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小荻站在窗前,听着雨声,神色是那么平静。我看看她, 看看外边的雨滴,琢磨着她的思绪。我忽然发现我从来都没有看透她,总是把她当 成孩子,觉得只要对她好就行了,偶尔还可以善意地骗她一下子,让她有种被呵护 的感觉。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她早就一眼洞察了我哄她的伎俩,她不动声色地看 我拙劣地为她表演,为了让我窃喜,她装做毫不知情,像个孩子一样地和我演戏, 当我心满意足地笑着的时候,小荻的心思早已滑向了我无法触及的幽静,到底是谁 在呵护谁呢? 我小声地说:“小荻,还记得那个睡美人的故事吗?我讲的是个童话,说那个 骑着白马从梦中走出来的王子,一吻,奇迹就出现了。” 小荻不声不响地笑了。院子里的草叶子上,雨珠一颗一颗暂留,继而沿着叶脉 滑下。卷了叶子的芭蕉依然是一片湿润浓郁的碧绿,在雨声中不声不响地站着,谁 曾留意过这样的一幕呢。小荻仰着脸对着淡灰色的天和那淡灰色的天里落下的冰冷 雨丝,闭着眼痴痴地站着。她所能看见的是这景色更深处的意韵,她并不是尘世中 的盲人,而是一朵悄然独开的莲花。再没有比莲花更神似她的姿容了,挺翘的花瓣 上淡青色的纹缕,丝丝络络的,像是花儿细腻的挫折的心思。那花儿捧着一颗娇黄 嫩白的心仰面对着淡灰色的天和那淡灰色的天空落下的冰冷雨丝,痴痴地望着,抑 或闭上眼,任丝丝雨零零落落地飘下。唉——她究竟在想着什么的时候落了泪呢? 我又一次说话:“小荻,这样的雨天你都要站在这里吗?” “哥,我在想那个故事。你告诉我,这梦中的人怎样才能走出梦,变成真实的 人呢?”小荻没有回答我的话,突然问我这样一个问题。 我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你不知道是不是?”小荻细声地说,有些笑意,“哥哥也变了,老实了,小 时候哥哥从来没有不知道的,我问什么你都说知道,明明是骗人的,还一本正经地 向人家保证是真的。” 我哈哈笑起来:“童话都讲完了,我相信那是真的。为什么不信呢?就是真的!” 我又肯定地说。 “你又来了,童话也是能相信的吗?怎么相信呢,除非是不懂事的孩子才信。” 小荻冲我嚷,她说着说着,语气变得软弱起来,她按住胸口,哎哟哟地叫了两下说, “你看看,都笑得我胸口疼了。” 然而我俩谁也没有想到,就是那一天,我们都觉得有点儿心神不宁的时候,桥 出了车祸,在来城里的路上,被一辆装货的卡车撞了。 等我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桥已经死了。 那一天,桥从家里出来,他的父母都还没起床,只是被他推自行车的声音惊醒 了。他妈妈问他了一句:“外边下着雨,你还出去跑干啥?”他爸爸含含糊糊地骂 了他一句,转过身去又睡了。 桥也不说话,搬出车子,头也不回地驶进了雨中。他妈也骂了他一句又睡着了。 桥出了家门后,和往常一样径直奔向了城里。那天雨下得不算太大,但足以让人在 飞驰的车上睁不开眼。那辆货车司机的视线可能也被雨水模糊了。悲剧在一瞬间发 生之后,桥被送进了最近的医院,然后又转到了市医院。 据当事人说桥受伤之后,死死地用手捂着眼睛。别人都以为他的眼睛被刺住了, 当医生掰开他的手时,才发现他的眼睛没事。桥醒过来,第一句话问的是“我的眼 睛没事吧”,医生说没事,他才放下了心。然而他的内脏已全部大出血,腰椎已粉 碎,也就是说他的命是很难保住了。桥在床上躺了一下午,他已经不清醒了,在不 停地说要见小荻。医院的人问了半天才弄清小荻的住址。他们找到了夏奶奶家,夏 奶奶当时就吓坏了。这件事情发生得不近情理地突然。 夏奶奶说我们不是桥的家长,并向医院说了桥家的地址,慌里慌张地带着六神 无主的小荻奔到医院。到了医院,桥已经完全不成样子了。小荻惊恐地站在墙边上, 瑟瑟发抖,完全给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