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日的傍晚,落日镕金。
海水还没有涨上来,河床的表面是一层油油的稀泥,白亮亮的,在阳光的照射
下隐隐的冒着气,散发着幽幽的、稍带点甜腥草根味。没有一丝的风,太阳也蔫洋
洋的,一副懒懒的想快点落山的样子,却又不得不暂时守在半空,搞得西天红彤彤
的一片,像是姑娘羞红的脸。
码头稍稍有了一点生气,人们三三两两的从躲暑的地方出来,揉揉糊着眼屎的
眼睛,看一看天,擦一把汗,不停的骂着这热,然后就凑到阴凉的地方交谈着头一
天晚上偷海的事情,因为是禁渔期,人们只能偷偷的出海。要是被渔警看到,只能
死命的逃,逃不了的,就自认倒霉。
河道里停着许多船,大小都有,有许多新上户的船象是刚美过容的女人,漂漂
亮亮的。船身的油漆在阳光的灼射下闪亮着发光,甲板也散发着好闻的桐油味。
眼镜三打开仓盖,探出头来看了看天,嘴里不知骂了句什么,就爬上了船面。
他光着屁股走向后舷,肋骨像是两副搓衣板,精瘦的身子看样子剔不出二两肉来。
他探身从水仓里舀了一大瓢水,仰头灌了一大半,把剩下的往头上浇下去,然后进
了机仓,找条短裤穿上,拿上他那不离手边的茶杯,上岸去了。眼镜喜欢喝茶,尤
其喜欢酽酽的浓茶。
眼镜三去找海子,他知道海子一定在英子的理发室。
走下跳板后,他才知道今天的日头有多毒,阳光虽然不那么白了,可还是映得
人睁不开眼。河边的几棵纤细的芦苇无精打采的低着头,远处的树上几只知了不知
疲倦地叫着,让人听着心烦。码头的石板路被日头晒的烙脚,眼镜三有点后悔没穿
上托鞋,但又懒得往回走,索性就这么去了,反正也没多远。
春来理发室还栓着门,眼镜皱了一下眉,举手要敲又停了下来,嘀咕了一句,
转过身往回走,刚迈步又停下,他看了看日头,返过身来抬手背轻敲了几下,屋里
没应声又敲了几下,还没应。眼镜反手抹了把额上渗出的汗珠,用力把门擂的山响
:" 海子,起来,该上冰了吧,还睡?就睡不死你?" 英子撒着鞋走路的" 嚓嚓"
声传了过来,眼镜稍退了退。门开了条缝,英子的睡眼还朦胧着呢:" 死相,叫什
么叫?感情你睡足了。" 英子的声音稍有点沙哑。
" 我睡足了?”眼镜一脸的冤枉,“修了一下午的机器,还没把我热死?看这
一胳肢窝的痱子!你听听,还在砰砰的往外长呢。快给我洗个头吧,全是油。" 英
子打着哈欠往前凑了凑:" 这身油臭味,自己先洗个澡。" 眼镜三走进小小的后院,
也不脱短裤,从小井里打了桶水,兜头冲下:" 递块肥皂吧,还有毛巾。" 英子把
肥皂和毛巾放脸盆里,给他递过来,拿眼瞟了一眼眼镜的身体:" 死相,光吃不长
肉,还没条狗肥呢。" 说完就趿着拖鞋洗脸去了。
英子把眼镜的头按进洗头池的时候,海子从床头坐起来。他把窗帘掀开一角,
看了看天,咳了几声清了清喉咙,摸出手机,边拨号码边问眼镜:" 机器都查完了?
" " 完了" " 怎么样?这可是出远趟啊,一定得好使。" " 没事,一会再买四根备
用皮带,就没事了。" 眼镜低着头,抹了一把脸。
英子走过去给海子冲了杯茶,回来继续给眼镜洗头。
海子拨通了电话:" 老王啊,我是海子,晚上十点给我送三吨冰来。三号码头。
" 挂了电话海子点了支烟,深吸了一口,又问:" 保冰机呢?" " 也行,只是上次
那根铜管还没换,叫那个贼日的来修,叫了几次也没来。" " 你估计能不能用?"
"那谁知道,不断能用一年,断了就完了。" "跟屁一样,等于没说。" 海子三十出
头,个不很高,但膀阔腰圆,肌肉结实,壮实的有点近乎粗野。因为常年在海上飘,
脸膛黑黝黝的。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眼睛黑黑的又透出一股子狠劲,仿佛看到什么
好的都要抢了去似的,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白的却有点狰狞的牙齿,从外表看,
如其说他是个船长,倒不如说他更像是个海盜. 海子的船在这个渔港里算是大的了,
16米长,5 米宽,185 匹的马力,是条二年龄的新船,打造得特别结实,船板比人
家的厚1 分,龙骨也比别的船多一条,船头包着厚铁皮,刷上了紫红的防锈漆。前
两天上户,海子还请人在上面画了一条黑龙头,点着血红的两个大眼珠子,张着满
是獠牙的大嘴,一股子霸气,威猛十足。
海子的船上有六个人,他是船老大,也是船主。眼镜三是机师,负责所有的机
械维护与运行。还有大副利子,利子是海子从小长大的朋友,也是一张黑脸,细细
的眼镜亮亮的有点贼气,短鼻梁上安着一个圆圆的鼻头,宽宽的嘴巴和尖而前翘的
下巴似乎在向人们证明他的固执。他分明是一个丑人,但那张脸给人更多的印象却
不是丑,而是一脸咄咄逼人的好战神情,而他的个性也正是如此。他是海子最好的
朋友,两人做什么都在一起,连结婚也是同一天,此时他正在给船上油。
另三个人在用吊杆给船上网,三个人是亲兄弟,海子姑姑家的,老大叫大祥,
个子矮,不到一米六五,但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是海子的表哥,平时除了干活,
还负责船上的伙食。另两个是海子的表弟,高大壮硕,叫二祥,三祥。二祥的肚子
里有说不完的笑话,三祥却三脚踹不出个屁来,哥俩是双胞胎,却是完全不同的个
性。
这一船的人,除了眼镜三是个瘦子,其他人都是壮汉。海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
的主,看上去像个莽汉,但对弄船却特别精通,他熟悉这片海域的每一条海河,知
道哪片水域在什么时候会让你的船搁浅,哪片会时不时的有潜流出现,还有别的船
老大不具备的本领,那就是能准确的知道哪片水域哪个时节能打到什么鱼,甚至有
时连产量都估算的差不多。再加上一船的人都是亲戚,自然拧成一股绳,那船在他
们的手里像是驯服的马一样听话,他们之间的配合也十分默契。
眼镜三的头洗完了,他伸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咬开瓶盖就往嘴里灌。
那冰箱是海子买的,他把英子睡了的第二天,带英子去城里买了一辆电动车,
一个手机和这个冰箱。冰箱是专为他自己准备的,他喜欢喝冰啤酒。
眼镜一瓶酒下肚,顿时眉飞色舞了,冰凉的啤酒从里往外地逼出了暑气。他用
手摸着被啤酒稍撑开点的肚皮,打了几个响嗝,和海子去了船上。
船上已经收拾的差不多。海子又仔细的查了一遍。最后嘱咐大祥再去多买些鸡
蛋和青菜。海子对伙食要求高,他从来都给船员吃最好的,他总说:" 这一船没有
外人,咱不能亏了自己。" 大祥已经准备了半头猪,剁成块分装进袋子,放在冰仓
里,青菜也已经准备了不少,用他的话说:" 够了。" 他是个精细的人,但往往在
他准备好了之后,海子再让他加一些,加过之后,一个航次回来,正好够吃。
海子看过后,点了点头,用脚指了指船头放过血的鸡和猪头,对大家说:" 把
这些拿到英子那去,表哥再去买点鱼,今晚好好喝,利子就别喝了,你开船。我得
回家一趟,女人打电话说儿子又闯祸了。妈的,什么都随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
咧嘴笑了笑,语气中透着毫不掩饰得意。
海子的女人是他妈做主给找的,干瘦矮小像个小老太婆,结婚一个星期,海子
都没碰过她,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生了个与海子长的一模一样的儿子,她也母
以子贵,说话也从此自顾自的增加了不少份量,但她管不了海子,也挡不住他在外
面有女人。
英子做饭的时候,他们几个就小赌了一把,大祥从不参与。他舍不得,输掉一
分钱他也会嘀咕半天。他们用扑克牌赌。两副牌,打的是那种" 见牌".每人一次摸
两张,比一比谁的点大,点是九点半最大,对子比点大,一对王统吃,每家十块。
然后王可以和每张牌配对,叫做" 飞".但如果你手里的牌是十点,叫" 鳖十".这"
鳖十" 专吃王的" 飞".每次下注五块,最高十块,轮流" 下底"." 下底" 就是放五
块钱做底钱。如果手里的牌不好,可以不跟,这叫做" 下水".打" 见牌" 是斗智斗
勇的活,讲究胆大心细且要记住已经下过了什么牌。
他们几个赌钱,利子最凶,下注也最狠,眼镜精细,总是求稳,二祥喜欢投机
取巧,时有斩获,赢得最多的往往是三祥,他不动声色,下注也漫不经心,让人莫
测高深。有一次三祥用手里的四点半一直下注,把另两家" 水" 了下去,最后吃了
利子的" 鳖十" ,而利子直到最后还以为三祥手里的是" 王飞对" 呢。
英子把饭做好的时候,三祥已经收入了百多块了。英子走过来抽头,三祥掏出
一张二十的给她,英子抬手扔过去:" 我热了这半天给你们做饭,这是打发要饭的
么?" 三祥看了英子一眼,还没说话,二祥就麻利地从他面前抽出一张五十的,一
脸的坏笑说:" 老三,钱是什么?是狗屁,你这么看重?" 说着顺手把钱塞到英子
手里:" 打电话给表哥,看他到哪了?快七点半了,还不来?" 眼镜看了二祥一眼,
严肃着脸,怪声怪气的问:" 钱是啥?狗屁?怎么从你嘴里出来的东西就不一个味
呢?" 三祥看了眼镜一眼,点了点头,没言语,利子和大祥都笑弯了。二祥顺手端
过半杯水,拽开眼镜的短裤,倒了进去:" 就你能出头,给你降降温。" 这下连三
祥也忍不住笑了。眼镜赶紧站起,边笑边抖着湿透的短裤:" 怪不得今天手气不好,
这儿走水了。" 英子看着眼镜的狼狈样,笑的透不过气来,连海子在电话里问怎么
回事也说不出。
快九点了大家才吃完饭,吃饭的时候海子给大家说了他这次的航海计划。因为
都是熟手,计划都记在大家的脑子里,谁到哪个时候该干什么,出了什么情况要谁
处理,有什么事该谁负责都要自己心里有数的。
大家回船上加冰的时候,海子关了门,拉上了窗帘。
英子看了海子一眼,放下了手里的拖把,到小院里,打了桶水,拿了肥皂和毛
巾看着海子脱衣服。海子用水冲了冲,英子过来给他擦肥皂,擦到紧要的地方时,
英子拿手握住了海子的命根子,说:" 又要一星期靠不着边了,要不我跟你去出海
吧?" 海子看了她一眼:" 女人不能上船。" 英子揉搓着海子说:" 看它又硬了,
就跟铁棒子一样,真不要脸。" 海子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口气里带着股子邪腔
说:" 一会让你好看!" 英子突然有了一股子冲动,她放开了海子,在他的屁股上
使劲的拧了一下,开始脱衣服。
轮到海子给英子打香皂了,在这过程中,他那不老实的手可没闲着。艰难的打
香皂的过程终于完了,他冲干了英子身上的皂沫后,就把她往屋里抱。英子蛇一样
的缠着海子,一个劲的吻他。海子想把英子扔床上,可英子就是不放手,海子顺手
往英子下面摸去,已经湿了一片,海子" 嘎嘎" 的笑了,把英子调整了一下,顺势
就进入了她的身体。
英子的一声声呻吟刺激着海子,他就这么站着,英子勾着他的脖子,双腿绕在
他的腰上,他一手搂着英子的腰,一手兜着她的屁股,在一放一送之间听英子闭着
眼睛在叫唤。他仿佛看见了英子心里燃着的那火苗在越烧越旺,很快就熊熊的一片
了,他咧着嘴角笑了,同时加快了动作,没多会,英子在发出母狼一样的低嚎之后
瘫成了一堆泥,粘在海子身上。
海子把英子放在床上,再一次进入。英子下意识的夹紧了双腿,俯仰着配合他。
直到海子喘息着完成了整个程序。
英子像是熟透的桃子,是这一方的小美人,开了间理发室,理发室开张的头两
个月,小伙子们每天有事没事的都爱去,后来,海子把英子给睡了,就没人再打她
的主意了。
海子完事了,冰也上完了。他回到船上,坐在船头,燃一只烟,看着潮水从船
边流过,因为是小汛,潮水来的特别慢。他们只能等着,还得不时的拍一下来喝血
的蚊子。
大祥凑了过来,海子递给他一只烟。大祥在他身边蹲下,磨磨叽叽的开口了:
"表弟,你表侄今年上初中了,表姪子也上小学,光学费我算了算得一千多。上次你
表嫂她大有病我们花了两千多,家里也没什么钱了。" 海子把烟头掐灭:" 这次光
上户(给船维修护理和准备航行用品叫上户)就花七千多,前两天一次交渔船税和保
险费两万三,等这航次回来行不?" " 行,我知道我已经超支了钱……" " 别说那
个了,都是自己家兄弟,好好干活就行了,钱挣多了大家都好受。" 大祥听了点头
嗯了一声:" 我刚才看天气预报了,说外海有台风,可能在台湾登陆。" 海子皱了
皱眉:" 那没事,下午我看天气很好,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再说,我们到不
了那么远,到舟山以东就行了。" 台风海子是知道的,但他不能错过这一航次,一
年中只有这一汛黄鱼多,再者,台风还远着呢,让远方的人去担心吧。
哥俩正唠着,利子喊:" 船起水了,前头撑篙!" 二祥三祥举长篙过来,抽了
跳板,把船点离了岸。利子调好了船头,冲机仓喊:" 响车!" 眼镜应了一声,响
了车。利子把行船灯打亮,左打了几把方向,挂上了档,船轰鸣着向外海驶去。大
祥拿起桶,打了桶水,开始刷船面。二祥三祥则张罗着收起船两侧用来的防碰撞的
汽车轮胎。海子走到船尾,蹲在尾棹上,开始解大便。
船很快就出了河口,海子打了桶水,冲干了身子,走到船头找个地方躺了下去。
一颗流星划过,他赶紧" 呸呸" 的吐了几口唾沫。在当地有个习俗,管流星叫
"贼星",谁要是看见流星了,要立马吐几口唾沫,去去晦气。
满天的星斗海子只认识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因为小熊星座有颗北极星。在船
上没装卫星导航以前,北极星是他们必须认识的。海子管它们叫大勺子和小勺子。
另外他能叫上名的就只有牛郞织女星了。有一次海子带儿子出海,夜里躺船上给儿
子讲牛郞织女的故事,讲着讲着自己先睡着了,为此还每每被儿子笑话。
海子正想着儿子,利子过来了:" 船出外海了,卫导定在哪?" " 东经126 度,
北纬31度,到了地方再微调一下。" 海子说的地方在舟山群岛以东还要好远的公海,
几乎是在中国和日本的正中间了。
海子知道,每年到这个时节,那地方黄鱼成群,连小的也在一斤左右,而现在
黄鱼正肥,每斤要卖到二三十块。船跑到地点大约得用六十个小时,作业三天,然
后再跑到上海港去要三十几个小时,如果一趟能搞到两吨的话,这一航次就能赚个
十万八万的,下半年就好受了,如果鱼汛好,还可以赚更多呢。
海子每次出海都把卫导定偏一点,到了地方自己再纠正,因此,从来也没人知
道他要去的确切地点。他谁也不说,当地的渔民都说海子" 毒". 今晚的海相对是
平静的,微微的波,在满天的星光下轻柔的闪动,风柔柔的吹过面颊,象爱人的手
在轻抚着。躺在这样的星光里,海子有一种满足的惬意。一条鱼跃出海面,又啪的
一声落入水中。海子转身趴在弦边,看着船行带过的浪花,想着刚才临行时英子从
床上爬起,强行再和他来一遍的馋相,骂了句:" 妈的,回来再好好收拾你。" 随
后进机仓拿了条毛巾被,半铺半盖,就躺在甲板上想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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