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嗯! ” “为什么打你呀?” “不许问。” 小荻的嘴立刻撅了起来。 她扬着圆圆的脸儿委屈地被我拖着走。 过了一会儿,许是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哥哥,给我讲故事吧。” 于是我就讲故事。 风一阵阵地吹来,沙沙响的芦苇一片片地起伏,白飘飘的花絮随风起舞,蓬蓬 地舞动如满天下起了雪。一株株的青青苇子上一层雪白的芦花无边无际地铺开去, 浮动的花絮如喧闹的浪花一样——太阳的光柔和地铺在洁白的芦苇上,明亮亮的幽 闪的光,我想这大约就是海的样子了。 我和小荻坐在土埂上,听着细细的风响、缥缈的鸟叫,阳光一点一点微弱,变 得金黄,变得忧郁,我知道它又要熄灭了,尖嘴巴的鸟儿梳理着自己花花的羽毛, 一个响动,便簌地一个晃动,箭一样飞去了。只有那苇秆还在悠悠地摇着,摇着… … 天渐渐变黑了。 “哥,我饿了。”我才想起,该回去了。看看小荻被风吹干的嘴唇,有些心疼, 摸摸她的头,弯下腰:“荻,来吧,哥背你。” “呵呵!”小荻笑了,嗷嗷地叫着爬上我的背,我趔趔趄趄地钻到苇间的路上, 不一会儿就累得走不动了,小荻笑眯眯地爬下来,抓着我的手,“哥哥哥,哥哥哥 ……”地乱叫着。 “别乱叫,给我唱个歌儿。” “唱什么歌啊?” “嘿嘿,你好像只会唱一首啊!” “嘿嘿,好吧!” 小荻在我的背上开始唱《小二郎》: 小呀嘛小二郎—— 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不怕太阳晒,不怕那风雨狂,只怕先生骂我懒哪, 没有学问我无颜见爹娘。 路被芦苇掩得很深,夕阳零落地铺在小路上,比梦还深。我拉着小荻凉凉的手, 无穷尽地走进去,有几只小雀子扑扑地被惊飞了,一棵横斜的苇子伸过来拦住我们 的路,我小心地拨开了,像拨开了一个神秘的无头尾的故事,一步一步走过去,岁 月悄悄地从我的指缝间滑过去了。 小荻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她还不知道什么叫黄昏,正如我也不懂得一样, 那是我们都看不懂的美景。我们还只是孩子,在慢慢地长大。 天很高,也很静,我总觉得无垠的天底下,我,只不过是一颗会走路的豆子, 咿咿呀呀,哎哎嗨嗨……时光一层一层覆盖了我。 回到家里,家里人都快气疯了,忙着找小荻。 小荻的奶奶正愁眉苦脸地坐在我们家。看见我们回来,爸爸立刻发了怒,脸憋 得血红,他大吼一声:“阳,你又跑哪去浑了?哎呀,还带着小荻,你还想活不想 活啦?气死我了,鸟孩儿,你给我过来!” 我没有过去,木然地等待一切的发生,爸爸总是这样,气势汹汹,我知道我在 劫难逃!夏奶奶过来劝爸爸:“你看你,动不动就打孩子,还不给我住手。” 小荻突然叫道:“伯伯,别打哥哥,是我叫他给我逮苇雀子的。”说着她就跑 过来抱住爸爸的腿。 爸爸没有停下来,咆哮着冲我吼叫:“你不上学,你浑呀,我今天……” “小荻,你放手,让他打,让他打死我!”我忽然间疯了似的叫起来,爸爸怔 住了。 我这次泪流满面,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我什么都不知道。 “生活完全被绷紧了,我感到窒息、厌倦、空虚、愤怒。”所有的词汇都不能 说出自己心里真实的感受,一块会生长的石头压在自己的心头。这句话我说了很多 年,说了无数次,只是心中的感觉还是无法说出来。 真无奈。 童年的感觉如此的紧张,那时候最常做的就是憋屈的时候就一个劲儿沿着大河 奔跑、奔跑,好像真要挣脱这个年纪、这种心境。 六岁,七岁,八岁……童年被甩掉了,却又落入了少年的愁绪里。还是我自己 的原因,我心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