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小荻,有人跟你玩吗?” “有的,有自己的朋友。邻居家的孩子有几个喜欢找我,千纸鹤就是她们教我 折的。我们一起跳绳。”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平静,缓缓地说着。 我们两个靠在床上,风里有阳光的味道,有青色的草香,也有鸟叫,也有人们 远远近近的说话声。在夕城的时候,她没有朋友,也没有人一起玩,也似乎没有别 的人可以说话,一个透明的玻璃把她与世隔绝。 只有我自己,拉着她,在迷离的惶恐中寻找一片安全的乐土。 从一无所有中跑出来,又跑到了一无所有之中去。 在似是而非的童年,很多时候我自相矛盾得一塌糊涂,特别是对小荻,自己也 琢磨不透我对小荻到底是什么心态呢? 说这是一场爱吧,其实也算不上,那时我懂什么呢,只是想时刻待在她的身边, 和她说话,让她时刻关注我,我就很满足。我也想在她难过的时候安慰她,抓着她 的手,让她感到我的手温暖而有力,让她知道我在心里把她当成最亲的人依恋着。 小荻,我们谁都不要害怕,好不好? 我骨子里是个调皮惹人讨厌的孩子,那些故意装出来的乖样子是骗人的,之所 以要装无非是为了从别人那里博取一些温情。我无比渴望那种被呵护的感觉,这样 变相地向人乞讨的做法常让我有难言的悲哀。记得街里有一个老婆子,平日里就爱 说话,对任何人都很热情。她有一个孙女,比我大,长得又黑又壮,特别是她的胸 脯比别的女孩都鼓得高,每次看见她,我心里的小兔子都跳得很厉害。我有事没事 便跑到她们家,装孙子,装可爱,干点小活,只是为了多看一眼女孩的胸脯,老婆 子因此还夸我懂事。 那几天,小荻要跟我一起玩,都被我甩掉了,真是色迷心窍。小荻不知道我去 干什么,却因为我没时间理她而哭了好几次,不再理我了。我看着她一个小小的人 儿拄着根棍子倔强地独自回家的样子,好像被突然抽了记耳光,脸热辣辣的。我追 上了她,无言地拉起她的手。小荻眼里含着泪花,这一次没有甩开我的手,有谁来 可怜我这一个掉进蜜罐子里的老鼠呢? 那天我总是翻来覆去地想,我是不是一个坏孩子呢?我问小荻:“要是我是一 个坏蛋,你怎么办呢?” 小荻歪着头想了半天,最后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这是小荻最常说的话,一个小白痴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好人,说不定有一天会害了小荻,那时候小荻就没有人管 了。 小荻幽幽地问我:“哥,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你想什么呢?” “我想起了小时候,你都想些什么呢?”一个小女孩子,除了我这一个哥哥, 再也没有人和她玩,想起来都让人挺难过的。 “呵呵,我小时候,只想长大,快快地长大,然后就能看见你。” “那你觉得现在长大了吗?” “长大了。”她黯然地说,因为她并没有看见我,而长大也并不如自己想象的 那么美好。我又陷入了深思,我有些感觉无法被真正捕捉住,更无法表达出来,觉 得长大跟做梦一样。那明明是自己却又和自己的过去明显地不同,就像一棵长大了 的小树,在一个小雨淅沥的夏天,一下开了花,有些茫然失措。长大了,开花了, 要成熟了,这一切看起来是自然规律,无可辩驳,可是谁知道一个人要失去什么然 后再获得什么才能长大呢?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似乎都不能确定,小荻的世界和我的世界并不一样。多 年以后,我才弄清楚,小荻的世界,因为我而一直是个童话,在她看来,无论有什 么样的结局,都是美好的。我的世界却和她不同,根本就没有固定的样子,从来没 有把握过全神贯注的爱情的本质。 我为什么长着眼,长着心,长着热衷于逃离的双眼呢?小荻却不动声色地坦然 地留在我起步的地方,好像早就准备好一个人守候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