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在这里我从一开始便失去了一个世界,渐渐地感到了孤独,我没有朋友。我开 始想家,想小荻,想七零八落的弟兄们。 这种日子是种煎熬,然而还是水一般无声地流逝,转眼半年过去了。我开始看 小说,课也不听。我讨厌老师在课堂上南腔北调地说教,学习成绩一落再落,最后, 再也不学习了,挨日子,过一天少三晌。我讨厌镇中学,讨厌这里的一切, 现实让我越来越不乐观,整天皱着眉头,心事重重……姐姐写信说,她在城里 很好,有时候会想家,想起我和弟弟,想起小荻,想起她临走时那些透明的泪水… … 我心里顿时酸酸的,儿时的情节在心中盘旋,我多么向往城里,向往在你们的 身边,于是每当我心烦时我都会跑到镇东大路边的河桥上,望着北流的河水痴痴地 想:这些水是流向城里的呀! 就这么看着,心里酸楚。 太阳落尽了,天空变得橘黄,颜色越来越浓深。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走着。忧伤 铺满归去的路。 我已经彻底变野了。没人会再如你一样呵护我。我成了一个彻底孤单的穷孩子。 怀念是那样的稀薄、单纯,时有时无。现在想起来,我还是觉得自己是可怜的。如 果一生都可以完整地给你,那么这一段你删去吧。 小荻,我回味着这个幼小的名字。淡淡的温度,模糊的触觉,放在掌心,出一 口气,如肥皂泡一样散开,飘走,然后破裂。我迷路了。 彻底而无望地迷路了。 十二岁已是个不小的年纪。 爸爸看我不能再待下去,就把我叫了回去。我退学了,准备再考一次县重点初 中。这当然是错误的决定。其实我早已经错了,无论做什么样的选择,都只能是错 误的。因为错的是我本身。 时间不够了,三个月转眼而逝,我又落榜,心痛之余,又卷土重来。学习上再 不敢儿戏,疯了般地硬是每天钻研到夜里两三点。前几天,父母不以为然,接连下 去,父母又心疼起我来,每当深夜里醒来见我的灯亮着,就说:“别熬了,明儿做 不一样吗?” 这是我一生中,听到的最动人的话,特别是妈妈那带着浓重睡意的鼻音,极轻 柔地传了过来,让我体味良久。微弱的灯光,还有伴着我的奇大无比的影子,漫漫 的夜啊! 每个人都会说自己有过理想,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有真情的一面,每个人都认 为自己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纯真的领地,可我悲哀地发现,在贫瘠的社会里,所谓的 精神已在无知中荒芜,我在这种贫瘠中慢慢地长大。爸爸灌输了他的全部知识和观 点,如同窗外的细雨,疏疏密密,而我的内心却被一种东西遮住了,感受不到水分 的滋润。我站在干涸的心田里一片茫然。 现在以追忆的方式思考这段时光,更觉得沉重,一种从思想上压来的沉重。那 种艰涩每当我稍有遐思的时候,便悄然袭来。我躁动的内心里仅有的那股喷薄欲出 的激情,便随着它的袭来而化成了一股销魂蚀骨的惆怅,我从此背负了这种情绪, 挥之不去,纠缠不清。童年的时光暂时被我淡忘了,我没有友谊,没有快乐,没有 希望。 孩子,孩子,孩子,孩子……我一个人的时候这样不停地叫自己,还有什么比 这两个字更加让人心潮难平呢?! 妈妈总是闪烁其词地告诉我一些你的消息。我痴痴呆呆地听着,心里面空洞如 一片旷野,没有回声,没有尽头。一来二去,我竟然十四岁了。 惆怅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已算是一种奢侈的情绪。我一向自视甚高,自 认为我是不平常的男人,然而事实却一再抽我耳光,我被挫败搞得一团糟。每当我 坐在书桌前,便心乱如麻。我确信,我并没有像爸爸骂我的那样“笨得像猪”。 为什么按部就班地学点东西就这么痛苦?爸爸的回答是我笨,长了个猪脑筋。 我把所有的聪明的“伟绩”都忘却,我甚至以为自己的确笨了。 那天,我坐在书旁想入非非,爸爸走过来:“考试分数下来了。”爸爸面无表 情,可声音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