的最有力的证人何红妍, 她呆呆的看着我,哼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我知道,她是这件案子的最重要的人, 她的证词,将对审判的结果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他们把我暂时关进拘留所,等候出庭。我的姐姐,灿美,我的室友和红雅姐都来 看我,堂婶也来了。呆姐说你放心,我们肯定找机会卸了那个女人。我说不要了吧, 太危险了。他们说没事的,我们有把握。红雅姐说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找一个最好的律 师,他们的证据看上去很多,但实际上都是没用的东西,我妹妹那里才是关键,我会 再去找找她,我就不信她真的那么丧心病狂。堂婶已经向红雅姐了解了相关情况,她 说你是个好男孩,你不会有事的,这件案子本来就不能怪你。我说你怎能来看我呢, 你不是很忙嘛,我知道他们对你不好,你还是不要来了,反正我们又没有什么亲密关 系。她愣愣的看着我,苦笑了一下,说,没什么,我丈夫死了,所有人都对我不好, 只有你对我那么好,甚至不在乎我去那种污秽的地方。你出事了,我怎么能不来看看 你呢? 我说那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呢?是真的缺钱吗? 她呆了一会,恶狠狠地说,“我是做给那个老妖婆看的。我无论多努力做事她都 看不上我,索性我不如坏到彻底,我要报复她。” “那她为什么看不上你呢?” “就因为我跟他儿子结婚前是在酒店工作的,而且我还没有给她家生个儿子,她 就说我不干净,怎么都看不上我。” “那你为什么不走呢?这里有你什么牵挂吗?” “因为…我舍不得我的小霜云,她说什么也不把孩子给我,我不能丢下孩子自己 走。” 我知道了,霜云就是那个小女孩,她很可爱。“那你怎么不跟她打官司呢?你应 该可以赢的。” “嗨,打官司有什么用,人家上头有人,打不赢的。”她满脸愁容,呆呆的看着 旁边。 “那她经常让你干重活吗?还不给你吃饭?” “那都是家常便饭了。这些天你对我做的那些事被她知道了,她怀恨在心,你被 抓了,她在家偷着乐呢。” “那小堂叔呢?他也对你不好吗?” “他…哼…那个杂种,他根本就是一个畜生,我是她嫂子,他竟然打我的主意, 我不干,他就给我脸色看,还打我,我身上有好多伤都是他打的,有好几次他想要来 硬的都让我也把他弄伤了,他怕他妈,她妈不允许她打我的主意,她嫌我脏,另外她 至少也还知道这样有多违反道德,所以她假装不说什么,背地里教训她那杂种不要对 我动念头。那个杂种,他早晚不得好死。”她恶狠狠的看着地面说,拳头攥的吓人。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竟然租到这么一个房子里来住。真是 奇迹。 “好了,时间到了。”穿制服的人说。他把我带走,我回头看看堂婶,她呆呆的 望着我,眼神里忽然有一种异样,这让我吓一跳,我想要发生什么事了。 红雅姐花高价给我找了个律师,是个中年女人,姓刘。她来拘留所两次,详细了 解了事情的情况。 “刘律师,这件事…真的不能怪我。我只是砸了他一下,谁想到会下大雨啊。” “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你放心好了。” 我看着她严肃的表情,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一周后,此案在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我的姐姐,灿美,我的所有好朋友, 红雅姐,堂婶都来旁听。还有另外两个不受欢迎的人,就是姨奶和小堂叔。我知道他 们是来看我的笑话的,他们想看看,这场戏,将怎样收场。好,那就看吧。 “被告人高纾,请问你一月二十五日晚上在哪里?”对方的律师严肃的看着我。 那家伙是个谢顶,戴一副破眼睛,怎么看怎么不爽。 “我在酒吧我同学喝酒唱歌。” “之后你们干什么了?” “我回家了,他们回学校了。” “那是什么时间?” “晚上十一点。” “你能肯定吗?” “能。” “你从酒吧出来多久后你感觉到开始下雨的?” “……” “请被告回答我的问题。” “大约…一个小时。” “你是步行回家去的?” “是。” “为什么?” “因为我没钱坐车了。” “你确定你在回家路上一直在走路而没有停下过做其他的事吗?” “……” “请被告回答我的问题。” “……” “我抗议!被告在逃避回答我的问题。” “抗议有效,被告请尽快回答原告律师提出的问题。 “我没有。我一直走回家的。” …… 我知道。我这么一说,我的律师的辩护材料将有可能失效。因为我颠覆了一切。 “好。请法庭允许我出示证人。” 我看见何红妍被带了上来,她变得很憔悴,完全没有了那天晚上那种妩媚的气质。 她没有看我,只是呆呆的双眼发直,不知道在想什么。 “请问证人,一月二十五日晚你是否和喜洋洋歌舞厅总经理陈海伟在一起。”谢 顶瞪着一双死鱼眼说。 迟疑了一会。“……是。” “你们是否在喜洋洋歌舞厅内见到被告人?” “……是。” “被告人看你们的眼神是否不正常?” “……是。” “之后你们什么时间离开喜洋洋酒吧的?路上有没有碰到被告人?” “……大约…晚上十一点左右……” …… “请证人回答完整我的问题,有没有碰到被告人?”谢顶咄咄逼人。 “……” “请证人立即回答我。” 我看见何红妍转过头来看着我,我吓了一跳,因为我看到,她的眼中,似乎闪着 泪光。我很惊讶,怎么会这样呢?她不是…… “没有。我们没有看到被告人。” 何红妍直直的瞪着我,坚定而利落的说。 …… …… 几乎所有的人都傻了。包括我,红雅姐、堂婶和我的朋友。 红妍直直的看着我,眼泪竟然流淌下来。这让我忽然不知所措,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 “证人可能没听清我的问题,我是问,那天晚上……”死鱼眼谢顶企图搬回冷局。 “我听清了,那天晚上走出歌舞厅后我们没有遇见被告人,没有。” 她还是那样坚定。 原本傲气十足的陈海伟老婆这回一下傻了,仿佛跌进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原告律师还有问题吗?公诉人还有问题吗?辩护人还有问题吗?原告被告还有 问题吗?好,请证人暂时出庭。”两个穿制服的人把何红妍带出了法庭。我看见她含 泪看着我,然后消失在门后。 我以为是红雅姐的功劳,回头去看她,没想到她也傻傻的看着我,摇了摇头。 …… …… 法庭最后宣判,原告诉被告杀人因证据不足,罪名不成立,不能宣判,被告无罪 开释。 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折腾的好好的,证人竟然当堂翻供,真是奇迹。 本来这是应该高兴的,但是,我却感到事情没这么简单,压力,还有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